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脆弱的、带着一丝躲闪的眼神，只觉得心脏因跳动的过快而传来阵阵钝痛。
他很想立刻就冲下去问她哭泣的理由，但是，他又无比害怕会再次面对她的眼泪。
因为他知道，不管是曾经的工藤新一，还是现在的江户川柯南，都无法完全冷静的面对毛利兰的眼泪。
他很怕，最先守不住秘密的人，会是自己。
见江户川柯南迟迟没有走进体育馆，绘梨衣率先反应过来，她冲上前一把抢过校长手中的话筒，声音清亮，“让我们欢迎！被誉为帝丹高中的天才毕业生——江户川柯南！现在我宣布，帝丹高中圣诞舞会，正式——开始！”
台下，欢呼声口哨声音乐声交杂在一起，男男女女们两人一组，或亲昵或害羞，都跟随音乐的节奏，双手紧握，翩翩而舞。
一直倚靠在墙边的野泽站起身，向着安静的坐在椅子上发呆兰的走去。
“兰。”
他温柔的看着这位略显失落的帝丹公主，伸出了手。
“等等等——等一下！”
突然，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只胳膊，直接横冲直撞的挡在了两人中间。
阻挡他的人，是川上绘梨衣。
“那个——我知道毛利学姐很受欢迎但是！”
绘梨衣一把搂住兰的肩，生怕她把手递到眼前的这位……额……叔叔（？）手上。
“今天毛利学姐和江户川同学都是学校特别邀请的优秀毕业生代表，在舞会筹备初期，为了防止特邀人员尴尬，我特～别～贴心的为每一位返校参与活动的代表都提前指定好了舞伴！所以！毛利学姐和江户川同学是官方指定的搭档！懂了吗？”
绘梨衣说的一脸认真，脸不红心不跳。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大串都是自己张口就来信口胡诌的理由。哪里有什么官方指定搭档！有的只是一个弱小无助胆战心惊生怕江户川同学一个不高兴就又转身走人的舞会主办人川上绘梨衣啊！
野泽被这个姑娘莫名其妙的一段话讲的皱起了眉，除了兰，其他几位返校毕业生都已经玩儿的满场跑了，她这种一眼就能被拆穿的蹩脚烂借口，他怎么可能会信！
野泽不以为意的抬起眼，绕过横在他和兰之间的绘梨衣，想直接将兰拽起。可胳膊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兰的手就被另一个人抢先握住。
握住兰手的人，是江户川柯南。
她的手心冰凉。
他的手心温热。
兰稍稍动动手指，柯南就马上握的更紧。
他站在她的面前半弯着腰，额前的刘海自然垂下，轻薄的发尖随着他的动作扫过黑色的眼镜镜框。
“既然川上同学已经这样讲了，我想就还是不要随意更换舞伴的好。”
他这话讲的倒是十分顺理成章，可语气里唯独少了几分商量。不等兰回答，柯南手上用力一提，将她从座位上拉起。
“走吧？”他握住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臂弯，“兰姐姐。”
兰嘴唇紧抿，抬起眼睫扫过一边双手合十一脸恳求的绘梨衣，又扫过馆内正拿着长焦短炮对准了江户川柯南的各路媒体，犹豫片刻，终是缓和了僵直的身体，手腕松软下来，自然的勾住了柯南的手臂。
“前辈，”兰冲着野泽淡淡一笑，“我马上就回来。”
柯南和兰走进会场中央时，恰逢第一曲结束，原本有些拥挤的场地也随着音乐声的停止而宽松了一些。
第二曲，是婉转轻柔的爵士乐。
柯南一手握住兰的手，一手抚上她纤细的腰，带着她跟随着音乐轻缓的移动起步伐。
她换洗发水了。
鼻尖嗅到与5年前完全不同的淡淡香味，他垂着眉眼看她绒绒的发顶，如此思索着。
也是，5年了，怎么可能会一成不变呢。
眸底微微旋动，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喊她的名字。
“兰姐姐。”他的声音微哑。
“嗯。”她没有抬头。
“你刚刚……为什么哭？”
听到这个问题，兰脚下的步伐一僵，她抬起眼轻轻撇了他一眼，随即又马上闪开了视线。
他敛睫，盯住她瞬间慌乱的脸，安静的等待着她的答复。
可他没想到的是，那慌乱也只是在她脸上短暂的停留了几秒，很快，就又换上一副淡然。
她低着头沉默，脚下的步伐恢复如常，配合着他的动作继续跳起了舞。
江户川柯南的心倏地一沉。
明明此刻，他正握着她的手，亲昵的与她贴在一起。可是啊，她那静默的态度看在眼里，就是让他莫名的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比山和海之间还要遥远。
眼眸一暗，柯南揽住她腰的手猛的收紧，让她更加靠近自己。
“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鼻息温热的扑在她的发顶。
毛利兰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柯南箍住自己身体的手臂如此用力，让她没有丝毫可以躲藏的余地。
“没有为什……”
“兰姐姐刚刚把我当成了谁？”他听出她语气中的逃离与敷衍，索性毫不客气的直接打断，声音里竟透着一丝凌厉。
兰的表情一怔，脸上随即染上一层薄怒。她扬起脸看他，哭过的眼眸此刻因为生气而显得异常透亮。
“我倒想要问你。”她的语气清冷，“你到底是谁。”
她眼中的残红未褪，直看的他一愣。
经历过10年的成长，江户川柯南与彼时的工藤新一，是截然不同的。
若放在以前，兰带着一丝埋怨一丝生气的语气质问自己的身份，定会让工藤新一瞬间乱了阵脚不知如何做答。
而现在，当他再一次面对她的质问，江户川柯南却只是淡淡的一笑，随即轻启薄唇，不紧不慢的反问道：“你希望我是谁。”
如果说，刚刚那几个问题只是让兰的脸上有着几分韫色，那么这一句，则是让她彻底动了怒气。
“什么意思。”她站定，眉心紧蹙。
“就是字面的意思。”他看着她的表情无比认真，“兰姐姐希望我是谁，我就可以成为谁。”
“回答我。”
“兰姐姐。”
“你希望我是谁。”
他不肯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句句紧逼。
而她抬起头紧紧盯住他的眼，唇线紧绷。
如果不是因为有媒体在，她现在真想甩了他的手扬长而去。可惜，毛利兰永远不会做出这样让人当众难堪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缓缓下沉，这一曲终于是结束了。
毛利兰冷着脸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又被柯南攥住了指尖。
“柯南！”
她瞪着一双杏眼正要发作，柯南却忽然俯下身，唇角贴在她的耳边，湿润的气息灌入她的耳廓，直撩的她瞬间涨红了脸颊。
“不用急着回答。”
他的声音温和徐缓。
“兰姐姐考虑好以后，再来告诉我。”
说完，他便松开她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等在墙边的媒体似乎没有想到江户川柯南会突然离场，赶忙招呼起同伴扛着设备追了出去。
一时间，会场里满是乱糟糟的喧哗。
人群中，毛利兰抬手抚上滚烫的耳尖，怔怔的站在原地。
显然，她现在正在用尽全力，想要理解柯南刚刚那句话的含义。
“兰？”看出兰异样的野泽走上前，一把拉下她摸着耳尖的手，“还好吗？”
“啊！”毛利兰下意识的缩回手，像是突然受了惊吓的小猫，在看清抓着自己手的人是野泽后，眼里的情绪才缓缓平息。
“怎么了？”他皱着眉看她，“江户川和你说了什么吗？”
“……”
“兰？”
“嗯……”她看向江户川柯南离场的方向，皱起了眉。
我希望，你是谁……
你就可以……
成为谁吗？
思虑片刻，兰闭上眼，摇了摇头。
“没有。”
她的语气清淡。
“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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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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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川柯南走起路来本就极快。
所以等媒体反应过来扛着设备追出场馆，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夜色里。
眼见着几位记者站在体育馆门口面面相觑，绘梨衣赶忙一路小跑着冲过去，又是鞠躬又是道歉，还要抽空偷瞄一下校长的脸色。
X的！
她一边鞠躬一边在心里骂了一句。
以后这破活动，谁爱组织谁组织，我要是再管一次，我就不叫川上绘梨衣！
“那个……”
也许是看眼前的女孩儿一会儿狰狞一会儿赔笑的表情太过分裂，一位短头发的女记者抬起手，打断了绘梨衣的连连道歉。
“其实你不用道歉啦。”她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同行，“我们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
“诶？”绘梨衣呆呆的眨眨眼，“为什么？”
“嘛……江户川不接受采访已经成为了圈内约定俗成的规定了。好像是从……”她掰着手指算着时间，“十年前？”
“嗯……”旁边扛着摄影器材的大哥附和着点点头，“那时候不是有个轰动了整个日本的新闻吗？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工藤新一死亡那件事。”
“对对！就是从那以后！其实江户川以前还没有这么排斥采访，那时候不是还出过他和怪盗基德的新闻吗？”
“嗯…这么说来，工藤新一死后，有的媒体会把江户川柯南誉为继工藤新一之后，日本的第二代救世主什么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类似报道只要一出，就立刻被压了下来，久而久之，就也没有报社和电视台会这样称呼他了。后来连采访都……”
“江户川和工藤可不一样。”另一位记者也加入了对话，“我之前采访过工藤，就是那种少年气十足的高中生，讲起案件来眉飞色舞的，江户川嘛……总是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一点也没有高中生的样子。”
“嘛…也许天才都会与众不同一些。”女记者卷起话筒，对着一旁的搭档说道，“收工吧？”
媒体们收拾好器材装备，和绘梨衣道过别，一边商量着去哪里喝一杯，一边向校园门口走去。
此刻，教学楼二层。
盥洗室内的水龙头大开，汹涌的向外喷出刺骨的冰水。
柯南用手将水如数撩在脸上，一下又一下，直到脸颊因为过于刺激而有些发麻，他才缓缓抬起了头。
手掌撑住镜子，柯南掀起眼皮，凝视起镜中的自己。
“你知道自己刚刚在做什么吗？”灰原在休息室门口的话回响在脑内。
“后悔不应该让工藤新一消失在世上？还是后悔不应该放她自己一个人去国外生活？”
“嘁。”柯南嗤了一声，一把按掉还在哗哗作响的龙头。豆大的水珠顺着他的发尖滴落，坠入水池不见踪影。
后悔？
自从变成江户川柯南，他没有一天不在后悔。
又一滴水珠滑落，顺着白皙的肌肤，滚过他充满了讥笑的唇角。
为什么消失的人，不是这个他只用了1秒就凭空捏造出的江户川柯南，而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
“如果毛利兰的答案，是选择让你成为工藤新一，你要怎么办？”
心底深处突然有人语气严厉的质问起自己，那是属于早已死去的，已经消亡在世间的，工藤新一的声音。
江户川柯南面无表情的用手将镜子上的水渍抹开，他的脸隐匿在这斑斑驳驳的痕迹之中，看的并不算真切。
“那就让他再次站在阳光之下，死而复生。”
他在心里毫不犹豫的回答着。
“死而复生？！你知道让他重返世间意味着什么？时隔10年起死回生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这样做，难道完全不担心世人对你的看法？”
“对我的看法？”
柯南看向镜中的眼神逐渐冰冷。
“只要她说，她希望见到的人是工藤新一，那就算是违反世间所有的规则，又能怎样？”
“……你以为，经历了10年的隐瞒，兰还能够不计前嫌，重新接受你？”
“……”
“你应该见过在宣告工藤新一死亡时她崩溃的样子。现在，毛利兰好不容易要和过去挥手再见，你却告诉她，其实工藤新一一直没死？其实江户川柯南和工藤新一就是一个人？拜托，你这样做，只会让她连见你一面都觉得厌恶！”
“……如果是这样，那不管是工藤新一，还是江户川柯南，就都没有，继续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必要了。”
“……”
“反正，江户川这个人，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你疯了！”
“我清醒得很。”
柯南拿起水池边的眼镜，拇指抹开上面的水渍，面无表情的带上。
如果。
毛利兰真的不想再见到这张脸。
如果。
真的是这样。
那到了那个时候……
撑在水池边的手紧握成拳。
柯南用力闭上眼，将心中没有说出口的，剩下的半句话咬碎吞下。
深夜2点。
毛利侦探事务所。
兰已经在床上辗转反侧了3个小时，还是没有睡着。
柯南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你希望我是谁，我就会成为谁。”
“不要急着回答，等兰姐姐考虑清楚后，再来告诉我。”
什么嘛。
兰翻过身，将脸埋进被子里。
说的轻飘飘的，什么叫做我希望你是谁，你就可以变成谁。
如果希望真的有用的话，那在10年前，她用尽全力去祈求的事情，就不会落空了。
她希望，工藤新一没有死。
她希望，她一打开事务所的门，就能看到他站在那里，带着一脸自信的笑容等待着自己。
她希望，她还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她想告诉他自己对他的思念有多么热烈，她想和他在无数个值得庆祝的日子里拥抱亲吻。
可是，希望有用吗？
哪怕是无比虔诚的许了愿，这个希望就可以实现了吗？
不要把一切都说的好像很简单的样子啊！
柯南，你知不知道，就算你可以为了我成为他，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毛利兰，已经不是之前天真开朗无忧无虑的毛利兰了呀！
比起之前的勇敢与无畏，现在的毛利兰，更擅长的，可是逃避与隐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