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重几两——思幼微【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9 17:24:25

  那她一直以来的掩盖都是错的么?
  先生俯首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是个很好的孩子,心性纯挚如赤子,天资不凡非池中物,旁人的流言蜚语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识,你日后的广阔在于天地之间而不在于方寸之地,莫要在意。”
  他其实一直有发觉武幸不像普通的孩子,乍一看仿佛有些呆头呆脑,连被爹娘卖了都还一副蠢笨无知的样子,可稍一留意就会发现,普通的孩子不能脚都磨破还能不哭不闹继续走路,不能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和死亡不惊不惧,甚至还能想明白她根本不会死的缘由向他提问,实在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一个孩子罢了,随手一帮何须在意,只是后来那次武幸突如其来的关心,才让他有所注意,这一注意,便让他越发欢喜起这个孩子了。
  时间长了,他才知道这孩子就像一个宝藏,每过一天都能让他有新奇之感,暗自感叹,辛好他没有错过这个孩子,谁又能想到呢,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寻觅了这么久都寻不到的合适的人选,就这样兜兜转转落在他身边。
  武幸“嗯”了一声答应着,唇角偷偷勾起一抹小小的笑容,在她不常笑的脸上些微显得有些滑稽,她悄悄伏在先生的腿上,不让他看到。
  她不知道先生有没有知道全部,但先生能这样将她当做正常人般看待,将她的异常之处都当做是天赋异禀,对她自然而又平常,已经让她足够心满意足了。
  “阿武,明日我便要下山去了。”先生状似无意的说道,武幸顿时抬起头来盯着他,眼中有些失望之色。
  这才回来几天啊,又要走了。
  先生轻咳两声,有些不忍看着她沮丧的小模样,不再逗她,又开口道,“你回去收拾好想带的东西,明日跟我一道下山。”
  武幸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像茫茫黑夜里突然闯入的两只莹莹的小灯笼,燃烧着兴奋的烛光。
  “我不用收拾东西,我只要一样。”武幸坐在先生怀里,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拽着他的衣袖,“我带着先生就好了。”
  先生失笑,宠溺的点了点她的小额头,“你呀。”
  武幸生涩的露出一个傻笑。
  两人不再玩笑,认真的开始学起画上的经络穴脉,先生纤长的手指点在武幸的身上,告诉她这是画上哪一个位置,武幸懵懂的点头,伸出小手也在先生身上同样的位置点一下,先生便笑着夸奖她找对了地方。
  书房里两人认真的模样像一幅画卷,娴静又美好,在偌大的曲塘山上,在诸多阴影埋于地下的阴月教,维系着脆弱的表面上的欣欣向荣。
  时间很快的流逝,清晨的日光顺着窗沿不断地下滑,在地上斜斜画下了好几道平行线,映照出空气中细小的尘埃粒子,在两人身边安静的漂浮着。
  武幸伸手揉了揉被眼光刺到的眼睛,皱着小眉头看向窗外,这才发觉太阳正悬,日光大好,正是秋日里为数不多的艳阳天。
  “先生,已经是午时了。”武幸有些懊恼,都怪自己一直缠着先生,没去取早饭,害的先生一起饿肚子。
  “无妨,我们下山去吃,顺道给你买些东西。”先生道,他终于可以实施自己预谋已久的计划了,想当初鹦哥连花式不同的鸟笼都有三个呢,阿武怎么能只穿灰扑扑的衣服呢,不妥不妥。
  这次下山要给阿武买些好看的衣裳首饰,还有零嘴儿,这几日看阿武吃的糕点来看,她好像偏爱甜口的,先生眯着眼睛想,可惜妹妹生的是个小子,不然也能让他好好打扮打扮。
  阿武想到上山时走了一个多时辰的路,不由有些退缩,这要是下山吃饭,等走到镇上,天都要黑了,直接吃晚饭吧,她拉了拉先生的衣袖,“先生,下山要好久,我还是去厨房给您端过来吃吧。”
  先生摇了摇头,抱着武幸站起来,“不会很久,半刻钟就到了。”
  武幸正要再说什么,骤然而来的失重感却打断了她的思路,让她不由得紧紧抱住了先生的脖子,耳边传来了先生闷闷的笑声,武幸大着胆子向外看去,之间四周景色已经不是先生的那间小院子了,而是郁翠参天的树木。
  耳畔是呼呼的风声,高低不同的树木在脚下快速的后退,武幸惊讶的瞪大眼睛,忘记了失重带来的不安,想要伸出手去摸擦身而过的枝叶。
  “别摸,会刺伤的。”先生警告道,武幸连忙把手伸了回去,一刹那的功夫,那颗想要抚摸的叶子已经看不到了,武幸把下巴搁在先生的肩膀上,睁大眼睛在身后寻找着。
  两人再落地时,已经到了山下通往曲塘镇的路上,道路两旁是金黄的麦穗,上次上山时,这些都还只是半青半黄。
  武幸有些不舍的在看身后的曲塘山,巍峨高大望不到边界的的曲塘山,竟然只不到半刻钟就下来了。
  “这也是流云心经么?”武幸羡慕的问道。
  先生颔首道是,“唔,算是,流云心经是内功心法,轻身功法需要依靠自身的内力来发动,就如我刚刚用的那门风云渡,优点在于不惧任何地势,只要你内力足够,便可身轻如燕,似鸟腾空,且速度极快,是逃命之时的上上之选。”
  不过自他学会这门功法起,还从未有需要逃命的时候,基本就把它当短途赶路的小玩意儿了,比如说,想带乖徒弟下山来吃个饭。
  这种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让小徒弟学坏就不好了,自己年少时不觉得,只把狂妄当做资本,还是不要让乖巧听话懂事的阿武也学了他的坏习惯。
  满意的享受了一会儿小徒弟没见过世面的钦羡目光,这才把小徒弟放在地上,牵着她的手,两人步行进城。
  曲塘镇因为在曲塘山脚下的缘故,人员繁杂,多有教众和其他江湖人士往去来往,甚至西漠来的走商也不罕见,镇上的居民都已经见怪不怪了,即便对于那些提刀弄枪的武林人士还有些惧怕,却也不像乡村小镇的无知百姓那般话也说不出,虽然曲塘镇名义上还是个镇,可拜于圣教所赐,规模与繁华程度已经与一般的城市比起来也无甚差别了,甚至比一些荒芜贫瘠之地的城镇还要热闹许多。
第19章 吃糖游湖
  两人走在路上,男的约莫三十许,一身青色书生衫,头上没有戴冠,只是高高束成发髻,插着一根碧玉簪子,身形高大,面如冠玉,朗眉星目,眼角微弯带着温和的笑意,一只纤长如玉的手牵着一旁的小女孩,女孩四五岁大,眨着一双黑亮的眸子四处打量,面容白净唇瓣浅淡,灰扑扑的帽子和小袄看上去有些不和谐,却奇异的和身旁的男子有种说不出的融洽。
  男子牵着小女孩不疾不徐的走在街上,时不时低头问询一两句,“阿武,想吃那个么?”先生看武幸已经连连看了好几眼那卖松子糖的小贩,遂问道。
  被先生发现了……武幸不好意思的点头。
  先生轻柔的拍拍她的头,拉着她去小贩那边用十文钱换了两块松子糖,他把用黄纸包裹着的松子糖递给武幸,武幸接过塞了一块到嘴里,甜滋滋的,顺手把另一块儿放进了先生嘴里,先生猝不及防舌尖尝到一点甜味儿,楞了一下才把糖块儿用舌尖卷进口腔,心下颇感欣慰,小丫头糖也分享。
  因为不俗的容貌和特别的气场,两人引起了路上行人的注意,虽然没有人敢上前搭讪,却叫人不禁频频注目多看几眼议论道好一对其乐融融的父女。
  习武之人大都耳力惊人,听到旁人的议论声程先生不由失笑,低头看了看武幸,又看了看自己,心下思忖,确实是挺像父女的,不过这打扮不太像,一会儿要去哪里逛逛给阿武添些行头才行。
  武幸不知道街上那些人是在议论自己,也对那些不感兴趣,一块儿松子糖不过两个指节大小,含在口中不一会儿就融化没了踪影,并不顶饱,她揉了揉自己的小肚子,拉了拉先生的衣袖,“先生,我们去吃什么呀?”被先生投喂了这么久竟然都有点不太习惯饿肚子的滋味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先生被叫醒,他也确实有些饿了,带着一个不重的小丫头用轻功从山上跑下来几十里,也算是一个体力活儿了,实在该犒劳犒劳自己,他点点头道,“那我们先去吃饭,去……”他沉吟片刻,离这里比较近又好吃的酒楼叫什么来着,百香楼还是客来居?
  “去客来居吧,秋日艳阳,今日天气正好,可以吃鱼观湖赏景。”
  武幸没听明白什么意思,观湖赏景?是要在船上吃么?
  所幸两人刚刚进城没多久,现在再往回走也用不了一盏茶时间,城门不远处有家酒楼,名曰客来居,楼高近百丈,有五层,临近龙泉湖,在高楼上临窗点一道清蒸鲤鱼,斟一杯这里有名的清泉酒,品酒话茗,煮茶论道,观湖光共水天一色,岂不美哉?
  走到近处,武幸才看到这楼的伟岸之处,更加直观的体会到了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的感受,不过现在是白天,没有什么星辰可摘,只好随意看了看门前高挂的两个红灯笼,红木牌匾上大气磅礴的三个字,以及高悬在店门前的柱子上,一面黑底红边的酒旗。
  “来咯两位贵客,楼上请!”店门口跑堂的伙计看到两人,常年锻炼出来的眼力让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书生模样气质温润的男子是个不可招惹的江湖人,赶忙极有眼色的热情招待,把二人请去了楼上包厢。
  先生微一颔首,不置可否的跟着伙计往楼上走,武幸一眼不错的看着四面墙上挂着古往今来文人墨客留下的墨迹,有的是画,有的是字,有的是诗,全都被仔细装裱好挂在墙上。
  萧萧梧叶送寒声,湖上秋风动客情。
  正是秋日写湖景的佳句,武幸不懂什么意思,却觉得甚好,很有文采的样子,不知先生会不会作诗?可也有作品挂在高墙之上?
  两人上到三楼,寻了一处上佳的观景位置坐下,两面是墙,桌椅正对着窗,窗大开着,徐徐秋风顺着湖面吹来,带来一阵凉爽,伙计将屏风搬到门前,又拉上木珠做的帘子,便形成了一个密闭的小空间,不用担心旁人打扰。
  “客官吃点什么?如今正是吃蟹的好季节,客官可要来点?”伙计殷勤道。
  先生摇了摇头,看向武幸,“螃蟹性凉,你风寒刚好,吃了不好,下次我再带你来吃蟹,你有没有什么其他想吃的?”
  武幸看着墙上小木片上写着的菜名,她都认识,却又都不认识,上面的菜没有一样是她吃过的,只好羞赧的摇了摇头,“没有特别想吃的,先生随意点就好。”
  “唔,那就一道清蒸鲤鱼,一道松茸秋葵,一道白玉豆腐汤,一碟奶窝窝,再上一壶清泉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伙计记下后便小跑着去后厨报菜了。
  武幸趴在窗沿上向下看,正值正午,湖面上船只不是很多,几艘游船慢悠悠的在湖上漂,像是打盹的乌龟,远处的湖边,几叶小小的渔船停靠在岸,渔船的甲板上渔人懒洋洋的靠在上面。
  风吹在湖面上荡起层层波纹,阳光照在上面波光粼粼,远处的水天相接一线,水面照映着天空,仿佛与天空融为一体,煞是好看,武幸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一时竟看呆了。
  先生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宠溺的看着武幸。
  直到一声吆喝打破平静,“客官,您的酒和菜上齐了,请慢用!”伙计将菜盘小心的摆放在桌子上,青翠的葱段和胡萝卜丝洒在白嫩的鱼肉上,搭配成了色香味俱全的模样,松茸切片和秋葵恰到好处的拌在一起,白玉豆腐汤冒着腾腾的热气。
  先生拿起小巧的白瓷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放在鼻尖轻嗅,武幸早已不再看湖上风光,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的拿起一个奶窝窝咬了一口,跟自己以前吃的窝窝头不一样,没有粗糙的颗粒感,还带着一股奶香味。
  又咬了一口奶窝窝,武幸拿起筷子不太熟练的去夹鱼肉,却因为鱼肉蒸的太烂,几次用力不均把鱼肉都夹碎了,先生将杯中酒饮尽,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鱼肉放进武幸面前的碟子里,又盛了一碗豆腐汤给她放凉,才自己开始用餐。
  明明只是平平常常的夹菜盛汤的动作,先生做起来却如行云流水般自然,仿佛不是在充满烟火气的饭馆里填饱肚子,而是在蓬莱仙宫中的雅室里煮一壶香茶。
  仙人应该都是不吃饭的吧?武幸被自己脑海里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
第20章 湖上写诗(打赏加更)
  “发什么呆呢,赶快吃吧。”先生看到武幸盯着满桌的饭菜不动,忍不住怀疑这小丫头是饿傻了。
  武幸恍然回过神来,三两口吃掉了手中剩下的半大的奶窝窝,开始跟盘子里的鱼肉做起斗争来,先生一边吃一边看着武幸把盘子里的鱼碎尸万段,无奈的笑笑,唤来伙计要了一个小勺子来,“用勺子舀着吃吧,慢点,当心刺。”
  武幸胡乱点点头,小心的舀起一勺子碎鱼肉,嗷呜一大口送入口中。
  直到喝下最后一碗豆腐汤,武幸才满足的用袖子抹抹嘴,小小的打了个饱嗝,又开始揉起自己的小肚子来,不过与方才不同,刚才是饿的难受,现在是饱的难受,她这才知道,原来吃的太饱也不好,也会难受。
  先生眯着狭长的眼眸,玉白的手指摇着酒盅,引起了武幸的注意,“先生,酒是什么味道?好喝么?”
  “自然味道好极了,闲愁如飞雪,入酒即消融。阿武要不要尝尝?”先生笑着将手中的酒盅递到武幸面前,武幸小心翼翼的用舌尖舔了舔,喝了一口。“可品出来是什么味道了么?”
  武幸咂咂嘴,不好喝,先生怎么会喜欢喝这种东西?听到先生问话,又仔细回味了一番,“有点辣,有点苦,还有点甜。”
  怪哉,苦跟甜怎么能在同一种东西里尝到?
  先生哈哈大笑,“酒性种类甚多,然总由水谷之精,熟谷之液,酝酿而成。故其味有甘有辛,有苦有淡,而性皆主热。我们今日所饮的清泉酒,与你刚刚所吃的奶窝窝原是同一种谷物,如何奶窝窝能甜,酒甜不得?”
  好吃的奶窝窝跟难喝的酒竟然是同一种东西做的?武幸不由咂舌,她一点都没吃出来。
  先生晃了晃桌上的白瓷瓶,已经空空如也,一滴酒液也倒不出来了,暗道可惜,最后一杯让不懂酒滋味的小丫头给喝了。
  随即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一回头看到小丫头目光中隐有不舍之色,挑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墙上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的卷轴,上面题着的是一首七言绝句: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卷面上字迹潇洒,意气磅礴,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冷意,确实是好字,难不成是自己总是让阿武练字练出毛病来了?看见写得好的走不动道?
  先生摸着下巴思忖着,却听到武幸问,“这楼里有先生写的么?”
  程砚秋有些不解,却还是应声答道,“并无,怎么了?”
  武幸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坐下来,从未喝过酒的的人猛然喝了一杯便有些上头,原本惨白的脸蛋浮上了些红晕,大着胆子要求道,“先生写一首嘛。”
  “先生写一首,也挂上去。”
  程砚秋有些愕然,任由武幸摇着他的袖子,无奈道,“我是江湖中人,怎会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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