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学过声乐吗?总觉得你的唱法和某些前辈有相似之处。”
宣宁笑笑:“跟着少年宫的老师学过一个月, 算不算?吉他倒是学过很久。”
瞿桐大笑:“那就是天生的好嗓子,老天爷赏饭吃,可惜你入了演员这行,不然当歌手也好。”
下午三点,宣宁结束工作,前往白熠定好的那间造型工作室。
白熠今日空,本想去接她,但临时又不知有什么事,打了电话过来,让司机来接她。
等他赶到工作室的时候,宣宁已经处理好妆发,正打算试礼服。
都是暖色系薄纱质地的,恰好搭配今日偏少女清纯粉嫩的妆容,一件米色珠饰露肩短裙,一件玫瑰粉的贴花长裙,还有一件浅粉与银色相间的花卉刺绣长裙。
白熠进来的时候,刚好见到她换上那间浅粉间银的刺绣长裙,从试衣间里款款而出。
通体是透明薄纱,露出肩颈与手臂的优美线条,而自胸口往下,则以粉纱贴身包裹,配上缀着亮片的银色花卉刺绣,延伸至膝盖处,既能展现她成熟美好的身材曲线,又保留了独属于二十岁年轻女孩的清纯稚嫩感。
白熠不禁停下脚步,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无法移开。
“怎么了?”宣宁对上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自己,“好看吗?”
她说着,转身站到镜前,仔细端详。
长长的头发不再是平日自然垂坠的状态,而是用卷发棒做了造型,微微卷曲,铺开在身后,海藻似的,与身上大朵的花卉刺绣相衬,仿佛画报上走出来的森林公主。
白熠没说话,而是打开手中提的礼品袋。
里头是一条装在深蓝色丝绒盒中的珍珠项链,他拿出项链,站到她身后,替她戴上。
是天然海水珍珠,颗颗圆润,镜面似的闪着偏青蓝的光泽,静静躺在冷白的肤色里,为暖色的少女增添了一分出尘的纯净气质。
“好看,”他望着镜中的她,小心地将她的发丝整理好,双手轻轻握住细腰,认真道,“好看极了。”
宣宁在镜中对上他的目光,冲他笑了下,抬手抚上颈间的项链:“这是?”
“是给你的礼物,是前几天到恒晖百货的影院去时,恰好看到的。”
星云前些年也做了影院,恒晖百货楼上的那一家,就是全国票房最好的星云影院,也是所有线下影院中,票房最高的一家。而恒晖百货二楼,有不少小众奢牌,他有时也会光顾。
那天经过珠宝展台时,只是随意一瞥,就看到了这条项链。
他顿时想到宣宁,半点没犹豫,便买下来送给她。
没有出差,没有节日,更不是什么纪念日,只是看到珠宝,看到服饰,便想起宣宁,想象她穿戴上的样子。
一切都那么自然,完全不像曾经的他会做的事。
“喜欢吗?”
宣宁仔细地看着珍珠的冷光,轻声道:“喜欢,很好看,谢谢。”
礼服和项链,都是来自小众奢牌,五位数的价格,是今日的她也完全买得起的,这种不过分的心意,才最是珍贵。
快一年了。
她想,他应该是真的有点爱上她了吧?
晚宴的地点定在四环外的一家极具设计感的五星级酒店,距离这家造型工作室大约半个小时的车程,只是正值晚高峰,道路拥堵,恐怕得四十多分钟才能到。
高架出口处,车流在红绿灯前排着长队,白熠看着灯牌上还有整整一分半钟的倒计时,干脆切了停车档。
宣宁刚刚回两两条工作信息,见车完全停下,便又整一整身后的长发。
长发的造型不太方便,连坐车也怕压坏了。
白熠见状,伸手替她将一缕头发拢到胸前,说:“今晚,我母亲也会来。”
车里静了一下。
宣宁整理头发的动作顿住。
“什么?”
她好像没听清,又好像是听清了,却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白熠重复:“今晚我母亲也会来。”
接着,侧头看她一眼,仿佛担心她猝不及防之下要见他的母亲,会太过紧张,又安慰说:“她也是受邀的宾客之一,今晚正好有空,便也一起去——别担心,她是个很和善的人,只是见一面打声招呼,别紧张。”
他说完,轻轻握了下她的手。
皮肤还是温热的,只是指尖有点发凉,掌心潮湿,被他握住的时候,还轻轻颤了下。
红灯已经进入五秒倒计时,他切好档位,按下自动驻车,趁着启动之前,又转头看她一眼。
她仍旧低着头,方才被拨到胸前的长发刚好垂在脸侧,挡住他的大半视线,让他看不清她的神情。
“好。”
五秒时间到,红灯转绿,车一辆接着一辆冲出等待线,白熠也顺势跟上。
傍晚的马路上喧嚣极了,车里却静悄悄的,一种仿佛风雨来临前的沉闷感莫名蔓延开来。
白熠皱了下眉,一时不太确定她的心不在焉到底是因为什么。
“怎么了?”他轻声问。
宣宁慢了一拍,才转头冲他笑一下:“没事,昨晚没休息好,现在好像有点晕车。”
她说了半句实话,这会儿的确觉得胃里一阵难言的翻搅,隐着痛意,不太剧烈,却让她心里一下一下地发慌。
白熠看一眼仪表盘,说:“这会儿堵车,走走停停,确实不太舒服,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宣宁摇头:“不用,我还能坚持住,现在也不方便休息。”
她指指自己的头发,是卷发棒做的造型,压不得。
“那晚上我们早点回去——今晚住我那儿好不好?”白熠向她发出邀请,其实不见得想做什么,只是忽然记起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和她共度夜晚,哪怕只是依偎在一起也好。
宣宁扭头看着窗外,随口应了句“好”。
刚才心跳得有些快,到现在才好不容易平复下来。
那是白熠的母亲,总有碰面的一天,无非是早晚的分别而已。
她这样告诉自己,深吸一口气,半开玩笑道:“要是她不喜欢我怎么办?”
白熠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他母亲舒淑兰。
“不会,宁宁,你这么招人喜欢,我母亲一定也喜欢。况且,她对我很好,只要我喜欢,她就会喜欢,从小如此。”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自然,没了从前的纨绔公子模样,倒像个寻常的孩子,提起自己的母亲,亲近又自豪。
是被爱的人才有的有恃无恐。明明只是连血缘关系都没有的陌生人罢了。
“真好啊。”
宣宁有无法掩饰的羡慕,和无法展露的嫉妒。
路上遇到事故占道,过了整整二十分钟才通行,等到会场的时候,入口处的筹款名单已经列了长长一条,可见大多宾客都已经来了。
白熠一边写下捐赠金额,一边扫一眼旁边的名单,在其中一处停了一下。
“子遇哥竟然也来了?”他有点惊讶,转瞬又猜到了,“肯定是季阿姨让他来的,她和韩会长是好朋友。”
宣宁站在他的身旁,也在名单上扫过一眼,没有舒淑兰的名字,悄悄松了口气,再听白熠提周子遇,这才注意到名单上的那个签名。
像个鲜明的标记,他的捐款金额远比前面进去的高,而在他之后到来的宾客,似乎也一下变慷慨了——BST的继承人都亲自来了,还捐了不少,其他人自然懂了他的意思,跟上脚步。
不知为何,看到周子遇的名字,她感到内里的那种虚空感减轻了一分。
这个承载了自己不为人知的那一面的人也在,好像有了一个可以安放秘密的地方。
-
会场内,周子遇才来了不过十分钟,就已经有不下十个人过来同他打招呼。
其实大都与他暂时没有业务往来,从前只有过点头之交,但他们这个圈层就是如此,谁也不会放过结交“朋友”的机会。
周子遇自然也不会。
他是优秀的商人,不会因为旁人做的是“小生意”就轻视,态度虽不热络,但也算彬彬有礼。
一圈交际下来,已经收到了两个明确的投资邀请。
只是,今晚到底不是为工作来的。
他从侍应生手中接过鸡尾酒杯饮了一口,目光往入口的方向看去。
身边还围着三五个人说话,他却已经看了三次。
这一次,进来的终于是熟悉的人。
微卷的长发,粉银的纱裙,还有精致动人的妆容,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宣宁盛装打扮的样子。
平时的她似乎不爱化妆,穿着也多以简单舒适为主,那样便已经够出挑,如今这样打扮过后,越发美得引人注目。
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一时没法移开。
像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她也抬眼朝这边看来。
酒店的会场很大,两人之间隔着长长的一段距离,目光交错一瞬,其实根本看不清楚,但周子遇却莫名觉得她好像在找什么人,看到他的时候,仿佛定了一定。
“周总,是见到熟人了?”
身边有人见他朝别处张望,也跟着看过去。
“那是——星云的小白总?”
都听说过周子遇和白熠交好,几人见状,都识趣地不再拉着周子遇说话。
他得了空,自然地冲几人点头,说了声“失陪”,便往那边去。
那边白熠也已看到他,带着宣宁迎上来:“哥!没想到你也来了。”
他心情不错,抬手冲远处几个熟识的朋友打招呼,又冲周子遇笑:“是不是季阿姨的主意?”
“嗯,”周子遇点头,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又落到宣宁身上,“母亲赶不回来,便让我替她露个面。”
宣宁接触到周子遇的视线,也冲他笑笑:“子遇哥。”
他点头,移开视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就这么两眼,他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是一种藏在笑脸下的紧张和恍惚,很像那晚他在路上看见她夜跑回去时的样子,只是藏得更深。可看白熠的谈笑自若,又完全不像吵架的样子。
两人闲谈之间,往会场内走了几步,其他朋友已到近前,众人一一问候,其中有年长一些的,以疑惑的目光落到宣宁身上:“阿熠,这位是?”
他们同白熠都算熟悉,知道他过去爱玩,但也只在风月场上闹一闹,像这样正式一些的社交场合,他从来不会带那些莺莺燕燕出席。
“我女朋友,”白熠笑着揽住宣宁,冲大家介绍,“宣宁。”
周子遇在听到“女朋友”三个字的时候,额角猛跳两下,快速移开视线。
问话的那人了然,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一圈,正要笑着说什么,身边却忽然传来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只见原本被周子遇托在掌间的那只高脚酒杯骤然碎裂,深色的酒液洒出来,混着被玻璃渣划出来的鲜血,大半自指缝间流出,顺着他的手掌流淌过手腕,沿着小臂,汇聚于肘关节处,滴滴答答落在铺了绒毯的地上。
“周总!”
身旁的几人惊了惊,赶忙唤服务生来,这次晚宴的东道主韩会长也闻声赶来:“实在不好意思,这玻璃酒杯没有一一检查,给您添麻烦了!”
那边已有人在问需不需要紧急医疗服务,周子遇摆手拒绝,只在服务生的帮忙下,以瓶装的纯净水洗了手,抹上消毒的碘伏。
“刚才可能用力过度,捏碎了杯子,没什么大事,大家不必太担心。”
众人见状,这才放下心来,慢慢散开,各自说话。
白熠站在原处没动,看着抹过碘伏后颜色变深的伤口,说:“哥也有这么不小心的时候,伤在右手虎口,岂不是最近吃饭也不方便了?”
周子遇抬手看了看,说:“没事,伤口不深,两三天便好了。”
白熠不赞同地摇头,他知道周子遇一向性子比他沉稳,从小就很少听说有“不小心”的时候,倒是多照顾过他的“不小心”许多次。
旁边有服务生经过,他将人叫停,吩咐一会儿用餐的时候,给周子遇准备一份刀叉,却没注意,在自己转身说话的时候,身后的两人正悄然对视。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
宣宁心不在焉的目光中大概还带着一丝关切,让周子遇感到狼狈的同时,又对她的心不在焉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