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了精力,就要有回报, 是这个社会的运行准则之一。
她心知肚明,所以出门之前,才会在装扮上费心思。
“我知道。”
这三个字说得极轻, 语调平静, 好似没什么情绪,却又像暗自承受了一切波涛汹涌。
周子遇盛了一碗豆腐羹,舀起一勺, 在唇边吹一下, 尝了口。
是简单的豆腐、肉糜、干丝、蛋花勾芡出来的汤羹,调料也只有盐一样, 看起来寡淡,实则口感细腻,有种不易察觉的鲜美滋味。
“准备好了?”他将那一小碗羹喝完,才问。
宣宁紧捏着筷子的手慢慢松下来。
有来有往,天平才稳。
如果总是一味地接受他的好意和帮助,她反而觉得不踏实。
她不是什么矜持的女孩,也早就知道自己的美貌到底值多少分量,同白熠到如今的地步,就是靠着美貌与精心设计得来的,同他在床上的时候,她甚至能颇觉享受。
心中的底线早就被少年时的遭遇抹得模糊不已。
周子遇外表不俗,论皮相,不比白熠差,论气质,还更胜一筹,如此英俊多金的男人,生活中并不多见,美女从不缺追求者一样,这样的男人,必定也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
不算吃亏的。
“嗯,”她坦然地回答,也跟着盛了一碗豆腐羹,冲他笑,“准备好了。”
周子遇将盛汤的小碗放到一边,就着清淡的炒菜吃阿姨提前盛好的小碗米饭。
阿姨做事细致,米饭被压得圆润,上面还撒了几粒芝麻,像餐馆里的出品似的。
他的目光自她身上淡淡扫过。
因在吃饭,左边的胳膊随意地搭在桌面上,右手手肘也支着,动作之间,那件单薄的罩衫前襟早敞开了,里头是黑裙子与白皮肤的鲜明对比,再加上头顶的暖色灯光,给她添了一分极淡的青色。
好看极了,只是比起平日,这条裙子领口更低,裙摆更短,布料也更贴身。
都是成年人,他看得出她的心思——当初都用在白熠的身上了,如今也要用到他身上了吗?
只是,比起对白熠时,那种费尽心机,她对他,实在称不上用心。
他心意微动,吃了一口凉拌素什锦,将那股岩浆似的潮涌压下去,忽然又轻笑一声:“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宣宁愣住,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不是一个需要她回答的问题,周子遇在问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答案。
片刻的沉默中,两人各自低头吃饭。
阿姨的饭做得好,连分量都是精致的,除了米饭是小份,每道菜也都是小份的,盘子与碗都小巧可爱,汤与菜盛在里头,看起来也是满满当当的。
一顿晚餐,吃到七八分饱,便差不多了。
手边有准备好的湿巾,周子遇擦了擦,便推开椅子起身:“去二楼谈吧。”
宣宁慢他一步,转过身去,视线越过他的背影,落在客厅侧边的楼梯上,起身跟上去。
本以为要去的是卧室,谁知,顺着玻璃扶栏过去几步,却停在敞开式书房里。
内嵌的实木书柜做了整整一面墙,数米宽,高至天花板,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格,每个格子内侧都安了线性背景灯。
因层高挑高了,视觉上看起来有几分冲击力,但因木材漆色选了茶色,简明低调,又将那种冲击压回去不少。
除了最高和最低的那两排,其他格子里多少都放了几本书,宣宁站在墙边,抬头打量着,说:“竟然有这么多书,我记得阿熠——他说过,你搬来这儿才不过一年。”
“常住的确才一年,是从澳洲调回来之后,才住在这儿的。”周子遇也跟着站在她的身边,一同看着这面书墙,“书是经年累月留下的,过去每年的假期都会回来,住在老宅,书就是那时候一点点买的,现在回来了,便都搬到这儿来,比起电子书,我更喜欢纸质书的质感。”
宣宁仔细看过两眼,书大约有上千本,从商科到艺术,从学术专著到通俗文学,从中文到外文,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有些书的上下角,已经被磨得起了细毛边。
既然是存放在周家老宅的,必定都得到了极好的维护,那些细毛边,应该是多次翻阅留下的痕迹。
在她不多的印象里,他平时处理工作大多在线上,不是手机,就是平板、电脑,很少见有纸质文件,她还以为他崇尚无纸化生活,不喜欢纸质的东西,没想到书却爱看纸质的。
“很壮观。”她由衷地赞一句。
周子遇又看了一眼这面书墙。
住了这么久,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家里房产的设计、装修和维护,都有管家和专门的公司打理,这套房子是记在他名下的,当初装修,也问过他对色调、风格和材质的要求,等了一年多的时间,最后结果也算满意。
不过,家里在S市的几处房产都各具特色,他从小也看惯了这样的室内设计,对一切司空见惯,今日听她一句夸赞,才觉出一点不同。
“老宅那儿的才是壮观,我祖母爱收集古籍,我祖父翻修老宅的时候,就在那儿专门留了一层,布置得像图书馆似的,专门安放她的那些藏品。”
他说起自己家中的事,将建一层楼的图书馆说得十分自然随意,听在宣宁的耳中,却是无比陌生。
她既没法想象能建一层图书馆的宅子到底有多大,是不是该像小时候去过的苏州园林那么大,也没法想象“祖父母”的存在。
她父亲在单亲家庭成长,十六七岁的时候就离开家,独自在外闯荡,不到二十岁的时候,祖父就在车祸中去世,那时,她还没出生。
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没见过自己的祖父母。
唯一知道的,就是同样已经过世的祖母姓宣,这是当初她想改名字时,姑姑黎漪告诉她的。
周子遇看出她仍没有想要多了解他的意思,眼神黯下半分。
他走到书桌边,拿出一叠打印好的文件,放到书房会客区的茶几上。
“这是今晚刚发来的方案,你先看看。”
宣宁在他的示意下,坐到沙发边,拿起文件,一页一页翻看。
方案很完整,不止是和那个主播团队谈判、合作,还有后续如何发文澄清、监测舆情数据的相关数据,就连什么时候可以请圈内合作过的前辈们站出来说话,都设计好了。
方案里,BST会将旗下新投资的几家面临经营困难,但拥有相当高品牌国民度的日化公司的产品,放到这位主播的直播间销售,给更高的坑位费和更低的产品价格,同时还有免费的一次平台引流。
“周子遇,谢谢。”她由衷地说着,将方案放回茶几上,心中明白,接下来,该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阿姨端着两杯柠檬水上来,边走边说:“吃过饭了,喝点柠檬水清清口吧。”
宣宁道了谢,捧起来喝了一口。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有事再叫我。”阿姨很有眼色,说完便笑着走了。
待楼梯上的脚步声消失,周子遇方慢悠悠说:“宣宁,这是我的诚意,现在是不是该看看你的?”
屋里静极了,宣宁坐在沙发上,双腿屈着,白嫩细长,短短的包臀裙连一寸也没盖住,看起来格外显眼。
周子遇的目光忍不住又从她的腿上扫过,搭在扶手上的指尖动了下,又收回来,扯了扯T恤的领口。
棉麻的料子,几乎没有弹性,扯过之后,更加勒得慌,明明是家居服。
宣宁自然感受到他的眼神变化,此刻只这么坐着,就觉得有火从自己的身上烧过,烧得有些刺刺的麻。
她搁在腿上的手悄悄握了下,随后慢慢站起来向周子遇走近。
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视线正与她白花花的两条腿持平,眼看她就这么走过来,本就砰砰跳个不停的心,一点点被提到了嗓子眼。
她在离他仅有一步的地方停下,指尖捏住两边的衣襟,往后掀了半寸,那件薄薄的罩衫便顺着两边的胳膊滑落到地上。
剩下底下那件贴身的包臀短裙,勾勒出美好的身形。
周子遇眼皮一跳,忍不住轻咳一声,克制住喉间的痒意。
她没有停,而是将那最后一步的距离也缩短了,坐到他的腿上,双膝分开,半跪在他两侧的角落里,一手贴在他肩上,慢慢凑近吻他。
鼻尖相触,嘴唇还未真正碰到,便被他一下含住。
主动权瞬间转移,扶手上的两只手覆到她的背后。
裙子薄极了,贴在身上,长长的发丝泼下来,被指尖拨开,轻轻抚过去,就能发现底下是平坦的,空无一物。
他愣了下,随即更用力地把她压向自己。
“这样就敢来?”
一吻过后,他到底还有一丝理智,慢慢松开些,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说着,指尖在她脊柱上轻轻掐一下,引得她挺直身,朝他挤来。
第67章 心扉
宣宁的呼吸有些急促, 闻言轻声道:“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不然她还有什么能拿来和他交换的东西呢。
男人喜欢女人,便用物质追求来吸引她,她若是接受了, 便要把自己献出去——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
周子遇顿了下, 已经下滑按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松开。
眼里还有火星, 但强行压抑住, 就这么静默地忍过片刻, 方轻声道:“想什么呢。”
宣宁的呼吸已缓下来, 见他停了动作, 一副要半途中止的样子, 不禁有点困惑。
“我猜错了吗?”
“当然。”
周子遇有点懊恼刚才的冲动,其实在她把那件外衣脱下来的时候, 就应该拒绝的,可是他也不知是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在那一刻, 不但没有阻止,反而默认了, 顺水推舟似的,由着她靠近。
要是他真是个色欲上头的男人就好了,也许这时已经得偿所愿, 再无他想了。
可是这样的话, 大概再也没法走得更近了。
“那你想要什么?”宣宁问。
周子遇抬起右手,轻轻将她脸颊边散落的发丝拨开,手掌托住她的半边脸颊, 认真地看着她。
“我要你告诉我你的过去。”
她愣了下, 猛地抬眼,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只是这个?”
“只是这个。”
“为什么?”
宣宁眼神里慢慢浮现戒备。
周子遇哽了一下, 轻声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喜欢你,所以会关心你的现在,也想知道你的过去。”
“喜欢我?”宣宁眨了下眼,“那怎么不直接让我离开白熠……”
听到这样的理由,她莫名有种狼狈的感觉,好像自己一拳头打在棉花上,落了空,对方没伤着,自己却露出软肋。
周子遇的神黯下去一分,轻笑道:“如果我这么说,你会答应吗?”
宣宁沉默许久,才说:“那是迟早的事,你知道的。”
“但不是现在,对不对?”他替她说完,“那就是不答应的意思。所以,我更想问你的过去。”
宣宁咬着嘴唇,小心地看着他:“那,我晚点再告诉你,好不好?”
“有多晚?”周子遇紧接着追问,“宣宁,你来了这儿,难道还想全身而退?”
他显然不太满意这个回答,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宣宁也知道自己这样未免太没有诚意,又说:“对不起,现在真的不能说,至少——不能全部告诉你。”
那是她藏在心里的秘密,这么多年,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就连对黎漪都没说过。
如果是别人,她绝不会说,但周子遇不一样——她说不清为什么,但心里一直知道,自己对周子遇,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也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她就被他看穿的缘故吧,一直小心翼翼掩藏的真实自我,对谁都没展露过一分,却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
周子遇捕捉到她的松动,立刻抓住:“那就说你愿意说的,好不好?”
他说着,又伸手抱她,这次什么也没做,只是搂住她,让她往前趴在自己的怀里。
她还保持着跪坐在他腿上,膝盖分在他双腿两边的姿态,此刻身子前倾,全部力量都压在他身上,胳膊垂在他腰侧,手掌撑在沙发的角落里,刚好是半环住的姿态。
“我来问,你只说你想说的就好。”
宣宁沉默,没有回答,但也没再拒绝。
周子遇想了想,道:“就说说你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吧。”
他记得上次短暂地谈起家人的时候,她对父亲的存在虽然不是多么快乐幸福的回忆,但比起对母亲的完全回避,还是留了一个小小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