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拿着手机,通话音量调到最低,一直没有出声,直到听到这一句嘟囔,才按下挂断键,紧接着,迅速点进白熠的对话框,发了一句过去。
“你在哪?”
门外的人看到消息,下意识猜她是不是回去了,却找不到他,没再逗留,转身回餐厅的方向。
脚步声再度传来,这一次是由近及远。
宣宁大大舒了口气,反身靠在墙上,无力地闭了闭眼。
“你最好晚点再出去。”她不敢多停留,对周子遇说完后,没看他的表情便走了。
没从防火门回走廊,而是沿着楼梯快步上去,从二楼的门出去。
二楼也是餐饮部,设了不少用来客的包厢,除此之外,还有两个会议厅,此刻都没开放。
宣宁熟悉这里的路线,很快穿过没亮灯的区域找到电梯重回一楼,从门厅的方向往餐厅去。
餐厅出入的服务台处,白熠正皱眉从里面再次出来。
“阿熠!”她镇定地将人叫住,笑着过去,“你到哪儿去了?”
“我去找你了,没遇上。”白熠往她过来的方向看了看,“你怎么从那边来?”
那里和洗手间的方向完全相反,是离开餐厅,从会议中心大厅正门出去的方向。
宣宁解释:“我刚才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也有事出去了,就去外面看看——可是你怎么又是从那边回来的?”
她说着,露出困惑的神情。
白熠想了想,看看两边的方向,道:“大概我走得太远,过了那边拐角的时候你恰好出来了吧。”
两人重新回餐厅,门口服务生看了一眼,连号牌也不必检查——单看脸便能认出来。
五分钟后,周子遇也重新回到座位。
服务生刚刚来分发每客一份的新鲜榴莲蛋糕,他看了一眼,摆手拒绝了。今日的甜食份额已经超标,他再不想多吃一口。
白熠特意看了一眼他回来的方向,将刚才那些乱七八糟毫无根据的猜疑按下。
“哥,你刚才去哪儿打电话了?我在吸烟区也没看到你。”
“那边人多,不太方便,”周子遇淡淡回答,“在楼上的空会议厅打的,那儿没人。”
他要打的公务电话,自然和常人不同,事关集团商业机密,在人多的地方的确不方便。
宣宁也没要榴莲蛋糕,又想尝鲜,便同白熠分食一块。
“楼上开放吗?”她随口问了一句,其实心里一清二楚,“我记得如果没有活动的话,楼上是不开放的。”
周子遇顿了下,说:“的确不开放,不过我同大堂经理打了声招呼,正好一会儿吃完饭,还要上去借用一下,有个视频会议要听一听。”
他是A大贵客,上次已经在这儿住过一回,校长亲自接待的级别,认识大堂经理十分正常。
“几点的会?”白熠开始看时间,“今天好像太麻烦哥你了,不会耽误正事儿吧?”
“不会,约的时间是两点半。你们呢,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还有一个小时,那就好。”白熠的视线从腕表上移开,“我下午就走了,要出差,P市有个行业技术论坛。宁宁好像有个试镜?”
宣宁放下勺子,喝了两口柠檬薄荷水清一下嗓子,点头:“收到一个新角色的邀请,下午回去拍一段视频发过去。”
三人下午各自有事,一顿各怀心思的饭吃完,便分头散去。
网上短暂的绯闻,谁也没放在心上,很快就被淹没在众多娱乐八卦和社会新闻中。
在公司的时候,文希和她略说了说。
“评论里和绯闻有关的,都暂时被压到下面了,那个娱乐博主发的照片已经删了。”
宣宁问:“是我们和那边联系了删除吗?”
文希摇头:“没有,我们什么也没做,我还想问呢,是不是小白总那边出手的?”
“应该不是。”宣宁想到午餐时白熠的话,猜测道。
“也是,上次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文希想到不久前的安心薇事件,白熠被人摆了一道,应当不会再重蹈覆辙。
“那为什么会删掉?”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无缘无故,发了条路人提供的照片而已,水花也不大,为什么要删?
“可能是怕惹麻烦,也可能是有问题。”文希说完,给一位团队成员发信息,让对方试试联系这个八卦账号背后的公司探探情况,“你先别管,回去好好休息,下个月《台风过境》要进入宣传期了,状态要养好。”
拍完试镜用的视频,宣宁便回了住处。
路上在书店停了一会儿,把新接洽那个项目的全套原著买下,打算趁着休息时间先读一读。
项目还没谈成,最后不见得是她,但多读书总没坏处,哪怕到时候别人来演,她也能从别人的演绎方式中学到点东西。
夏夜的傍晚,天边尚有余晖,蜿蜒层叠的城市道路上塞满一个个会动的钢铁小方块,亟待疏通。
她拉开客厅的窗帘,坐在飘窗边,在城市的喧嚣中静静翻看。
一直到晚上七点出头,天仍没完全暗下来,她收起已经读了一半的第一本书,伸了个懒腰,起身换上运动服,打算下楼夜跑一会儿。
就在要把手机放进腰包时,她突然收到一条来自周子遇的消息。
“现在在家吗?”
她惊了一下,正站在窗边,就朝江心的方向看一眼。
灯是亮着的,但这理所当然,那么大的房子和花园,住家阿姨都不止一个,灯自然长亮。
白天他说过,晚上在学校有饭局,应当是真的,此时只怕还在那儿,不会那么早回来。
“我在,有什么事吗?”
她回复一句,站到镜子前,把长长的头发束成高马尾。
周子遇:“你等一下。”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曾经来过的那位周子遇的住家阿姨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只小小的礼品袋,门一开,便笑吟吟地把礼品袋递过来。
“宣小姐,这是刚刚送到我们家来的,先生说是给您的,我这就送来了。”
宣宁也不知是什么,看着那只礼品袋,没敢接,只笑着请阿姨先进来。
阿姨摆摆手:“我就不进去了,一会儿还得回去煲个汤,晚上先生回来喝点,解腻也解酒。”
大约知道她的顾虑,又把礼品袋提高一些:“不是什么贵重的礼品,先生说了,就是一张相片,宣小姐不要有心理负担。”
宣宁这才收下。
把人送走后,她打开礼品袋,果然从里面拿出一个木质的相框。
6寸的大小,手掌刚好托起,的确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相框翻过来,里面装的竟然就是白天他在礼堂里拍下后,又发给她的那张。
打出来之前,应该也做了一些修正,色彩、细节都变得精致不少,放在朴素的木质相框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令人珍视的感觉。
相框的边缘,还贴着一张便签纸,依然是独具风格的字体,写着“毕业快乐”四个字。
他今天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说过的这四个字。
宣宁低头看了好一会儿,差点忘记自己原本是打算出去夜跑的。
好半晌,她往屋里四下打量一圈。
虽然是租的房子,但唯一的那套老房子早就卖了,这里面放的,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她忽然发现,在不太多的家居装饰品中,一张相片也没有——她今年二十二岁,在人生的很多个重要时刻,没人为她做过相片留念,唯一一张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在湖边拍的合照,是姑姑黎漪拍的。
那是为了庆祝这对失散多年的兄妹重新相认而拍的,其实和她没有太多关系,后来爸爸去世,她再也没拿出来看过,此刻,那张照片正躺在储物柜里某个杂物箱的最底层。
她找了半天,最后决定把客厅电视机旁放壁龛中的装饰小画框拿下来,换成这个相框,然后拍了张照发给周子遇。
“谢谢。”
八点,她照计划出门。
夜幕已经完全笼罩下来,先前堵塞的车流都走了,水边的步道上有许多外出散步的居民。
这一带风光极好,行人虽多,但因设计规划得好,将人行道、跑道、骑行道分得清楚,反倒格外有秩序。
夜色下光线昏暗,跑步的人专注自身,又与步道隔了数米,宣宁跑了大半个小时,刚好一一个来回,途中也没被生人注意到。
慢慢往小区走的时候,微喘的呼吸已平复,满身薄汗也干了。
她觉得浑身上下舒服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白天紧张了那一遭的缘故,一直到先前回家,都觉得人还是紧绷的。
小区有两个门,一个南面的正门,恰在车马喧嚣的主干道上,人来人往,另一个北门,则在一条窄小的单行道上,与那边的热闹相比,显得僻静许多。
宣宁散步回去,特意选了北门的道儿。
眼看已到小区外墙边缘,忽然收到文希打来的电话。
“小宣,你现在在哪儿?”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凝重,宣宁立刻实话实说:“在小区门口,刚跑完步要回去,文希姐,出什么事了吗?”
“有个叫郑势的男主播,你认识吗?”
宣宁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那个在星云地下停车场对她动手动脚的男主播。
“有过几天接触,怎么?”
“他在直播间造你的谣呢。”
第61章 造谣
相对僻静的路上, 黑色迈巴赫不紧不慢地拐过来。
司机老韩仔细地观察四周的路况,以防有行人或车辆突然出现。
后座上有雇主在,他不光要注意速度, 更要确保安全和舒适, 尤其今晚, 雇主刚从饭局上下来, 多少喝了几杯, 虽然不多, 但一定也比平日更容易头晕。
而这一带是居民区, 虽然僻静, 但更要小心突然出现的行人。
夜晚的光线下,道边的法国梧桐从窗边掠过, 树影斜抹下来,一笔笔画上去的一般。靠近路对面小区进出口的一棵树下, 站着个一身运动服的女孩。
身姿挺拔, 线条紧致,像是刚刚跑完步的样子, 充满活力。
司机视线掠过,忽觉有点眼熟,又看一眼, 反应过来那是坐过这辆车不止一次的宣宁。
她似乎刚打完一通电话, 手机从耳边撤走,双手捧着,两边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两下, 随后便不动了, 似乎在查什么东西。
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一眼坐在后排的男人,正犹豫着要不要提醒, 却发现男人已经看向了那个方向。
“靠边停一下。”周子遇忽然开口,司机早有准备,平缓地踩下刹车,稳稳当当停好。
路边的女孩并未察觉,仍低头看着什么,光线不佳,看不清神情,但低头的模样显得有些专注。
周子遇从车上下来,快步穿过空荡荡的马路,朝她走去。
“……这就叫仗势欺人……”
“……把我整得那叫一个惨啊!”
“家人们帮帮忙,我实在惹不起!”
他刚想开口,就听到她手机里正播的视频,似乎是个直播间,是个男主播,情绪饱满,嗓门粗旷,只是手机音量不大,只能捕捉到只言片语。
他原本没觉有什么异常,只是靠近的时候,能察觉到她的严肃,显然不是随手刷到的视频,而是特意驻足观看。
“……没错,就是今天下午的绯闻男女主角,这里不方便提名字——有家人说已经找不到原博,只能说对方财大气粗,背景强大啊!”
等走近了,他清晰地听到这么一句,如此明确的指向,显然说的就是宣宁和白熠。
一直低着头的宣宁仿佛忽然察觉到动静,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周子遇。”她没什么表情,关掉手机里的直播,把还戴在耳中的半边蓝牙耳机取下,“抱歉,耳机没电了,稍微外放了一会儿。”
其实这附近没有人,她调的音量也不高,根本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就这么道歉,显得莫名其妙。
“那是谁?”周子遇问得直截了当。
宣宁顿了下,知道他肯定听到了。
“郑势,”她一点不隐瞒,反正是公开事件,“一个卖货主播。”
“郑势?”周子遇重复一遍,很快就想起来,“是不是原来签在星云的那个?在地下车库见过一次。”
“是他,记性不错。”宣宁看他一眼,答得飞快,“后来因为卖假货、收回扣,还有酒后失言这些事,落入低谷了。”
“我知道,”周子遇说,“他事业受挫,和星云解约了,为了赔违约金,倾家荡产,又欠了一大笔债。”
债务每天都在膨胀,他被逼上绝路,想重操旧业赚一笔块钱,为了引流,炒作博取同情,不算出人意料。
宣宁意外的是,这种不入流的小人物,周子遇居然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之前关注过。”察觉到她的目光,周子遇很坦然地承认。
而之前为什么关注,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