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菜子似乎性格更加开朗些，她率先回应了我的问好，美美子也跟着她一起和我问好。我注意到菜菜子身上校服的毛衣外衫，有一处勾破的小洞，美美子的裙子上也有些污渍，她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的打理自己了。
“你们怎么没和菅田在一起？” 杰抬头问她们，“我离开的时候拜托了她照顾你们。”
“真奈美是个叛徒！她和猴子谈恋爱了！还把那个男人带回家里，我们才不要和猴子住在一个屋檐下！”
菜菜子听到杰的话，立即大喊起来，情绪很激烈，美美子也跟着点头，杰听了愣住了，看起来有些无奈，他瞄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反应，才接着问姐妹俩现在住在哪里。
“我们……在外面好几天了……没地方可以去……” 美美子小声回答，菜菜子也撅着嘴，两个人似乎对刚才被我们看到偷钱这件事，感到有些羞耻。
我看着她们，仿佛看到了一年前流离失所的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十二月末的寒冷天气里，她们还穿着秋季的校服，我伸手握住姐妹俩的手，果然冷的像冰一样，她们肯定撒谎了，离开家的时间绝对不止一天两天。
我提升手掌的温度，给她们取暖，然后拉着姐妹俩朝巷子外走去，杰默默跟在我们身边。我先带美美子和菜菜子去了最近的一家餐馆，点了两份蛋包饭给她们，两个女孩子看见吃的眼睛都放光了，马上就开始狼吞虎咽。
在她们吃饭的时候，我给伊地知先生发消息，拜托他先帮我订一个附近的酒店，因为我也还没成年，没办法自己订酒店。等双胞胎吃完了，我又把她们带到了我和杰原本要去的商场，准备给她们换一身应季的衣服。
她们俩踌躇着不敢选衣服的样子，都和我那时候一模一样，我突然无比感谢自己有存钱的习惯，这让我现在有足够的底气，能毫不犹豫的伸手把银行卡掏出来，对她们露出自信的笑容：
“选你们喜欢的就可以啦！姐姐很有钱！”
我有意模仿第一次见到悟的时候，他给我买衣服时的语气，杰听了一下子就笑出来了，他对着姐妹们点点头，她俩这才兴高采烈的跑去挑衣服。
“谢谢你。”
我们等着她们试衣服的时候，杰像平时那样，跳到了我的肩膀上，轻轻贴了贴我的脸，轻声在我耳边和我道谢。
我看了他一眼，这两个女孩子应该是对杰来说很重要的人，说实话，刚刚在巷子里看见他们的时候，心里稍微有那么一点不舒服，感觉自己好像不是他唯一特别对待的那个人了，有些难过。但是那两个孩子那副样子，却让我实在没办法放着不管。
我压下心里的别扭，给了杰一个笑脸，等姐妹俩选好了衣服，就带着她们去伊地知先生帮我订的酒店里，让两个孩子休息一下。
因为是节日，酒店的房间也爆满，只剩下最昂贵的套房还没订走。伊地知先生提醒我，非任务时间定酒店不能用公费，我看着手机上收到的扣款通知，心口都发颤。但是美美子她们在看我，我面上依旧轻松的笑着，让她们先去里间洗澡换衣服。
我和杰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来，我继续给伊地知先生发消息，拜托他帮忙在附近租一套价格合适的房子，今天是应急，天天住酒店我的银行卡可承受不起。还有姐妹俩上学的事，也要麻烦他再帮忙处理一下，总不能一直逃学吧。
杰看着我为了姐妹俩忙前忙后，琥珀色的眼睛里带了少许歉意，说给我添麻烦了。我摇摇头，伸手把他抱在怀里，和他贴着额头，靠在一起。我问杰关于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来历，他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和我说了，他和这对姐妹的故事。
杰告诉我，她们是他人生的转折，正是因为目睹她们被普通人残暴的对待，杰才完全颠覆了保护弱者的想法，开始动手杀人，就这样从拯救苍生的特级咒术师，变成了臭名昭著的诅咒师。
杰说完就沉默了，回忆过去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同时他也有些自责，姐妹俩现在的状况，根本上还是杰过去的思想灌输导致的。过了一会，他有些艰难的开口问我，今天晚上他能不能先陪着姐妹俩，如果只留她们在这里，他实在难以放心。
其实我很不想答应他，我们都约好了三个人一起过平安夜，如果杰留下来陪她们，那就意味着我要和他分开了。而且比起分别这件事，我更介意他为了别人主动要和我分开……
我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啊！明明我也很清楚姐妹俩现在有多需要帮助，却还只顾着自己，想把杰留在身边，实在是太过任性了！
我在心里狠狠责骂自己，脸上保持着微笑，安慰杰让他不要在意我，放心的陪着双胞胎，我之后也会继续帮她们处理相关的事宜。
我说完了就和杰告别，借口说要早点回去给悟准备晚饭，其实是面上已经快绷不住了，不想让杰看到我表情失控的样子。我抱了抱杰，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留给他，让他等姐妹俩出来给她们当零花钱用，然后就起身匆匆逃离了酒店。
我心情低落的走在街道上，不知道现在杰都不在的话，我们给他庆祝重生一周年还有什么意义。这时候却接到了悟的电话，我正想和他说杰还有双胞胎的事，他却率先开口了：
“今天晚上看来只能你们两个庆祝啦……” 悟看起来有些不愉快，“有个白痴一级在九州被困住了，上面喊我去救场……”
他嘟哝着好麻烦，表情也很臭。我看到悟这样，感觉再告诉他，杰也不在我身边，他肯定会担心，想了想还是装作一切正常的样子，骗悟说我们会在家等他，让他安心去做任务。
挂了电话，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安静到连我自己的呼吸都很吵。我什么也不想做，只是蜷缩在沙发上抱住自己的膝盖。明明没有人欺负我，我却觉得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他们都为了别人抛下了我。
多荒唐的想法，根本就不是事实，可是它一旦在脑海里出现，我就再也没办法把它从脑海里移出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的认识到，我对悟和杰有着怎样自私又狭隘的占有欲。
真是太丑陋了……这样的我，大概永远配不上和他们并肩而行吧……
我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陷入了无限的自我嫌恶之中，忍不住低声啜泣，泪流满面。连着哭了快一个小时，我还是异常难过，没办法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随着暮色降临，我也耗尽了力气，最终斜靠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第21章 正文二十一
冬天的夜晚，即使在室内气温也很低，我在沙发上迷迷糊糊躺到后半夜，在睡梦中被冻醒了。屋子里四下寂静，我坐起来吸溜了一下鼻涕，感觉格外丢人，一个火系术师，居然因为在沙发上睡觉而冻着了。
我刚想从沙发上下来，去厨房倒杯水喝，门口却传来动静。片刻之后，悟推门进来了，不知什么缘故，头发乱糟糟的，好像被大风吹过一样。他摘了眼罩扔在玄关的柜子上，同时用手理了理头发，转头看到了半跪在沙发上的我，好像也吃了一惊。
“这个点还没睡吗？” 悟换了鞋，直接朝我走过来，“杰呢？”
“悟老师怎么这么快回来啦？我以为你要过几天才回来呢……”
我听到他说起杰，心口又是一阵难过，眼睛也干涩疼痛。我眨眨眼，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可能哭肿了，赶紧转开头不想给他看到，同时试图岔开话题。
“我瞬移回来的啦，不过好久没操作过这么远的距离了……” 悟在我身边坐下，靠在沙发上，声音似乎略微有一点点疲惫，但还是很敏锐的发觉了我的异常，“你为什么在哭？”
“没有哭……悟老师看错了……” 我还在努力掩饰，想趁他不注意，悄悄的溜进房间里去。
“你当老师的六眼是摆设吗？” 悟把我拽了回来，他的表情看起来和平常不同，难得的有点严肃。他用左手的食指和拇指牢牢捏住了我的脸颊，不让我转开，又用右手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眼角。
“这里都红了……到底哭了多久啊……” 悟直直的看着我，面上露出些许不虞，“杰去哪了？”
我感觉眼睛又变得湿乎乎的，又挣脱不开悟的手，只能被迫在他面前露出没骨气的样子，边哭边告诉他，杰和那两个女孩的事。
“啊……那两个孩子吗……” 悟虽然在听我说话，却好像心不在焉，似乎在想别的事情。而且不知为什么，看到我在流泪，他的表情也变得晦涩不明，明明我都已经不再抵抗，却还是捏着我的脸没有放开。
“就因为这个在吃醋？” 悟用手指给我拭去眼泪，他的动作和之前相比变得有些粗鲁，我感觉眼角都被摩擦的有些刺痛，“安心啦，杰和她们的关系，跟我和惠的关系是差不多的，没必要介意这个。”
是吗？杰对她们，可比你对惠温柔多了。我脑子里闪过惠被悟揍的半死不活的样子，默默在心里吐槽着他糟糕的比较。忽然又想到自己之前那些阴暗的想法，不由得哭的更厉害了。
“悟老师去救人我也好嫉妒……明明约好了三个人一起……却总有人会分走你们的视线……我……我不愿意……我想要你们只看着我……” 我抽泣着坦白，看着悟的蓝眼睛自我忏悔，生怕他因此而厌恶我。
“悟老师，我是自私的坏孩子吗……” 我含着眼泪，伸出两只手，交握住他正捏着我脸那只手的手腕，“你们会讨厌我吗……”
悟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从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我自己狼狈的样子，双眼泛着泪光，脸上全是泪痕，眼尾也发红，哭得太用力以至于嘴唇都在发抖，活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悟看了我一会，突然就抽回了被我握着的手，反手抓住我的手腕，猛的把我按倒在沙发上。
他眼睛好像比平时暗沉很多，瞳色也变成幽深的蓝，好像乌云遮蔽了天空，大海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我以为他生气了，被吓得立刻止住了抽噎，睁大了眼，有些惊恐的看着悟俯下身来，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连嘴唇也快要贴上我的嘴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了我紧张的样子，悟好像意识到了他自己现在的状态格外吓人。在距离我脸只有几厘米的时候，他停止了动作，渐渐收起了身上慑人的气势，只是用手反复摩挲着我颤动的嘴唇。
“抱歉……老师今天有点失控了……” 悟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直起身来往后靠在沙发上，用手盖住自己的眼睛，随后又露出略带自嘲意味的笑容，“不过，以后可别在其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我慢慢坐起来，咽了下口水，怔怔的看着他。就在刚刚，有一瞬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一个我之前不敢妄想的念头，猛然间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的心脏怦怦直跳，因自己意外的发现而欣喜若狂。
“悟老师骗了我。” 我看着他，语气很笃定。
“哈？在说什么？” 悟微微张开手掌，从指缝里觑了我一眼，没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质疑他。
我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慢慢从沙发上爬到他身边，无视了悟警告的眼神，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凑过去把下巴抵在他的胸口，毫不躲闪地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很早之前，悟老师就把我看作特别的学生了。”
我一字一顿，无比自信的说出我心里的猜想，看到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更加确信了我的判断。万万没想到，在意外的情况下，我居然窥视到了悟的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恍惚间有种压中大奖的震撼。我心里漫溢着突如其来的快乐，连眼泪都没擦，就这样抱着悟，朝他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你还真是……算了……” 悟看着我的样子，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否认我的话，而是伸手环住我的腰，眼神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如水般柔和。
我收回手，撑着悟的胸口坐直身体，然后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如同托着某种精致的水晶球。悟的睫毛又长又密，像是水边开花的芦苇，随着他眼睛一眨一眨，轻盈的晃动。他的嘴唇血色充足，轻勾起好看的弧度，俊美的笑颜让我又一次怦然心动。
好想和悟再亲密一点……即使要把我的全部都交付给他，我也愿意……
我把脸凑过去，和他呼吸交错着，越靠越近，慢慢闭上双眼，等待着和他唇齿相拥的那一刻。但悟却在我要快要碰到他嘴唇的时候突然伸手，钳住了我的下巴，阻止了我更进一步的动作。
“明知道危险还敢在悬崖上跳舞啊……” 悟的目光再次变得晦暗，但这次却保留着清明的神智。
他松开我的下巴，把手伸到我的脑后轻轻压低我的脑袋，又用另一只手拨开我额间的碎发，无视了我困惑的眼神，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如羽毛般轻盈的吻。
“有些事情，还是留到你长大之后再做吧……”
悟亲完就放开了我，我摸着额头还有些错愕，他却很快恢复成了往日不着调的模样，开始吐槽我怎么这么娇气，幸亏他及时赶回来哄我，要是再晚几天回来，可能家都已经被我的眼泪给淹没了。
我被他笑的满脸通红，刚想反驳两句，却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而且好像还听见了杰的声音，在呼喊我的名字。
“杰？！是你吗？！”
我飞快地跳下沙发，跑过去把门打开，果然看到杰正微笑着蹲坐在门口。
“你怎么回来了？”
我赶紧把他抱起来，翻来覆去检查他的爪子有没有受伤，那个酒店离家有至少有五公里，我回家的时候都乘了巴士，杰一个小猫咪，是怎么回的家啊……
杰安慰我说他没事，我看了一圈确实没看到伤口，这才放下心来。刚刚光顾着担心杰，忘记了自己的眼睛还肿着，果然他注意到了，紧张的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真是会挑时间……” 悟看着不明所以的杰，一脸不爽，“我都把人哄好了才回来啊！”
杰听了愣住了，转头看着我，我赶紧摇头说没事，给悟使眼色，希望他帮忙打掩护。可悟却大声喊累，起身就回房间了，留我在原地面对杰担心的目光。
我慌乱之中突然想起了双胞胎，忙问杰怎么没有陪着她们俩，杰听到我的问话，不知为何，脸上居然罕见的表现出了一丝羞涩。
“原本是打算要留在酒店陪着她们的，” 他用一贯的温柔目光注视着我，轻叹了口气，“但是你走以后，我就再也没法集中精神了，连美美子她们都注意到了……”
“抱歉，我好像比我自己想象的，要更加依赖你啊……” 杰低下了头，他的声音里带着愧疚，“明知道会打扰你休息，却还是忍不住想回来看看你……”
“杰……” 我听到他这么说，心像是被蔓藤缠绕着，又痒又痛，眼泪也再一次决堤，吧嗒吧嗒掉在地上。
我扑过去抱紧杰，一边哭一边告诉他，我也一样想念他，杰给我舔掉眼泪，听着我断断续续的说出，自己因为他们离开而难过的要死。他深深叹息着，一边和我道歉，一边用鼻子轻蹭着我红肿的眼角。
我抱着杰，听着他像哄小朋友一样哄我，先前那些自私的想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完全消失了。就算以后再遇到同样的事情，我想我大概也不会再纠结了，悟和杰不约而同的用行动告诉我，他们虽然会因为别人而离开，但却一定会为了我而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