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都是集团中华区的老人,多少都干过些拉帮结伙、中饱私囊的事。
先前他整治魏总的时候,这几个人没少在背后给他找麻烦,一直到年后,见没法搬动他的位置,才有消停的迹象。
他们口中的那几个项目负责人,都是他调来大中华区后,才着手提拔的,今晚这一遭,是在向他示好呢。
“多谢好意,”他冲那人点头,却没答应,“只是今晚已经约了人,恐怕不能过去了,你们尽兴便好。”
那人愣了下,面上讪讪,原本疑心周子遇是否有意敷衍,不给面子,但回想刚才进来的时候,的确听到他说了“今晚七点”,应当是真的,一时矛盾,不知这位祖宗到底有没有领情。
折腾了大半年,他们早已领教过周子遇的厉害,再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大约是感受到对方的小心和猜疑,周子遇脚步停了停,发完一条信息后,又冲对方道:“等下次,我做东。”
那人一听,便明白这是领情了,顿时笑得更加讨好:“好好好,那我们就不客气,等您空了,肯定来‘打扰’您,您可别嫌我们烦。”
周子遇扯了下嘴角,说:“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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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
公司小会议室内,文希见宣宁已挂了电话,立刻过来询问情况。
“这么快就说完了,周总怎么说?”
宣宁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不过十秒的通话记录,有点迟疑:“让我今晚再去详谈——他好像正忙。”
文希没得到正面回应,有些不放心,小心地问:“那……你觉得机会大吗?”
宣宁直觉周子遇不会拒绝,如果真像他说的,喜欢她,那这应该是个好机会才对——帮这样的忙,对青禾这样刚刚发展出小规模的公司来说也许很难,但对星云那样的大集团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更别提BST那样更高级别的跨国集团。
可是,他刚才的态度却让她忽然有些拿捏不准。
“我也不知道。”她不敢打包票,只是认真看着文希,“文希姐,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数日过去,她还没同文希道过歉。
虽然错在郑势造谣,安心薇趁机搅浑水,但事情缘起,的确与她有关。
她还是个新人,出了这样的事,文希没有过半句不满,也没有对她的私人情况过多干涉,只是带着团队理性分析,寻找解决办法,作为经纪人,做到如此,很不容易。
文希没想到自己会收到宣宁的道歉。
原本心中也憋着一股埋怨,出于职业素养,和对宣宁潜意识里的好感,一直忍耐着,隐隐有积累的趋势。
而现在,听到她一声“对不起”,心里便忽然释怀了。
“别多想,”她冲宣宁笑笑,拍拍她的手背,“都说周总和小白总是打小的情分,亲如手足,看在小白总的面子上,应当多少会帮忙。”
她并不知晓宣宁和周子遇的关系,只能这样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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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宣宁回到家中,打开衣柜,开始考虑到底该穿什么衣服去见周子遇。
挑来挑去,最后挑了一身平日不大穿的包臀短裙。
黑色的弹力布料,上半身是细细的吊带,胸口遮挡略低,能隐约看见沟壑裙子是贴身的,刚好包裹住臀部,遮至大腿三分之一处,既能显出优美的身体曲线,又能展现双腿的修长笔直。
外面则罩了一件有一分透明的白色宽松罩衫,拢起来的时候,不大会教人注意到上半身的线条。
换好衣服,她又坐到梳妆镜前,拿起架子上的口红,倾身过去,仔仔细细抹好。
原本粉嫩底色的双唇,因为抹了正红的口红,而变得明艳动人,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美。
直到这时,看着镜中的自己,宣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自己心里是紧张的。
她呆坐一会儿,忽然抽了纸巾,用力擦拭已经抹好的口红。
连眼唇卸妆液也没用,干燥的纸巾就这么在柔软的唇间来回地擦,直到将嘴唇擦得微肿,才将口红擦干净。
嘴唇已不复先前的粉嫩,因为肿胀充血,而比刚才红了几分,反倒又像抹了口红的样子。
这样好多了。
她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野心昭昭,一条比平时稍短的裙子已足够。
六点四十,她拎上自己的小包,准时出门。
尽管只隔着一条马路,直线距离甚至不到三百米,但她自搬过来之后,一次也没往那边去过,就连户外跑步,都都是从另一边出去,只沿着江边跑。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子遇在那儿的缘故,她一直潜意识里不往那儿去。
今晚过去,踏着夕阳的余晖,像饭后散步似的,一路上遇见不少附近的居民,都是年长一些的,晚饭吃得早,太阳还没落山便出来消食。
真正走过,才知道,原来看起来这么短的路,要走近十分钟才到。
尤其是进了小区后,走过前排的普通别墅区,沿着一条蜿蜒的小道,从陆地走至水上,朝小岛而去。
中间只那一户,就为着这一户,建了一条深入湖心的路,人车分离,人走木质栈道,车走柏油马路——双向道的马路,路边还有绚丽的景观灯。
待上了岛,经过石子路,几步一绕,才见到米黄色围墙中间的黑金大门。
据她所知,这里只是周子遇一个人住。
个人住所就如此气派,她站在大门外,不禁有些恍惚,一时忘了摁门铃。
这不是她第一次见识有钱人的豪宅。
九岁那年,她也是这么站在一栋豪华别墅门外,不同的是,那栋房子是白色的,建在半山腰。
和这次的顺利通过小区门禁不同,那时候,她只是个瘦弱的小女孩,被盛气凌人的保安拦在门外。
初秋的白日还如夏季般炎热,她不敢躲在树下,生怕因此错过要来接她的人,便直愣愣站在烈日下的显眼位置,惹得进出小区的人都忍不住侧目。
那一等,就是整整两个小时,连原本拿鼻孔对着她的保安都有点不忍心。
“谁哟,让这么小的姑娘在外面站这么久,是要造孽哟。”
她记得他是这么说的。
后来,终于有人给保安室去了电话,要把她放进去。
仍是没人接的,在保安同情的注视下,她一个人沿着上山的道,走得格外吃力。
她不知道当时那么小的自己,是哪来的力气,爬上半山腰,敲开那么高、那么精致的大门。
那时是什么样的?
似乎是连走带跑的,就算膝盖和脚底都已疼得像生了锈,也咬牙坚持着。
总不会像今天走过来这么轻松畅通。
“怎么在门外站着?”
门铃边的小扬声器忽然响了,竟然是周子遇的声音。
宣宁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门禁系统已经开了。
她赶紧看一眼时间,七点已经过了一分钟。
“抱歉,刚才有点走神。”她赶紧冲摄像头笑了下。
周子遇没再说话,只是按下了开门键,将她放进来。
一小段露天花园后,便是一段阳光房,最后连至别墅一楼的大门。
门已开了,那位熟悉的住家阿姨站在门口,一见她过来,便笑了,往后让开些,一边给她拿拖鞋,一边说:“宣小姐,快进来吧。”
“还没用晚饭吧?都做好了,就等宣小姐来。”她笑着引宣宁穿过门厅玄关,从客厅经过,往餐厅去,“先生也已经下来了。”
说话间,便站在了餐厅门口。
极简的北欧风格,宣宁后知后觉地想,像家居案例中才会看到的样板房似的。
但比起记忆里那栋白色房子内部的奢华和辉煌,这儿显得舒适亲切多了。
长方形的餐桌,灰色岩板的桌面,上方悬着三盏暖色吊灯,桌上已摆了满满一桌的菜,而周子遇就坐在桌边。
他身上穿着家居服,藏青的T恤,浅灰的长裤,都是棉麻质地的,在暖色的灯光下,有种说不出的浅淡清寂。
“坐吧,先吃饭。”
话是对宣宁说的,他却没看她,一直垂着眼,仿佛在看今晚的菜色如何,可光瞧那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又教人看不出到底是否满意。
宣宁不太拿得准,阿姨却没放在心上,笑着拍拍宣宁,说声“吃吧”,就转身走了。
剩下她一个人站在餐厅门口,周遭的声音都消失了,陷入一片沉寂。
餐桌上已摆好两套餐具,周子遇面前一套,另一套则在他正对面的位置。
宣宁走到桌边,先将小包放下,随后才在椅子上坐下。
包臀短裙下的美好身材,就这么在桌边晃了一圈。
周子遇的视线终于悄然落在她身上。
黑色掩在白色罩衫下,曲线若隐若现,侧面看,臀部挺翘,正面看,腰线明显,等再坐下,还有罩衫没完全掩住的沟壑。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喉结悄然滚动。
“都是阿姨随意做的,你尝尝。”说着,他提筷先吃了一口清炒虾仁。
宣宁这才发现,这一桌子菜,一共六样,没一个是重油盐的,看卖相,便是炒,也特意减了油量,竟然都是她能吃的菜色。
这哪是随意做的,分明就是照着她的喜好来的。
她心里忽然松了一下,不由抬头看过去:“周子遇——”
还没说完,他忽然轻笑一声。
“都是给你做的,就连炒菜,也是刻意控制了温度的。”
宣宁尝了一口木须肉,果然清爽干净,咸淡适中,看似简单的家常菜,其实做得十分精细。
“好吃。”她简单直接地评价,“可是,都是我爱吃的,你怎么办?”
这样的饭菜,许多人大约是吃不惯的。
她同白熠在外吃饭时,除了她点的菜,总还会加一道白熠想吃的。
“宣宁,”周子遇看着她,慢慢道,“那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宣宁愣住了。
与周子遇同桌吃过几次饭,次次都留有深刻印象,可偏偏不知怎的,这时候回忆起来,那些原该鲜活无比的画面,都像被人为调低了清晰度一般,根本看不清楚。
他爱吃什么?
她好像从来没有留心过,而周子遇却知道她的喜好,上次能准确地找到她喜欢的舒芙蕾,这一次则是备了一桌合适的菜色。
长久的沉默,让周子遇明白她的答案。
本来也心知肚明,他并不觉得失望,只是告诉她:“我也爱吃口味清淡的食物,没有你这么严格,不过,偶尔一次重口味之后,也会刻意控制一下。”
他肚里半瓶洋墨水,平时更习惯简单的烹饪方式,但有时也会吃一次川菜、湘菜这样调味多的菜系,说是解馋也好,总之,算是常人中口味清淡的了。
“我记住了。”沉默之后,宣宁回答。
“不是要你记住,”周子遇摇头,“只是告诉你,这一顿晚饭,并不是我为了你,委屈自己而吃的。”
宣宁的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今天主动过来,是有事要我帮忙吧?”周子遇没有急着解释,而是先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嗯,很抱歉要麻烦你,我们找到了一位曾经被郑势骚扰过的受害者,想请她出来作证,只是她是一位主播助理,也算半个业内人士,我们恐怕难以说动她,所以想请你帮忙。”
周子遇对此并不惊讶,淡淡接道:“你说的是郑势从前的‘师父’吧,这事我知道,已经让人去联系了,后续的处理方案和执行安排,也都已经准备好了,晚些时候会发送到青禾。”
早在事情刚开始,他就已经吩咐人下去制定公关方案,因此,掌握的信息一点也不比她少。
宣宁没想到他动作如此迅速,刚刚因为一顿精心的晚餐而松下去的心又一次提上来。
“那你今晚让我来,是为什么?”
周子遇轻声道:“宣宁,我不是圣人。”
第66章 书房
“我是个商人, 做不到只管付出而不求回报。”
宣宁握着筷子的指尖发紧。
她当然知道,但凡是人,便有欲望, 但凡有欲望, 便有所求。
周子遇不会无缘无故帮她, 从上次刘总那件事, 到这次郑势这件事, 都不算随手就能帮的事。
他是商人, 虽然BST这么大的集团, 资本累积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程度, 不论做什么,都是钱生钱, 无非是多与少,快与慢的区别, 但这两件事, 总都是要额外费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