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凯兰摇了摇头,“那是我无法窥探的。亡灵陨落前,曾告诉我,祂做不到的事情,会有另一位真正的邪神来完成。”
阿兰娜了然。
凯兰停住步伐,转身轻声说了句,“抱歉。”
祂说的模糊,但阿兰娜当即明白了祂的意思。祂为她卷入了这样危险的风暴而道歉。
阿兰娜摇摇头,没解释。
凯兰说的话,与她的预料差不多。
亡灵之神不惜牺牲自己,亡灵神教陷入教会战争、从正神教会跌落,教皇穿越数个大陆、耗费半个世纪的寻找……
这一切的代价必然有一个坚定的理由。
——某些事,非她不可。
“您现在降临,是因为事情变得紧迫?”她轻声问。
“是的,”凯兰眼中闪过一丝沉重,“前不久,有一位从神陨落了,只是消息尚未传入尘世。这一次,祂的实力比半世纪以前更强了,我与自然拦不住祂。”
“我来,”利亚姆眼眸冷沉,“我与你们联手。”
凯兰唇角轻轻翘起,“你确实很强,但可惜的是你刚苏醒不久,没有恢复巅峰实力。而且,你是不是忘了神明法则最后一条?”
利亚姆神色微变。
“第五条神明法则?”阿兰娜许久没听到这个词语了。
上一次还是与南希老师交流,从她那了解到第四条法则是“神降需要载体”。
至于第五条法则,南希老师无法告知,她后来又被各种事情牵绊,忘了询问。没想到这一条法则竟然与神的实力有关?
“嗯,”凯兰接话,“神明法则第五条,信仰决定力量。”
阿兰娜眉头微皱,“什么意思?”
这句话可以解读的角度太多了。比如,神明本身的信仰越坚定,祂的力量越强。又比如,信徒越多、信徒对神的信仰越坚定,祂的力量越强。
凯兰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你想的那两种都对。”
阿兰娜恍然。
所以凯兰才说利亚姆的实力远不如巅峰。因为祂的神力不仅取决于祂的修行,还取决于战争神教的状态。
战争之神沉睡半个世纪,神教流失了不少非核心人员,影响力也大打折扣。
“那我不也一样吗?”阿兰娜不解。
按第五条神明法则,亡灵神教刚刚回归尘世,圣城开放不到半个月,现在的她比利亚姆只弱不强。
为什么前任亡灵与凯兰会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是错估了危机爆发的时间,还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理由?
凯兰沉默了片刻,“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凯兰摇摇头,不知道是不方便说出答案,还是她自己也没有答案。
阿兰娜没再追问,抬头扫了眼深蓝幽远的天空,“祂现在能听到我们的对话吗?”
“不能,”凯兰对此十分肯定,“祂现在正在沉眠,吞噬那位从神的权柄。”
“祂为什么这么做?为了统治神国?”
阿兰娜总觉得这个答案有些说不通,如果只是为了在神国有最高话语权,杀一个从神就足够了,没必要继续屠杀。
而且话语权不一定要靠神战来获得,只需要拉拢一定数量的从神甚至正神追随于祂即可。现在这种做法,代价太大。
凯兰欲言又止,半晌才说,“祂说,这么做是为了拯救神国,拯救世界。但,这理由恐怕连三岁小孩都糊弄不了。”
阿兰娜突然灵光一闪。
这个世界?智慧想做某件能影响世界命运的事,但这件事以祂作为神的力量还不够,必须吞噬其他神的权柄来完成?
她总觉得推导的思维地图中还缺了很重要的一块。
“祂知道我的存在吗?为什么没有试图杀死我?”阿兰娜认为这一点说不通。
如果她没记错,预言之神是被智慧杀死的。后者想必或多或少掌控了预言的能力与权柄,很可能知道她的降世。
退一万步说,智慧之神最初不知道她的存在,也不知道亡灵之神与诺顿的计划。但当她杀死德拉文,甚至更早一些,当她灭掉预言神教之后,智慧必然会注意到她。
那个时候,她手中只有一两枚神格碎片,虽然与尘世超凡者相比很强,但一位正神想抹杀她,总是有办法的。
为什么智慧没有做?是尝试了但失败了,还是从未尝试过?德拉文是智慧神教的半神,祂的所作所为是否受到了智慧之神的影响?
这样的想法,让她内心一阵寒意如雾气般慢慢上涌。
果然在这个神明主宰的世界,真正的执棋人只有神。祂们能修改人的认知,能操控神教与信徒,只要祂们想,世界将成为祂们的游乐场。
“我有个猜测,”凯兰思忖片刻,“祂和我们一样,都需要一位亡灵之神。”
如果没有亡灵之神,神国与尘世、灵界与尘世是彼此封闭的。智慧缺乏神降容器,只能远程操控,行事多有不便。
当然更重要的理由是,祂极度渴望“亡灵”的权柄。如果没有新神诞生,权柄将散落在世界各地,难以夺取。
但新的亡灵之神诞生了,权柄被凝聚,也就有了篡夺的可能。
“原来如此,”阿兰娜轻笑。
或许德拉文的做法真受到了智慧之神的影响,或许没有。但最终,智慧之神需要一个新的亡灵之神,哪怕这个人是她。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她迎上凯兰的视线,目光澄澈。
“成神,尽快成为真正的亡灵之神,阻止智慧。”凯兰有备而来,不需要思考就说出了她此行唯一的目的,“你现在应该能感应到其他神格碎片的下落了吧?”
阿兰娜点点头,“是,我能。”
当她只掌控一枚神格碎片的时候,她对其他神格碎片是毫无感应的。掌控两枚后,能感应到模糊的方向。
但现在,她能清晰的知道,尘世还有两枚神格碎片,一枚在斯特兰大陆的方向,一枚在艾沃尔以东。
“时间限制呢?”
凯兰愣了下,才明白她指的是“夺取剩下两枚神格碎片的时间”,“没有。”
坦白来说,祂无权要求阿兰娜为了神界的安全牺牲现在的生活。踏入神国,就意味着她要参与一场生死未知的风暴。
“不用太担心,”凯兰扯着嘴角,试图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些,“现在有利亚姆站在我们这边,我相信智慧不敢发起神战。”
“我明白了。”阿兰娜懂得祂的未尽之意。
一场与世界命运有关的对话,在冰霜圣城微凉的晚风中落幕。凯兰主动告辞,将空间留给阿兰娜与利亚姆。
“我不知道。”利亚姆眼眸前所未有的冷。
祂对智慧的计划、亡灵与黑夜的应对一无所知。如果知道当初那个半神的陨落会牵连到今天的阿兰娜,祂一定第一个参与调查与反击。
可惜,祂向来对争权夺利、“主持正义”不感兴趣。这也是为什么战争之神明明战斗力位居前列,却不属于五大正神。
“嗯,我相信你。”
如果利亚姆知道亡灵的谋划,很早之前就告诉她了。甚至连父亲也不知道,前任亡灵之神想要一位“邪神”作为继承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你不必成神。”利亚姆与她对视,清醒而冷酷,“神国的事与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为了前任亡灵之神或者诺顿去冒险。”
“而且,只要你不成神,智慧就无法夺走你的权柄,祂的计划或许无法进行。”
阿兰娜微怔,眼眸中碎光闪动,“我知道。”
“父亲和我说过这句话,我的心里也很清楚。虽然别人为我选择了一条路,但最终要不要走下去,决定权在我手里。”
所以,在杀了德拉文之后,她并没有匆忙地去追寻下一枚神格碎片。
“但我决定走下去了,”阿兰娜牵起唇角,拉起他的手往神殿外走。
混杂着冰霜与草木气息的晚风迎面拂来,街道两旁的冰晶房屋点亮了一盏盏晕黄的灯。一眼扫过去,能看到正在牵着冰魔狼散步的布莱恩,小心翼翼投喂星之彩的柯西莫。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如果当初没有沉眠,而是与亡灵一同对付智慧就好了?”
她的话落在风里,温柔又轻盈。
“但如果亡灵之神没有陨落,如果父亲不曾召唤,那我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不会拥有现在的家,不会遇见队友与老师,不会遇见你。”
亡灵之神以身入局,委托父亲跨越半个世纪将成神的邀请函送到她手中。
她无法拒绝。
利亚姆心头蓦然一动,偏头望向她。
她眼中的坚定熠熠生光,像是一颗滚烫的石子落入了祂的心口,猝不及防地留下了一个刻骨铭心的烙印。
在许多年前的某片星空之下,有个浑身狼狈的少年坐在小酒馆的屋檐下,向年长许多的队长问出了一个很无聊的问题:神是什么样的?
少年知道圣经里写的都是假的,是为了获取信仰而堆砌出来的虚假象征。
青年队长呛了一口酒,无情地嘲笑了他一番,但最后认真思考片刻,给出了他的答案:我不知道真正的神是什么样,但我知道每个人心里的神是一样的。
是你心甘情愿半跪在地,为祂献上灵魂与忠诚的存在。
利亚姆以为这个陈旧的答案早就在时光流逝中化作了飞灰,但忽然,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春夜,少年的幻想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的具象化。
第185章
自晚宴日后,凯兰在神殿地下一层进入了沉睡。莉莉丝对此毫无意见,毕竟真将噩梦人偶运到银月城,也是个天大的麻烦。
第七小队与利亚姆、高狄,回到了圣赛尔城,采购了一些甜品、纪念品,然后通过传送中心与四翼火龙回到约克城。
理论上,阿兰娜是可以直接用灵界通道跳回去,但这毕竟是出公差,光有去的“传送票”,没有回来的,容易引起怀疑。
回到约克城,阿兰娜安安稳稳地半工半读。寻找神格碎片自然要紧,但她不希望当一个“从来不着家”的姐姐。
利亚姆住在卡帕街118号的次卧,与她只有一墙之隔。
祂对此不大满意,但诺顿、维克多盯着,祂再怎么头顶乌云,也得认了。这两位都是阿兰娜的长辈,祂总不能随意修改他们的认知。
时间一晃来到了温莎假日。
温莎假日是艾沃尔大陆的公众假期,纪念魔法女神琼·温莎。传说中,这一天魔法师的魔力效果都会比平时强上两成。
对于阿兰娜来说,这一天的特殊之处在于——放五天假,正好可以带着孩子们出趟远门。而这一次,去的不是其他地方,而是布白的家。
“你,你知道啦?”布白摇晃的尾巴在空中一僵,毛茸茸的耳朵竖起。
“嗯,”阿兰娜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怎么不主动跟我说?”
在她融合第三枚神格碎片、掌控权柄之后,布白彻底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他原本的身份、经历,以及家人们。
布白当然想回家看看,但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一是冰霜圣城刚刚开放,各地亡灵教堂筹备建设,诺顿、艾琳、第七小队等小伙伴忙得脚不沾地,连阿兰娜也忙着处理信徒祈祷与凯兰的事。
它这个时候提出要回家看看,多少有些不懂事。
二是它现在是布白·索斯,如果承认了原本的身份,就有一种脱离阿兰娜的感觉。这种想法,让它有些恐慌。
因此,它决定等待一段时间,等大家稍微不那么忙了,再说回家的事。
“我,”布白蹭了蹭她的掌心,“不着急。”
阿兰娜没戳穿它,“明天就是温莎假期了,父亲和我会带着两个孩子陪你一起回家。哦,利亚姆当然也会一起。”
布白瞪圆眼睛,它以为最多是阿兰娜陪它走一趟,结果大家都要去吗?
“我,我父母只是普通人,而且住在很小的房子里。”它的声音越来越小。
“没关系,”阿兰娜戳了戳它软软的爪子,“能告诉我你从前的身份吗?”
“嗯,”布白坐得端端正正,“我叫布兰·琼斯,死亡的时候是十六岁,从前住在哈姆小镇达斯村。父亲是矿石加工的工匠,母亲会一些裁缝手艺。”
阿兰娜挑眉,“琼斯?”
坐在一旁的西奥多与莉兹眼睛发亮。
“呃,”布白挠了挠头,“你们认识我的父母?”
“嗯,”阿兰娜唇角上翘,摸了摸它的耳朵,“你的父母是很好的人。”
布白不明所以,看向西奥多。
“怪物袭击达斯村那天,阿兰娜在谷仓里救下我和莉兹。住在旁边的琼斯先生和夫人送了我们面包和衣服!”
西奥多对那晚印象深刻。
他们走了好远的路,又受了不轻的伤,又饿又冷又累。其他人都因为阿兰娜是神弃者,躲着他们,但琼斯夫妇没有。
阿兰娜有点相信缘分的奇妙了。
原来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感受到善意的陌生夫妇竟然是布白的父母。
神格碎片被她的存在吸引到了达斯村,而她吸收神格碎片之后救下村民们。
甚至,神格碎片出现在琼斯家的谷仓也不是偶然。琼斯先生是矿石工匠,或许是受到神格碎片的某种影响,将它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