第25章 问诊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好不容易在天快亮的时候睡意来临，肚子却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云糯掀开被子，火速下床，抓起纸巾就冲进了厕所。
连续跑完两次厕所后，陈佳酿终于睁开惺忪的眼睛，把头钻出蚊帐，疑惑地问：“糯米，你在干嘛？”
“有点腹泻。”
云糯从饮水机前接了两杯热水喝下，脸色发白地坐在凳子上，看了眼时间，才七点，距离校医务室开门还有两小时。
陈佳酿一听，连忙穿好衣服从床上爬起来，按开墙上的照明灯：“很严重吗？要不要挂急诊？”
女孩摇头：“倒不至于，等会儿去医务室拿点药就好了。”
“多半是昨晚冰镇凉茶惹的祸。”陈佳酿用手机进入，看到附属医院消化内科还剩两个号。
“糯米，我建议去医院看看，咱们校医务室的药你又不是不知道，治标不治本。”
“你陪我去？”
陈佳酿默住几秒，视死如归地点点头：“只要你敢，我就敢。”
大家心照不宣，南大医学院的学生有什么不舒服，宁愿去稍远点的地方就医，都不会选择去附属医院。
至于原因……
两人从彼此眼神里看到了明晃晃的不情愿，可话已经撂出去，临阵退缩，就显得很没胆。
到了校门外，陈佳酿提议打车过去，前后几分钟时间，抵达医院，云糯脑子里已经把即将会面临的场景全部模拟了一遍。
“怎么样，准备好了？”
“嗯。”她无力地点点头。
门诊消化内科，一个从来都不会缺病人的科室，片刻功夫，候诊区已是密密麻麻的患者。
幸亏两人到的早，所以只等了十来分钟，就叫到云糯的名字。
挂的是消化内科某副主任医师的号，刚一进门，很不幸就被一名本校的规培生师兄给认出来。
双方互相点头打招呼，寒暄了两句，便听那位副主任问道：“南大的医学生？”
师兄代为回答：“嗯，她们今年才大四。”
一个‘才’字，云糯可以理解为是对方在给她俩台阶，请求自己导师等会儿嘴下留人。
副主任闻言点点头，随手一指：“过来坐，既然是校友，你们内部的问题就内部解决。”
什么？
陈佳酿与云糯面面相觑，没明白所谓内部解决具体是什么意思。
师兄倒像习以为常，搬过钢凳坐到导师旁边，准备问诊。
瞧这架势，云糯即刻心领神会。
副主任这是打算考察师兄了。
“谁病了？”
“我。”
云糯乖乖举手。
师兄：“自诉一下病情。”
“腹痛两小时，伴腹泻三次，无呕吐，无发热，无既往病史和过敏史，右下腹无明显按压痛，昨晚吃的小龙虾。”
师兄：“怀疑？”
“怀疑急性肠炎。”
师兄敲键盘稍有停顿，接着道：“打完彩超，化验做一下吧。开药？”
云糯报出几个药名：“氧氟沙星，蒙脱石散，双岐四联益生菌……”
口罩下，师兄状似松了口气：“理论结合实际，记得牢了吧？”
云糯点头如捣蒜：“牢牢牢。”
陈佳酿：……
开完药和检查单，师兄却迟疑了，偏头看向身旁导师，仅剩最后一步，鼠标怎么也按不下去。
“看着我干什么？”副主任面色如常地扭开保温杯喝了两口，动作慢慢悠悠。
空气安静到极致。
瞧见师兄脑门挂汗的样子，云糯讪讪问道：“能不做彩超和化验吗？”
她在作死。
师兄清咳一声正要说话，副主任适时开口：“为什么不做？”
“病人不想。”
“……”
陈佳酿倒吸了口气，
默住几秒，副主任问：“这位同学以后想走哪个方向？”
云糯：“心内科。”
对方听完笑了笑，没说话，示意身旁人赶紧的，后面还有病人。
云糯拿着单子走出诊室，陈佳酿凑过去看了眼，发现居然真没开彩超和化验单。
“你牛。”
“不是我牛，是前辈高瞻远瞩。”
“什么意思？”
云糯吁出口气：“你忘了师兄说要理论结合实际？副主任没有反驳我，其实是想让我用切身体会去寻找答案，彩超和化验到底做不做，吃完药过几天就知道了。”
“要是换成其他病人呢？也全凭自愿？”
“病人实在不想做，就只能尽量讲明其中的利害关系。”
陈佳酿感叹：“做医生真难，尤其遇到不听话的病人，就更难。”
如果只是单纯的不配合倒还好，最难办的，其实是另一种情况。
云糯至今都无法忘记九月初观摩的那台手术。
当时情况危急，周崇月是怎么做到，一念之间便能做出准确判断的。
或许，那是她整整十年都无法达到的高度，亦或不止十年。
去窗口取完药，走出门诊大楼时，云糯犹豫着要不要去住院部找一下周崇月。
昨天准备课件，发现里面有些资料她不太能理解，正转身打算跟室友说一下，余光却不经意扫到远处停车场一抹熟悉身影。
“那人好像周老师。”陈佳酿明显也瞧见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眼看男人已经上了车，云糯连忙快步跑过去。
来到驾驶座外，她唤了声‘三叔’。
周崇月将原本启动的车子又熄掉，瞥见她手里拿的药，温声询问：“怎么来医院，生病了？”
女孩点头，说只是小问题。
“三叔，你上次发来的资料，有几个地方我看不懂。”
“哪些不懂？”
她仔细回忆，举出了两个例子，更多的就有点记不清，需要U盘插入电脑再过目一遍。
云糯环顾下四周，迟疑问道：“三叔你下午有事要忙吗？不忙的话，就等我回宿舍再讨论。”
“下午三点之前，我都有空。三点之后要上飞机，可能不太方便。”
“上飞机？你要出远门？”
周崇月说：“去首都参加一个学术会。”
“去几天？”
“大概一周左右。”
这么久。
云糯心情有些低落，想了想，憋出一句：“那cooky怎么办，主人整整七天不在家，万一它抑郁了。”
抑郁？
周崇月蓦然失笑。
他发现，他偶尔会跟不上这小丫头的脑回路。
第26章 我们是同龄人
“水和猫粮我会提前准备充足，它应该饿不着，至于会不会得抑郁症，我不太确定。”
男人说罢看向女孩：“糯糯。”
“嗯？”
“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云糯怔了怔，然后小声道：“要不我这会儿去你家，你帮我解决刚才课件的疑问，下午你走的时候，可以把钥匙留给我，接下来几天，我每天抽空过去陪一陪cooky。”
见男人不说话，她连忙补充了句：“只是提议，仅供参考。”
女孩满脸诚恳，不难看出，她非常喜欢cooky，之前听她说一直想养只猫，但学校宿舍禁止养宠物，外婆又对猫毛过敏，养在别墅距离太远，担心保姆照顾不好。
这种无伤大雅的事，他没必要去浇灭一个小辈的热情。
最后，周崇月没有拒绝，笑了一下表示默许。
车门解锁的时候，云糯才想到室友还等着：“三叔你先等等。”
周崇月说：“正好顺路，方便的话让你朋友一起上车。”
“好。”
她一过去，陈佳酿就控诉：“我等的花儿都谢了。”
云糯不好意思地道歉：“我的错，刚才聊得太投入。”
“你跟周老师聊什么？”
“照顾猫的事。”
“什么？”
云糯及时刹住：“啊，整理课件资料的事。”
陈佳酿明显听出前后两句不一样，呵呵道：“糯米，你当我傻？神神秘秘，看你能憋多久。”
“……”
几分钟后，车子在南大校门外停下，室友跟驾驶座上的男人说完谢谢便下了车。
后座只剩云糯一个人，空荡荡的，她琢磨要不要换到副驾驶。
透过后视镜，周崇月可能看出了女孩的不自在，适时出声问：“想坐前面？”
“没有。”她下意识否认。
顿住两秒，云糯解释道：“其实除了平时外出打车，我每次坐家里的车，都习惯坐前面。”
因为独自坐后座，总在无形间拉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她潜意识中，想离周崇月更近一点。
云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怔怔看着前排已经启动车子的男人，仅仅一个侧脸，却突然间，让她心跳不已。
完了。
她默默移开目光，转向窗外倒退的街景，不知不觉，手心竟生出了一层薄汗。
第二次来檀园，不再有第一次那种想要偶遇明星的好奇心，跟着男人进了电梯，看楼层数字不断跳动，云糯没话找话地问：“三叔当初买房，为什么要选12层？”
周崇月说：“12层，刚好在中间位置。”
“理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这个数字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她自顾自道：“如果以后我要买房，就直接选顶层。”
男人笑了下：“顶层视野开阔。”
女孩点头。
“最重要的是，可以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星星。”
说完似乎想到什么，转而问他：“高楼层的商品房，是不是不能自己弄星空顶？”
“嗯，或者自带露天式阳台。”
云糯灵光一现：“对了，可以买一楼，带小花园的。”
周崇月转头询问：“不考虑别的？”
别的……
“你说别墅吗？不要，太冷清了，没有一点家的感觉。”
电梯门打开，男人迈腿走出去，没说话，只隐约见他点了点头，不知道是赞同，还是其他什么意思。
进门后，云糯弯下腰换鞋，周崇月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深色拖鞋，说尺码有点大，问她能不能将就。
“没关系，反正不常来。”她毫不扭捏地将那双男士棉拖穿上。
确实很大，不过挺软。
听到动静，cooky从沙发上冒出脑袋，伸着懒腰，然后迈开粗短的小腿朝主人走来。
周崇月放下钥匙，准备洗手去给云糯倒水，一转身，看到女孩正蹲在地毯上逗猫，嘴里嘀咕说它好像胖了，cooky不停地围着她小腿打转，一人一猫相处和谐，宛如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几分钟后，男人端着热茶搁在茶几上，云糯一眼便看出玻璃杯中没有糖块。
趁他去洗手间的空档，她端起来喝了口，尝出里面有蜂蜜的味道。
云糯心想，周崇月总不会因为上次她说想喝蜂蜜柚子茶，所以才特意买的蜂蜜，不太可能。
但其实，她今天不想喝茶，想喝可乐。
提出这个诉求时，男人正从书房出来，听完明显顿了一下，接着失笑：“糯糯，你是不是在故意为难我。”
“你平时不喝可乐？”
周崇月摆好电脑，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打开U盘里的资料文件，缓声道：“上次喝，大约已是中学年代的事了。”
云糯微微惊奇：“你中学喝可乐，这么多年过去，我现在还喝，说明咱们是同龄人。”
同龄……
周崇月笑了一下，似乎无从反驳。
文档标红的地方，是云糯理解不了的内容，密密麻麻的术语文献，饶是她这种词汇量还算可以的，尚且都看不完一半。
周崇月耐心细致地给她讲解，关于论点的出处，某些语法在今后学术论文中的使用，甚至延伸了一些SCI期刊审稿的标准与习惯，曾经在她看来难度系数极高的东西，听他讲完后，思路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有人刚步入大学就能成功发表一篇高影响因子的SCI论文，而有的人，从医好几年，都拿不出一篇像样的成果。
云糯则属于两者之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时常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背书背傻了，或者从一开始学医的初衷就是感性超过了理性。
当初选择医学专业，一半是因为父亲，一半是因为母亲，却没有一点，是为了她自己。
沉思间，耳边响起男人温沉的嗓音：“不要过于纠结论文发表的数量，它可能会影响到你以后的晋升评级，但永远不会影响你成为一名好医生。”
显然，他以为她是在为论文发愁。
云糯也没过多解释，只是好奇地问：“三叔，截止目前，你发表了多少篇？”
周崇月淡淡笑了下：“现在告诉你这个，对你没什么任何价值和意义。”说完继续文档里红色部分的讲解，并没有正面回答她。
他越是这样，便引得云糯愈发想要知道。
接下来的时间，她专注于电脑的同时，亦在不着痕迹地将目光瞥向身旁人。
第27章 心脏
天气转凉，男人今天穿了件质地柔软的薄款毛衣，身上依旧是那股淡淡雪松夹杂阳光的味道，再靠近些，似乎还充斥着隐约的薄荷香。
为什么会有薄荷味？
云糯依稀记得云柏渊早年喜欢抽一款烟，里面就有类似的味道，但在她印象中，周崇月好像不抽烟，至少见过这么多次面，她从来没看他抽过。
云糯走神走的厉害，等她回过神时，发现男人正看着她。
那刻，像是被大人抓到偷糖吃的小孩。
她脸一下子红了：“三叔，我―”
“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
怔住两秒，她憨憨点头。
“嗯。”
女孩心虚地扭过头去，避开他的注视。
走神并不意味着没睡好，不管刚才是不是他的错觉，周崇月想，或许这种时候由他出声打断，是及时止损的最好方式。
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云糯后面不敢再分神，人一旦全神贯注起来，做事的效率自然就大大提高。
十二点左右周崇月要出发去机场，所以今天午饭做的比较早。
云糯将刚才讲解的内容梳理了一遍，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走到厨房外，如同上次那般，询问男人需不需要帮忙。
可能见她确实有些无聊，这次周崇月没有拒绝，从旁边拿过来一颗洋葱，让她用刀切成两半，放进水里浸泡几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