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琳妮特跟六月一样,时不时来海露港看海,她们几乎不交流,遇到了就相视看一眼,看完风景就各自回去。
在旁人眼里,她们是性格差不多的女孩子,应该很要好才对,结果碰面连一句话也不说的。
“琳妮特,原来你在这里。”匆匆赶来的林尼找了大半个枫丹廷才想起来妹妹可能在这儿。
而后林尼同时注意到了六月,也打了声招呼说:“六月也在,那么巧?”
大概是习惯了六月的沉默寡言,林尼已提前预料到她应该转头就走。
令人意外的是,六月不仅回应了,还眯起弯弯的眉眼:“林尼,你好,是很巧。”
林尼呆住了,又回了声:“……你好。”
琳妮特也忍不住对六月说:“第一次听到你跟哥哥说那么长的话,是错觉吗?”
有时候六月不是不理他们,而是听不见也看不着,她像个布娃娃那样,无论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作出回应。
还好,最近长时间泡在玩具工坊里面,让她感受到了心愿在一点点地补偿,她才能正常一些,果然向着心愿的方向是对的。
因为她的心愿,就是要成为最伟大的玩具销售员呀!
“对不起,现在这个时间段刚好能听见了,要来一起欣赏风景吗?”六月邀请他们兄妹并排着一起看海。
林尼与琳妮特这对双生子,妹妹有猫猫耳朵猫猫尾巴,哥哥却没有,说来也怪了,倒是发色和身段都都挺像的。
第一次被六月招呼着,林尼多想再说说别的话,他是话多的人,难得许多年朝夕相处的同伴开口了,说一句不说一句的,很是别扭。
于是他望向远处的海平面,哀叹一声借题发挥:“海的那边,曾经有座小山坡,我跟琳妮特小时候经常在那里玩耍,可惜现在已经被海水淹没了。”
对于“海”这个话题,六月最有感言了。
她点头认同:“我也不喜欢黑漆漆的深海,所以才要到岸上来。”
“啊?”林尼竟接不上话了。他不太懂六月这话的含义。
六月不好解释,这的确是她看到海的所感所想。
深海里面又黑又闷,又是大鱼吃小鱼,还是在陆地感受阳光和空气才自在。
她时常在海边闲逛,不是为了怀念大海,而是想看看有没有漂流瓶,心愿贝壳之类的。
往年她还能捡到几个,并且都回信交了几个笔友,今年的海水线上涨了不少,洋流的方向也不对,导致她每天来采风都没捡到东西。
不过,海螺还是蛮多的。
第3章 你是个好人
“这个海螺送给你们。”六月随手在海岸边捞了一个海螺,递给林尼。
林尼拿到手上端详着,发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判断这仅仅是普通的海螺,就给了旁边的琳妮特。
“我听说,当拍打到岸上的海螺停留的时间够久,就能储存很久以前的声音,说不定这附近的海螺记载了那时的海声呢。”六月接而告诉他们说。
琳妮特便将海螺凑到耳边,闭上眼睛聆听。
哗――~――~~――
呼呼――
~~~――哗――
海螺的空心部位传出来了海声,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如同重现了那一年的夏日,与伙伴,与哥哥在山坡下海滩捡贝壳的场景,妙不可言。
“哥哥,海螺里真的有声音。”琳妮特没有表情地说着这句话,语气也是平静的。
“琳妮特,给我也来听听。”林尼拿过海螺也听到了类似的声响。
那海风吹响的声音环绕在耳边,舒适又怀念,林尼不觉听得入迷,细细地听了许久才放下。
实际上海螺并不会储存什么大海的声音,按照科学解释的话,是内外空气流动共鸣震动而产生的噪音。
如果说魔术是一场视觉的欺骗,那海螺就是一种听觉上的欺骗,是人赋予了它独特浪漫的意义。
林尼虽明白这个道理,但并没有当场打破这两位天真妹妹的美好幻想,就把海螺当礼物收下了:“六月,谢谢你送的海螺,这是件值得珍藏的礼物。”
趁此机会,林尼对六月发出了邀请:“明晚我跟琳妮特在枫丹廷大剧院有一场魔术演出,父亲也会过来观看,你要不要也来当我们的观众?作为回礼,可以免费观看哦。”
六月对魔术的兴趣不大,她明天还要去克里斯工坊那边学习,抽不出时间来,就拒绝了:“我有事。”
“又是去发条工坊那儿吗?”林尼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行程。
“嗯。”六月回答。
林尼扶额。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菲米尼也说,明天要去修他的发条小企鹅就不去了,结果六月还是差不多的回复。
六月跟他的弟弟菲米尼一样,喜欢躲在角落捣鼓些发条之类的玩具,尽管他们兴趣相同,可她偏偏跟菲米尼玩不到一起去,都是各玩各的。
菲米尼每天都能见面就算了,但六月很快就要去别的执行官那边报道,分道扬镳,再不看恐怕下次就没什么机会了吧。
“这场是全新的魔术,为了保持惊艳与神秘,我们打算只表演一次,错过了就很难再回看了。”林尼无论如何都要劝服她。
他的眼神是那么地诚恳,那么地期待万分,六月不好再拒绝了。
“那就去吧。”看完演出再去工坊也不迟,就这么决定好了。
林尼很高兴,拿来入场券交给六月说:“这是入场券,你拿好,记得来哦。”
六月捏在手里:“谢谢你。”
过后林尼与琳妮特就先回去准备明天演出的道具和排练,六月则自己继续看海。
等到太阳完全从海平面沉下去之时,她才拿出入场券来看上面写的演出时间,还好,这场演出是定在七点的,只演出半个小时,她仍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去克里斯工坊那边待着。
随着天色暗下来,一阵海风吹过,她拿在手中的入场券不小心被吹到了海面上。
当她反应过来要伸手去捞的时候,入场券浮在水面越飘越远,已经够不着了。
就在这时海里冒出来一个潜水头盔,有只手也同时冒出拦截了漂浮的入场券,接着游到岸边,将入场券递给了六月。
是他啊……
菲米尼,明明有神之眼还戴潜水头盔潜水的家伙。
入场券是经过防水的,能捡回来倒不算大碍,六月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
翌日,六月如约去找林尼所说的那个大剧院。
枫丹廷的大剧院有总共有三座,她按照入场券上面写的地址走。
很快地,就迷路了。
这些年六月在枫丹廷生活,她几乎是三点一线,没去过别的地方,一是身患重病不方便到处走,二是的确她不太认识路。
有交通工具直达的海露港,说个地址就能到了,所以她经常去。克里斯工坊就在壁炉之家的隔壁,她也经常去。
至于什么大剧院歌剧院……枫丹廷的路上上下下,错综复杂,有点难找呢。
她本要找路上的巡逻的警卫问下,就撞见前方有个棕发小哥手里拿着类似的入场券,正搭着石栏杆上,似是百般聊赖地摇晃着那张票券。
既然遇到同是来看魔术观众,大概剧院就在附近了吧。
于是六月走过去问:“请问下,枫丹廷大剧院往哪里走?”
小哥身材修长,穿着身行动便利又颇有设计感的灰衣灰裤。
他肩膀处的装饰物上扣着条红带子并搭在后肩的另一个装饰物上固定,腰间的皮带上别着一枚明显的水系神之眼。
棕色短发上的侧面有块红色的面具作为装饰,整体看来是个干净帅气的阳光开朗大哥哥。
听到六月的提问,小哥将身板挺直,直面对着她,他看似纯净的湛蓝眼睛上竟然没有高光。
“小姐,你是在问我?”一开始棕发小哥不明所以,因为他的装扮不像枫丹人,反而身着蓝色工装背带短裙的她才更像是枫丹的。
“对。”六月表示就是在问他路呢。
一个“枫丹人”不认识路,还特地找了个外乡人来问路,是有点不合时宜了。
尽管如此,小哥还是很老实地回答:“可惜我也不知道,不能解答你了。我还正想问问本地人,既然你问了我,我顺便也替你去问问吧。”
距离林尼的魔术演出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小哥不想入场太快,才在栏杆那边观赏观赏街景。
没料到有人问了,他才去找街上的几个路人问了几句,很快就得到了大剧院的正确路线,折返回原位跟六月说:“走,跟我一起来,走过那条路就到了。”
六月不管那么多,就跟着小哥的步伐走,转角拐个弯,一座高大的建筑就入眼帘,门口有检票人员,陆陆续续地进入了不少拿着与她有相同入场券的人群走到剧院里面。
真好,遇到好人了呢。
听说最近发生了好几起少女失踪的案件,六月每次独自出门,都会强迫性地随时做好被骗走的准备,为此她总要保持着警惕。
“忘记问了,你是坐哪个位置?”在入场检票前,小哥还问了她观看的位置。
六月还没留意自己的座位号,这才拿起来看,发现林尼送的那张是靠前的中间位。
“是前三排的贵宾席。”六月拿给棕发小哥看了。
小哥也拿出了自己的给六月看:“我只买到后三排,本来还想着近距离观看魔术,不过也没关系了。”
他说的那句没关系,分明目的明确好嘛,六月不是没听出来。
懒得拐弯抹角了,六月直接说:“你要的话我们交换吧,我对魔术不是很感兴趣。”
果不其然地,他十分爽快地接受了交换入场券,六月换到手的券是最后一排最角落的位置。
林尼的魔术颇受欢迎,他开的每场演出几乎是座无虚席,一票难求,普通观众能买到边边角角的位置都是幸运的,中间和前面的位置,基本是被那些贵族给占满了。
“谢了,改日有机会见面就请你喝枫达!”小哥突然急着进入剧场,就先跟六月暂别,自己去检票口了。
六月倒不着急,反正这张券也是最后一个座位,晚点去就不用人挤人地入坐了。
第4章 「父亲」的真理
魔术表演准备开幕,六月这才进场,坐在最边边的位置上,听着观众们的哗然声,应援声。
舞台上的林尼用灵活巧妙的言语一步步引导观众进入他的“魔术世界”中,完成一个个精妙绝伦的魔术视觉盛宴,带来一波连着一波的惊喜。
大剧院的座位布局是从下往上呈阶梯状,六月在最上面的一排座位,看得尤为吃力,多数时候只是听扩音器的人声和伴奏声。
“让奇迹为之倾倒!”
随着林尼说出这句结束语,这场精彩的魔术也因此缓缓落幕,观众席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掌声。
终于结束了。
是时候该去克里斯工坊那边了吧,那天被「父亲」临时叫走,导致她的练习作业都还没完成。
坐在最后一排的好处就是进场快,出场也快,她可以在观众拥挤离场之前第一个到达出口。
六月的心里正暗想要快点去工坊,毕竟「父亲」出差回来在家的话,她就不能太晚回去了。
然而六月刚到工坊门前,她就注意到了今天遇到的那个棕发蓝眼的小哥。
他在工坊靠窗的位置慵懒地翘腿坐着,单手撑着下巴,在他面前站着的,是高高瘦瘦的克里斯爷爷。
谈话时,克里斯爷爷神色慌张着急,似是被抓到了什么把柄。
感到这件事情不那么简单,六月转到窗户的一侧,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说起货款,你们奇乐商会什么时候才把北国银行的贷款连本带息地还清?”棕发小哥用咄咄逼人的语气说话。
“最近我们实在难周转过来,能不能再宽限几日,等们我把货款收回来立刻去还清!”克里斯爷爷很是为难,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急他摘下了帽子。
“据我调查所知,你们仓库那边应该还堆积着一大批过时的产品,近期也并没有再更新产品的打算,你要周转过来需要等到何年何月?”
棕发小哥的话语步步紧逼,听着就让人感到紧张和着急,克里斯不觉后退到桌子,双手扶在上面。
“请再宽限几天吧,我们一定会想办法!”克里斯退无可退,只能不停恳求宽限债务的偿还期。
对方起身说:“我是公事公办,再不想想办法,下次就是北国银行直属的债务处理人来找你了。”
他的意思已经明了,他这次来是作提醒的,并非真正来收债,收债的是另有其人,且明确表明到时的收债人手段不会那么温和。
“多谢多谢,我保证再过三天……不,七天,一定还款!”克里斯说得声音都开始沙哑了。
见克里斯做出了承诺,棕发小哥便准备离开工坊,六月则是绕到窗户的另一边,刚好不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北国银行的人,大抵没有好人。
这是「父亲」的原话。
那个大哥哥表面看着挺纯洁无害的,为什么在其他人面前的表现,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可能这就是「父亲」常说的,人性都是复杂多面的吧,总之,她很难体会得到。
等看到那人走远,六月才紧跟着走到工坊内,克里斯听有动静,整个人吓得心脏疼,按着胸口僵硬地转身看是谁。
当克里斯看到来人不是那个棕发小哥,而是六月时,他大松一口气地瘫坐在椅子上:“是你啊,吓我一跳,我还以为那个追债的又折返回来了。”
“克里斯爷爷,你打算怎么做?”看到克里斯爷爷为了债务而憔悴不安的模样,六月要开始难过了。
她害怕这家工坊会倒闭,以后就很难再找到实现心愿的机会。
“好孩子,你都听到了?”克里斯疑惑。
“嗯,刚刚我来拜访,见有人在就没进来。”六月老老实实地说她在偷听。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克里斯也不妨说出了自己的难处:“唉,现在的人玩玩具的真的不多,销售市场大不如从前,仓库里的旧款式只能低于成本价批发处理,然后再把我的玩具工坊抵掉才能还上。”
“所以工坊和奇乐商会都即将要解散了吗?”六月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奇乐商会也是克里斯爷爷一手创办的,虽然是小商会,仅仅只有零零稀稀的几个小工坊组成,但其生产的发条小玩具确实成为了不少人童年的回忆。
如果连克里斯工坊都破产的话,那么其他在这商会中的玩具商也大概维持不了多久了吧。
“抱歉啊,我实在没法再教你,等债务还完我得回到至冬老家去。”克里斯表示无可奈何。
近来他手底下的那些年轻学徒和工人都太急功近利,做起玩具来懒懒散散,在得知他欠债的消息后,他们更是都急着索要工钱,通通都跑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