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扬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教他怎么做事,对于眼前人的越界很不高兴,但没表现出来什么。
毕竟是他们救了人,他不该计较,理智这样告诉他,于是冷声道:“我心里有数。”
“今天辛苦你们了,这里我来吧,你可以留下个信息,改日我定然登门道谢。”
“不用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先带阿婆回去了,她老人家也累了一整天了。”
蒋旭是好脾气,但也不是完全没脾气,面对眼前这个人的这种态度,他也不是很想跟他接触相处。
……
陆蕴书很累,洗了胃,吃了点东西,沉沉睡去。
人不愿去回想当时的种种,可梦里却在不停地提醒着她这一场羞辱。
她被噩梦惊醒,不敢再睡,就这么睁着眼睛不动,头上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没事了。”陈牧扬拿过一旁的纸巾,坐过来帮她擦汗,“又做噩梦了吧?”
熟悉的声音。
陆蕴书扫了旁边一眼,邹阿婆没在,陈牧扬看出她的心理所想,主动解释,“我让老人家回去了,她忙活了一天,也怪累的。”
“嗯。”
她闷闷应声,低着脑袋,不再说话。
陈牧扬看在眼里极不是滋味儿,他给人倒了一杯水,好声询问:“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陆蕴书不答,只是又将身子转了过去,不看他。
她躺着,身上会碰到伤口,有些刺疼,不过比起那些羞辱,这也不算什么了,还能忍。
这不声不响的冷漠态度叫陈牧扬有些恼火,说话也没遮没拦起来,“你这样一直不言不语是什么意思?那些人警方在查了,这件事我压了消息,不会传出去。”
“你想我说什么?”
“出事的第一时间,你是想着压消息吧?”陆蕴书问。
陈牧扬一怔,理所当然道:“婚期在即,出了这种事,影响不好。”
言下之意,我做得没错。
是没错,只是违反了人性而已,该是有多不在乎,才会在听到出事的瞬间,还能冷静考虑到这些,并做出及时的补救措施。
陆蕴书眼眸低垂,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问:“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人在哪儿?”
陈牧扬:“……”
“你看吧,要我说,说了你又答不上来。”
“是,我说不上来。”
陈牧扬几乎是一下子从座上跳起来的。他赤红着脸,怒声道:“但这能怪我吗?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想的,如果不是你自己非要一个人过来这种小地方玩,才出事的,怨也怨不到旁人身上!”
“谁也不想吗?”陆蕴书道:“未必吧,至少你那小情人,应该很喜闻乐见。”
陆蕴书很肯定,这事绝对跟许悠宁脱不了干系,只有她才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而且那三个人谈话之间,提到了“嫂子”。
“嫂子给的条件”。
这种种,都说明,幕后主使是个女人。
第75章 放弃
她在生意场上是比较强势,但向来都是在商言商,力求互惠共赢,很少开罪人,更别说恨她到这种地步,需要找人这么羞辱。
再者,这样的事,做了对生意人没好处,做不干净,查出来影响巨大,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选择用这种蠢法子来解决问题。
许悠宁……嫌疑最大。
提到许悠宁,陈牧扬眸子冷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但你也别草木皆兵,看谁都是恶人,许悠宁在疗养院里,而且她一个没毕业的学生,你随便找个人在网上放点消息,都能叫她喝一壶,她能做什么?”
“所以你是信她,不信我是吧?”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陆蕴书,指认需要证据,你现在怎么会这样啊!”
陆蕴书听出他话里对自己的失望。
是。
她不是这样的。
她就该是面对他那些小情儿的种种挑衅威胁,大度理解,视若无睹。
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出手帮他解决麻烦。
这才是他们陈家合格的孙媳妇儿该有的样子。
“行了你出去吧。”陆蕴书下令赶人。
“你现在身边没人,这地方小,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靠谱的护工……”
“滚!”
她伤了喉咙,大声点说话都扯着嗓子的疼,这一喊,疼得额上又沁出细汗。
蒋旭带着邹阿婆过来,正见两人争吵不休的模样,不禁皱眉。
邹阿婆进屋手里的食盒都来不及放下,指着陈牧扬骂起来,边骂边顺着她的背轻轻地拍着,那眼睛里都是心疼。
这好好的姑娘,出去一天,回来就这样了,任谁看了都会难受的,怎么还有人舍得凶她呢?
“这里有我和阿婆看着,她在我们这里出的事,我们会负责到底,请出去!”
蒋旭对人向来没恶意,只是眼前之人做得太过了些,他看不过眼,语气不免重了些。
陈牧扬也是情绪上来了,这会儿被骂得清醒几分,垂眸羞愧不已,他斟酌半天,对邹阿婆道:“婆婆,那书书就先麻烦你了。”
说着从衣里掏出一沓钱,粗看也有大几千,“这些钱是我的一点心意,麻烦您收下。”
人说着看向陆蕴书:“她想吃什么,就给她买。”
邹阿婆拿着那钱,只感觉手里沉甸甸的,她想说不用,可人已经走远了,只剩下一句:“我去警局了解一下情况,忙完过来看你。”的回音在病房回荡。
“他给你就拿着吧阿婆,不收白不收,不用跟他客气。”
“好。”邹阿婆将钱揣进兜里,“那你想吃什么,你跟阿婆讲,阿婆给你买。”
“嗯。”
陆蕴书说不上来自己现在什么心情,此时此刻,能获得没有掺杂一点私心关怀的,居然是来源于两个相识不过几日的陌生人,而她身边所谓的依靠,所谓的爱人……
越想她觉鼻子泛酸的,眼睛像是被上了药一样。
“哎呦呦,不哭啊,不哭。”邹阿婆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哄着她,拿着那食盒在她眼前晃了晃,打开,道:“你看阿婆给你带了什么过来?是虾仁粥,你最爱吃的。”
热腾腾的气从钢质的餐盒里冒出,香味也随之溢开来。
她确实爱吃这个。
刚来没多久她有些水土不服,吃什么都吃不下,偶然间吃到这个粥,足足吃了一大碗,没想到这老人家居然记住了。
“来,饿了吧,阿婆喂你。”她拿过勺子,从里边舀出一口吹凉,“昨天晚上也没吃多少,肯定饿坏了。”
陆蕴书张嘴,本来噙在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这丫头,哭什么?”嘴上这么说,可人也跟着红了眼。
她是心疼。
陆蕴书是感动。
因为爸爸不是奶奶亲生的缘故,她对他们一家也算不得慈爱,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两个叔叔家那里。
对于他们家的孩子,会更愿意花更多心思陪伴。
自己……除了爸爸妈妈,从来没得到过额外的关心。
她一直觉得这样不错,至少奶奶走的时候,她也没感觉伤心,可此刻被一个老人家这么用心对待,她才清楚,自己其实一直渴望过奶奶的关爱的。
只是因为得不到,所以告诉自己不用太过在意。
这样就不会感觉失望难过了。
吃完粥,邹阿婆让蒋旭在这里帮忙照顾着人,自己下去买一些住院用的生活用品,蒋旭哪能让自己奶奶劳累,立马提出他去。
邹阿婆拍了一下他的手,斥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知道人家姑娘要什么,你就在这儿照顾着,我去就行。”
两人拿她没办法,只好答应下来。
蒋旭抖了抖肩,“这老太太,精神抖擞的。”
“阿婆有心了。”
“你们……都有心了。”
这是陆蕴书第二次见这个医生,第一次在医院里。
她对他的印象并不是很好,但没想到……两人居然还有这一番缘分。
陆蕴书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但她不敢想,如果那时候人没有及时过来,结果会怎么样?
“客气什么,应该的。”
他答得理所当然,陆蕴书不言,两人一时沉默,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蒋旭帮她收拾着边上凌乱不堪的东西,“要不你再睡一会儿,检查吊水什么的,都可以晚点做,没有关系。”
看着他娴熟的动作,陆蕴书脑子里不禁走过她和陈牧扬的这些年。
陈牧扬从未给她做过。
“我现在这样,是不是特别难看?”
陆蕴书突然不明不白来这么一句,蒋旭有些懵,顿了一下,道:“没有的事,你底子好,何况现在医疗发达,不会留疤的。”
“还有半个月,我就要结婚了。”
蒋旭以为她在担心婚礼的事,不能以最好的状态来面对,又安慰:“时间来得及,不用担心,那时候你肯定可以做最美的新娘子。”
“我不想结了。”
她问:“你说我不结了可以吗?”
其实问他有什么用,他又不是当事人,而且也不了解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怎么能给出意见呢?
可陆蕴书还是问出了口,她也不是想要什么答案,就是想把心里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
找个不太相熟的陌生人说,比找朋友倾诉,更加靠谱,大家就几面之缘,将来大概率也不会再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没有利益牵扯,不怕传出去或者被利用。
“如果这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那当然可以,如果只是因为这一次的事……”
蒋旭道:“我想你的未婚夫应该能理解的,别说没发生什么,就是发生了,那不是你的错,他作为男人,也该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第76章 坚决
责任?
陈牧扬的责任,只怕是在许悠宁那里。
看方才他对自己怀疑许悠宁的态度就知道了。
自己作为未婚妻,是即将跟他步入婚姻殿堂的人,可自己出事,有怀疑的对象,他却是本能的否认她,维护另外一个女人。
她已经不对陈牧扬报任何期望了。
但听到他为了那个女人,面对刚受到重创的自己恶言相向,说她无理取闹。
心还是忍不住泛疼。
她不够懂事吗?
在这一桩婚约里,她懂事了三年,可最后到底回报了她什么?
利益维系的关系,最是牢固,但也最易出现缺口。
她真的想放弃了。
见她目光沉沉,情绪低落,蒋旭有点尴尬,“我随便说的,你不要太在意。”
“嗯。”
陆蕴书点头。
蒋旭起身,问:“要吃点水果吗,我给你弄点草莓?”
“不用了,没有胃口,你给我倒杯水吧。”
她是真没有胃口,刚刚是不想拂了老人家的好意,才勉强吃了几口粥,但跟年轻人在一块,可以少些约束,自在表达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现在喉咙像是裂开一样的疼,又泛着无比的恶心,接触到东西,胃里都难受,翻江倒海一般,碰不得这些。
“好。”
蒋旭起身去倒水,撇眼看下去,但见外边站着一个男人。
面貌上跟昨晚的男子有几分相像,但明显更加年轻些,也没那么冷漠有攻击性,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的。
他要开口。
赵知安用手抵在嘴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些人还真奇怪。
蒋旭心想,但也不多事,他倒完水,坐回位置上,将水递给她,“小心点喝。”
“谢谢。”
陆蕴书抬手接,动作间拉扯到伤口,她闷哼出声,皱紧了眉。
病号服有点大,因为这动作袖子松垮下来,手腕上那勒痕处包裹着纱布,如果拆开,会发现里面暗红一片,甚至有点见骨的趋向,边上是密密麻麻的擦伤,看得人触目惊心,不由发颤。
“姐姐!”
赵知安到底没忍住,步子比脑子要快一步,跨了出去。
在这样的场景下再见这个人,陆蕴书有点窘迫,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蒋旭大概瞧出来了一点门道,将水从陆蕴书手上拿过去,交到赵知安手里,“你来吧。”
他交代道:“她手上有伤,不太好动,喉咙声带也有撕裂的伤口,你做什么的时候,动作慢些。”
该说的说完,人走了出去,小小的病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一时安静。
良久,赵知安开口:“我帮你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陆蕴书垂眸,自嘲道:“都这样了,我有什么介意不介意的。”
赵知安走到床边,半个身子向她倾斜,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一只手将水的往她唇边送。
“慢点喝。”
陆蕴书吞咽得很慢,可是喉口还是止不住的疼。
“医生怎么说?”
她抿了一口,实在喝不下去了,抬头将要滚落的泪珠又逼回去。
“没什么事,喉咙和手都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个答案让赵知安确实松泛了几分心,他不敢想得知消息的时候,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他该怪她的。
那么无情,眼睛里只有利益算计,分明他对她比陈牧扬要好很多,可她好像总是感受不到,陈牧扬三言两语,就轻易地将她又说动了,不问过他的意见,自私的将他抛弃。
太恶劣了,渣女!
可他舍不得。
分开的日子,梦里都是她的身影,人在西山上,那明明想哭却故作倔强的模样。
在大街上崩溃失意的哭喊……
是她每一次对他嬉笑怒骂,坦然承认自己就是渣那一份直接娇憨。
他从来没为一个人这样过。
赵知安想,他大概是栽了。
过来的路上,他只想着远远看一眼,确定人没事就好,但这会儿,他想亲近些,再亲近些,抱着她,感受着失而复得的体温。
他贪心了。
“姐姐,我可以……抱抱你吗?”
陆蕴书一怔,抬头对上他暗红的眸子,那些不合规矩的话,都梗在了喉口。
“嗯。”
……
陈牧扬压了消息,但家里那边还是知道了,可除了妈妈,其他人没有人太关心,大家各含心思。
尤其是爷爷,更关心的是她现在闹成这样,陈家是否清楚,婚礼还能否如期举行?
“这老爷子也真搞笑,自己孙女儿都这样了,还关心婚礼呢,推了又怎么样!”乐柚看不过去,直接朝着电话那头怼了回去。
母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却是也感觉解气,然而这解气过后,是更现实的问题。
她找个借口让乐柚出去,板起脸,严肃认真的问:“小书,你老实跟妈讲,那些个混混,有没有……有没有把你……”
“你问这个,是关心我,还是担心陈家会介意这件事,取消婚约?”
杜芸被问得难堪,违心道:“当然是关心你。”
她又补充了一句,“可是陈家的婚约也很重要,你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最为重视的就是脸面,现在是消息压下去了,除了自家寥寥几个人,没其她人知道,更没有新闻媒体报道,可难保不会……”
“归根结底,你还是更加关心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