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此次想要告詹大小姐,看来难了!”
白烟起,安神香的气息闯入詹霁月的鼻尖,冲碎了她的思绪,顶着头晕目眩,她径直走到点燃檀香的地方,放下手中的盘子,拿起剪刀挑开了檀香。
“詹小姐住手!这是太后的吩咐,若是量少了,奴婢......”
宫女从拐角处瞧见,急急忙忙跑过来,扑通跪在地上,急的几乎哭出来。
詹霁月将她从地上扶起,手指顺势按住她的脉搏,皱眉道:“安神香虽好,过量却有毒!你们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坏了嗅觉心脉,日后想要调理回来要花大功夫!”
“太后年迈,更经不住这样的香薰!你放心,此事是我所为,怪不到你头上!”
将桌上放的猪蹄交到那宫女手里,詹霁月吩咐下去,“你将饭菜送进去,说明是我所为便可。”
“太后仁慈,不会怪你。”
宫女战战兢兢的端着菜起身,迈出一步,顺时两眼发黑,差点栽下去。
“詹大小姐,奴婢.....中毒了吗?”
詹霁月一把将她扶住,宫女吓的够呛。
她这几日的确感觉浑身不舒坦,还以为是自己太劳累,如今听来,原来是香味太重引起过量中毒!
宫女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登时眼泪汪汪,想抓詹霁月的手又不敢,只能紧紧捏着盘子浑身战栗。
詹霁月“噗嗤”笑出来,瞧着她左右十二三的年纪,忍不住拍拍她的手背,宽慰道:“不会!”
“目前你只是闻多了安神香,身体受不住,等气味散了,你就可以恢复如初。只是这香的浓度再闻七日,可就不是换气能解决的事了!”
轻轻推了她的后背,催着她进去内殿,詹霁月又挑开香炉,灭了一盒香,轻声道:“此处有我,不必担心。”
宫女千恩万谢的走了,四周的宫人本想拦,听到他们的对话,顿时不敢动了,纷纷求助的看着她。
“窗户都打开吧。”
詹霁月环顾四周,慈宁宫正殿竟然放了不下八十个香炉,吩咐宫人打开窗户,知道他们不敢灭香炉,她全数自己动手,只留下一盏还在点燃。
“太后内殿放了多少?”
窗户大开,殿内白雾卷起来,下瞬,飘出窗外,空气瞬间清新。
“呼。”
宫人们好久没有呼吸到这么清新的空气,同时深吸一口,神态满足。
“内殿还有一百多点燃的檀香!霁月小姐,您这么做,太后娘娘今夜恐怕难以安睡。”
稍微年长的宫女跪在地上,神色悲悯,护着一扇窗户不让打开,心疼的开口。
詹霁月走上前,伸出手,宫女下意识躲闪,却被一只手温柔的拉了起来。
“地上凉,不要跪了。”
轻柔的声音从她的喉咙溢出,詹霁月嘉许她的忠心,轻声道:“这样重量的安神香,对太后来说不是好事。太后若是睡不着,该请太医过来看看,怎能这样糟践身子。”
宫女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心病难解,太医来看也没用。”
“阿梅!”
宫女话一出口,一群宫人纷纷阻拦,气恼的瞪着她。
阿梅低着头,抿着唇,眼神躲闪,慌忙又要跪下。
詹霁月一把将她拉住,低声问道:“心病?太后近日有难以疏解的心事?”
“哗啦啦。”
宫人们纷纷跪下,个个低着头不敢吭声。
阿梅深吸口气,像是做了决定,点了点头,“是!”
“这几日,是那位的死忌,太后每每这时候都难受的紧,根本睡不着!”
那位?
詹霁月疑惑地看向她,阿梅在众人的惊呼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安乐。”
安乐公主!和陛下一起养在太后名下的安乐公主!
詹霁月倒吸口凉气,忽然抬头,内殿门口,一身深紫色华服缓缓走来,瞧着所有人努力吸气的模样,垂下眼眸。
“臣女詹霁月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第268章 太后的手缓缓抚摸着她的脸
“起身吧。”
太后心情明显不好,平日拔高的声线今日格外低沉,敷衍的抬了抬手,让詹霁月起身。
“奴婢该死!太后饶命!”
宫女脸色骤然惨白,不断地磕头,额头渗出血也顾不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詹霁月看向太后,膝盖弯曲,跪了下去,“太后娘娘,安神香是我灭了,窗户是我吩咐打开,她们并未做错任何一件事,听说了不该听说的事情,探寻了太后的心事,臣女该死!请太后责罚!”
“哎。”
长长的叹息从头顶响起,雍容华贵的身影挪到了她的面前,宽厚的手掌在她的头顶拍了拍,太后无奈道:“哀家看起来是喜好责罚你们的人吗?”
“你为什么要灭了安神香的原因菡萏和哀家说了,若是知晓对你们身体有坏处,哀家无论如何也不会点上!起来吧!”
太后下了令,却没有人敢起身。
詹霁月额头抵住地面,轻声道:“臣女所犯之罪,不止如此。”
安乐公主。
这是宫中都不能提的禁忌。
若现在詹霁月当什么都没发生直接起身,等她离开,这些宫人恐怕保不住!
“你这孩子!当真有着和素儿一样的责任心!”
太后顶着一双黑眼圈亲自将詹霁月拉起来,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勉强的笑出来,“这些都是伺候哀家多年的老人了,又一心为哀家,不过是提了安乐罢了,难道还有人敢从哀家这里把人带走责罚?”
“都起身吧!这宫里乌烟瘴气的,也该到了好好整顿的时候!皇城不让提安乐,外面可都把安乐的事挂在嘴上,怎的不见有人去宫外抓人?就知道欺负哀家的人!”
挥挥手,太后让身边的嬷嬷领着这些宫人下去,“你们跟着哀家闻了这么久的安神香,身体恐怕都不舒服,这几日歇着吧,让御膳房给你们炖上雪梨汤去去毒。”
前世今生,太后都是实打实的菩萨心肠,有她这些恩赐下来,任谁也不能将这些宫人治罪。
詹霁月放下心,宫人们齐声道谢,阿梅感激的向詹霁月点头,快步跟着嬷嬷一块走了出去。
慈宁宫内顿时人散了干净,詹霁月还没想好如何向太后开口,一双手忽然将她紧紧搂住,滚烫的泪珠滴落在她的脖颈。
“你这孩子!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向宫里传消息,听闻遭遇几次山匪,燕州更是被大水淹了,兖州还有人砸你的铺子,都在传江南首富程家的小公子遭难,哀家担心坏了!”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将她环绕,詹霁月憋了这么久的情绪差点崩溃,双手缓缓抬起,抱住太后,眼眶登时泛红沾上湿气,詹霁月深吸口气,忍了情绪,哑声道:“是我不孝,让您担心了!”
在她心里,太后早已不是宫中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她的亲人!
自祖父病逝,除了娘和祖母外祖父外,真心疼她惦记她的人,唯有这位深居宫中的老人!
“让哀家担心的不止这一件事!你啊,现在和淮序闹的这么僵,日后可怎么收场!”太后唉声叹气,手掌轻轻拍着詹霁月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渐渐地,晶莹剔透的眼泪又冒了出来。
她是真心疼詹霁月!
小的时候,她碍于定安侯府权势过大,不想让皇帝忌惮只能敬而远之,偶尔传进宫看看素儿和这个孩子,再后来,素儿去清修只剩下这个孩子在京城,爹不疼姨娘苛待,她都知道,每每她想帮一把,都被会提醒手不能伸得太长,以免被说后宫干政!
她只是想要接自己的孙女回宫看看,为什么这么难!
现在好了,守得云开见月明,素儿回京,定安侯老老实实,这孩子得了陛下皇后喜欢,自己也可以正大光明的护着她,可没想到自己的孙子竟然对她纠缠不休,现在两个人搞的不死不休!
“太后,您不信我吗?”
詹霁月瞥下双眸,低声道:“在江南,怀王几次刺杀,他甚至差点杀了我自小一起的玩伴......他想羞辱我,对我存着杀心,我无奈自保不得不将他送到京城。”
詹霁月指甲嵌到掌心,眉眼染上戾气。
太后眼底溢出怒气,拥着她的力道加重了一些,颤声道:“哀家信你!正因为哀家信你,所以......哀家......”
自己的孙儿要害自己最心疼的孩子,更是被打个半死送到刑部,她远远地看过一次,沈淮序当时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嘴里却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失败!
她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孙儿出来!
“太后,若您想要......”
瞧着太后的脸色,詹霁月抿了抿唇,下意识松口。
她和沈淮序自是水火不容,不死不休,但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她可以放过他一次!
毕竟......
詹霁月呼吸沉了沉,看着太后,眼底布满哀伤。
这是她欠太后的!
前世她曾答应过太后要守着北祁,可最后,北祁搅的一团乱,她连自己的性命都没保住!
“淮序的事,自有国法!他想要你死你还留着他的命让他回京已经很好,哀家只听国法。”
太后闭了闭眼,语气很重。
沈淮序收买山匪意图偷袭,詹霁月便是在外将他打死了,死无对证,谁也不知情。
毕竟根本无人知晓沈淮序跟着他们去了江南!
陪着太后说了会话,詹霁月顺势握住了太后的手腕,太后瞧出她的意图,大大方方的伸出手交到她手里,低声道:“哀家没别的事,就是想到安乐睡不着!每年这时候太医都给哀家看,除了开一些药,没别的法子。”
“她们说的没错,哀家这是心病。”
松开手,詹霁月沉默不语。
太后身体康健,就是郁结于心,长此以往,血脉不通,会引发很多问题。
“安神香都对哀家没用了,算啦!这个月过了,哀家就好了!”
太后牵着詹霁月的手带她进了慈宁宫内殿,小木板床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躺在那,吧唧着嘴翻了个身。
“恒越!”
詹霁月刚朝他走过去,被太后拉住,“那孩子太困了,跟你们从江南经历这么多都没睡好过,再加上这么多年都没回京适应不了这里的水土,好不容易吃了点粥犯困,就让他睡吧。”
詹霁月赶忙屈膝,“多谢太后体恤,但恒越毕竟......”
能在慈宁宫歇息,除了陛下皇后,再没有旁人!
何况詹恒越还是一个男孩!
有违宫规!
“尚未弱冠,还是个孩子,那木板床还是以前给安乐准备的,这么多年也没人睡,恒越像他外祖,外向活泼,哀家喜欢,让他享受享受安乐不曾享受的安逸。”
温热的手掌忽然抬起,詹霁月一惊,太后轻轻抚摸她的脸,一下又一下,满眼慈爱。
“真好。”
忽然的感慨,詹霁月愣住。
她看向太后,那双明显疲倦的黑瞳里倒映着她的脸,隐隐地含着怀念。
“太后,您怎么了?”
从回京开始,对她容貌感兴趣的人越来越多,也让她格外的恶寒。
太后摇了摇头,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轻笑了笑,“哀家年纪大了,总开始怀念过去。”
“你刚出生的时候,黑黑的一团,素儿都被吓哭,没想到如今长的这样好看了。”
第269章 我是不是长的像什么人?像谁?
太后叹息的收回手,模样看起来格外失落。
终究没忍住,詹霁月轻声问道:“太后,我是否......长的像什么人?”
四周气息僵住,太后瞧了她一眼,良久,应了一声。
“像谁?”
她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的巧合!
詹霁月追着问了一句。
太后紧紧握着她的手,目光落在詹恒越所在的躺椅上。
“其实也没有很像,只是眉目之中有她的影子。大概是定安侯对她有恩,她顾念着你们,时常回来看看,让你沾上了她的气息。”
说罢,太后自己痴痴地笑了,“哀家从未相信过这些鬼神,临老了竟然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
“不过话说回来,素儿和她不像,这相似竟然在你身上。”
詹霁月眯了眯眼,望着詹恒越所在的床榻,一道白光从脑海中闪过,诧异道:“太后说的是......”
“哀家的那位姐姐,也的确是个妙人啊!”
太后接着她的话开口,牵着她绕过熟睡中的少年,坐在了珠帘后。
“你也知道,哀家不是先帝爷的第一个皇后,哀家那个姐姐在哀家嫁进宫中之前哀家曾见过,仙人之姿,可惜身体孱弱,生下安乐便病逝。”
“安乐是哀家一手带大,她性子活泼,责任心重,再武学上颇有造诣,你祖父是她的启蒙老师,很是器重,更是带着她去战场立下赫赫战功。她若是男儿......哀家怎么也没想到最后她会死在西鲁!可恨西鲁那些人污蔑她的名声,哀家怎么也不会相信她会做出与人通奸的事情来!”
太后话题转到安乐公主身上,陷入自己的思绪里。
回忆着曾经的过往,脸上从笑容满面到怒火中烧,一掌拍在座椅上,眼眶含泪,恨恨道:“先帝爷派人和西鲁交涉,愿意配合西鲁查出真相,却发现西鲁支支吾吾,早已找不到我儿的下落!他们竟然,竟然敢让我西鲁尊贵的嫡公主去青楼瓦舍,做个妓女!我的儿!”
“啪啪啪!”
太后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东西狠狠往地上砸,胸口上下剧烈起伏,双眼不断涌出泪珠,双手捶打着自己的心口,竟是再也坐不住,从椅子上缓缓瘫到地上,双手扶着地面,哭的肝肠寸断。
“太后!”
詹霁月赶忙扶住太后的身子,轻拍她的后背,手指按在她的穴道上,试图让太后冷静。
“您莫要哭伤了身子!”
詹霁月被太后情绪感染,呼吸沉了下去,“西鲁这种举动是为将我们北祁的颜面在地上践踏,他们欠我们的,终有一日定会千百倍偿还!”
她的声音极冷,太后愣了一会,抬起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咬牙切齿,“是!他们必须要还!”
“他们说只是将安乐流放,是安乐自甘下贱愿意去青楼妓馆,哀家不信!北祁的人被他们轰出来,先帝爷和你祖父都要打,却被朝堂那些庸人以死相逼说什么国立不支持,说什么为了一个女子大动干戈让北祁陷入战火不值得!怎么不值得!那不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不心疼!先帝爷为此大病一场,只得退一步,让你祖父去接安乐回家!”
“可,没接回来!安乐失踪,谁也找不到!西鲁送来安乐的贴身之物,说她愧疚自尽,她的孩子......也不知所踪!哈哈哈哈!我儿竟然自尽了,那样明媚的孩子,自尽了!哈哈哈!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