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沐子瞠目结舌。
但她脑回路不太一般, 想来想去,竟然觉得他是在高看她的段位。
原来看来在他心里, 她形象没有那么糟糕,还能撩男大学生。
老实说, 刚刚为了脱身, 许沐子说出自己“智力上展现不出什么”这种借口,事后都是有些后悔的, 生怕邓昀真信了。
唯一令许沐子感到不解的是:“我哪里像有男朋友......”
“太久不见了,消息又是从你家长那边听来的。”
“什么意思,我爸妈说的?”
“嗯,说你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
许沐子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穷思极想,突然感到很惊喜。
她亮着一双眼睛问邓昀,他刚刚那话的意思,是不是在说他们两家的长辈已经恢复联系了。
“他们没和你提过?”
“完全没有!”
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失言,怕被他误会,赶紧解释了几句——
投资失败之后,许沐子爸妈有些变化。
大抵是没钱之后,不顺心的事情总比顺心的事情更多。他们话少了许多,餐桌上不再有兴趣和谁家攀比,几乎不开玩笑。
长达两年多的时间里,爸妈总在叹气。
要不然就是因为许沐子在家里,刻意装出轻松的模样。
暴雨之后客栈全面封锁门窗,又在供暖风,总令人闷闷的。
许沐子用指尖拨开一绺被潮湿汗意沾在颈侧的头发,说:“去年年底,生意开始有起色,他们心情才好些,说遇见贵人什么的,听起来挺有干劲儿的。”
过去那些三天两头聚会的长辈,几乎都断掉联系了。
各有各的苦处,各有各的摸爬滚打,说是互相怨恨也好,说是没空闲聊也罢,反正是走着走着就散掉了。
她上一次在爸妈口中听到邓昀家里的消息,还是出事后不太久,听说他爸妈去南方投奔朋友打工了。
她当时装作没听到,麻木地拉扯着胶带往纸箱上缠。
余光里,爸爸坐在沙发上用力搓着脸,说现在这种下场都怪他自己。
“邓昀,他们不是因为家里负债数目不同,怕更受连累才不联系的。”
许沐子说话太急,邓昀安抚地看她一眼,提醒她说:“慢慢说。”
“我爸妈,他们应该是对叔叔阿姨感到很愧疚。”
“我知道。”
在这件事里,邓昀清醒得像个旁观者。
许沐子明白,他愿意以旁观者的姿态来听,其实已经算得上是对她和她爸妈的“偏心”了。
毕竟在她家出租房客厅里哭的那位叔叔家,后面还报过警。
明知道只是识人不清的投资失败,和诈骗根本无关,还要对警察说,搞不好许沐子爸妈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就像过去,当许沐子遇见事情,转述给邓昀听的时候。
他总是毫不犹豫站在她这边,评价和她算是对立的一方,“眼光一般”“他们傻”“是他们没眼光,不懂欣赏”......
这次也一样。
他只在关心她的心理压力:“长辈们的事情别操心,你的感情八卦都传到我耳朵里了,他们关系还能差到哪儿去?”
许沐子动容地点点头。
说完这些,他们安静下来。
这些消息,许沐子消化了好一会儿。
意料外的相遇、邓昀的喜欢、爸妈们的和解......
一个人突然间就遇见这么多值得欢喜的事情?是不是太过顺顺利利了些?
仔细想想,如果两家长辈恢复联系,她妈妈的确可能会为了面子说她有男朋友。
她和拉小提琴的那个相亲对象联系超过三天的时候,妈妈也是迫不及待就告诉了亲戚们的。
人家邓昀都说了,没有过女朋友,还说过喜欢她呢。
许沐子觉得有必要把这事说清楚:“你了解我妈妈的性格,她说话有些夸张,我没有过稳定交往的男朋友,从来都没有过......”
本来是在说她的感情状态的,可她一下子反应过来,不解地问:“你是真的以为我有男朋友?”
“是。”
“我都有男朋友了,你为什么不祝福我?”
“做不到。”
“你还想拉着我做坏事?”
“没办法,忍不住。”
“你还吻了我!”
许沐子正义极了,手握着拳,用手指上环着的按摩器敲了敲桌子,“邓昀,你想当男三?”
邓昀就很不正经。
他说他奶奶最注重品德教育,他要真这么做,以后死了,到下面遇见,老太太准是不肯认他,嫌他给老邓家丢人......
后面应该还有个转折的“但是”。
她没让他说完,伸手挡住他的嘴:“说什么死不死的。”
制止过邓昀不吉利的话,许沐子才察觉到他们的肢体接触。
她太急着倾身靠近他,膝盖挨着他干爽的休闲裤布料。
裙摆交叠在膝盖边,有点痒。
而这样强制对方噤声的动作里,许沐子的手指遮着邓昀的鼻尖和唇。
他停下来,没再说什么,目光往她手指上垂过两秒,然后抬眼,视线越过幽幽烛火去看她。
温热的鼻息落在许沐子手指上,邓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带着些力道,不让她撤离。
他的唇是软的,从她的掌心一路吻到指尖。
手掌传来的喘和吻,如同带有电流,顺着手臂一路攀缘。
像窗外被雨水冲刷过的蛇麻花藤蔓,潮润地勾缠着每一处神经,最终侵入胸腔,溻湿她的心脏。
许沐子快要疯了,呼吸也跟着变了频率。
丝丝缕缕的痒刚聚集起来,他的唇已经离开她的手掌。
又是这样!
她焦躁地想要把手抽回来,被他握得更加牢固。
许沐子在桌下踩邓昀,到底还是没用力气。
他笑着挨了这一下。
公共区域里转瓶子的游戏还在继续,问题尺度变大了,他们回答的疯狂程度也在变大——
问,“最满意自己身体的哪个部位?”
答,“肠胃吧,因为从来没有便秘过。”
答过题的人在一片哄笑声中批评,说这问题太刁钻,自己要做善良人,换个简单的,问问下一个人,“最近一次开心,是在什么时候?”
空酒瓶应该是转到邢彭杰了。
邢彭杰说:“就刚刚啊,听你说你胃肠好、没便秘过的时候。”
那些对话声音极大,许沐子本来是没有在听的。
她掌心麻酥酥的感觉还没退散,人声鼎沸也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模模糊糊。
但邓昀重复了这个问题,拇指指腹摩挲着她腕间动脉,问她:“最近一次开心,是在什么时候?”
身旁的玻璃窗里映出她的身影,也许是烛光的暖色,她看上去连脖颈都是红的。
许沐子以为邓昀是在因为这件事调侃她,觉得他不怀好意,又跺他一脚。
以牙还牙,反问他:“那你说啊,你最近一次开心是什么时候?”
反正刚才的亲密是他们一起的,一个巴掌又拍不响。
邓昀用另一只手碰了下手机,屏幕亮起来,还有几分钟就要到八点。
他给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十几分钟之前吧。”
他们已经聊过好几个话题,许沐子不记得十几分钟前是在说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他。
他说:“那时候某个姑娘在吃醋。”
正常遇见这种事情,许沐子是不会吃醋的。
她有底气。
在过去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她没有破罐子破摔地堕落、没有放弃学业、没有因自怨自艾耽误过时间。
她一直在拼命向前,靠着自己,硬把难关给挺过去了。
如果过去的她值得被喜欢,那现在,只会更值得。
但和邓昀这么久没见过,许沐子觉得他是不够了解这些的,所以有些敏感,又很急切,总在担心他看不到她的成长。
正当许沐子想要对邓昀这个答案表示不满时,邓昀吻了吻她无名指的指腹。
他说:“许沐子,别担心。”
他说,他认识的她,不仅仅是会在夜里失眠、哭鼻子、醉酒的可爱姑娘。
也是在家里出现变故后,一言不发抗下压力,想尽一切办法努力生存下去、完成学业的坚强姑娘。
“你在酒店兼职最长一次,几乎通宵,坚持弹了十个小时。”
“参加过学校的校庆演出,和著名的电影配乐大师合奏了海顿的曲子。”
“被专业教授破例带去波士顿,参加四校交流活动,担任音乐剧伴奏,和其他学校的博士生同台演出。”
“也参加过当地有名的音乐节,和......一个拉小提琴的男生一起演奏了贝多芬。”
......
邓昀比许沐子本人记性更好。
跟着教授去波士顿的事情,因为紧接在校庆演出之后,她那段时间忙得没时间睡觉,几乎快要忘记了。
先前惦记着想要诉说高光事迹时,都没想起来要说这个。
她做过的事情,他一件件数给她听。
许沐子甚至都想不明白,他们已经1075天没有联系过了。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所有事情的?
在她身边安装了监控吗?在她身边安排了卧底内应吗?
最后,邓昀说:“你在我这里,近乎完美。”
许沐子耳根微烫,想自谦几句,又思维沉滞,只能胡乱摇头,不知道说什么。
“没诓你,哪怕我奶奶在世,就她那种爱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老太太,半夜睡不着觉都要琢磨琢磨她亲孙子是否得能配上你,知道么?所以别总乱想。”
第38章 08:00-PM (1)
许沐子大学时期, 有几位关系很要好的同学,其中一位是小提琴表演专业的男生。
他们都修了二重奏的课程,所以经常合作。
刚刚邓昀提到的、她参加过的学校当地有名的音乐节, 合作的小提琴演奏者就是这位男生。
男生家里也遭遇过小变故,没有许沐子家那么糟糕, 但生活花销方面也比较拮据。
听到为人刻薄的同学在背后夸张地说她身上有土豆味道时, 男生一跃而起:“哇,原来Shirley会做土豆菜肴,我要去向她请教。”
这件事情, 许沐子也听说过。
在音乐节同台演出结束的当天, 她问男生,为什么会帮她说话。
男生耸耸肩:“倒也不是刻意帮谁解围,单纯是看不惯而已。有钱那么了不起吗?为什么要在背后议论别人吃什么?”
平时他们上课、排练、演出, 在谈的都是音乐方面的问题, 没什么私人内容。
那天音乐节效果不错, 许沐子在现场遇见过很多同胞,还和别人合过影,心情自然是好的。
两个拮据的人也算偶尔奢侈, 买了比较有名的老店披萨,漫步在校园里, 边走着,边分着纸盒里的披萨吃。
他们聊到低谷期。
许沐子说:“现在这种情况, 只能算是我物质保障最低的时候,其实不算已经不算是最低谷的时期了。”
气氛轻松, 她和男生讲起, 在真正低谷期那段时间,陪伴她又疯又闹的邓昀。
男生托着披萨纸盒, 若有所思:“所以,你的意思是,那时候有人一直在陪你?”
许木子往纸盒里伸手,撕下一角披萨,点头。
“那很幸运啊。”
“的确很幸运。”
“Shirley。”
“嗯?怎么了?”
“他一定很帅。因为,你脸红啦哈哈哈哈哈哈!”
男生边说边调整小提琴收纳包上的背带,话都说完,端着披萨纸盒就跑。
许沐子梳着利落的马尾辫,正仰头咬掉披萨的尖尖角,堵着满嘴的番茄酱和芝士,差点呛到,迅速嚼着,拔腿就去追。
当时她生活得很吃力,那天的披萨和短暂的闲聊对话,算是连日辛苦的唯一休闲时光。
那时候的许沐子从来没有奢望过,会再遇见一个像邓昀那样的同谋、盟友。
她知道她要孤军奋战很久、很久。
也知道这种孤军奋战,在日后也并不会和谁提起来。因为就算提起来,也不会真的有人真的能感同身受。
可是在这个雨夜,当许沐子坐在客栈的这方小小空间里,听见邓昀清清楚楚地把她那点小成绩数出来时。
她心里在浸着另一场雨,雨滴温暖,雨声轻轻。
像烈日下孤身跋涉太久,把这场雨当成幌子,终于卸下重担,在躲雨时歇息。
许沐子压下哽咽,问邓昀:“可是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留意过,打听过。”
邓昀说,他知道关于她的消息还有很多。
比起刚刚提到过的这些,他其实更在意另外两件事。
该不会是“土豆味道”的事情吧?
再或者,会不会是知道她的什么糗事?
许沐子忽然很紧张:“还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