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洋直接愣在原地,等人消失在转角他才反应过来。
“卧槽。”
他要是没看错,陈森唇上沾的分明就是口红印。
张简洋再看一眼房号,难以置信地又“卧槽”了一声,他耙了耙头发,脸上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不是吧,又来这套?
这种事还能被他撞见第二次?!
荒谬的记忆被立刻唤醒,时间往回倒,关于张简洋碰上的第一次,主角还是这对男女。
青海的首日相识是序章,几人的缘分实在不浅。
郑嘉西的落脚点居然也在共和县,县城不大,可供选择的住宿地有限,最好的酒店就位于县中心,附近有个商业广场,算是最热闹的一块地方。
刚从沙漠回来,他们又很凑巧地在同一个酒店碰了面,张简洋主动提出一起吃晚饭,郑嘉西没有拒绝。
隔壁就有一家装修不错的餐厅,做的是当地菜,地陪姑娘推荐完几道特色美食就先回了家,饭桌上就只剩下三个连姓名都没互相知会的“陌生人”。
陈森是个慢热的闷性子,郑嘉西看着挺外向,但也绝不是主动示好的类型,开启话题的任务非张简洋莫属。
他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接着朝陈森暗示了一眼,后者这才开口。
“陈森,耳东陈,森林的森。”
“我姓郑,关耳郑。”女人将额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眼眸轻扬,“郑茉莉。”
“茉莉?茉莉花的那个茉莉吗?”张简洋问。
“对。”
和人一样,连名字都带着香气。
张简洋给她倒了杯水:“你是哪里人啊?”
郑嘉西说了声谢谢,应道:“颐州。”
“颐州?那我们离得很近诶。”
郑嘉西的余光朝右手边瞥,陈森正喝着水,目光定格在落地窗外的某一处,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交谈。
“你们是哪里的?”
“郜云,咱们一个省的,听说过吗?十八线小城啦。”张简洋用手肘碰了碰陈森,“开车到颐州很快的吧?”
“还行。”陈森的目光飘了过来,“四五个小时吧。”
“要四五个小时那么久?”
张简洋正纳闷是不是自己记错了,只听郑嘉西接话道:“是要这么久。”
“你去过?”这话是陈森问的。
郑嘉西笑得明艳:“没去过,听说过。”
她又撒了谎,其实她去过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为了安葬她那四岁以后就素未谋面的母亲。
刚刚听到“郜云”两个字的时候,郑嘉西有那么一瞬间的讶异,原来这世界真的这么小。
可她不打算承认,她完全不了解郜云,郜云也与她无关。
而且开始的交流就是半真半假,太过深入难免会有破绽。
聊到中途上了菜,炕锅羊肉,牦牛排骨,凉拌鹿角菜,还有糌粑和酥油茶,每道菜的分量都超出了三人的想象。
服务员是个藏族小伙,很热情地在一旁做着介绍,他说酥油茶可以缓解高反,张简洋听罢端起茶碗就来了一大口,不料那股怪异味道他实在接受不了,拼命忍住才顺着喉咙吞下。
服务员见状笑说好多游客都是这种反应,多喝就会习惯了。
郑嘉西也尝了一口,咸味混着奶味,微微带点腥气,其实还能接受,抬眼再看隔壁的陈森,他貌似也不太适应,放下茶碗还对服务员说了声不好意思。
所以那壶酥油茶几乎是郑嘉西一个人解决的。
接下来的话题都只跟后面的行程有关,张简洋和陈森不打算跑太远,去趟茶卡盐湖,在周边自驾逛一逛就作数,而郑嘉西的计划是继续向西行,下一站是哈拉湖。
“可惜了,这个月份哈拉湖还没有结冰,不然可以来一趟湖上穿越。”张简洋惋惜完又提醒,“你注意安全啊,毕竟是无人区,有随行人员吗?”
“当然,找了个司机,车子也得换,你们那辆陆巡怎么样,好开吗?”
提到车子张简洋又来了劲,聊得不亦乐乎,而陈森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去外头抽烟了,直到结账的时候郑嘉西才知道他已经把单买了。
原本过了这一晚就是各奔东西,然而事情却不按预想中的进行。
郑嘉西联系好的那位司机因家事临时变了卦,加钱也没法来,不仅行程被取消,这下连用车都成了问题。
旅行途中的可变因素太多,地陪姑娘建议她重新找人,但郑嘉西被这么一通折腾早就没了兴致,最后干脆加入张简洋和陈森的队伍。
她无疑是一位合格的驴友,不娇气也不啰嗦,路上饮食条件没那么好,不曾见她抱怨半分,饿了随便嚼点牦牛肉干也行,不仅对每天临时安排的路线毫无异义,还主动补上油费和餐费,出手十分阔绰。
张简洋多次表示他和陈森不需要,但她依然照给不误。
这其中还藏着一点小心思,郑嘉西的钱都是通过地陪姑娘转账的,而她自始至终没留下任何个人信息,就连出发前的交流用的都是酒店座机。
张简洋神经大条惯了,他根本没去注意这些细节,陈森虽然寡言,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这绝对是个奇怪的女人,行径大胆,同时又保持着极强的戒备心,好似一株非要暴晒在烈阳之下的喜阴植物,不知道在挑战什么底线。
就像他们初遇时郑嘉西的口出狂言,明明是匪夷所思的行为,发生在她身上却又那么理所当然。
有天回来得早,张简洋提议晚上可以在房间打牌,他把车子停在一个小超市门口,去买点吃的再顺带买副牌。
陈森也下车抽烟,郑嘉西则去边上接了一通电话。
可能聊得不太愉快,郑嘉西的表情一直很凝重,甚至透着厌烦,陈森不懂唇语,只能从她的动作分辨情绪。
结束通话的下一秒,郑嘉西把手里的打火机砸了。
“嘭”地一声,塑料外壳瞬间四分五裂。
被人窥见了失态,她不尴尬也不回避,很快恢复平静,再转头问陈森借火机。
陈森掏出兜里的金属打火机,大概犹豫了两三秒才递过去。
郑嘉西捕捉到他的迟疑,突然笑个不停:“放心,不砸你的。”
细烟被她葱白的手指碾到微微变形,有烟丝掉出来她也没在意,饱满的嘴唇轻轻咬住过滤海绵,唇上的口红被蹭掉些许。
“我有件事挺好奇。”郑嘉西忽然道。
“你说。”
陈森收回视线,抬手吸了一口烟。
“来都来了,你们怎么不去远一点的地方再看看?”
往西北能去敦煌能去哈密,沿途都是令人向往的绝妙风景。
“时间不够。”
陈森回答得简洁,只字未提他们还要返回西宁的事,她露一半留一半,他也会。
郑嘉西没追问,低头看着无声燃烧的烟。
陈森一根快抽完了,突然没头没尾地问:“跟两个刚认识的男人结伴出行,不害怕吗?”
“哪方面?”郑嘉西掸了掸烟灰,“杀人越货?还是其他的也会?”
她太直白,陈森也笑了,很淡的笑容,眼尾只有一点浅浅上扬的痕迹,被烟雾笼着差点没看出来。
郑嘉西仰起下巴缓缓吹出一口青雾,反问道:“那你们呢,就这么放心让我跟着?”
陈森也会开玩笑:“看着没什么危险系数。”
顶多古怪了点。
“是吗?”郑嘉西偏头看他,“你都没了解过,怎么确定我不是危险分子?”
陈森下意识想问“怎么了解”,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下,他有预感会得到很不正经的答案。
男人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而女人嘴角的弧度却越发肆意。
张简洋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就捕捉到一丝很不寻常的氛围,那两人贴着墙根抽着烟,谁都没说话,却又好像什么都交流过了,还是瞒着他的那种。
这种感觉在后面两天更加明显,就是属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微妙涌动,有时是眼神,有时是简单的肢体动作,张简洋甚至怀疑自己某根触角神经突然苏醒了。
不靠谱的揣测终于在第五天得到了印证。
当天郑嘉西自称身体不适,并没有和他们一起行动,从早到晚在房间呆着就没出过门,两个男人吃完晚饭随手打包了一份,张简洋着急去卫生间,把送餐任务直接丢给陈森。
郑嘉西的房间就在同楼层,只隔了几步距离,按道理送个饭是分分钟的事情。
张简洋左等右等,陈森迟迟没有回来。
他手里的烟正好抽完,打算下楼去趟小超市,结果刚踏出房间就看到了十分刺激的一幕。
安静过道里,有一对相依相偎的年轻男女。
郑嘉西圈着陈森的腰,脸也埋在他胸前,长发挡住了侧脸,露出来的耳尖很红。
反观陈森,他的表情有些许僵硬,一手拎着打包盒,另一只手抬起又放下,好像无处安放。
那两人立在门前,保持着一个单方面的拥抱姿势。
张简洋快吓死了,他大气不敢喘,脚下也不敢动,就这么定在原地默默观察着他们,陈森貌似低头说了句什么,然后就把郑嘉西带进了房间。
门板合上的那一刻,张简洋憋着的一口气才总算顺出来。
这两人的发展简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迅速,迅速到有些难以置信。
尤其是陈森,难道他这段沉寂已久的枯木终于要逢春了?!
那个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张简洋不得而知,陈森是在半小时后回来的,神色如常,淡然置之,至少从表面看不出任何破绽。
就算张简洋点破,他也坚持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直到第二天郑嘉西人间蒸发,陈森的表情才出现一丝裂痕。
而此时此刻,站在二楼过道的张简洋又目睹了一出似曾相识的好戏,虽然地点变了,但依旧是这两人带给他的震撼。
不同的是陈森这回的反应,他没那么淡定了,甚至像一头被踩痛尾巴的凶兽。
张简洋有点懵,觉得自己好像开了上帝视角,又好像没开全。
他心中忐忑,依照上次经验,只能祈祷郑嘉西明天不要突然消失。
第24章
所幸张简洋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第二天看日出的时候郑嘉西出现了。
她和陈森中间隔着好几个位置,两人没对视也没交流,一个若无其事地和身边人有说有笑,另一个还是绷着张脸,眉宇之间堆积的冷漠比那环绕青山的云海还要深厚。
早饭是简单的自助餐,中午还有一顿特色笋宴,但是郑嘉西没留下,她突然提出有事要先行离开,和众人告完别,独自搭着山庄采购人员的车就下了山。
张简洋暗自分析,他觉得这两人八成是闹掰了,正打算去问问陈森,谁知这个黑面神也要提前走人。
“你去追她咯?”
“什么?”
“茉莉啊。”
陈森打开车门,把昨天换下来的衣服扔进后座,瞥了张简洋一眼,扯开话题。
“我去接个人。”
“谁啊?”
“我姨婆想来郜云看我阿婆,车票没买到。”
“啊?这样……”张简洋挠挠头,他记得陈阿婆的姐妹在邻市,“那你今天还回来的?”
“回来。”陈森坐上主驾发动车子,“我到时候就直接回市区了,剩下那几个女生你送一送。”
“哦好的。”
“走了。”
油门一踩,徒留张简洋在原地,被陈森这么一打岔,他那满肚子的问题都忘记问了。
而先行一步的郑嘉西也不是故意玩消失,更不是刻意避着陈森,她是真的有事。
季心岚那套房子被挂上出售之后,看房的任务就全权委托给了中介小哥,郑嘉西还留了施曼琴的电话,毕竟现在是那对母子住着,看房需要提前通知他们,这样中介才好安排时间上门。
听说前段日子也有过几位意向度挺高的买家,明明前期聊得还不错,可每次看完房,客户的想法多少都会发生改变,而且施曼琴的电话总是没人接,好几次约了时间她又临时变卦,搞得双方很不愉快。
小哥的措辞已经尽量委婉,郑嘉西很快就听出来了,这明显是有人不愿意配合。
今天又安排了一次看房,接到通知她就立刻做了决定,这回必须亲自出面。
下山之后郑嘉西直接赶到小区,她有备用钥匙,施曼琴正好在家,猝不及防见到来人很是惊讶。
“嘉西,你怎么来了呀?”
郑嘉西站在玄关换鞋,她懒得弯弯绕,直奔主题:“中介联系过了吗?”
“啊?”
“看房。”
施曼琴手上有水,她揪着围裙边擦了擦:“哦哦有的,给我打电话了,说是中午过来,我还向厂里请了半天假。”
非周末,这个时间点季江潮并不在家,郑嘉西环视了一圈,餐桌上留着剩菜,茶几堆满了杂物,就连沙发上都扔着好几件衣服。
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施曼琴套着围裙进进出出的在忙些什么。
她给郑嘉西倒了杯水,手腕上多了只之前没见过的大金镯子,又宽又厚,下一秒立刻被她藏进袖筒里,转身又不见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