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重几两——思幼微【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9 17:24:25

  若是旁的人,何书客说不定还要担心一下自己的生死,可玄真观上下皆修习道法,自诩方外之人,不爱杀生。
  夜风如刀刮在人脸上刺的生疼,风中夹杂的尘沙让人睁不开眼睛,何书客不知道自己已经跑了多久了,可应该是不近的路程,路上都已经不见半个人影,越来越偏僻,看不到有人生活经过的痕迹,远处一片阴影笼罩,离得近了才看清,是一片竹林。
  钻进林中,寻了一片黑暗到伸手看不见五指的密林处,总算可以休息一会儿。
  他不讲究的坐在地上,跑了这么久有些口渴,可惜走之前没能喝上一杯菊花酒,这些小牛鼻子可真是讨厌,重阳节都不让人过完。
  回忆着先生斟酒是流露出的一丝酒香,何书客越想越愤愤不平,明明可以跟先生一起喝重阳酒的,就这么生生错过了,待到下一次重阳,还不知能不能见到先生,一定要给那些打扰了他的臭小子一点教训尝尝。
  略微休息了一会儿,突然感到地上有什么凸起隔着衣衫硌着了他,他伸手一摸,泥土中扒拉出一小块还未长成的秋笋,麻麻赖赖不太好看,不过他也不在乎,用力掰开,露出中间青白的笋肉,咬在上面吮吸里面的汁水,勉强缓解了一下干渴的喉咙。
  竹子纤细挺拔的倒影映照在灰暗的月光下,何书客看着那尖细的竹影,突然有了主意。
  他砍下竹尖插在地上,不过片刻功夫,就插了一地密密麻麻的竹尖刺,他拍了拍手,露出得意的笑,“大功告成!”
  记好了方位,他运起轻功飘然远去,寻找那些失去他踪迹的玄真弟子。
  身后葱翠的竹林中,浓重的夜色和清晨的迷雾掩盖了潮湿泥土中露出尖锐锋芒的竹尖刺。
  …
  清晨果然起了雾,上弦月还没有落下,太阳还没有升起,武幸起床打开门,街上可见度不到五十丈,她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衣服,暗道也比昨天要冷许多。
  先生走过来替她把抹额系上,整理端正,也看向了天色。
  今年的冷空气似乎来得格外的早,白露过后就是霜降,离冬日也不远了,到时也不知雪会下的有多厚,皑皑白雪下又会有多少冻死骨。
  “是个阴天。”程砚秋说道,“那便早点上路吧,免得有雨。”
  宋宁也毫无异议,他们有黑斗篷,不怕下雨,但是先生和武幸淋雨就不大好了,骑马也不方便打伞,武幸若是再淋雨生病,先生定要心情不好。
  丹阳和常阳虽然同是九阳,却远比其他几阳地盘要小,一是玄真观修道,大道无为,不善管理,一是常阳化虚门和丹阳玄真观都是亲近朝廷的江湖门派,自然要给朝廷个面子,在九阳自治之中,选择了丹阳常阳。
  便到如今,九阳其实也已经算是名不副实,只剩东阳阴月教,PY太阿门,丹阳玄真观,常阳化虚门,江阳清源宗了,其他的晋阳,夏阳,岳阳,宜阳却是已经没有可以独据一方的大宗门了,此四地不是被当地的世家割分,便是被朝廷暗中收于囊下。
  丹阳常阳作为各大宗门中少数亲近朝廷的宗门,位置也相近,两地地界相接之处,不过半日便可赶到,宋宁也点齐了人马,便趁着清晨的迷雾,一行人快马加鞭向常阳赶去。
第33章 少年少女
  路上果然下雨了。
  秋风咋起,一滴水珠从天际而落,打在武幸脸上,仿佛是未干的泪痕,武幸用手抹去,仰头看向天空。
  一声轰隆雷响,青白的天空下豆大的雨珠便密密麻麻噼里啪啦的砸下来,武幸连忙双手抱头,缩在先生怀里,先生把武幸圈在臂弯,替她遮住风雨,扬声道,“加快脚步,快点进城!”
  “是!驾!”
  宋宁也解开自己的斗篷想要递给先生,先生摆手不要,让他自己带好。
  这就体现出未戴冠的坏处来了,先生只用发带束起的青丝全部被雨水打湿,额前留下的蟑螂须也狼狈的贴在脸颊上,狭长的凤眸眯起,看着已经越来越近的城门,宏伟的城门上挂着漆金的牌匾,斗大的常阳两字跃入眼帘。
  脚下的马蹄啪嗒扬起夹杂着泥沙的污水,落在马肚子上淅淅沥沥的往下流,打湿了人的鞋袜。
  进了城,宋宁也连忙先找了一家客栈让众人沐浴换衣,武幸拧了拧自己的衣袖,拧下哗啦啦的水流在地上形成一大片水迹,嘟囔道,“昨天在丹阳的澡白洗了。”
  本来在丹阳停留一日是为了休息修整,可惜修整是修整了,一场雨下来,众人比昨日进丹阳前的风尘仆仆还要狼狈。
  先生倒是没有被这场雨影响了心情,他用内力烘干了刚刚沐浴过的头发,用一根新的发带束起来,摸着下巴沉吟道,“唔,也不算,至少我们过了个重阳节。”
  看了戏法,吃了重阳糕,喝了菊花酒,还甩脱了何书客这个小赖皮。
  也不算毫无收获。
  说罢先生看向武幸,想要帮武幸的小瓜皮发型也烘干一下,却发现她早早的就坐在了床上,这可奇了怪了,武幸不爱睡觉,从没上床这么早的,现下才刚过正午呢。
  武幸一共就带了两件衣服,都是先生出发之前买的,在丹阳时换洗了一件,这下又淋湿了一件,沐浴过后,就光溜溜的钻进了锦被里,只露出个小脑袋,没衣服穿了。
  “这倒是我的失误,我出去买两件吧。”先生拿过桌上的油纸伞。
  “不用了,先生,等明天衣服就干了。”武幸摇头道,反正外面下雨了她也不想出去,在被窝里发一下午的呆也挺好。
  “那你不是要在床上呆一下午?多没意思,放心,我去去就回。”先生打开门,意外的看到门口的宋宁也。
  宋宁也看着先生手中的油纸伞,便要接过,“先生要出门?外面雨大,我替先生去吧。”
  “不必,我自己去就行。”先生绕开他下楼,买衣服这种事,怎么能让旁人代劳,更何况是宋宁也,他要是去买衣服,不是白就是黑,一点也不好看。
  打扮自己家的小阿武,还是自己亲自来最合适。
  撑着油纸伞,嘴角挂上闲适的笑,缓步走入秋雨中。
  雨声飕飕催早寒,胡雁翅湿高飞难。
  秋雨来势汹汹,寒风吹打将秋雨横斜,冷意顺着地面坑坑洼洼的小水坑蔓延至人的脚底,雨水打湿了鞋子冻的脚指头有些发麻。
  街道两旁早已有些商家将门半掩遮挡风雨,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牌面还稍可的成衣铺,收了油纸伞走上前,看到店内四面墙上高挂着琳琅满目的各色布料,门口的门槛上还坐着一对看上去浓情蜜意的小情侣,男的白衣飘飘面如冠玉,女的红衣白裙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此刻正依偎在白衣公子的肩膀上仿佛在撒娇,两人看上去应该是在躲雨,谁知雨越下越大困在这小小店铺里,程砚秋未多加在意,绕过他们进了店内。
  坐在柜台前缩着肩膀打瞌睡的伙计听到脚步声惊醒,揉着眼睛过来招待,“客官要买点什么?我们这儿南边的北边的各色料子都有,只要市面上有的款式都能做。”
  程砚秋仔细挑选了几种布料款式,报了尺寸。
  伙计麻利的记下尺寸,见客人选的爽快大方,也热情了不少,“客官您看什么时候要?留下地址我们做好了送过去。”
  “现在就要,你们要多久才能做好?”程砚秋道。
  伙计为难的看了他一眼,“今日正巧铺子里三个裁缝都在,可客人要的多,恐怕少不得要半个多时辰才行了。”
  程砚秋将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可,我就在这里等着。”
  伙计喜笑颜开的拿过金子擦了擦,奉承道,“好嘞客官,我这就上后边催着,给您尽快!”
  程砚秋点了点头,便在店内寻了一处地方将油纸伞挂着控水,坐在椅子上等。
  才过了不过一刻钟,原本又急又大的雨势肉眼可见的收缓变小,雨过天晴,只余下空气中潮湿的雨汽,屋檐下滴落的水滴,砸在地上溅出的水洼。
  门口的少年男女亲密的交颈低声说着悄悄话,时不时的发出清脆的笑声。
  “本来说好带阿宁出来玩的,谁知半路下了雨,我们这样把阿宁丢在酒楼是不是不太好?你阿娘会不会怪罪?”少女婉转悦耳的声音小声的说道。
  “我阿娘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罪,你别担心了,阿宁好哄的很,一会儿回去我们给他带串糖葫芦就行了。”白衣公子笑道,“阿嫦,好不容易这会儿只有我们两个了,就别提那小粘人精了。”
  “大哥你又在阿嫦姐姐面前说我坏话!我才不是小粘人精!”门外啪嗒啪嗒踩着水跑进来一个小豆丁,豆丁看着不过七八岁大,皱着眉头像个小大人样的反驳道。
  身后跟着两个护卫模样的人走进来,有些歉意的对白衣少年道,“公子,二公子等急了,见雨停了就非要出来找,属下也拗不过他。”
  “无妨,他本就人小主意大,麻烦你们了。”白衣少年拉过小豆丁捏他的脸,将粉嫩的肉团子似的两颊揉捏到变形,宠溺的笑道,“这才多大一会儿就出来找,还说不是小粘人精!”
  小豆丁挣扎着逃脱自家大哥的魔手,嘴角被拉扯的变形,含糊不清的说道,“大哥坏人!不理你了!”
  转身把头埋进兜帽少女的怀里,少女摸着他的头,“好了,你就不要欺负他了,我们快回去吧。”
  少女因为小豆丁扑进怀里的动作向后退了两步,头上的兜帽随着动作向后倾斜了少许,露出了藏在阴影里的半张脸,明眸皓齿,琼鼻朱唇,是个不可多得的清秀佳人,可惜耳朵和下巴的中间却有几条黑色的丑陋疤痕,影响了少女的姝色。
  少女连忙把兜帽向下拉了拉,挡住自己的面容,可是即便只露出了一瞬间,也足以让程砚秋看清,这个女孩的面容有几分肖似多年前的一位故人。
  少女和少年已经飘然远去,程砚秋低下头若有所思。
第34章 鬼师谢塘
  那个女孩的容貌,有些像多年之前,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鬼师谢塘。
  谢塘也是曾经在江湖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只是年代较为久远,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程砚秋都还没有出生,只是后来,偶尔能听闻他的一两分威名。
  传闻谢塘原本是前朝皇室遗民,不知从何处学来了一身养蛊练蛊的本事,他养的蛊稀奇古怪数目繁多,无声无息防不胜防,偏偏他又武功极为高强,叫人不敢轻易得罪,不知是多少年前,他一人入苗疆,将所有会养蛊的苗人杀了个干净,从此世上只有他一个养蛊之人,据说,他养的蛊种到别人身上,能让人行尸走肉般听他指令行事,人还活着,中了蛊后却形如鬼魅,得下了鬼师的称号。
  程砚秋只有幸见过那人一面,说来奇怪,谢塘成名最早在五六十年前,可程砚秋见他时,明明该是古稀高龄,那人却还是黑发乌亮,容貌依惜,仿佛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仍然是三四十岁的模样。
  谢塘为人古怪,养的蛊也千奇百怪,难道其中还有养颜蛊?也不是不可能,不然谢塘怎么会容颜不老呢,若是能得来这养颜蛊,也是不错。
  这女孩若是谢塘的后人,说不定也习得了谢塘的师承,能养蛊呢?
  一声招呼声打断了程砚秋的思绪,伙计将做好的成衣包裹放在他面前,“客官,做好了,您看……?”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程砚秋拿过包裹,取回挂着的油纸伞,转身离去。
  “客官慢走!”
  冷风吹过,青石板路残留的水迹泛起圈圈涟漪,空气中潮湿的水汽随着呼吸进入肺里,冷进四肢百骸。
  等武幸换好新的衣服,系上发带以后,常阳化虚门的人终于得知他们的到来,姗姗来迟。
  九阳之中,数东阳与江阳离常阳最远,所以等程砚秋等人到的时候,其他人基本都已经到齐了。
  常阳化虚门的杨门主便以各宗门客众多为由,安排程砚秋他们住城内的客栈,程砚秋便也欣然接受了,毕竟化虚门与他们打交道少,对他们的认知也就是在一些江湖传闻里,提防他们很正常,况且程砚秋也担心若是住在化虚门内,若有什么意外,恐怕除了他和武幸,其他人都要折在里面。
  化虚门与众多宗门不同,是少数会把门派驻地安札在城里的门派,与常阳伯府一南一北,坐镇两方,将整座城镇牢牢掌控。
  化虚门来的弟子说明来意后,便邀请他们晚上去赴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很快便到了晚上,路上的积水还未沥干,为了避免积水弄脏新换的鞋袜,程砚秋选择了坐马车前去,反正有个武幸在,旁人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是为了照顾武幸,不会显得独树一帜。
  到了化虚门的大门前,门口站着一个白衣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白衣少年,身后跟着几个穿着化虚门弟子服的小弟子,在门口等他们。
  白衣的中年男子留着美髯,正是化虚门的门主,杨清竹,他双手向前行了个平礼,道,“程先生。”
  一门之主亲自到门口来接,这是很多人想都不敢想的牌面,程砚秋却只是颔首回礼,目光在杨清竹身后的白衣少年多停留了一瞬,只因那少年,正是白日里在成衣铺遇到的那对小情侣其中之一。
  杨清竹见状便对他介绍道,“这是爱徒关毓清,常阳伯家中长子。毓清,还不见过先生?”
  “毓清见过先生。”白衣公子躬身行礼,面上挂着温润的笑,“我今日曾见过先生,白日里与阿嫦一同出去玩,正巧碰见先生在给这位小姑娘买衣裳,当时眼拙,还想不知是哪家的前辈,失礼了。”
  武幸跟在先生身后,扶着先生的手跳下马车,小小的女童穿着月白色锦缎的衣裳,额上系着同色的抹额,睁着好奇的黑眼珠打量着周围。
  杨清竹引着程砚秋进会客厅,白衣公子却来牵武幸的手,温和的笑道,“小姑娘怕是不耐听这些无趣的事,我带她去后面转转吧,正巧阿宁也在,说不定他们能聊得来。”
  武幸不知该如何,她倒不在乎他们谈什么,无趣不无趣,只要能跟先生在一起便好,只是若是有什么她不该听的,是不是该回避一二?想到此她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先生。
  程砚秋心下思忖,阿宁白天他曾见过,看着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阿武上了山后还从来没有跟同龄人一起玩过,去去也无妨,何况常阳公子关毓清的名头他也略有耳闻,为人正派,心性纯良,温润有礼,谦谦君子,都是他的代名词,加之他是朝廷连接化虚门的纽带,代表的不止是化虚门,还有朝廷对于江湖的态度,阿武跟着他基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无妨,去吧。”
  见程砚秋点了头,武幸才勉强伸出小手牵上关毓清,白衣公子见状脸上的笑意加深几分,带着她与大人们分开,身后跟着的黑斗篷少年在宋宁也的眼神示意下分出两个悄无声息的跟在她的身后,关毓清也未加多言,一个小孩子跟着陌生人去玩,担心也是正常的,虽然他相信自己能保护得了一个小孩,也绝不会趁人之危对一个小孩子做些什么。
  “你是叫什么名字?”
  武幸私心里不想告诉他太多,面上却老实乖巧道,“我叫阿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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