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胆战心惊地盯着那杯酒。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这美人好似有些不安好心似的……
但是看着美人那双在夜色中也熠熠发光的眼睛,她莫名的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顿了顿,还是接过那杯酒,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酒是玫瑰酿,带着一股子极为甜腻的玫瑰香,入口不醉人,后劲却大。
她本欲用这杯酒打发了这美人,谁知美人紧跟着又是一杯,一杯以后又是一杯,几杯下肚,她面上带着酡红,已是醉得不省人事了。
而另一头,正哼着十八摸摇着扇子准备回屋睡觉的楚峥阳边想着方才珍珠的话边不由窃笑,心道有沈清漪安慰在旁,想来大哥的伤势也必然好得快上许多。
然而想到沈清漪,他便顿住了脚步。
他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似的……
他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
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想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子丑寅卯来,他索性便也不再想,继续悠哉悠哉地朝着房间而去。
他不过一个文人,并没有两个哥哥那好似铁打的身子,骨瘦如柴的,风一吹似乎就能倒,这跟着楚峥宜前前后后的从淮京赶往玄武山,又折腾到这么晚,此刻一闲下来才发觉自己两腿都灌了铅一般,累的浑身酸疼。
他驱散奴仆,打着呵欠来到屋中,连灯都没点便掀开被子坐上了床。
嗯?今天的床怎么格外的软,还温乎乎的,似乎还比寻常高了不少——
“楚峥阳,你还想坐多久——”
一句咬牙切齿的话从他屁股边上传了出来。
“我靠!”
楚峥阳听到这话仿佛见了鬼一般跳起来,却被脚凳绊了一下,狼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正正磕到了尾骨,疼得他龇牙咧嘴。
然而他却来不及顾及屁股疼,只是结结巴巴道:“这、这位姑娘,我楚峥阳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名分,你也不用追到我屋里来,这实在是有辱斯文——”
“你他妈管谁叫姑娘呢?楚峥阳你要再不给老子解药老子就拆了你临江王府!”
床上的人继续咬牙切齿,显然这股子火气早已憋闷了几天,即将在爆发的边缘试探。
这第二句话一出来楚峥阳才听清楚了说话的分明是个男人。
而且还是一个他分外熟悉的男人。
他困惑地挠了挠头,试探道:“……沈经年?”
“知道是老子还不赶紧给我解药?!还杵在那干嘛?等老子扶你是怎么样?”
沈经年的最后一丝耐心都被楚峥阳消磨殆尽。
鬼知道他这几天经历了些什么。
先是在休独倚时,楚峥越以看上了他的本事为由意图招他入幕,他虽知晓了阿瑶与他的情谊,因此想要同他套牢关系,但他着实是看不上拱了自己家白菜的猪,更甭说要在其跟前俯首称臣。
奈何这兄弟两人利用救阿瑶之事来借机趁火打劫,逼着他应下,简直无耻到了极致!
这也就罢了,分明是这两人临时将计就计布下的网罗让他钻,竟还趁着他等待时给他下了迷药让他在这临江王府里莫名其妙地住了好几天!
还美其名曰“因他知晓了楚家兄弟们的秘密,因而要拿出诚意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兄弟三个分明是一肚子坏水,想借机拉他下水,被迫做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算明白了,这楚家兄弟没一个好饼,什么妹夫,就该让阿瑶离楚峥越那混蛋远点!
他在心里将众人骂了个狗血喷头,面上则是不动声色,任由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的楚峥阳唤来小厮,给他解了绳索喂了解药。
楚峥阳在旁红着脸搔着后脑。
“可不是我吩咐让他们绑了你还把你送我房间来的啊,我本来是叫他们好生招待你,哪知道他们会错了意……沈二哥,你别生气,咱们兄弟一场,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沈经年强压怒火,勉强扯起嘴角来,温声道:“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事跟楚三爷讲。”
后一句话是对屋中的小厮们说的。
楚峥阳没怀疑,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
待众人离开他便转过头来,看向沈经年道:“沈二哥,有何指教?”
第100章 反正也看光了
沈经年揉了揉被麻绳禁锢得有些难受的手腕。
嗯,看来能活动了。
他神色如常地冲楚峥阳勾了勾手指:“楚三,你过来些。”
楚峥阳完全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
“到底什么事啊沈二哥?神神秘秘的——”
“我打!”
“啊!!!”
惨叫声绕梁不绝,同大美人聊得正投机,抱着个酒坛喝得烂醉的沈清漪困惑地抬起眼来,道:“咦,什么声音?”
大美人浑不在意:“肯定是老三,别理他,他一天天一惊一乍,咱们喝咱们的。”
她又倒了一杯酒。
沈清漪推开她的手:“不喝了不喝了——我好像听见我哥哥的声音了,我,我出去看看啊,你在这待着。”
她趔趄着起身。
美人将她按在椅上,道:“瞧你醉的这样儿,算了算了,看在你是阿越朋友的份上,还是我替你去吧,你歇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着便袅袅婷婷地开门离去了。
她走到门口时顿了顿,侧过头来,一双琉璃目一扫,看了沈清漪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接着起身离开。
沈清漪的注意力在面前的酒杯上,便未曾注意到那美人的异样。
一杯,接着一杯。
甜腻的玫瑰香冲淡了前世今生涌入喉中的酸涩,她抱起酒杯正欲继续倒,却只流出可怜的一滴。
她嫌弃地摇了摇头。
背对的大门发出嘎吱一声响,沈清漪只当是那陌生美人回来了,便没有回头,只是摇晃着酒坛道:“没有酒了,我要不再去打些?”
然而对方却未回答她。
沈清漪正要再问,一只手便从她头顶越过,径直抓住了酒坛的坛口提到手中掂了掂,紧接着传来的是一个清越的男声:“趁我不在,你就偷酒喝?”
他见屋中一片漆黑,便将灯点燃,末了问道:“这屋里头乌漆嘛黑的,怎么不吩咐人来点灯?”
沈清漪认出这声音是楚峥越不由翻了个白眼。
她撇过头去,将杯子中剩下的一小口酒咽下,语调疏离:“世子殿下安好,清漪这厢有礼,还请世子殿下替小女子安排个住处,也省了在此碍世子殿下的眼。”
楚峥越听出了她的没好气。
他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坐下唯恐会牵扯到伤口,便扯着沈清漪的椅背转了一圈,让她面对自己,道:“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生什么气?”
沈清漪推开他的手,重新搬着凳子转了回去,撑着下巴,道:“不敢不敢,小女子身份卑贱,不比世子爷身份尊贵,有了世子妃还在外眠花卧柳,对我这闺阁女子行起轻浮之事来也是当仁不让,果真是少年风流,让小女子真是大开眼界。”
楚峥越哭笑不得,只得再将她转回来,还刻意伸出双手撑着圈椅两侧的扶手,让沈清漪挣脱不得。
他道:“我身边的女人除了我母妃只有你一个,我倒不知,我究竟眠了什么花,又卧了什么柳,还请沈姑娘言明?”
沈清漪挣扎未果,便气呼呼地别过头去,小声嘀咕道:“心口不一的臭男人。”
楚峥越认真掰正她的脸。
“言明。”
“言明言明,言你个……你脸怎么了?”
沈清漪本是气势汹汹地想要骂他一顿,然而这一对视才看到楚峥越脸上的鞭痕。
她将方才的气都抛之脑后,捧着他的脸盯着这新鲜的鞭痕左看右看,道:“这……这是谁干的?!怎么可以将你打成这样?!”
她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来。
怪不得……怪不得方才那些侍女会送来这么多治伤的金疮药来。
究竟谁能将这未来只手遮天的摄政王伤成这样?!
楚峥越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有鞭伤,连忙推开她的手,背过身去,支吾着道:“我……我刚不小心擦伤了,没事,很快就好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让我看看!”
她抓着楚峥越的手臂想要将他掰正过来,谁知她才抓住他的手臂便听见他传出一声来不及隐忍的闷哼。
沈清漪见此便知事情不妙,也不知是酒劲儿麻痹了她的神经还是她酒品不佳,竟不顾楚峥越的阻止,毫不犹豫地扯开了他衣服上的系带,竟是意图将他整个衣裳都扒下去。
楚峥越自然不会任由她如此行径,捏着领口想逃,沈清漪却也死活不肯放手,两人拉扯僵持之间,忽听“哧啦”一声,两人的动作便齐刷刷地停了下来。
“……”“……”
两人皆僵硬地低下头去,目光落在了楚峥越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膛上。
沈清漪紧张地打了个酒嗝,傻愣愣张开五指掩住脸,本想转过身去,想了想却还是顿住没动,一边偷看一边道:“我我我我我什么也没看到!”
楚峥越涨红了脸,边慌乱地扯衣裳遮挡边道:“你还想看到什么?”
沈清漪透过指缝盯着他胸前交错的伤疤,小声道:“你不让看也被我看光了。”
楚峥越挑眉。
他扯下沈清漪佯装挡在眼前的手,一把将她拉到跟前,道:“想看就大大方方地看。”
他端起沈清漪的下巴,低下头凑近一个极度暧昧的距离,甜甜的玫瑰露香气顺着少女唇齿间若有似无的呼吸传出。
楚峥越注视着她的唇,喉结无意识地上下滚了滚。
他略略失神。
竟已不止一次在这抹红润之上肆意采摘……
那抹温柔在他心底如花火一般绽放,连带着声音都沙哑了几分。
“我又未曾,阻挠过你……”
他的声音带着气喘,听入耳中,竟带着莫名令人红透面颊的欲念。
沈清漪借着醉意掩盖那一缕羞怯,咬着唇,然而待她低头,看到楚峥越胸前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新旧交杂的伤疤,她忽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方才那一点不满,都随着心上的疼痛而烟消云散了。
她小心翼翼想要去触碰楚峥越的新伤,却又担心会碰痛了他而踯躅在半空。
泪花一颗颗落下。
她颤着手,抬起头来,用冰凉的指尖轻触楚峥越脸上的伤疤,流着泪道:“你为什么……总是任由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第101章 皇后娘娘就是这样母仪天下的?
“你为什么……总是任由自己受这么重的伤?”
她盯着那伤疤喃喃着。
她不由有些困惑。
为何看着这样明明该脆弱却还若无其事的楚峥越,心会隐隐作痛?
他是百战百胜,青出于蓝的战神啊。
他是即将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摄政王啊。
“痛”这个字,简直像是与他无缘一般。
她记得那年,楚峥越征战南荒,身中四箭七刀,三万大军仅剩百骑,可他依旧逆风翻盘,将蛮贼剿灭,穿着一袭被血染就的战甲,一步一步地拖着长刀带着满身功勋踏上了金銮殿的台阶。
所有人都在恭维称赞,赞这位新任的临江王战功赫赫,赞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却从没有人问他疼不疼,累不累。
那时的沈清漪第一次与他产生同病相怜的感觉。
那夜,他依旧是轻车熟路地挑帷入帐。
那也是沈清漪第一次破天荒地屏退侍婢,似乎一早便等待了他的降临。
他望着她,虽浑身狼狈,但见到了衣着整齐的沈清漪却依旧眼前一亮。
但那抹光亮却很快被掩藏了下去。
他依旧如常那般,声带戏谑。
“我的皇后娘娘,似乎很期待微臣驾临一般……”
“少臭美,过来。”
沈清漪这一次却意外的未曾呵斥他,只是蛮横地扯他入帐,不由分说用崭新的白巾沾了药粉,解开了他的衣服为他上药。
男子身形精壮,宽肩细腰,却又因肌肉线条流畅而并不显得十分魁梧,反而带着一种男性特有的魅力,木香混着血腥气,却形成一种极醉人的气息,让她心头不自觉涌起陌生的悸动,竟一时压制不下。
那时的她有意地躲避着这种感觉,可如今想来,那时的她,分明也是在为眼前的男子心痛。
前世的她孤苦一世,为了报恩,不惜委身下嫁,却多年以来,独守空房,以至于楚峥越这个唯一的知己,真正的恩人相接触,都只能在楚峥越那故作轻佻却发乎情止乎礼之时。
想到此,她心底的那一丝痛意便更加深了几分。
她压抑着心中那丝丝缕缕的躁动,酒劲儿上了头,让她有些头重脚轻。
玫瑰露的后劲儿是出了名的大,更何况她又喝了那样许多。
她狠狠甩了甩头,抱着珍珠送来的那一大包瓶瓶罐罐,扯着楚峥越便绕过屏风,将他一把推在床上。
“喂,你把衣服脱了。”
她叉腰命令。
楚峥越表情微僵。
见他不动,沈清漪也懒得再啰嗦,直接上前一把将他的衣裳扒了下去。
“沈清漪,这……”
“哎呀我让你别动!”
“疼,你轻点……嘶!”
“我够轻啦,你别动真是的,你抬起来些。”
幽暗红烛,两道人影暧昧合于一处,再配合着这令人浮想联翩的对话,不由让门外的时闲等人尴尬地面面相觑。
是该继续待着,还是先离开为好……
这是个大问题。
然而在时闲等人逐渐想歪之时,沈清漪的思绪却逐渐随着酒劲而飘远。
前世时,她也是这样,边为楚峥越擦着药,边冷着脸,用疏离的口气道:“虽说你我只是君臣关系,但你好歹是我大昌的猛将,这大昌国大半的疆土都是你打下的,若你真的出了什么事,这大昌又哪还有可用之人?”
然而还没等她接着搜刮出旁的,便听头顶那痛得喘粗气的男子嗤笑一声。
“皇后娘娘在担心我?”
沈清漪的手猛然一抖。
她赶忙丢掉手中的白巾,见了鬼似的向后退了两分。
“未曾!”
她想逃,却被男子一把抓住手臂捞入怀中。
血腥混合着木香,与屋中袅袅的紫檀香混合一处,让沈清漪莫名脸上发烧。
楚峥越握着她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手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暧昧地摩擦。
沈清漪被迫与他仅隔了一层衣裳而相贴,当即便慌了,怒斥道:“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