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寓神情有变，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拥有人类担心的情绪。
他直直冲了出去。
在姜前辈所住的房间，姜凌儿端着一碗没喝完的回神汤，脸上还有泪痕。
我们走到床边，便看见姜前辈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我大概猜到一定是因为帮千刃疗压制体内的结毒，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这时，姜寓对我们其他人说：“你们出去吧！”
姜大似乎知道姜寓要做什么，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姜凌儿紧随其后，我是最后出来的，在门口正好遇见赶过来的千刃，他今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问我：“你和姜药师是否有什么事瞒着我？”
“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
不得不说，他的直觉真的很准。
事到如今，我已不知道结毒的事，还可以瞒他多久了，只能告诉他姜前辈年纪太大了，每一次疗伤，对她都会有影响，并再次嘱咐他不要动念使用自己的能力。
千刃听完我说的话，不知道信不信，反正他没再问了！
晚上的时候，姜前辈意识恢复了，她将我叫到屋里单独说话，我进去时，她还靠在床边。
我对她十分感激，甚至我很矛盾，我不知道到底这样选择，到底是不是对的。
“孩子，不必自责。”看出我心中所想的姜前辈先开口安慰道：“我这一生，救过许多人，到了我这把年纪，能做的已经有限了，但你们的时间还长！”
我知道姜前辈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救千刃，一定是与姜寓有关，我不想和老人家绕圈子，所以我主动开口道：“我已经知道这些年您因为什么要将姜寓藏起来了！”
姜前辈没有很惊讶，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很激动地问我：“他——真的存在吗？”
我点点头。
“他真的存在！”
姜前辈伸出颤抖的手，让我靠近些。
我走到床边坐下，她轻声对我说：“我第一次见到姜寓的时候，是他父亲去世的那天，那时的姜寓，面对父亲的离世，我这个做妈的悲痛欲绝，那才不过四岁的孩童，却对我说，人生死有命，叫我不必太执着，我当时看着眼前的孩子只以为他是因为跟着他父亲经历了太多失去，才变成这样，我想带回来养在身边，好好教导，兴许有一天会变成普通的孩子一样，可后来我发现，他确实与常人不同，他总是对我说，他不是他自己，他是神明的化身……”
听到这里，我的心也跟着激起一层浪潮。
“我本以为他只是因为身有异瞳，听过太多不着边际的故事才这样说，小孩子，总是会幻想许多，可他又告诉我神明之所以选择他，是因为我！”
“您怎么了？”我好奇问。
姜前辈沉默片刻才给我讲述道：“五十年前，我师父人称神药婆，她被人逼迫炼制‘结毒’对付一个女人，我为了救师父，用药迷晕了师父，用假结毒蒙混过关，那件事只有我师父知道，没想到数十年后，却从我孙儿口中讲了出来，年幼的姜寓怎会知当年之事呢？”
第145章 古信岳
我听后十分震惊！
因为姜前辈所讲的这个无人知晓的往事，触发了我脑海里的关键词！
五十年前！女人！结毒！
我忙问道：“五十年前，逼迫您师父炼制结毒的人是谁？”
姜药师回答：“具体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人是师父不敢违背的存在。”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药门千百年来并不主动与人恶交，却免不了成为别人手中之刀的命运，位于这座药居中的密室，实则是我师父当年所建，不知是否是她老人家对将来之事早有预料，她担心当年那些人会再次找上门来，不过五十年过去了，我再也没见过那些人！”
我说：“那些人之所以后来没有找来，是因为五十年前他们要对付的人已死！而当时为了杀死那个人，他们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姜药师听到我的话后眼中露出惊愕之色，她不明白，为什么年纪轻轻的我，会清楚五十年前所发生的旧事。
我也是在这一刻才更加确定，当我踏上北方这片土地时，我的神明似乎就在指引我去寻找五十年，发生在我族人身上所发生的故事。
目前我所知道的是，以当今‘夺神师’古信岳为首的念门参与了当年的无上顶之战，但远远不止有念门，当年的念门，正是因为那场战争损失惨重，才被古老头钻了空子，他不愧为夺神师，他的身体里流淌的就是掠夺的血液。
而我要做的就是，在当年那些残害我族人的人找到我之前，先找到他们，五十年过去了，当年那场战争，知道的人应该不多了，古老头便是我寻找真相的唯一线索。
我要撬开他的嘴巴，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比他还要强大。
姜药师这时继续讲述道：“那件事以后，我曾做过一个奇怪却又特别清晰的梦！”
“什么梦？”
“我梦见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女人，她说她知道是我换了药，她还说我这一辈子，六亲缘浅，注定身边没有至亲骨肉相伴，她为了报答我的恩情，会给我一段二十四载的亲情陪伴，我当时只觉得奇怪，那时我已有我儿小安，我们母子情深，小安十分孝顺，又怎会离我而去呢？可是天不遂人愿，小安一天天长大，他厌倦了这山里枯燥的炼药生活，他向往外面的世界，要出去闯一闯，孩子大了留不住啊，他这一出去，就结交了许多外面的人，很多人背景复杂，行事也不端正，我希望他回到药居，专心跟我学习药术，可他却为了一个女人与我断绝母子关系，他心好狠呐，竟这样一走便是十五年……”
再次回想起当年之事，姜前辈眸中依旧泪光闪烁，她至今都想不明白，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为何会那般冷绝！
她接着讲述道：“十五年后，小安被人追杀，身负重伤已到绝路，才想起我这个老娘，我虽怨他为人子未尽孝道，可终究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又怎会心狠不管他？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啦，我将姜寓带了回来，算算日子，过了年开了春儿，刚好二十四载——”
姜前辈这时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说：“若当年那场梦中的女子说话算话，我的姜寓是时候要下山接受他的命运了！”
我低着头，没说话。
我猜，姜前辈从前一定在自己孙子那里，听过不少有关他命运的说法了，老人家本该是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却不得不在这时候，要学着放手，因为她知道，这二十四年的至亲陪伴，是当年那个女人报恩才给她的。
而我的出现，好像就是在提醒姜前辈，时候到了！
这是多么伟大又仁慈的老人啊，即便再舍不得，她也无声地尊崇着命运的安排！
再回到眼前，我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何姜前辈愿意用生命为千刃压制结毒。
姜寓亲口对我说，他会跟我下山，那他以前应该也无数次对姜前辈说过，他在等我。
姜前辈很清楚，以姜寓的能力，离开这避世之所后，外面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危险？她老了，她不可能永远将姜寓关在那密室之中，终有一天，他要独自去面对这个世界的残酷面，既然如此，遵从宿命的安排，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位老人，她要用自己最后能点燃的余光，为孙子开辟一条宽广的路，弱我是他孙子在等的引领他接受命运的信徒，那千刃则是保护我们的刀，她将不计一切代价帮千刃压制体内的结毒！
从姜前辈的房间出来，我觉得有些疲惫，于是我自己回到房间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我拿出多日未开的手机，拨通了风师父的电话。
虽然很晚了，但风师父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她问我：“翱山上一切还顺利吧？”
“顺利！”
“顺利就好，你的郭师父冯师父都念叨着你呢，马上就过年了，下山的路也不好走，四街上没什么事，不用担心！”风师父安慰我道。
这也正是我打这通电话的原因所在，我说：“明天，上次在夺旗赛上捣乱的那名物念师将会拜访四街，他们来的目的主要是想接管四街……”
“接管？什么意思？”风师父一时没理解我话里的意思。
“他们会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归入他们旗下，为他们做事，但他们要将四街的格局完全改变，也就是说，目前四街上的这些人，有八成都将被赶出四街，他们要的，只是有着二十年历史的四街，而不是四街上这些人！第二个选择则是，如果你们拒绝他们的要求，那么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将四街收入囊中！”
风师父一听，立刻意识到事关重大，她说：“你等等，我这就着急另外三街的师父前来。”
大约过了半小时，风师父的电话打了过来，此时是半夜三点，吕四爷、冯吉祥、郭公都在那边，电话一接通，就听到吕四爷气愤地声音问我：“小仙儿啊，你和二娘说的都是真的吗？他们是想要四街？”
“是真的，千真万确！”我之所以能知道这么清楚，正是刚才睡觉的时候，游魂跟踪李风华听到的。
“岂有此理，我们四街这么多年了，有自己的规矩和传承，现在才刚刚好转有了气色，这些什么阿猫阿狗就想来分一杯羹，凭什么啊？”吕四爷视财如命，面对自己的利益，他自然是不可能低头的。
冯吉祥提醒他说：“你没听二娘说吗？他们是给我们两个选择，第一个选择还是有商量余地的！”
风师父语气有些不悦，说：“商量？这四街上这么多人，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难道你就是为了这么个是人是鬼都不知道的物念师，把跟着自己这么多年的老家伙都丢了？”
冯吉祥尴尬地笑了一声，忙解释道：“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这念门，我听说很厉害啊，咱们要是不答应他们，那得罪了他们，也没好果子吃啊，所以看看能不能想个折中的法子，和他们商量一下嘛！”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的！”吕四爷强调：“再怎么商量，将四街交给他们，我们就成了他们的小弟，一个打工的能有什么话语权？”
“那你去和他们斗？”冯吉祥直接甩出这句话。
吕四爷当场就怂了，论实力，他是四个人里面最菜的，他能斗什么啊！他不服气地说：“我是靠智取的，现在文明社会，谁动不动就斗来斗去的啊！”
“这不是你让小仙儿出来给你出头的时候了？”
“你别提小仙儿！”
“小仙儿现在是我徒弟！我想提就提！”冯吉祥强调道。
“你怎么收的徒弟，你心里没点儿逼数吗？要不是我大度，你能收小仙儿当徒弟？”
看二人就要吵起来了，郭公才咳嗽了一声说：“你们啊，这人还没来呢，先自己内讧上了！”
二人这才都闭了嘴，风师父说：“大晚上叫你们过来，是商量对策的，事关我四街数百人的生计，小仙能提前算到，我们是有时间提前应对的！”
这话说到了吕四爷心坎上，他赶紧附和道：“对对对，咱小仙未卜先知，我们别先涨敌人志气才是！”
冯吉祥忙问我：“那小仙儿，你是不是已经有对策了？”
看他们终于把话题抛给了我，我才在电话这头说：“如果我推算得没错的话，他们大概是明天午时过来，就是上次夺旗赛的物念师，此人名叫冥仰，他上回在四神会上输给了我，这次是带着气来的，就凭他扔出念门这个靠山，你们也得敬着他，所以明天他会先来打头阵！”
这些都是我跟踪李风华得到的准备信息。
吕四爷一听念门，就问：“这可如何应对啊？”
我说：“这个叫冥仰的年轻，气焰高，其实不足为惧，他来就是打头阵的，也是来探探四街的情况，毕竟过去二十年，四街都互相争斗，最近才统一了战线，所以他要将四街收入囊中，能逐一攻破是他们的首选，所以我想在这里寻问一下四位当家的，若是对方不给四街的这些爷爷伯伯们留后路，但给了你们四位活路，你们——会妥协吗？”
考验人良心的时候到了，我从不觉得这四位是什么大善人，但我要确认，我帮的这些人，值不值得，关键时刻，他们会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背刺我！
听我说完，四个人都沉默了起来，他们的心思我都懂，强敌在前，谁都会彷徨犹豫的。
平时这种时候话最多的吕四爷，却突然不说话了，是风师父第一个开口道：“我西天门人最少，但都是跟了我十多年的老人，他们每一个对四街都有着相当深厚的感情，若是最后他们没地方去，我也没脸面继续留在西天门，到时四街什么光景，也与我无关了，但是，有老身在西天门一天，我的这些老姐妹们，谁也别想赶走她们！”
果然不愧为救死扶伤的棺门弟子，风师父是有情义的人，有她先开口，吕四爷立刻就顺着说：“我东神仙这些老家伙也是跟了我很多年了，我一定为他们争取最大的利益！”
是争取他最大的利益吧！
郭公表态道：“我这把年纪了，我守了北地宫一辈子，在霜城也算有几分薄面，地宫里这些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了，我犯不着为了这不知还有多少年的活头，把老朋友都丢了，还是那句话，北地宫放在谁手里我都不放心，更别说外面的人！”
周吉祥一看，三人都统一口径了，任然很犹豫，他说：“等我一会儿，我得问问我家仙的意思！”
说罢，电话里传来他去到另一间房间的脚步声。
几个人都等着他，大约过了五六分钟，他便出了来。
吕四爷赶忙问道：“怎么样，你家仙家怎么说？”
周吉祥回答：“仙家说此事虽难，但我们有底牌，可行！”
吕四爷声音瞬间都清亮了，拍手道：“仙家说的底牌，肯定是我们家小仙儿啊，你们可别忘了，小仙儿的哥那可是有逆天的本事呢！”
提到千刃，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希望他能在姜前辈的治疗下，完全压制住结毒才好啊，不然接下来我对上念门，将是孤军奋战了！
现在有了他们四人的统一意见，我才开口道：“冥仰过来，无非就是给你们个下马威，他念门是中神区的门面，在北边儿人不少，你们以礼相待就好，不过明日他来之前，你们将待客的地方布置一下，屋中不要用轻便物，最好都是百斤以上的重物，茶具换成金属的，到时候他想动手，也没什么发挥的余地。”
吕四爷说：“小仙儿这招高啊！”
我提醒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他打头阵的，你们不随他愿以后，他后面还有个人！这个人就很麻烦了！”
第146章 道士
“后面还有一位？是什么人？”风师父紧张地问。
“据我所知，此人是冥仰的师父，名叫李风华，年纪大概六十来岁，她是神念师！”
我这条信息一说出来，电话那头的四人都有点坐不住了，吕四爷问道：“我听说过这什么神念师，据说能超控人的意识，且我从前还遇见过一个神念师，不过你们猜怎么着，那所谓的神念师，不过就是个用迷药的骗子，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