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疾不徐地进入厨房之后，阿诚小心翼翼地把烤盘放在桌子上。
他带着充满期待的神情，望着黎锦，等待来自对方的评价。
“……哇。”停顿片刻之后，黎锦才惊叹般地叫了出来。
不过，黎锦的叫声，听起来有些呆滞木讷，声音非常平，简直听不出来是在表达惊叹。
“……哇！”又停顿了很短的时间之后，黎锦才回过神来。
由于觉得自己之前的惊叹声，实在是太过于平板、不走心的关系，为了让自己的诚意显得更清楚，黎锦便又大叫了一声，情绪显得比之前激动得多。
这样一来，阿诚就应该能够了解，黎锦的情绪是多么真诚炽热了吧？
“这看起来太棒了吧！”时间又稍稍流逝了片刻，直到这时，黎锦才认真地喊了出来，“阿诚你做的这些点心，好出色啊！”
这确实是黎锦的真心话。
黎锦真的认为，阿诚做的这些点心，从卖相上看来，就十分诱人了。
阿诚用原本打算蒸制“寿糕”的材料，烤成了一种新型的“寿糕”。
也许不能叫“寿糕”了，但因为配料与“寿糕”没什么区别，所以黎锦暂且还是将它称为“寿糕”。
这样称呼的话，比较容易理解与记忆，讨论起来也比较方便。
这是一种拳头大小、但形状显得很扁平的烤制点心。
值得一提的是，阿诚还把这种点心，捏成了看起来很像是老虎、棕熊爪子的形状。
这是两种形状有差别、但材料完全一样的点心，虽然外观上不同，但都意外地可爱有趣。
观察着那算不上非常精巧的形状，就能猜到，这其实是两种看起来就十分朴素、平民化的点心。
但尽管造型略带粗犷感，看上去却是十分别出心裁、充满童趣，让人看了之后不由得眼前一亮，也因此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种点心看起来像“老虎脚爪”，而另一种点心看起来则像“棕熊巴掌”。
“老虎脚爪”形状比较圆润而饱满、接近球形，“棕熊巴掌”的形状则是扁平而较为宽大、更近似人类的手掌。
经过漫长但低温的烘烤之后，点心面团的表面呈现出漂亮的红棕色。
点心的造型，基本是由流线型的圆润线条组成的，十分古怪可爱。
阿诚可能在外面刷了一层鸡蛋液、或是糖浆吧？烘烤之后的点心，看起来亮晶晶的，十分光润，在反射出照耀光线的情况下，显得更加俏皮有趣。
“也、也没有那么出色啦……”阿诚害羞起来，局促不安地表示着谦虚的态度，“将军说得也太夸张了。这就是普通的，‘老虎脚爪’‘棕熊巴掌’形状的点心啊。”
“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所以，我可以吃吗？”由于觉得这些点心造型太过于可爱有趣的关系，黎锦居然不敢动口及动手了。
阿诚把点心做成这种形状的目的，真的只是为了食用吗？还是说，他其实想用在做祭祀之类的行为上？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黎锦实在不记得了。
虽然从两人之前聊天的上下文推测，就可以知道，阿诚做的这种点心，应该就是给黎锦吃的。但当黎锦看到这么可爱俏皮的点心时，她却对自己之前的看法发生了动摇。
只是家常用来食用的点心的话，需要做这么精致的吗？还是说，阿诚本来是想去市场上卖掉，才会做得这么精致呢？
“当然是给将军吃的啊。如果将军也喜欢吃就最好了，阿诚会很高兴的。”黎锦突兀的问题，似乎、或者说果然，让阿诚流露出了很是迷茫的样子。
“为什么要问阿诚是不是可以吃呢？这本来就是给将军做的点心啊，难道还会有别的存在意义吗？”阿诚停顿了片刻，又不甘心地嘟囔道。
“虽然我也知道，这应该是你给我做的点心啦……但是，我还是会因为它的可爱而产生动摇嘛。”黎锦苦笑着说道。
“我就是这个样子啦。一旦看到一样东西非常引人注目，那么，不论我对这个东西有没有萌生足够的兴趣，也都会想逃避、不敢接近的。就好像，这样才能保持内心的纯粹、不容易受到负面影响似的。”黎锦继续苦笑着说道，“这是错误的思考方式，可惜我已经有些习惯这么想了。”
“放松下来就好了啦，将军。”阿诚将双手交叠合在胸前，柔和地笑着说道，“不用这么紧张的遇到陌生或是过于引人注目的东西的时候。只要自己无愧于心，就不用担忧它会危害自己。”
如果从旁人角度聆听的话，多半会觉得两人的对话真是莫名其妙。
但黎锦和阿诚之间，就是能以如此古怪而微妙的方式，聊着他人无法理解、更无法介入的话题。
“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四言诗中是这么说的。而黎锦，也很认同、并且感叹这一点。
但如果在如此短暂到仿佛转瞬即逝的人生中，能遇到可以充分理解彼此的人的话，这段名为人生的旅途，也是很幸运的了。
黎锦想到这件事，心里就感到很高兴。
这种心情，就像是冬日午后，被太阳晒着的感觉一样，暖洋洋的。
“谢谢阿诚的开解啦，我觉得很高兴。”黎锦愉快地说道，“那么，我真的准备要吃掉它们了哦？”
“请品尝吧。阿诚期待将军的评价。”阿诚用毫不畏惧、甚至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黎锦。
看来，这点心，果然很有可能是阿诚的得意之作呢。
于是，黎锦用刚洗干净的手，抓起了一只“棕熊巴掌”来。
“颜色是橘黄色到红棕色的程度呢……”黎锦望着阿诚，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认真说给对方地评价道，“这点心的火候掌握不错啊。看上去是我喜欢的火候。”
黎锦喜欢略焦糊一些的食物。
但也只能是“略焦糊一些”而已。不能真的糊了，真的糊了的话，吃起来会很苦，就又让黎锦没有食欲了。
而黎锦刚才拿起的这种“棕熊巴掌”，就非常理想了。
它是烤制的时间偏长，颜色因此变得很深，但是又没有真的焦糊掉。
这点心的面团，被充分烘烤之后，就散发出浓浓的麦香。
在稍微有些焦糊、又没有焦黑的状态下，那种麦香的味道是最浓郁的。
深深呼吸着这种小麦特有的香气，黎锦真是心醉不已。
虽然烘烤的时间很长，但外皮却显得非常光滑，丝毫没有粗糙的颗粒之感。
拿起来的时候，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四溢的香气，便刺激起了嗅觉来。
那就是微甜又厚实的麦香气息了，非常迷人的经典味道。
黎锦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
果然，味道真不错，对得起它散发的香气。
虽然外皮确实是有一丝发硬的感觉，但是绝对不是烤焦的、厚厚一层的感觉。
外皮那种硬感，不如说是坚韧感，很有一点嚼头。
而内瓤没有馅料，这本来是个遗憾，只是吃起来，又觉得不应该算作缺点。
因为“烤寿糕”这种东西，它的亮点，本来就是面团的质感与口味绝伦。
如果加了馅料的话，反而会破坏或者说减少，那种吃面食才能获得的爽快感了。
面团不起眼，但非常柔韧有弹性，吃起来有点弹牙一样的感觉。
实在比馒头好吃多了。也许比馒头好吃个几十倍吧。
虽然馒头也同样是发面的面食，但相比起这种“烤寿糕”来，就显得非常的“硬”和“死”了。
这种“烤寿糕”吃起来的感觉，则是充满孔洞和弹性，一挤压、再一松手，看起来也会马上恢复原状。
不仅如此，吃起来甜甜的，但又不会太甜，甜度非常的适中。
作为发面的面食，吃起来简直就是很“爽口”。
烘烤过的“寿糕”，香气扑鼻的成分中，不只有麦香，还有特意代替清水加进去的牛奶所特有的香气。
牛奶与面粉混合之后，味道显得非常柔和清新，又富有烟火气息。
弹性的口感，也让人沉迷其中。
实在是太好吃了。黎锦连续吃了两个，才有余裕与阿诚说话。
“阿诚，你做的这个‘烤寿糕’，吃起来为什么会这么有弹性啊？”黎锦好奇地问道，“难道只是因为加了牛奶吗？总觉得并非仅此而已啊？”
“将军也觉得好吃吗？”阿诚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能给阿诚提供一下将军的看法吗？”
“这还用问？当然是好吃的点心啦。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发面点心呢！”黎锦十分激动地说道，“跟这个‘烤寿糕’比起来，我之前吃过的面点，都简直不值一提！”
“是揉面起到的作用啦，将军。”听到黎锦真诚热情的赞美，阿诚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阿诚之前做面团的时候，一直在努力揉面哦。揉面的时候，应该要揉到，可以从面团中随意对准一块位置，用手指撑开后，能够呈现半透明的状态，这才算合格。手指之间，应该能看到薄薄的一层，看上去犹如鱼鳔、甚至比那更轻薄的东西来。当揉出这种薄薄的一层‘面团膜’来的时候，面团才算真的揉好了呢。”
“咦？做馒头的时候，难道不需要揉面吗？”黎锦听了有些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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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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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别说发面面团了，就算是不发酵的死面面团，也是需要揉面后才能用得上的啊。难道不是吗？”黎锦困惑地嘟囔道。
“揉面团的方式缺少技巧呀。阿诚说的那种面筋充满弹性的面团，很多人都不会揉的哦。”阿诚试图谦虚一番、却难掩自豪地继续说道，“这就好比……将军知道‘蛋泡糊’是什么吗？”
“我应该是……略知一二吧？”努力回忆时，黎锦微微皱起优美的细眉，有些困惑地说道，“更具体的话，我也不太清楚呢。我只知道，那应该是一种用鸡蛋打出来的‘糊状物’而已。”
“‘蛋泡糊’确实是用鸡蛋搅打出来的‘糊状物’呢。普通的鸡蛋液，也是重复类似的动作，毫无技术含量地搅打出来的。”阿诚说道，“可是，用普通的鸡蛋液制作的食物，虽然也是用鸡蛋做出来的，但与用‘蛋泡糊’制作的食物相比，外观和风味可就差得太远了。普通的‘揉面’和阿诚所揉出的面团，差异也就像鸡蛋液与‘蛋泡糊’的形态一样大吧。”
“‘蛋泡糊’有什么特别的优点呢？”黎锦疑好奇地问道，“由这种特殊食材制作的食物，我可能也吃到过吧。但是，‘蛋泡糊’到底能做出什么样的美食来，阿诚你却没有说明白呢。”
“将军可以先问问，‘蛋泡糊与普通鸡蛋液有什么区别’啊。”阿诚说道，“如果将军不知道‘蛋泡糊’的独特之处的话，那么单纯称赞‘蛋泡糊’，将军也未必能够明白啊。”
“这个嘛……阿诚说的对哦。”黎锦赞同地点点头，便像阿诚所说的那样问道，“那么，‘蛋泡糊与普通鸡蛋液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当然大极了嘛。”阿诚带些骄傲地说道，“当‘蛋泡糊’打发好的时候，即使把筷子竖着插进去，也是不会倒下的哦。”
“那是什么意思？不会倒下指的是筷子吗？”由于超乎了自己所知的常识，黎锦对阿诚的话，感到惊奇而又困惑，“为什么在蛋泡糊里插进筷子的时候，筷子不会倒下呢？”
就连在蒸蛋和豆腐脑中插入筷子，这种食物应该也很难支撑住筷子的重量吧？
难道“蛋泡糊”的韧性，竟然还要高过蒸熟的鸡蛋羹吗？
“因为经过长时间的充分搅打后，鸡蛋‘变性’了啊。”阿诚说道，“我不太会形容这种状态的变化。但质感就是完全不一样了。‘蛋泡糊’的韧性很强的。”
黎锦稍微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是不是鸡蛋的‘密度’变得不一样了？”
“阿诚不知道什么是‘密度’。”阿诚说道，“但充分搅打之后，鸡蛋就会变成有些发硬、很黏，甚至成固体形状的样子。就像煮熟的鸡蛋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是觉得就是‘密度’有所变化吧。”黎锦表情有点茫然，她依然不太清楚阿诚说的是什么情况，“那么，搅打之后，还有什么别的不同呢？”
阿诚道：“被搅打成‘蛋泡糊’之后，原本是液体状的鸡蛋，就会变得十分蓬松饱满，有种充满空气的感觉。”
“我知道了，经过搅打之后，鸡蛋液的‘表面张力’增加了，变得有支撑力了。这就是‘蛋泡糊’的特别之处吧。”黎锦想了想，不确定地做出了结论。
阿诚问道：“‘表面张力’是什么？”
黎锦羞赧地答道：“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啦。你可以认为，‘表面张力’越高，支撑感越强。‘表面张力’增加，就像水里加入泥土一样，加的越多，它越接近泥浆，乃至土地的质感。”
【按：如此解释“表面张力”，似不妥。由于作者语言匮乏，以古代背景表达出来，难免太过无力。请诸位学霸勿追究精细，莞尔一笑而过即可。】
“将军真是博学多才。”阿诚歪了歪头，说道，“将军连‘表面张力’这么冷僻的词都知道，将军好厉害啊。”
“嗯？阿诚你也知道吧？”黎锦怀疑地说道，“如果是不知道的人的话，怎么可能一下子准确复述出来呢……”
“啊？阿诚不知道啊……”阿诚有些慌乱地说道，“单纯是因为阿诚觉得很厉害，所以‘鹦鹉学舌’一番而已。”
“阿诚真的不知道‘表面张力’这个词吗……那就是我想多了吧。”黎锦内心依然有些怀疑，但没再追究下去了。
黎锦越是思考，就越是感到奇怪。
阿诚竟然连“表面张力”这种复杂的“专业词汇”都知道吗……这是西洋进口的科学书上，才会提到的内容。很难想象，是阿诚这种普通家世的孩子，所能接触到的概念。
想到这里，黎锦的心中就感到颇为不能释然。
阿诚知道的知识，未免太多了些吧？
所以，阿诚真的是他之前一直强调的“流民”出身吗？
或者说，退一步说，就承认阿诚是“流民”出身好了，他在成为“流民”之前，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呢？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是普通人所属的世界。
经常意识到这一点，也让黎锦感到十分困惑。
“我不过是多看了几本书，学了些奇怪的‘新词’而已。阿诚就别说我‘博学多才’啦。”黎锦羞赧地说道，“若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话，不能算是‘博学多才’吧。”
“将军实在太谦虚啦。”阿诚微微笑道，“不管怎么说，将军是阿诚生平所见最博学的人哦。”
“嗯……哎……你快别说这种事了啦。我会无地自容的。”黎锦腼腆而拘谨地说道，“我根本是很普通的人嘛……也只有你会这么赞美我了。虽然很高兴，但真的很不好意思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