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义重重几两——思幼微【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09 17:24:25

  武幸一愣,点了下头。
  彭雪奡看她面色不对,也收敛起了笑容凝重起来,“怎么了阿武?”
  “有人在跟着我们。”武幸低声道。
  她也是刚刚才发现,街上人声吵杂,很难通过脚步声呼吸声来分辨哪个人是身负武功的高手,可是她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便清楚的发现,一个带着纬帽的黑衣男人,从天香楼出来开始,就一直跟着他们。
第162章 不能离开
  顺路基本是不可能的,天香楼一杯茶也好几两银子,来往全是文人雅客富贵公子,与他们现在所处的平民区闹市格格不入。
  而且那人的身法极好,隐匿功夫也极为到位,若是不细心注意,基本发现不了他。
  可惜遇上了一个有过目不忘本领的武幸,只要随意扫到一眼,武幸就能记住这个人,而从天香楼出来到现在,她一共扫到这人三次,都是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
  彭雪奡便有些紧张,“可看得出那人武功深浅?”
  彭雪奡还是有些怕的,怕再遇到上一次阳安城外那种境况。
  “没关系,有我在。”武幸安抚他道。
  正在这时,那带着纬帽的黑衣男子似乎是知道他已经被发现了,遂决定放弃跟踪,脚步匆匆的拐进了一条隐蔽的巷子。
  “你先回客栈,我过去看看。”片刻之间,武幸便做下了决定,她可以确定,附近跟踪的只有那纬帽黑衣男子一人,所以让彭雪奡单独行动她很放心,而且他们附近还有几个跟着的日堂弟子,并不算是真正的单独行动。
  彭雪奡有些担忧的道,“好,你小心些。”
  武幸点了下头,便快速的穿过人群拐进了那条小巷子,那人还没走远,运起内力附在耳朵上,远离了闹市的喧哗,她仔细听着脚步声追过去。
  二人轻功具都是当世顶尖,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很快,黑衣男子就意识到这样并不是办法,早晚两个人都会内力耗尽,须得速战速决才行。
  可这里是阳安城内城,引出太大的动静容易引来都城的卫队,事情闹大了就不好解决了。
  于是黑衣男子有意识的领着武幸向外城去,外城挨着城墙,还有护城河直通城外。
  越往前跑,入目的房屋越是低矮破旧,武幸看得出,这是外城贫民住的地方,她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挥手便将子环丢了出去,黑衣男子柔软的腰肢向下翻折,便躲了过去,子环迅猛的砸在破旧的瓦片上,将片片瓦片击飞破碎,才转了个弯回来。
  而黑衣男子他似乎知道武幸的子环会回旋,运转身法很快便脱离了那范围内。
  随即黑衣男子也不再逃,而是反身内力运于掌上,一掌拍过来,他掌法灵活多变,掌风柔若春风,却韧如蒲柳,后劲绵绵,若是中了一掌,那滋味可不好受。
  所幸武幸轻功身法极好,都躲了过去,甚至还有余力做出反击,子环飞出手去,便将黑衣男子的纬帽打落。
  打落之后,并没有看到黑衣男子的正脸,可纬帽下显露出来的内容还是让武幸一惊。
  黑衣男子并不仅仅是穿了一身黑衣,而是他身上裹满了黑色的布条,只露出一双漠然的眼睛。
  这是那个,出现了很多次的黑衣高手!
  绝不能让他离开!
  武幸心中这样想着,手下更是拼尽全力的攻去,反正她身上有浮生蛊,也不在乎自己受不受伤,就是要将黑衣高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黑衣高手心中也是震惊,五年之前,他随傅爻一起在阳安城外埋伏,那时武幸还仅仅只是一个二流高手,没想到五年不见,她成长的如此之快,竟然已经到了一流高手的巅峰了,与他相比不遑多让。
  或许他的实力还不如于她。
  他这五年也并非毫无寸进,只是高手越想往上进一步越难。
  黑衣高手凝重了神色,对招之间更是小心翼翼。
  可惜碰上的是武幸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很快身上便添了几道血痕,负了伤,身上的黑布条也被武幸划破了不少,半遮半掩的想要从他身上掉下去。
  两人对打期间,破旧简陋的房屋经不起二人的摧残,在内力相击的碰撞下摇摇欲坠,很快便无力支撑两人的身体重量,见状黑衣高手率先从矮小的一片房屋中冲出,向着城墙那边飞去。
  光滑的城墙墙壁他却如履平地,脚尖一点便跨越了好几丈。
  他要出城?
  城外树林密布,除了几条官道之外,还有不少散落的村庄,以他的轻功来说,他若是出了城,无异于水入江河,很难再找到他。
  武幸眸中冷光一闪,几步向前高高跃起,使尽全力将手中的子环丢了出去。
  黑衣高手正要登上城墙顶端之时,只见一个闪烁着金碧光芒的圆环带着风声飞速而来,他回头一望,想要躲避却苦于身在天上无法借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圆环越来越近。
  噗呲一声。
  穿胸而过。
  然后黑色的身影扑通一下落入水中,在平静的河面上溅起一道水花。
  武幸收回沾着血的子母碧连环,垂眸凝望脚下的护城河。
  受了那样的伤势,几乎是必死无疑了。
  武幸没有兴趣给他收尸,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匆匆而来的几个都城卫队的官兵,并掏出银票来赔偿了他们打斗时损坏的房屋器具,便回了。
  至于那黑衣高手的尸体,便由着卫队帮忙进行打捞吧,他们应该比她更想知道那黑衣高手的真实身份。
  回到客栈,彭雪奡正在她房中等着她,见她回来,看到她身上溅到的血,有些关切的问道,“阿武受伤了?”
  她是受了点小伤,不过是被那黑衣高手的内力掌风擦到了几下,都是内伤,并不严重,于是摇摇头,“都是别人的血。”
  闻言彭雪奡便松了口气,放心下来,随即道,“那你赶紧去换身衣服洗洗吧,难闻死了。”
  不知为何,那黑衣高手的血腥臭味比常人都重些,也许这就是活得久的武功高手,跟别人都不大一样?
  不过这都无所谓,反正他也死了。
  武幸有些疲惫的点头答应,彭雪奡很快让店内伙计送上了烧好的热水,她脱了衣服跨步坐在放满了热水的木桶中,轻轻闭上了眼。
  曾经在阳安城外抓她如猫戏老鼠一般的黑衣高手,就这样死在了她的手里,这让武幸心中难免生出来了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她伸出手,带着稀里哗啦的水声,手掌娇小,指节纤细,淡粉色的指甲修剪的圆润,常年苍白的皮肤因为沾了热水的水汽显得有几分红润,这并不像是一双能够杀人的手。
第163章 阿娘身故
  修整了一晚,第二日清早,彭雪奡与武幸便带着手下的弟子们启程回了东阳。
  可惜还没赶到地方,彭雪奡就率先收到了一封噩耗。
  “你说什么!?”彭雪奡不敢置信的盯着前来送信的弟子,一双大大的猫眼此刻恶狠狠的瞪着像是要脱出来,竟有些可怖。
  弟子单膝跪在滴上,声音带着惶恐,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重复道,“夫人病危,召少教主速回!”
  “怎么会!”彭雪奡咬牙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气音,伸手拽过缰绳一夹马腹便绝尘而去。
  武幸微一皱眉,冷声道,“还不赶快跟上!”
  众弟子连忙应是,呼哨的风将扬起的黑斗篷连成一片,猎猎作响。
  众人没有停留,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跑回了曲塘镇,马都被跑的口吐了白沫,就连武幸的赤红踏雪马都精神萎靡不振,这对于精心饲养的马来说无异于极大的伤害,跑伤了身子,恐怕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但是彭雪奡已经没心思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随手将马交给前来迎接的弟子,一口气也不带歇的便往梧桐苑去了。
  可惜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等他到时,程素柔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明明前几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了!阿娘!你醒醒,你醒过来看看阿雪啊!”彭雪奡抓着程素柔已经冰凉僵硬的手,哭的泪眼朦胧。
  云婆婆在一旁低着头用衣袖抹泪,“姑娘身子本就不好,年初春日里受了一场风,姑娘说按着往常的方子熬两副药喝了便罢,没想到这病便这么难治,时好时坏的拖了这么久,昨日夜里姑娘就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赶紧着人送信去叫您回来。”
  春日里受了一场风?
  那哪里是一场风,那是一场狂风暴雨!那是做哥哥的亲手将妹妹的心放在烈火上烤,放在油锅里煎!
  那是程砚秋发现了阿雪是女儿身的时候,找程素柔质问的时候。
  难怪前日他想去阳安城,阿娘竟然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简简单单的便同意了,实在是太奇怪了些,想来那时,阿娘便已经病重了吧。
  这也怪他,日日与阿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不肯分出一丝心神来关心阿娘,他这半年来一直急于发展教中势力,想要对阿爹取而代之,是他太急躁了,如果他能多关心阿娘一句,绝对不会沦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他只想摆脱阿娘的控制,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阿娘死的。
  云婆婆还不知道彭雪奡已经知道了程砚秋知道他是女儿身的事情,言语之中也没有露馅,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怨怼,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她的怨怼是针对谁,几人心中具都清楚明白。
  程砚秋仰头轻轻闭了闭眼,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过,他叹息道,“是我害了阿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武幸以往从未见过先生流泪。
  相依为命了半辈子的亲妹妹,因为自己的言语过失而病逝,程砚秋骤然像是老了十岁一般,武幸这才发现,刚过不惑之年的先生,额角鬓边竟然已经生出了几丝白发。
  偌大的屋子里,就连侍女都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却只有两个人未曾掉一滴泪,一个是武幸,另一个,却是彭泽扬。
  他眼眶红着,目光流露出的却不是哀伤悲戚,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神色。
  彭雪奡抹了抹脸上的泪,站起身回头看向彭泽扬,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发现?你以往不是总是说,你与阿娘是世上最恩爱的夫妻吗?为什么她生病了你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病了这么久从未见你关心过!”
  彭泽扬与程素柔两人的感情早就在年初时候便已经相去甚远,常常相对无言,说不上几句,程素柔便要生气,以往彭泽扬都会好声好气的哄她,可近些年来,却越发觉得她不可理喻了起来,这些日子里,他踏足梧桐苑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徒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彭雪奡越说越激动,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连她死了,都不肯掉一滴眼泪!你以前说,你也许不是一个好教主,但一定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可我现在看来,你不仅仅不配当教主,你更不配做我阿娘的好夫君,不配做我的父亲!”
  “阿雪!这是你亲生父亲!从小手把手教导你的武功学识礼仪!你都忘了吗!”程砚秋按住彭雪奡的肩膀,低声呵斥道。
  彭雪奡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程砚秋并未用力,因此他甩开的极为轻松,甚至因为程砚秋的没想到,还被力道带的后退了一步。
  程砚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记得阿雪不是一向乖巧可爱听话知礼吗?
  “你还是我亲舅舅呢?不也照样为我阿娘的死出了最大的一份力!”
  程砚秋顿时面上露出些受伤的神色,“阿雪,没想到你是这样看我的。”
  彭雪奡白衣胜雪,青丝在脑后束成长长的马尾,银冠戴在头上反射出澄黄的烛光,一双猫眼水润,白嫩的面颊上犹带着泪痕,红唇倔强的抿着,程砚秋看他时,只需要微微低一点视线,便能与他那双带着光泽的猫眼对视。
  他不由有些恍然,原来阿雪,都已经长这么高了,只比他矮半个头。
  阿雪他也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即便他是女孩子,却因为从小男孩子的教育,而变得有自己的想法了。
  程砚秋心情有些复杂,他低声问道,“那阿雪,想要如何呢?”
  彭雪奡双眼泛着光,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想要父亲退位让贤,将教主之位禅让于我!”
  父亲是尊称,阿爹才是寻常家中亲昵的叫法,他已经不想再叫这个人阿爹了,这让他觉得难受。
  从小彭雪奡便是跟在程素柔身边长大,十三年,日日夜夜,几乎未有一日不曾相见,与她感情极为深厚,虽然阿娘将她假做男孩,欺瞒了父亲,也剥夺了她身为女孩子柔弱娇蛮的权利,可她依然还是感激阿娘的。
  因为阿娘,他才能见识不一样的世界,才能知道这世上诸多对于女子的偏见。
第164章 别不要我
  “可是你!”程砚秋惊骇的睁大眼睛,差一点便将不该说的话脱口而出,他顿住了,定了定心神,“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彭雪奡平静的道,他双眼直盯盯的看着彭泽扬,“请父亲,退位让贤!”
  彭泽扬这时还沉浸在刚刚的那段话里,他苦笑了一声,“我这一生,何其失败!让我爱的人伤心,让爱我的人失望,我求逍遥快活,却原来逍遥快活才是世界上最难的事情,这教主,你想做,那便你做吧!”
  说罢,他便跌跌撞撞的退出梧桐苑的屋门。
  他只是气阿素不信任他,与她离了心,可为何,偏偏会走到这一步呢?
  程砚秋深深的看了彭雪奡一眼,才转身也跟着彭泽扬一起离去,走出梧桐苑的大门时,却看到彭泽扬有些愣愣的站在那里,他向外一望,才发觉,梧桐苑周围早已被五堂弟子团团围住,个个神情肃穆,气氛凝重。
  原来如此……
  原来,彭雪奡早有此心,他并不是一时兴起,随口说说。
  程砚秋走出门去,暗堂的堂主崔白晴面露犹豫之色,有些愧疚的低声道,“先生……”
  程砚秋摇摇头制止了她的话语,“不必道歉,你,做的很好。”
  四堂均已沦落在彭雪奡手中,崔白晴若不从众,那今后暗堂的日子将会很难过。
  她会是一个好堂主,程砚秋相信魏烟愁带出来的人。
  教主夫人逝世,阴月教丧钟九响,上下皆着缟素,事堂弟子快速布置好了灵堂,将程素柔放入金丝楠木的棺椁,停灵七七四十九天。
  幸而已入深秋,天气渐寒,否则任谁也不会同意彭雪奡这个决定。
  武幸陪彭雪奡守了一夜的灵,回到松烟院时,程砚秋竟也是一夜未睡,他合衣躺靠在椅子上,灯烛未点,晨光阴暗,他面上半明半灭,看不见神色,却能感受到他从心底透露出的疲惫之态。
  他抬眼看向武幸,“日堂有你的住处,你身为一堂之主,往后,不必总是住在松烟院了。”
  武幸顿时手脚冰凉,先生似乎,是生气了。
  彭雪奡选择今日摊牌,并不是一时冲动,他是在路上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深思熟虑,才做下决定的,上山之前,便吩咐她通知其他四堂堂主带着弟子到梧桐苑门口待着,若是彭泽扬不同意,少不了要动武,若是程砚秋想阻拦,那就避免不了师徒兵刃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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