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儿孟舒澜不反驳。
营里的将士就算再怎么伪装,也多少会带着点同普通人不一样的气质。
倒不是说体格,江湖上练家子的人体格健壮的,并不在少数。
但是营中将士在军营里听令行事习惯了,加上晏家军治军严谨,营中将士比起江湖上的人来说,多了点儿拘束感。
一般情况也还好,但若是遇到敏锐的,一眼就会被认出来。
所以一般安插去别的地方的暗探,都会尽可能地避免亲自出面,而更多地是雇佣江湖上的人,或者是当地人去查事儿做事儿。
这就意味着其中的情报可信度会打折扣,以及增加了暗探暴露的风险。
殷十娘本身就是混迹江湖的,能力强,人脉广,打探情报之类的,营中斥候真不一定有她能耐。
就是她这为达目的不惜牺牲色相,以至于在江湖上处处留情的作风,着实是令人不敢恭维。
这边孟舒澜头疼着该如何说服殷十娘收敛点儿,别又惹到不好惹的主儿,再被人挂悬赏榜上。
那边儿,殷十娘又开了口:“再说,老娘又不跟你军营里待。回了南川洲,老娘有的是去处。”
孟舒澜没话说了,只是以眼神询问晏清。
晏清朝他点了点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让十娘直接接手南川洲那边的情报网,掌握第一手的消息。同时咱们官方递交文书,在明面上再同南川洲交涉。双管齐下,务必在羌国内乱结束之前,将南川洲划入咱们的治下。”
说着,晏清话锋一转,视线朝偷瞄的一众人扫过去,一群人纷纷撇头,叫晏清勾了唇角,“就算十娘留在营中,十娘敢撩,他们也未必敢应。”
听晏清说得自信,孟舒澜略一想晏家军的森严的军规,便恍然觉得自己方才想太多。
因为晏清是女子身,所以西疆大营里也有女兵,甚至洱郡守备营里,还有一支专听令于晏清的娘子军。
这些娘子军多是落难被救无处可去的女子,也没个什么妥当的安置法,晏帅就让晏清收拢起来,组建了这娘子军。
晏帅原本是想着这些女子组成娘子军,不说学多少能耐,至少有地方住,能养活自己。
却不想这娘子军后来却成了洱郡第二个前锋营,其中姑娘打马摔跤一点儿不逊色于男子。
上阵杀敌时,因为同那些西戎人、马匪、沙匪什么的有血仇,下手那是一个狠辣,让多少老兵都胆寒!
这些姑娘里也不乏性情奔放的,营里却也没闹出过什么事。
真要是有看对眼的人了,双方都有那个意思,就各自上报自己上司,营里大伙儿也乐得一起热闹热闹。
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就好聚好散。实在心里不痛快,大不了大家打一架,然后一笑泯恩仇。
孟舒澜本以为晏清的意思是,就算殷十娘去西疆后留在军营,多半也是跟娘子军一起操练。
然而晏清把后面的话说完,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天真了。
晏清说:“十娘这些天扮了不少角儿,男女老幼有二三十个了吧?”
“三十六个。”
殷十娘给晏清肯定的答案。
晏清点头,接着说道:“一天换三四个模样,谁能猜到她真正是啥样?更何况十娘又是出了名的轻工好,说不定哪天刚动心,人直接改头换面就跑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殷十娘还郑重其事地点头:“所以别跟老娘走心,没结果。”
然后,得了一圈儿人的白眼。
而得知真相的孟舒澜,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倒是个问题,而且是有前车之鉴的,并且是很多前车之鉴。
但真就只有搁官方府衙挂殷十娘悬赏榜的那位,是真正见过殷十娘真容的。
一个人的人体特征是很难改变的,就算有再高超的易容手段,能够缩骨修型,也总有抹不去的地方。
更何况人是容易疏忽的,不可能谨慎到步步精细。
所以在殷十娘又一次“劫富济己贫”撞上晏清的时候,就直接给晏清认出来,然后缉拿,差点儿归案了。
最后了解清楚情况后,殷十娘再三恳求,并且签下“卖身契”,答应给晏清办事儿,这才没被送去府衙归案。
第83章 起哄看戏
当然,以殷十娘“贼不走空”的脾气,办事儿也不是白干的,没好处不行。
而她这次为晏清办事儿的条件,就是晏清想办法让官府把她的悬赏撤了。
但由于殷十娘劫富济贫的数额重大,甚至多次从官府捞银子,以至于她这号人物在皇帝面前都备了案的,那是随便就能撤得了的?
所以最后还是晏清在让出功名后皇帝问她要什么补偿时,晏清才好开口跟皇帝提这件事。
最后的结果就是,殷十娘的悬赏是被撤了,但是为了填补殷十娘欠下的债,皇帝赏晏清的万两黄金,直接缩水了一大半。
做贼做到短短十年间捞五千两以上数额的黄金,最后从良还让官员给她偿还债务的,这世上除了她殷十娘,也是没谁了。
而甘愿做这样的冤大头的,估计也就只有他家晏将军了。
商议好了殷十娘之后的去处,以及之后负责的方向,孟舒澜又警告了她两句:“你再不收敛些,哪天给挂在江湖仇杀榜上了,可没人花钱给你撤榜!”
殷十娘不以为然地把自己的凳子一拉,靠近晏清坐着,手往晏清身上一搭,人往晏清肩上一靠,理直气壮地道:“老娘现在可是傍上金娃娃了,谁还去做梁上君子?”
那语气骄傲得好像干了点儿啥大事儿一样,完了还朝晏清飞了个眼波,“只要钱管够,奴家这辈子生是晏将军的人,死是晏将军的死鬼。”
孟舒澜当即脸就跟个锅底似的,漆黑一片。
眼下殷十娘是做男装打扮,眉清目秀,却又不少男子特有的英气,很是养眼。
偏她还腻着晏清,粗着嗓子,学着青年人特有的声线,挑逗地拿搭在晏清肩上的手一勾晏清下巴,媚眼如丝地望着晏清问:“晏将军可愿收了奴家?”
“噗嗤!”
有人一口水笑喷了出来。
坐晏清对面的孟舒澜拳头都攥起来了。
身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朝着孟舒澜喊:“孟军师!这你能忍?”
本打算甩开殷十娘胡闹的手的晏清忽地听到这声喊,有些疑惑地撇头瞟向孟舒澜。
这就是大伙儿开个玩笑,上升不到坏军规的层面,不存在什么能不能忍的吧?
但一瞧孟舒澜那个脸色,晏清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可能坏事儿了。
她爹治军很严,寻常时候开开玩笑也没事儿,但不能过火,荤段子什么的压根儿不能提。
尤其是他们洱郡守备营里,她带的前锋营。
要是被她爹逮到了,少不了一顿操练。
孟舒澜当军师以来,向来是按这个规矩办的。
眼下殷十娘的举动,虽不是将荤段子,但意味多少有点儿了,孟舒澜似乎对这方面的军风抓得挺严的。
晏清颇有些同情地瞧了眼殷十娘,无声地动了动嘴皮子,以唇语告知殷十娘:“你完了。”
媚眼如丝的殷十娘却嗤笑一声,转头挑衅地冲孟舒澜扬了扬眉。
“哦哟!孟军师,这不能忍!”
虽然孟舒澜现在加官晋爵了,早不再是晏清帐下的那个小军师,但同一个营出来的兄弟还是习惯叫他军师。
孟舒澜自己觉得没什么,大家伙儿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心态,也就放开了。
此时一群刚结束操练,窝在棚子里躲着冷风休息的汉子们,纷纷大笑着吆喝起哄。
“孟军师!咱军营里可不兴勾搭小将军的,必须得收拾这小子!”
“就是!晏帅可是说了,谁敢跟小将军面前溜嘴,带坏了小将军,自己麻溜地领棍子去!”
“军师这咱可真不能忍啊!这小子今儿敢学南风馆的小郎官儿勾搭小将军,明儿可就敢将人带馆儿里去了!”
这人无疑喊出了众人的心声,但他这一声喊话音刚落,立马有人跳起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就你小子会说话!啥南风馆?啥郎官儿?你跟小将军面前叭叭些啥?”
话才落,方才那人猛一拍脑门儿:“哎哟!坏事儿!说溜嘴了!”
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不对,“诶?你小子还不是一样!”
那人一愣,然后瞬间捂住嘴,一边指着方才那人反驳:“瞎搞!你别冤枉老子!老子可是啥都没说。你自己要挨棍子,可别想着拉老子一起!”
身边人又是一阵起哄。
整个校场棚子里闹闹哄哄的,一时也没人撺掇孟舒澜,整个乱作一团,狂欢一般,热闹非凡。
晏清瞧着他们笑闹,也跟着笑,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从前在边疆的时候。
那时候父兄还在,没什么战事的时候,大家一起打马摔跤、喝酒吃肉,揣着干饼子赌谁能先跑完圈,最后输家吃不饱饭,赢家盆满钵满,又来扯皮耍赖,被教头逮住一通训斥,没收了赌博所得,还得饿着肚子跑圈儿、扎马步。
孟舒澜本还被殷十娘激得心里冒酸水儿,此时这些人一闹起来,晏清一笑,他心里那点儿妒忌霎时便没了踪影。
瞧着晏清那久违的松快的笑,孟舒澜眼微热,唇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就是某个男装打扮,还腻着晏清黏糊的,让他那软和下来的心里扎着根儿刺。
于是在众人一片起哄里,孟舒澜也顺理成章地将殷十娘提溜起来扔一边儿,自己往晏清身边一站,将两人隔开,装模作样地翻出个小册子翻开。
“洱郡守备营前锋营军规第二十三条,在军中不可言语轻佻,行为轻浮,有损军容,违者罚军棍十五。”
孟舒澜翻了两下,准确地找到位置,照着小册子念完,转头就喊了两个人,“曾成文,于怀宁!你们两个带这新人去长长教训。”
“得嘞!”
起哄的人群里走出来两人,架起殷十娘,“走呗,新人!刚来咱营里不懂规矩的,都走过这一遭。放心,咱们这块儿事务老熟了!绝对让你挨完十五棍子,明天爬不起来!”
“等等等等!”
殷十娘被人架起来,才一脸震惊地瞪着孟舒澜,“你小子玩儿真的啊?!”
孟舒澜瞥她一眼,视线落回册子上:“本军师也是按规矩办事。”
殷十娘人都傻了。
第84章 倾力守护
“哪门子按规矩办事?老娘看你小子就是见不得老娘能跟晏清亲近,你嫉妒!”
殷十娘被人架着,朝着孟舒澜吼,那是一点儿没想给孟舒澜兜着。
周围起哄的人那是齐刷刷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着孟舒澜和晏清。
其实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军师对小将军有意思,除了他们小将军。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小将军,主要是晏帅和世子将小将军保护得太好了。
以前小将军没来营里之前,哪有什么说荤段子还得被打棍子的说法。
以前那些老兵油子,哪个不是满嘴跑火车?
尤其是老莫那专职阵前骂战的,张嘴那就是要问候一边对方祖宗十八代,顺便关心一下对方身体各方面的健康,具体为从四肢到脏器的全方面关怀。
要是骂战的话,那可能还得是给对方安排个一百零八种不一样的死法儿!
但是自从小将军来军营之后,晏帅这规矩一立,挨过十来回棍子之后,现在老莫骂战已经能够做到骂人人不带脏字了。
再一个,军龄长一点儿的老兵都知道当初洪巩追求自家元帅的事儿。
自自家元帅往上数的事儿他们不太清楚,但是往下数,这元帅家的一双儿女算他们看着长大的。
世子就不说了,勾栏歌楼的常客。虽然真就是一群弟兄混着去喝酒听曲儿的,但小时候真没少挨晏帅胖揍。
直到小将军来军营了,世子才算是规矩了,谁都别想当着小将军的面儿叫他去听曲儿,不然倒霉的就是自己。
后来方老先生听说小将军自己建了个娘子军,想着男子军营里,恐怕是没有女军医,且女子行医的本也不多,肯定多少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恰巧当时方家的小姐刚学有所成,正打算出门游医增进医术,然后就被方老先生送来军营里历练,一个比较安全,二个军营里伤患众多,算是两全其美了。
自此,世子来找小将军的时间,可谓是越来越长。
本来两人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就是可惜了……
再说小将军,因为有世子这个例子在前,小将军一来,晏帅就明令禁止众人不可带坏了小将军,就是世子都改性子了,他们还敢不从?
而小将军也真不愧是他们晏帅的血脉,在各方面都跟晏帅十足的像,尤其是这情感方面,可谓青出于蓝胜于蓝!
虽说被保护得很好吧,但其实女子心思本就细腻,世子和方由的事儿能成,她也没少出力。
不然,就世子那粗糙拙劣的手段,哪里就能打动一心钻在医书里的方由?
当然,据不少知情人士透露,小将军给世子支的招儿,大部分都是孟军师想的,其中多少有一两招他搁小将军身上是用过。
就这,小将军还愣是一点儿感觉没有啊!
要不是他们都是看着小将军长大的,真就以为她是在故意装不知道了。
就是迟钝如晏帅,都找孟军师谈话几回了,世子也明里暗里试探了几回,可他们小将军是真稳的一匹!
然后世子就放心了,晏帅也放心了,连带着他们也放心了。
放心,自家小将军这白菜,那猪没个铁拱嘴,是拱不走了!
就是孟军师挺惨的,但人有毅力啊!
一般人谁捂了个石头捂了四年都没捂热乎,还能一直搁这儿捂着的?
不过虽然他们小将军在不开窍这方面是挺稳的,但她也不是不懂,孟军师对她好她都记着,就是记着记着,孟军师就跟世子一个待遇了。
可见,小将军真的稳。
但孟军师更稳!
四年来,因为晏帅说了小将军没及笈前不谈婚论嫁,所以这人就一直憋着,一点儿没跟小将军透露自己心思。
别人旁敲侧击那不算,因为没用。
小将军就是这么实在的人。
旁敲侧击要是管用,那孟军师也不用搁西疆待四年了,成不成早就知道答案了。
其实说句老实话,孟军师刚来的时候,因为目的明显,没少被营里的弟兄和世子排挤。
但搁到后来,谁都劝他要不说破算了,别等小将军自个儿开窍了。
晏帅其实也默认了这个女婿了吧?不然不可能在明白过来孟军师是这心思的时候,还让他留在小将军身边的,更不可能费心培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