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男人点头，云糯不再耽误，跟着推门一起下车。
中途周崇月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病人情况似乎有些特殊，电梯里没信号，简单说完两句，通讯便中断了。
正值午饭时间，之前她在车里吃了点东西，现在倒不觉得饿，但周崇月一直开着车，连水都没喝几口。
男人拿着电脑进书房前，不忘叮嘱她，如果饿了可以先点外卖。
云糯蹲在地毯上逗猫，轻轻应了一声，心里却有另外的主意。
书房的门彻底合上后，她才拿起手机打开社区超市，从里面挑了几颗鸡蛋，青椒，香菇，胡萝卜加入购物车，然后点击付款。
为了做好这顿饭，云糯可谓把整个厨房翻了个遍，一会儿找番茄酱，一会儿寻黑胡椒粉，有些欠缺的食材，就只能临时用同类型的替代。
折腾半小时，总算弄出一份像模像样的韩式蛋包饭。
她不确定周崇月会不会喜欢，以防万一，还特意多调制了两种其他不同的口味。
万事俱备，只等……
不行，保险起见，她不应该把自己暴露的太早。
云糯眼珠一转，随即挽起袖子，动手将用过的锅碗瓢盆清洗干净。
做完一切回到客厅，刚坐下不久，书房的门就开了。
周崇月从里面出来，看到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拿话问她：“吃的什么？”
女孩指了指不远处餐桌，他顺着望过去，上面摆了两份未动过的饭。
“怎么不自己先吃？”
“一个人吃没意思，反正不太饿。”
男人笑了笑，转身进卫浴间洗手。
这不是云糯第一次做饭，但毋庸置疑，是最紧张的一次。
吃饭期间，见女孩总有意无意地偷偷看他，周崇月放下餐具，主动问道：“糯糯，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
她心虚地避开男人的注视，试探着问了句：“你觉得味道如何？这家店刚开业，评分挺好。”
这个评分挺好，其实是她对自己厨艺的满意度打分。
云糯自我感觉不差，内心怀着期待，希望能得到周崇月的认可。
可等了半晌，身旁人却毫无反应，她坐不住了，愣愣转过头去，不料正直直对上男人的目光。
四目相撞的一瞬，她心脏微微鼓动了一下。
那双眸底，掩藏着让她无法读懂的陌生情绪，也是第一次，她在他的瞳孔里，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完完整整，没有半分残缺。
原来能被他装进眼底，是这样一种矛盾的感觉。
明明很甜，但又酸涩地让她想要流泪。
空气安静，安静到彼此的呼吸可闻。
迅速发酵的微妙气氛，无时不在提醒着周崇月，他需要马上收回视线，给女孩一个合理的评价和解释。
哪怕只是名义上的长辈，不管是否逾矩，对一个女孩子做出这样的行径，终究不妥。
无论何时，他自认能完美地收敛好情绪。
可在这样一刻，他竟也生出力不从心之感。
周崇月从没想过，曾经由他亲手堵住的退路，在城墙濒临崩塌的这天，仅仅只是因为一口饭。
云糯被他看得有些无所适从，正想找借口起身去洗手间，这时周崇月已经不动声色地收起目光，说这是他吃过味道最好的一家店。
味道最好……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女孩满足地笑了。
云糯从小家境优渥，却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她愿意尝试去做任何她觉得有意义的事，比如做饭。
自然，她不知道的是，今天这顿饭，给周崇月内心带来的触动有多大。
甚至一开始，他都差点被女孩误导，认为这就是一份新店开业的外卖。
但当女孩隐含期待的微表情落入他眼底时，周崇月几乎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午饭结束后，云糯走到窗前，看了眼外面雾蒙蒙的天色，发现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毛毛细雨。
她转身回到客厅，周崇月收好碗筷从厨房出来，温和的目光远远投过来，问她是要马上回去，还是想在这再待一会儿。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云糯微微怔住。
除了回去，他竟然给了她第二个选择。
她自然是想留下来，但继续留在这里，能干什么？这个借口不太好找。
周崇月注视着云糯，没有料到她会因一个去留问题，而陷入如此境地，仿佛在做一个生死攸关的决定。这不太可能，所以，她的神色凝重，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
带入她的立场，稍作一想便能猜测到其中缘由。
“下雨天不好打车，但我这边要先处理一件事。”他适时开口，打断女孩的思绪。
她回过神，试探着问：“是很重要的工作吗？”
“嗯，一份学术报告需要收尾。”
云糯飞速思考，判断他所说的学术报告收尾，这件事到底紧急，还是可以缓一缓？
接下来男人的话，很快将她解救。
周崇月说：“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我书房，里面有一些临床方面的书籍，你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
“不会影响到你？”
“不会。”
这个提议自然正合云糯心意，贫穷的知识库，迫使她对一切未知盲区都求知若渴。
尤其像周崇月这种级别的医生，他的书房，对一名临床生而言，是真的诱惑力极大。
整个下午，云糯就捧着书坐在靠窗的那张按摩椅上，起初心里还很疑惑，为什么环顾一圈，都找不到云柏渊送的那台。
她多次想问，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尴尬。
算了，有可能是被三叔暂时收了起来，毕竟一间屋子放两台，怎么看着都别扭。
事实证明，云糯还是高估了自己。
阅读纯理论的书籍，往往需要一定的临床经验，里面生涩难懂的内容，看到最后，已然让她头脑发胀，逐渐昏昏欲睡起来。
这样的天气，搭配这样的光线和氛围，云糯预感，再待下去她可能是真的撑不住了。
不知过去多久，一小时，亦或两小时，周崇月从电脑前抬起头，朝几步之遥的窗户边看去时，入目已是女孩恬静的睡颜。
第64章 报应
电脑里并非什么学术报告，仅是前不久刚下载的几篇医学文献。
他不知道自己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将她暂时留下来，究竟有何意义。
但直至此时，看到女孩毫无防备地在他身后睡过去，他才明白，可能整整一个下午，满屏密密麻麻的文献，都远不如这样一个瞬间，值得他目光贪婪的定格。
外面雨声渐小，周崇月抬腕看了眼时间，起身去卧室拿一条毯子过来，动作轻柔地盖在女孩身上。
她怀里的书正翻开在第九页，上面一片白净，从春节前买回来到现在，连他都未及看过一眼的书籍，却要为难她来仔细研读。
周崇月自知，他今天的作为，是真的荒唐。
这一觉云糯睡得很踏实，她自然不会把这份踏实归功于身下的按摩椅，而是在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包裹在带有他体味气息的毯子里。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就像整个人被他拥在怀里入睡一般，既满足又安心。
书房中不见男人的影子，云糯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房门，循着他可能在的地方找了一圈，没看到人。
这个时间点，他会去哪？就算有事临时外出，也应该会把她喊醒才对。
云糯一时怔在客厅，有些茫然。
踌躇之际，某个方向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她转身一看，男人从卧室里出来。
“三叔？”
见女孩诧异的样子，周崇月温和询问：“怎么了？”
“我以为你不在家。”
“可能是你醒来时，我刚进卧室。”
云糯点点头：“应该是的，整间屋子，只有卧室我没看。”
恰好就成了漏网之鱼。
周崇月淡笑着走进客厅，却问她：“为什么不检查一下卧室，门没有反锁，你完全可以畅行无阻。”
女孩扬眉：“不打招呼能进？万一不小心窥探到你的隐私。”
“单身男性的隐私，不足以致命。”
云糯好奇：“那对你而言，什么样的隐私才算致命？”
男人过去倒了两杯水，搁在茶几上，然后拎起垃圾桶旁的cooky，视线落向女孩。
“如果你能帮我教教它，以后不准再翻找垃圾，或许我会考虑告诉你。”
迎着男人含笑的注视，云糯默住一阵，扫了眼他手里无辜的猫咪，轻哼：“你就是太温柔了，要凶一点才行。”
话音一落，cooky委屈地‘喵’了一声。
怎么，要我救你啊。
女孩蹲下身去，拧了拧它毛茸茸的耳朵，再拍拍它的小脑袋，教训道：“不许翻垃圾桶，不然以后没有小鱼干吃，你想不想吃小鱼干了？”
听到小鱼干，猫咪眼睛放光。
下刻又听云糯道：“想得美吧，就你这德行，连只母猫都找不到，还想吃小鱼干。”
周崇月：……
cooky：……
好好的训猫场面，变成了隐形的人身攻击。
周崇月无奈，却拿她没辙。
因果循环，可能这就是他当初所作所为的报应。
磨磨蹭蹭捱到晚饭后，云糯无法再厚着脸继续待下去了，男女共处一室，换作白天倒挺坦然，可现在外面天色已经擦黑。
她主动提出要周崇月送她回去，男人问回外婆家还是御府湾，她不免陷入了纠结。
思索片刻，她说：“去外婆家吧，过两天我要去找一下韩医生。”
周崇月默了默，问她：“上次过去，韩俊怎么说？”
“他说我心理很健康，而实际上，我是喜欢上了他的催眠术。”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男人提醒她。
“我知道，可在梦里，我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有些情绪，也能得以宣泄。”
“你可以试着跟我讲。”
“嗯？”云糯看着他。
周崇月按下电梯按钮，目光落在面前的金属门上，嗓音温沉道：“我不是心理医生，但作为一个倾听者，绰绰有余。”
云糯听完安静下来，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似乎不知如何作答。
半晌，她抬起头，望着男人郑重其事地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再这样继续对我好下去，我会死灰复燃。”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周崇月身形微顿，静默两秒，迈腿走出去。
女孩紧随其后，步子明显比男人慢了很多。
察觉到身后人渐行渐远，周崇月轻叹着将脚步缓下，然后停在原地，耐心地等她过来。
没曾想，他一停，女孩跟着停住。
隔着几米的距离，云糯遥遥看着他道：“那晚在老宅吃饭，我没有机会跟顾小姐搭上话，礼尚往来，我还欠她一份见面礼。”
周崇月迎上她的目光：“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我不了解顾小姐的喜好。”云糯执拗地道：“所以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糯糯。”
男人眼神晦暗：“你想让我说什么。”
他想，拒婚那晚，在场目睹整件事的人有很多，即便老爷子严令不能对外声张，但凡事没有绝对，连众多小辈都知道的各中细节，她完全不知情的可能性较小。
云糯心如明镜，他不会亲口告诉她解除婚约的事，因为他不愿给她一份无望的念想。
单看男人此时的神色与语气，便深知今天的试探，无疑又是一次自欺欺人的笑话。
事不过三，从今以后，云糯不会再允许这种笑话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往前一步，笑了笑：“其实礼物我已经选好了，你们不是高中同学嘛，我问问你的意见，是不想最后白费功夫，送错了东西。”
“礼物不分对错。”
周崇月同时迈开长腿，朝她一步步走近，最终停在她面前，柔和的目光落下来，语气恢复如初：“诚如顾音楼送你的眼罩，你或许根本用不上，但你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同样的眼罩顾音楼也送了一个给他，并且与她那副是情侣款。
这些话，以周崇月的性格不会轻易说出。
因为一旦坦露，覆水难收。
云糯自知看不懂这男人，亦可能是，横在他心里的那条原则界线，已彻彻底底将他伪装成了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而她现在，暂时不想跟机器说话。
接下来的路程，身旁女孩自顾玩着手机，刺耳的游戏声外放，一阵盖过一阵，让周崇月不得不怀疑，她是在故意气他。
如果真是这样，男人轻笑，能气一气他，倒也挺好。
第65章 等着南墙来撞你
开学前两日，在微信上与韩医生约定时间，然后带着准备好的礼物，上午九点准时踏入咨询室的门。
但她没想到，韩俊并不在，接待她的是顾音楼。
后者跟她解释：“他不是故意放你鸽子，因为家里突发急事，就只能把你拜托给我。”
云糯了然，仍是问了一句：“我是不是你回国后的第一个病人？”
顾音楼挑眉：“你把自己当病人？”
“不是。”
女孩认真道：“韩医生说，往往认为自己有病的人，才是最健康的。”
“照这样看来，我会考虑后期要不要把那家伙解雇了。”顾音楼边说边给她倒水，语气同样很严肃。
云糯忍不住发笑，不知道在背后说人坏话，会不会被水呛到。
对方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时，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礼物盒递过去：“上次在周家其实就想给你，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顾音楼伸手接过，晃了晃礼物问：“我可以现在打开吗？”
“可以。”
盒子里躺着一根细细的手绳，上面挂了一枚小小的吊坠。
吊坠呈现水晶透明状，灯光照射下，能清晰完整地看到里面装裱着一幅缩小的人物肖像。
顾音楼看着手心里的吊坠，眉眼间的喜欢自然流露而出，不像是作假。
“你有我的照片？”
女孩摇头：“我凭借印象口述给工匠，没想到做出来竟有那么几分相似。”
“岂止是几分。”顾音楼抚摸着吊坠感叹：“我有点后悔，当初的眼罩，是不是送的太随意了。”
云糯说：“礼物不分对错，没有让人觉得不妥，就是最大的满意。”
听到这句顾音楼直接笑了。
她好整以暇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点像周崇月附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