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她走进厨房里,看着光洁明亮的厨房其实一个头两个大。
打从高中住校开始她就一直是靠便利商店维生,她对吃没有太大的兴趣,能吃饱的东西都可入口,苹果一颗当一餐也是常有的事,对厨艺当然一窍不通,更别说这厨房除了一口汤锅一个平底锅外什么都没有。
但江北驰看起来是认真想在这过好生活,冰箱里鱼肉奶蛋具全,煮汤用的玉米跟排骨就在冰箱最上层近手处,看来是早有这想法。
她把手机放在流理台上,点开搜寻引擎开始找做汤的食谱。
可是画面一开她就愣住了。
这手机不是她的。
摊在桌上的搜寻页面清一色都是英文,裴浅海没想偷看,可是一眼看过去,唯一的一条中文字特别扎眼。
就像木天蓼如何吸引了猫,那串中文字同样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往前一凑,看到了让心口一麻的一排字――
如何追回前女友。
手里的手机烫得人心口发麻,她没敢继续去窥视,把手机放回餐桌上,转身去拿了自己的过来。
抽油烟机轰隆隆作响,锅子里的汤滚了,水花冒着热气,噗呲噗呲的烫人。
裴浅海却站在灶台前发呆了很久,心底满是一片涩然。
到底他是男人,跟人发生感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这么多年来,他总会爱上另一个人。
她也希望他过得好,遇见更适合的人,这些都是她的愿望,不带一分虚假,可是知道他爱上过谁,心还是会不由得一酸。
白日阳光微熹,裴浅海却感觉灵魂微微解离身体,像是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脸色暗淡的自己。
一锅汤煮得心不在焉,等汤煮好时,江北驰已经自己下床走出房门到餐桌前坐下,身上的睡衣早换下来,就穿着一件白色帽 T 跟黑色束口裤。
裴浅海把汤放到餐桌上,放了一套碗筷,回头打算去拿牛奶跟吐司时就被江北驰喊住,“坐下一起吃吧,要是被毒死,黄泉路上也有伴。”
“……”
裴浅海确实不太有自信这锅奶白的汤能不能喝。
刚刚在煮时她尝过味道,还算中规中矩,可是她知道江北驰嘴挑。
好在他喝了一口,似乎颇意外,脸上写着“竟然还可以”的表情。
虽然是有些屈辱,但裴浅海也安下心去舀了一碗汤,只是却越喝越觉得不对劲。
排骨没有洗掉血水,随着汤的温度下降越喝越腥。
“别喝了。”一股羞耻袭来,她伸手急急就要去抢他的碗,“我叫外卖吧。”
“不用。”江北驰压住她的手,因为高烧而发红的眼底隐隐有调侃,“西药也是毒,以毒攻毒。”
“……”
知道自己厨艺不如人,裴浅海沉默着接受批评,没想到江北驰却接连喝完半锅汤后,又接走回房打算接着睡,只是临到门前想了想,又踅回脚步,回头把发烫的手放在她脑袋上轻拍两下,轻挑的眉勾起,“为了避免我孤独死,麻烦一个小时来给我量一次体温。”
这要求确实很合理,裴浅海也担心他的状况,从抽屉找出耳温枪,站在他房门外,小心翼翼问:“一小时一次?”
“如果不嫌麻烦,十分钟一次也可以。”
江北驰躺回床上,一只手盖在眼睛上,慵懒的看她一眼,“但别趁机偷袭,我可是处男。”
“……”
裴浅海打算照着他的要求一个小时量一次体温,但又怕回房会睡过去,干脆把板凳搬到门口,捧着笔电工作。
但别人的白天是她的夜,起初三个小时裴浅海还能维持清醒,到最后她已经撑不住,趴在江北驰的单人床边,手里掐着耳温枪沉沉睡过去。
直到听见她平稳的呼吸声,躺在床上的男人才缓缓睁开眼。
额上的高温烧得人眼角通红,他坐起身,单手撑在微微发烫的额头上,拎起一旁的外套拢住她。
女孩纤细的身子被一件外套轻易就包裹起来,小小的,纤细的,让人不敢多触碰。
梦中的人双手紧握成拳搁在床沿,他将人手指一根一根拨开,看着她粉红掌心上错综复杂的感情线,黑眸沉着,情感难辨。
她就像他握在掌心里的一颗棉花糖,越是攒得死紧,越是掩盖不住那股诱人的香气。
他想尝一口甜,可是不能够自己要。
他已经不是少年,却有千百次的血气方刚,曾在感情中跌落又重伤,面对她只有小心翼翼的张望。
现实的千疮百孔教会他理性,只是一点喜欢还不足以撑起一生一世。
得等她愿意。
得等她自己说出来。
然后,他也会义无反顾臣服。
不是赌气,而是他也懦弱。
深怕急躁摧毁这得来不易的一场重逢。
男人弯下腰,一向凉薄的眼此刻布满缱绻,滚烫的指尖就贴在她白润的唇上,“裴浅海,到底还想不想把我捡回来?”
他可以踽踽独行九十九步,但是最后一步,得由她跨出。
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裴浅海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单人床上,外头天色已经暗下,点点夕阳余晖从窗帘间透了进来。
她坐起身怔愣好一会儿,听到厨房里传来了些微水声,她赶紧跳下床,发现病人已经自己起床自立自强在瓦斯炉前熬白粥。
“醒了?”
暖黄色灯光打在江北驰白皙俊颜上特别显气质,男人温润如玉,一下午的时间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体力,相较之下她穿着一套白色睡衣,眼底有着一圈青灰色更像病人。
炉上白粥咕嘟咕嘟冒泡,平底锅里是一盘炒鸡蛋,桌上已经摆了一盘烫青菜跟肉松,妥妥的病号餐。
看她还傻站着似乎没回过神,江北驰转过身,嘲笑性地看她一眼,“裴浅海,过的什么阴间时间,晚上不睡白天补眠,到底是在做什么大事业。”
被批评一通的裴浅海没回嘴,桌上的手机便又开始响了起来。
“的手机响了一下午,不接一下?”
江北驰把餐桌上的手机往她手边推,裴浅海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切回静音,等走回房里才翻面确认。
裴翔安一下午来了十通电话,还带着两条讯息。
【女儿,这个月给爸多转一万吧,看病急需。】
【浅海,不会这么不懂事吧,爸爸都到西京来看了,怎么总是避不见面?姑姑那边也总替瞒着,这孩子太不懂事,怎么说也都是爸爸拉拔到大,怎么总跟姑姑亲?】
她忍不住冷笑出声。
看病?
拉拔?
她最幸福的时光是跟爷爷在一起的时候,虽然总是拮据,可是爷爷将她当掌中宝,无需多好的物质,只消一个关爱眼神就够她觉得人生而在世值得一遭。
可是爷爷终究是走了。
在病榻前握着她的手说:“好孩子,爷爷可以留给的不多,就那间房子,是的嫁妆,千万千万要守好,女孩子手头有间房子,即便是破的,卖了手边留点钱总比给人看不起好。”
那天下午爷爷回光返照跟她说了很多话,她安静的听,用尽全身力气维持坚强有底气的模样。
老人看孩子万般不舍,离开的时间一拖再拖,可最终也在午夜时分,像是蒲公英一样轻盈的飞逝。
那晚她拨打了一通单向电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裴浅海于是知道,以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再怎么后悔,都不能哭。
第三十一章 一直都是他
裴翔安从来都欲壑难填,她知道因为仲介大姐那件事答应给钱是错,可是他找来西京,不给钱他肯定转往找姑姑,这又是一错。
左右都是为难,她只能为难自己。
裴浅海才要打开网银转钱,一条讯息就跳了出来。
裴慧瑛:【浅浅,给爸转钱了是吗?姑姑不是要说,只是给他钱就是肉包子打狗,他不是拿去赌就是拿去买毒,没完没了,不要怕不给钱姑姑会被他怎么样,必要时,我拿刀跟他拼,就是这钱千万不要再给了,横竖爸在北泽不知道闹出什么事回不去,在这里靠打零工维生,出门在外万事小心,可以的话搬家后给姑姑一个消息,我好去看看。】
裴浅海读完讯息,网银转帐页面也刚好完成付款。
姑姑善待过她,这件事她不打算给旁人负担,简单回了个好字,江北驰已经走来在她房门上敲两下,“吃饭。”
裴浅海走回餐厅时表情还有些郁色,江北驰坐在椅子上,看了眼,往她手边推去一碗竹笋粥,“裴浅海,中乐透要说。”
“我没有。”裴浅海拿起碗筷,喝了一口粥,小心翼翼抬头看他,“那个……我原本要租的房子房东说不租了,方便的话,我能在这住久一点吗?”
江北驰动筷子的手顿了下,面无表情看着她,“可以是可以,但得替我做点家务。”
裴浅海又吃了一口爽滑的鸡蛋,点了下头,“可以,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包办打扫洗衣。”
就是别再叫她煮饭。
她怕一不小心会再重演一次食物中毒事件。
大概没料到她回得爽快,江北驰沉默了会儿,“敢洗我的内裤吗?”
裴浅海吞下热粥,一瞬间红了脸,硬着头皮点头,“可以。”
江北池,“……”
一下子两人都沉默下来。
江北驰轻咳一声,“逗的,衣服我自己洗,不用动,尤其是我丢在洗衣篮里的白袍更别碰。”
“为什么?”裴浅海抬眼,下意识就问,“因为白袍很贵?”
江北驰被逗笑,笑得眼底星光熠动,“因为很脏。”
男人三两口就喝光一碗粥,又伸手夹菜,“要是有白袍情节,我可以送一件,用不着偷藏我衣服。”
“……”
想起衣柜里挂着的那件白帽 T,裴浅海心底开始打鼓,可是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在说那回事,心又悄悄安下。
突然手机荧幕又亮起,康佳期的讯息跳了出来,【浅海,帅哥医师的汇款资料收到没有。】
裴浅海才如梦初醒想起这事,在江北驰起身舀粥时问:“出版社说你没给稿费汇款资料,要我跟你说一声。”
刚坐回椅子上的男人听到这微微一顿,似乎是才想起这事,“好,晚点补上。”
晚饭后裴浅海照惯例去洗碗,洗到一半江北驰就拿出一本存折跟身分证,放在流理台边上。
“我明天连值三班,没空去影印跟寄送,帮个忙,帮我把资料印好发给出版社。”
裴浅海手上全是洗碗精的泡泡,犹豫的目光落在那本绿色的存折簿上,“这东西牵扯到个人隐私,你可以在医院印好封在信封里,我中午过去拿。”
“……”江北驰思考片刻,目光在她身上多转了两圈,突然就笑了起来,拖腔拉调地说,“也行吧,我明天下午应该一点半到两点间能吃饭,顺便给我带午饭过来,我要车站前那家的广式皮蛋瘦肉粥,不要油条,还要一盘蚝油芥兰,外加一份肠粉,记得不要太早点,冷了我不要。”
“……”
因为一场病,江北驰难得休一天假,却用三天时间去补回。
裴浅海准时在第二天中午过后出发医院,只是临出门前才发现昨晚打包的垃圾忘记丢。
以往垃圾都是一早江北驰出门前就顺便带走,但今早应该是走得匆忙落下了。
裴浅海放下包包走回厨房去拿垃圾,只是触手的一瞬间,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她也说不上哪里不对,怔怔发愣了很久,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才慢慢想起除夕那一晚,放在家门口那袋被她误会的垃圾。
上头的打结法跟手上这袋一模一样。
她拍了照片发给赵喜喜求证,赵喜喜秒回,还附带了几个搞笑表情包,【这是外科结啊,宋迎曦一天到晚在桌脚打外科结练习,上次还在我睡袍上打结,差一点打不开延迟退房……不过这谁这么变态啊,会干这事的一定是住院医师,天天被总医师跟主治刁难的那种。】
裴浅海恍惚片刻,突然就清明了
原以为只是恶作剧,后来才知道那是防贼的手法。
原以为是哪个好心人,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江北驰。
那徘徊的脚步声,不是什么为非做歹的恶人,也不是午夜梦回踏在她房门外的梦靥,现在回想,那稳健的步伐,一声一声都踏在她心头最软的那一处。
原来一直都是他。
此刻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内心深处有些许什么像是啤酒杯上的泡泡隐隐冒了出来,期待与忐忑隐隐纠缠在一起,可是她不敢细想。
她心跳如擂鼓,想飞奔去拥抱他。
江北驰……
不排斥她的是不是?
那她可不可以,偷偷奢望起来?
裴浅海到医院时,下来送东西的是宋迎曦。
因为担心江北驰的感冒没好全,她买的午餐里还多了一小锅热鸡汤,大纸袋里阵阵飘香,宋迎曦往里头瞄了好几眼,眼底的馋已经关不住,“学长临时被喊进开刀房,要不上楼等?”
“不用了,你转交就行。”
因为一早的事,裴浅海心不在焉回了一声“嗯”,转身正要走,就听宋迎曦在后头追问:“浅海妹子,这一大袋的,有我一份不?”
裴浅海一愣,因为失眠而满是血丝的眼立刻流露出歉意,“抱歉,我没想到你,下次一定给你带。”
宋迎曦也就是嘴欠,口头蹭到就满足了,拎着东西屁颠屁颠上楼,一上楼就刚好碰到江北驰出开刀房。
男人一身都是血腥味,脸色肃穆。
宋迎曦绕着男人走,边走边嚷,“学长,浅海妹子送鸡汤过来了,赶紧来吃吧。”
外科病房听见宋迎曦的大嗓门也不是头一回了,护士长瞪了他一眼,转身拿了一只红色礼盒过来,“江医师,这是中午出院的那病人家属送的,周医师跟柯医师也都有,因为你不在,我们推不过就替你收了。”
“谢谢。”
江北驰接过纸袋,看了眼东西,再看到宋迎曦那狗崽子看到香肠一样期待的眼神,转身便拎着回了值班室。
长时间待在开刀房的无影灯下,江北驰热出一身汗,回值班室内重新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某人已经蹭过来。
“学长,你不是不喜欢葡萄,嫌处理麻烦吗?不如送我吧。”
小巧精致的礼盒里是一串日本空运来的麝香葡萄,名贵娇嫩,鲜艳欲滴,就是放在寻常也不是会轻易去购买的东西。
他个人没有特殊饮食爱好,但他知道谁有。
有一年情人节,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法式甜点店,天天都是排队的长龙。
他翘课买了一个小小的葡萄塔给她,巴掌大而已,小小的塔派硬是让她吃了三天才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