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便就这样维持了半天。
直到沈清漪的力气渐渐用尽,楚峥越也一直阖着眼皮没出声,就在沈清漪怀疑他是不是因为太累不幸猝死之时,楚峥越才冷不丁开了口。
“这么点力气,就敢来我屋里做贴身的侍女?”
沈清漪不爽:“敢问世子爷,做您的侍女干嘛要力气大?难道您是残废,需要侍女抱着您出门不成?”
楚峥越:“……”
他眉尖微不可闻地一颤。
好样的。
他睁眼斜睨向沈清漪,沈清漪意识到了自己失言赶忙缩回手,低下头恨不能将脸整个埋进胸口。
楚峥越似笑非笑:“话说得这么硬气,又为何不敢抬头?”
沈清漪没好气咕哝:“长的太丑,不敢污了世子爷尊目。”
楚峥越没搭碴儿,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边看边道:“去为本世子打水来,本世子要沐浴。”
沈清漪继续抗议:“你刚还说我力气小,怎么打水?”
“你去是不去?”
“……世子爷稍等,奴婢这就为您打水来。”
灰溜溜地一路小跑。
隔着屏风,朦胧能看到小姑娘憋着个包子脸,双手双脚都用上了,好不容易才拖进来一个浴桶,又来来回回地不知跑了多少趟才将水打满。
等到一浴桶都打满,沈清漪原本湿透的衣裳都干得差不多了。
她也顾不得旁的了,当即便冲到一旁,拿起茶就倒了一杯,自顾饮了个干净。
天知道她何时做过这么重的活儿!
喝完茶,她只觉自己双眼都睁不开了,一仰头便干脆利落地倒在了鸡翅木雕花圆椅上。
昏昏欲睡时,却听楚峥越又慢悠悠地开了口道:“做了这么点事就偷懒?还不过来,帮本世子宽衣沐浴?”
沈清漪闻言不由一个激灵。
就知道这家伙果然是轻佻无度!
她在心里不知骂了楚峥越多少句,但因为实在太过困顿,还是认命地爬起来,只盼着楚峥越早些睡下,她好借机休息片刻。
她起了身来,为楚峥越脱下外裳磨磨蹭蹭地挂在一旁,又盯着楚峥越里头的圆领袍咽了咽口水,半晌,才视死如归地闭了眼,颤巍巍地冲着楚峥越的衣领伸出手——
第21章 授受不亲
然而手伸到半空,手腕便被人一把握住。
沈清漪只觉那手微凉,掌心带着一层薄茧,是极为陌生的触感。
她小心翼翼地睁眼看去,却见握着自己的赫然是楚峥越。
而楚峥越的一双眼则是侧着脸盯着她的手,神情若有所思。
沈清漪不由心头一紧。
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
她心中忐忑,却浑然不觉自己早暴露了个彻底,而楚峥越则是在看她手上被磨出的伤口。
沈清漪显然自小养尊处优,一双手白皙如玉,透亮如雪,莹润纤细的指尖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喜欢花粉丹寇地染上各种颜色,单单一双手不加修饰便已着实令人挪不开视线。
可此刻这白玉般的手上却左一块右一块地起了红肿,有些地方还磨破了皮,被水泡得有些浮肿。
许是方才因他的命令去搬了浴桶来,有的地方伤口被崩裂,露出红艳艳的肉,红白交杂,莫名惹人心痛。
楚峥越正盯着她的手出神,沈清漪颤巍巍的声音却在旁响起。
“那个,世子爷,男女授受不亲哦……”
楚峥越回过神来,松开了她的手,不动声色道:“谁让你碰我衣裳了?去将外裳送去浣衣房。”
“……哦。”
喜怒无常的臭男人。
沈清漪噘着嘴抱起地上的衣裳,走了没两步,忽觉鼻尖嗅得血腥,低头一看,只见手中衣裳上分明染了大片的血色,她登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啊”了一声松了手,又赶忙捂着嘴向后退了两步。
楚峥越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他转过头来,盯着沈清漪道:“怎么了?”
沈清漪浑身哆嗦着:“没,没什么……”
她不敢再去拿地上的衣裳,提裙子就朝着门口跑去,脑中唯剩一个念头,那就是:我要回家!
哪知她的手刚刚将门扯开一条缝,一只手就狠狠地拍在了门缝上将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门被关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门外领着几个下人修剪花枝的管事不由吓得一激灵,心惊肉跳地盯着五岳楼还在不断摇晃的大门,心道没想到自己家世子爷看着正经,背地里竟然这么会玩。
没想到啊!
他识相地带着众人离开。
而此刻,门内的沈清漪正抓着门栓,浑身不住地发着抖。
方才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此刻正抵在门缝上,身后有人慢悠悠道:“你在怕什么?”
沈清漪颤声:“奴婢……奴婢什么也……没没没……没看见……”
楚峥越抓住她还握在门上的手,一把便将她扯得转了个身,沈清漪的背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身后的门上,整个人都被他整个禁锢在了怀中,再挣扎不得。
沈清漪在这一刹那脑中便是一片空白。
完了,这下要暴露了——
然而绝望了一半,她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不正是借机试楚峥越腰上有没有自己香囊的大好机会么?
她当即便一不做二不休,一把便搂上了楚峥越的腰。
许是她的动作太过突然,楚峥越没意识到她会做出这般大胆的动作,竟没有第一时间将她推开。
沈清漪本就孤注一掷,倒是没想到自己没被推开,便干脆作死作到底,在楚峥越的腰间摸了起来。
楚峥越的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木香,莫名温柔,他的腰比想象中更要纤细而结实,怀抱亦是比想象中更要温暖,沈清漪险些沉醉在这短暂的温存间。
她强行抛开那不断上涌的羞涩,手不断在楚峥越的腰间摸索着。
这个是玉佩,不是香囊。这个是令牌,不是她的香囊。这个荷包的料子这么差,真的好没品味——
“扑通!”
正专心致志地摸着楚峥越腰上的沈清漪忽然被人大力地抱起,还没来得及尴尬,她已被人一把丢入了方才她才打好的水中。
那浴桶的大小足以将沈清漪整个淹没其中,四面八方都是水,迫不及待地往鼻间钻。
那极具压迫性的窒息感令她下意识地不住挣扎,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什么,便如救命稻草一般攀上,这才成功地钻出了水面。
她大口喘着粗气,抬头才发现那张俊美冷酷的容颜同自己近在咫尺——
她与他,正身处同一个浴桶之中。
她意识到了这点,不由吓得险些失声,顿时想逃,却被楚峥越一把搂住腰身,迫使她紧贴着他的身体。
水温适中,上面还冒着氤氲的热气,让两人的脸都浸透在朦胧中,都能够清楚地察觉到那异常猛烈的心跳。
竟一时辨不出,心乱的人,究竟是谁。
楚峥越盯着她,在她脸上清楚地读出了惊慌,羞怯与心虚,他登时了便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掐着她的双颊迫使她盯着自己,吐出的温热气息令人莫名燥热。
他凑近她的耳朵,压低的声音刻意未曾掩盖话中的杀气。
“沈清漪,究竟谁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这样的大小姐不惜牺牲亲身相诱……?”
他慢慢离开,直视沈清漪的双眼,道:“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沈清漪微怔,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怒气便窜了上来。
她一把推开楚峥越的身体,扶着浴桶沿站起身来,美目怒视楚峥越道:“你觉得,我是来探听你的奸细?”
楚峥越抓着她的手将她抵在桶壁上,道:“难不成你想说,不是?”
沈清漪心一横,冲口而出道:“我只是想做你的女人,不行么?”
楚峥越挑眉。
他又向前逼近了一分,道:“听沈姑娘的意思,是对我有男女之意?”
见沈清漪点头,他又道:“那敢问沈姑娘,究竟喜欢我什么?”
沈清漪张了张口,却不由哑然。
总不能说因为前世自己负了他,所以今生想要弥补才会如此吧?
楚峥越只怕不把她踹出去才怪。
见她哑口无言,楚峥越才挽唇道:“既然答不出来,如何说的出‘喜欢’二字?”
他松开手,坐入桶中,抱臂道:“我不过一个闲散世子,实在无意与沈家交恶,若沈姑娘当真想要探得什么也最好放弃,否则若再有下次,本世子可不知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还请沈姑娘识相些,自己滚出去。”
沈清漪的眼中随着他的话渗出泪花。
她最后一次出声询问。
“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心动?”
楚峥越垂下眼皮。
“我——”
然而还没等他回答,沈清漪忽然头重脚轻地向前一栽,正砸在楚峥越的肩头。
楚峥越下意识地扶住她,但在触及她脸颊时却不由怔住。
触及之处,尽皆滚烫,反而浸在水中的手脚却是显而易见的冰凉。
“沈清漪?沈清漪?”
他唤着,怀中少女却毫无反应。
他连忙在她额上一探。
第22章 楚峥越是个表里不一的主儿
额头滚烫得简直能煎蛋,怪不得方才她的脸那般红。
楚峥越本以为她是因为自己红了脸,此刻才发觉,她是因为病症。
是了,大晚上被兜头泼了一身脏水,没换下湿衣裳便折腾了十来次为他倒水,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只怕也撑不住。
难为她一个姑娘家,能撑这么久……
楚峥越的目光落在了沈清漪满是擦伤与青肿的手上。
“啧,还真是养尊处优的命。”
他任命地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将沈清漪抱出了浴桶。
……
嘶……
沈清漪的眼睫一动,睁开眼睛,却是一片虚无。
她茫然地望着四周。
入目皆是混沌,什么也看不见,就如前世后脑砸在石头上得了眼疾那般。
沈清漪困惑。
这究竟是在哪?
身上为何这么冷……
她无助地蜷缩起身体将自己缩起,四面八方忽然传来若有似无的笑声,她惊慌地四处瞧看,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察觉到那笑声愈来愈近,似乎马上就要将她整个吞噬……
沈清漪无处可藏,只能蜷缩得更紧,掩耳盗铃似的捂住耳朵,那些逐渐迫近的笑声却似能穿透她的手钻入她的耳中,一点点的侵蚀进她的身体。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助地哭泣着。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究竟谁能来救救我?
眼前无尽的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轻唤她的名姓。
“沈清漪,你命不该绝。”
沈清漪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地抓住那只手,终于,黑暗褪去,眼前出现大片的光明,甚至于有些刺目——
“楚峥越!”
她大叫一声猛地坐起身来,额上,竟已被汗珠浸湿,凉涔涔的难受。
“姑娘,您可算是醒了。”
一个悦耳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沈清漪转头一看,正是满目关切的轻罗。
沈清漪的目光落在轻罗手中所握的浸湿的香巾上,显然是正要为她敷在额上。
沈清漪环顾四周,熟悉的床帐,熟悉的满墙字画,分明是她的房间没错。
可她怎么记着自己方才是在楚峥越的房中来着……
她掀开被子,道:“我怎么回来的?”
轻罗道:“姑娘糊涂了?是临江王府的世子爷送您回来的呀。”
沈清漪愣了愣,道:“什么?”
轻罗为她掖好被子,解释道:“昨夜您突发高热晕倒在了临江王府,世子爷正好路过,便将您送回了府里,您忘记了么?”
“我……我突发高热?”
沈清漪揉了揉后脑,后知后觉才想起昨日在临江王府中发生之事。
先是被泼了水,接着是神色微妙的王府管事,再接着是一个带着木质香气的怀抱……
她似乎曾问他:“你对我,是否当真没有半分心动?”
他是如何回答的来着?
他到底回答了有,还是没有?
她为何不记得?
沈清漪眼神直直地盯着水似的床帐双目一眨不眨地发着愣,看得轻罗心里毛毛的,见她魔障了一般,连忙壮着胆子伸手在她眼前挥了一挥,道:“姑娘,你,你没事吧?你的眼神好生吓人哦。”
沈清漪回过神来,搪塞道:“无事,我只是——”
她的话头忽然止住。
接着低下了头。
原本湿淋淋黏在身上的衣裙早被脱下,换上了一件质地上乘的水碧色绣白木兰花襦裙。
就连床边案子上所搁的钗环翠玉也不像是她昨日佩戴的,瞧着那质地,倒比她寻常所用的钗环更为贵重,毫无使用过的痕迹,像是刚刚才从珍宝斋中取出来一般。
沈清漪不由想到了一个不甚真实的可能。
她转头询问道:“这衣裳……是谁替我换的?”
轻罗狐疑:“换衣裳?换什么衣裳?姑娘自从回来便一直昏迷,唯有夫人,二少爷和五姑娘挨个前来看过两回,哪换过什么衣裳。”
得到这答案,沈清漪的眼睛便“咻”地亮了。
难道衣裳是楚峥越派人为她换得?
她随手拿起一根玉钗,却发现自己手上昨日所受的伤口已愈合了大半,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显然不是她寻常所敷的脂粉的香气。
再瞧这玉钗,是以整根毫无瑕疵的碧色玉石所雕刻,连上面一环扣一环的流苏都是用精细的手艺一点点掏空的,可见价值不菲。
似是心底原本打蔫的小芽重新焕发出生机,又在心底爆开,扬起一片甜,让她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是个面冷心热的主儿。
真是看不出来……
斗志在这刹那又重新扬起,沈清漪心下忍不住开怀,掀了被子起身便要下床。
“不好了姑娘,今儿朝中出了大事了!”
流萤忽然急吼吼地提裙入门来,轻罗皱眉:“流萤,姑娘刚醒,你忙三火四的,吓着姑娘怎么好?”
沈清漪道:“流萤一向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子,你我又不是不知。流萤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我父亲惹了谁不快招了麻烦回来?”
流萤赶忙道:“不是不是,不是老爷,是护国公府的少国公,今日在朝上,听闻他当着百官的面大骂刘御史,说他纵子行凶,还连磕了几个响头,老泪纵横地求陛下为他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