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西没意见:“行啊,晚上联系。”
她碰上车门道了别,车技和直爽的性格一样,几脚油门就消失在街尾,张简洋目送着那辆黑武士,心想也只有波仔这种不识货的十三点敢一棍子敲下去了。
郑嘉西和智琳直接在原野电竞碰的面,小姑娘同样是一句顺嘴的“回来啦”,郑嘉西也给了她伴手礼,两人守在前台一直聊到智琳下班,再一起出发去赴张简洋的约。
小城的“小”有时候体现在吃的方面,哪里藏着美食本地人心里一清二楚,大多食店做的都是老客生意,图个稳定持久,如果对品控敷衍不上心,丧失口碑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智琳对这家烧烤店很是熟悉,全程指路抄近道都用不上导航。
“嘉西姐,我给你拿了点茶叶,是我们本地出产的高山茶,就放在后座那个纸袋子里。”
郑嘉西打了个转向灯:“谢谢啊,我是特别喜欢喝茶。”
“我上次在你房间看见好多茶具。”智琳庆幸自己没有猜错,“这批茶叶质量很好,我特意让菁菁留出来的,你喝喝看喜不喜欢。”
“邵菁菁?”
“对呀,我没跟你说过吧,菁菁还有个带货的直播间,这茶叶就是她们直播间的选品,亲自去茶农家里收的。”
郑嘉西想起来了,那个四眼仔和邵菁菁吵架的时候好像提过一嘴。
“那她业务挺广泛啊,又搞直播又当网吧前台的。”
智琳突然叹了一口气:“她那个直播间其实生意一般,利润本来就不多还要跟合伙人分,有时候她得自己贴补,压力不小,网吧这份工资挺重要的。”
郑嘉西像是听进去了,点点头又问:“那你呢,怎么不在自家馄饨店帮忙?”
“我啊?其实店里要忙的话也就是早上那一阵。”智琳理了理额前刘海,“而且你不知道,森哥这人可大方了,工资给的不少,我刚好可以攒点学费。”
郑嘉西知道她又要替陈森说好话了,但不可否认的是,陈森这些员工好像都挺服他。
不论什么生意,人员管理始终是门大学问,凝聚力不一定和工资高低挂钩,但人心涣散肯定和钱脱不了干系。
车子开到城西,烧烤店的位置和郑嘉西想象中的有出入,她以为会在某个巷子里或者小区门口,结果是在一片临溪的石滩上。
几米开外就是沿溪跑道,属于临江仙边上那条塑胶道的延伸段,烧烤店选址在这种地方,无异于和健身人士的意志力作殊死斗争。
白色的塑料桌椅露天摆着,张简洋坐在显眼位置,看见郑嘉西和智琳,他立刻起身相迎。
“你们先坐啊,我去拿餐具。”
店里生意太忙了,好几桌连碗筷都来不及摆,服务员忙进忙出,被催几声也会急脸,张简洋干脆自己动手,回来的时候还提着一壶热水。
他边烫餐具边说:“想吃什么自己点,千万别客气,东西都在冷柜里,自己去选。”
智琳听罢便乐呵呵地拉上郑嘉西,这家店的食材新鲜又干净,她们挑了满满两大箩,递给后厨拿上餐牌,折回的时候手里还拎了一打啤酒。
张简洋正靠在椅子上跟人打电话。
“我还没吃呢,在前滩烧烤这里,你要么过来对付几口?”
放下手机他说:“陈森也回来了。”
“嘭”地一声,是郑嘉西在撬易拉罐拉环,这听啤酒可能被晃过,白色泡沫冲得特别迅猛,瞬间沾湿她的手指和虎口。
智琳连忙扯了张纸巾给她,接着问:“森哥啊,那他来吗?”
“来。”张简洋又起身,“我再去拿份餐具。”
微风徐徐,偶尔携着一点河溪水特有的腥味,三个人懒在椅子上聊得惬意,郑嘉西突然生出一种穿梭在两个世界的错觉。
明明早上还在颐州,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人挂着分秒必争的神情,但是走一公里要堵二十分钟。
结果到了晚上,她居然可以坐在这么一片鹅卵石滩上嘻笑怒骂,头顶是皓月星空,周围是市井烟火,没人在意指针走了几圈,夜晚好像和酒一样可以无限续杯。
割裂感像一把利刃将郑嘉西的灵魂劈成两半,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一部分。
远处有一道高大身影越靠越近,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来的。
郑嘉西的心跳声很清晰,思绪却有些恍惚。
陈森会有同样的感受吗?
第20章
“森哥你来啦。”
智琳晃着手里的串打招呼,陈森点了点头,目光掠过隔壁的郑嘉西,那女人也冲他眨眼一笑。
张简洋推着地上的啤酒箱问:“喝点什么,青岛还是百威?”
“不喝了。”陈森拉开椅子坐下,“来瓶水。”
他现在看见酒还是有点反胃。
“还没缓过来?看来昨晚没少折腾啊。”张简洋虽嘲弄着,但还是递了瓶矿泉水过去,“茉莉你呢,加酒吗?”
“我也不喝了。”
还在生理期,郑嘉西不敢太造次。
“我靠,吃串不喝酒滋味少一半啊,你们真没劲。”
“简洋哥,来,我陪你喝。”
智琳立刻举起啤酒罐,张简洋探身和她碰了碰杯:“妹子,还是你够意思!”
这时后加的烤串也被送了上来,焦香味伴随着冒油的滋滋声,能分分钟唤醒食欲,服务员问摆哪儿,郑嘉西指了指陈森面前的空位:“就放那里吧。”
对面男人望了过来,郑嘉西立刻有感应似的对上那双黑眸,无声地张了张嘴。
陈森不确定她的意思,好像在说“看什么”,又好像是“干什么”。
这种混淆感也模糊了昨晚的记忆,今早醒来他头晕到像被人打了一棍,脑海里也只有一些片段式画面,再具体一点的对话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森哥,昨天的婚礼怎么样呀?”酒吞得有点急,智琳咳了几声,“你是伴郎的话得帮忙挡酒吧?”
陈森咬了口牛肉,慢声道:“是喝了不少。”
“还用问吗,一副被榨干精气神的模样,没失身吧?”
张简洋肆无忌惮地开起玩笑,结果在桌下突然挨了陈森一脚,原本哈哈大笑的表情立刻转变成龇牙咧嘴。
这会儿郑嘉西也吃饱了,她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们聊天觉得挺有意思,陈森偶尔应付几句,都是避重就轻,根本不往张简洋挖的陷阱里跳。
夜色更深,烧烤店的生意反倒越来越好,隔壁那桌翻了一次台,刚坐下的这群年轻人里有几位看着眼熟,对方也不时地朝这边张望。
郑嘉西瞄了两眼总算认清楚,居然是上回一起参加篮球赛的球员,那位十五号帅哥也在。
张简洋同样发现了熟人,双方互相打起招呼,十五号干脆端了杯酒过来,他离郑嘉西最近,很自然地问了声好。
而智琳看见十五号的瞬间整个人明显局促起来,丝毫没有刚刚的爽快利落,郑嘉西观察了几眼没多想,只当她是害羞。
等人一走,张简洋立马忍不住问:“茉莉,你上次是不是跟他加微信了?”
郑嘉西笑而不语,张简洋觉得她在故作神秘,更来劲了:“聊得怎么样啊,有发展空间吗?”
旁边的智琳憋得满脸通红,她想插话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突然,一阵“啪嗒啪嗒”的金属掀盖声打断了张简洋的说话节奏。
“干嘛啊你,打快板啊?”
陈森晃着手里的打火机,眼尾一扬:“没油了,借一把。”
张简洋摸摸口袋:“没带没带。”
眼见着陈森又要掀火机盖,张简洋求饶:“卧槽,我去给你借一把还不行吗?”
结果他刚一起身,陈森就唤了服务员过来买单。
“你们去柜台结!”服务员喊完这句话就没了影,风风火火的。
陈森插兜站起来,顺势道:“那走吧,也不早了。”
张简洋:“……”
四个人里只有陈森没喝酒,于是商量后决定让他开着郑嘉西的车送人,他和张简洋的车子先停在原地,明天再来取。
智琳坐在后排,终于找到机会解释。
“那个……上次在篮球馆,嘉西姐是在帮我要联系方式。”
“嗯?”张简洋诧异,“是你喜欢那个小伙子啊?”
副驾的郑嘉西回头看了一眼,这么暗的光线下,智琳脸上的尴尬依然十分明显。
她清了清嗓,出声解围:“是我觉得那十五号看着不错,想给智琳拉拉红线。”
“那聊得怎么样了?”张简洋半是关心半是好奇。
“没联系了。”智琳低头绞着包链,“应该说是我单方面不联系。”
“为什么?”郑嘉西也好奇。
“嘉西姐,真的很荒谬。”智琳身子前倾,有些激动,“他居然是我初中班主任的儿子诶,一想到这个我就不行……我以前最怕那个班主任了,训起人来好凶的。”
“老师的孩子?!那换我我也不行……”
张简洋同理心爆棚,他拍了拍主驾椅背,朝着一直没吭声的陈森说道:“你还记得老许吗,我靠我现在路上遇见他都犯怵。”
“哪个老许?”陈森看了眼信号灯。
“高中的年级主任啊,你忘了?”
陈森的反应倒不怎么强烈:“记得。”
“我有次在商贸城碰见他了,老头没太大变化,就是头发白了几根,你们是不知道,他一跟我说话我就觉得下一秒要被年级通报了,简直是心理加生理的双重条件反射。”
智琳被逗笑:“简洋哥,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惹事啊?”
“……”
陈森也嗤笑了一下,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尤其突兀,张简洋立刻啐他:“笑什么?你以为你好得到哪里去?”
郑嘉西感兴趣了:“说来听听。”
“就这小子,在我们一中那可是有名的‘双榜状元’。”
“双榜?”
张简洋故意压低声音:“成绩榜和通报榜呀,这叫啥行为?这就是典型的‘黑白通吃’!仗着自己有姿色成绩好,还勉强维持了几分正面形象,但我跟你说啊,我们学校边上有条暗巷,想当年外校的人来找事,咱森哥可是一挑五不在话下……”
车子突然来了个急刹,正在兴头上的张简洋一个没坐稳脑袋差点磕到椅背,吓得他破口大骂:“有病吧陈森!谋杀啊?!”
“到了。”
窗外的光透进来,洗车店的招牌还亮着。
“急什么?茉莉我跟你说啊……”
陈森直接解了车门锁:“没人听你说相声,赶紧滚。”
张简洋最后是骂骂咧咧下去的,刚碰上车门想道个别,结果车子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郑嘉西透过后视镜看着他原地骂街的架势,有预感陈森今晚要被诅咒八百回。
“干嘛不让他说完?”
陈森单手搭着方向盘,斜了郑嘉西一眼:“你听他瞎扯?”
“是瞎扯吗?”
陈森不说话了。
郑嘉西弯唇笑,猜想他是觉得热血的少年时代太过羞耻。
把智琳送回甜井巷,两人也朝着古樟街返程,车厢里变安静了,气氛也来了个大转弯。
郑嘉西难得没找话题,陈森依旧是缄默,还好这一路有月光和音符相伴,替某些心思做了遮掩。
车子停在街口,两人中间隔了一步距离,慢慢朝里走着。
黄茫茫的路灯昏昏欲睡,耳边偶有窸窣虫鸣,古樟街的店铺都打了烊,今晚难得没有人摆桌下棋,就连前面那棵大樟树看着都有些困倦。
“昨晚麻烦你了。”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居然是陈森。
“你还记得?”
与其说记得,郑嘉西更想问他还记得多少。
“差不多。”陈森突然停下脚步,从兜里掏出一根亮晶晶的东西,“这是你的?”
郑嘉西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她还以为这条手链是被自己粗心丢在了哪里,没想到被陈森捡着了。
“在酒店房间找到的吗?”
“嗯。”
看来就是昨晚照顾他那会儿脱手的。
郑嘉西向陈森挪近了半步,视线再顺着他锋利的喉结慢慢往上移,这人应该刚刮过胡子,下巴光滑没有青茬。
“在哪儿捡的,地毯,还是床上?”
陈森垂眸看她,两人头顶有盏路灯,那点可怜的光源似乎都凝聚到这一双剪水瞳里去了,星星点点,迷惑性很强。
“地毯上。”
其实是床上,但他就是不想说实话。
“哦。”郑嘉西的表情看起来很可惜,她将右手伸到陈森面前,“帮我戴一下。”
“你自己弄。”
“我自己单手戴不了才让你帮忙的。”郑嘉西依然举着手,“知恩图报,懂不懂?”
陈森眯了眯眼,暂且选择相信她的鬼话。
和昨晚似火炉的滚烫不同,他此刻的指尖有些冰凉,郑嘉西被他碰得心猿意马,又往前靠近一点。
她仰起头,这回真是鼻尖都要擦到他的下巴了。
“这个怎么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