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龙引——王贪爱【完结】
时间:2024-07-13 14:41:14

  孟追欢却疑惑道,“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掩饰得这么好。”
  李承d皱了皱眉,“我们明光军就不招六尺以下的。”
  来送行的赵冲听了这话急得耳朵都红了,“干什么呀,我谁都不得罪的,为什么个个都要羞辱我啊?”
  李承d见她没有动作,便要将她强行扛下马,孟追欢拧不过他,俄而她心生一计,趴倒在赵冲的马前,“赵将军,你就帮我劝劝秦王吧,就让我去吧,我对秦王一片痴心,我们生不能长厢厮守,死就让我们同穴冥吧。”
  赵冲为难道,“孟娘子你放心,以秦王的骁勇会平安归来的。”
  孟追欢说哭就哭,眼泪像不要钱一样的往外掉,“突厥人善变狡诈,契丹人群狼环伺,阿d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赵冲心里只叹秦王和孟娘子这对鸳鸯竟和长安城中传闻相距甚远,可见寡妇薄情是假,王爷夺妻也是假,真当是人言可畏。
  他开口劝道,“秦王,你要不就把她带上吧……”
  李承d长叹一口气,她竟又来这出,“赵将军,你莫要被这女人蒙骗了……她嘴里就没有一句话是真的。”
  “可……总不能让军士看咱们的笑话吧?”赵冲环顾一周,却见许多兵士都悄悄地往这个方向瞅着。
  李承d刚想说他这辈子因为她被看得笑话还少吗,他早就不在乎了。
  却见宝音图已然打马过来,罢了,他要保全他在草原上勇冠三军、止小儿夜啼的传说。
  李承d用马敲了敲地,“孟追欢,上马吧。”
  孟追欢见他松了口,立马欢天喜地重新上了马,她甚至还折了残存的几朵野花,给她所骑的这匹白马编了花冠戴在头上。
  他们这五千余人行军于大漠中,越往北走便越不见绿迹。树叶凋零、昏沙遮天、马儿踢踏而过不知是白骨还是石块儿,狂风霜重让毳裘结了一层薄冰。
  他们走了一连几日,所到之处都是别无二致的黄沙与枯草,让孟追欢有些担心,不由趁着下马休息,低声向李承d询问道,“照夜白,你说这女人是不是故意诓骗我们,让我们绕路消耗我们所带的干粮。”
  李承d用巾帕将孟追欢面上的风沙拭去,“没有绕路,你别担心。”
  “你怎么知道没有绕路?”孟追欢见他面色为难不愿开口,突然有了个猜测,“是因为心中想着我,所以去哪都不会迷路吗?”
  李承d沉默半晌,轻叹一口气后道,“因为我小时候就跟着我舅舅在这附近放羊。”
  孟追欢哦了一声,“怪不得我从前看战报你从不迷路。”
  “那倒不全是因为这个,”李承d挑了挑眉,“陈定国刚愎自用,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有叛逃之人,他也总是用过后便杀掉,而我麾下多用鲜卑、突厥、契丹之人,只要立了军功,封赏与汉人无异,他们自然肯为我带路。”
  孟追欢笑了笑,拉住他的胳膊悄声道,“真看不出来,你们杂种还真是有杂种的好处!”
  “就当你是在夸我了,”李承d指了指远处,“快到斡难河了,王帐离这里也不会很远了。”
  宝音图带着随从从远处向他们二人走来,她竟向李承d行了长安的插手礼,“照夜白,再往北去五十里,便是斡难河了,你们大梁的军士可在此扎寨。”
  他们二人向宝音图回过礼后,李承d这才开口,“公主什么时候带我们去见可汗?”
  “现在就去,你们上马随我来。”
  李承d思索了一下,为了聊表大梁的诚意,他只带了明光军两百人前去,又留了那日苏在此处同明光军安营。
  宝音图纵马疾行,风沙间划出一道残影,跨山越漠、随水而行,她终是停在了斡难河畔的最后一片绿洲处。
  一身披墨白狐裘的男子倚靠在胡床上,他身上随意搭了一张羊皮毯子,精致的驼峰鼻、过白的皮肤、瘦削的身材,显得人未免有些孱弱了。
  他身边一个约莫六七岁、着貂皮红袄的小女孩向着他们的方向跑来,胸前的珠串璎珞当啷作响,宝音图将那小女孩稳稳当当地抱在怀中,“琪琪格你怎么也来了。”
  孟追欢用探究的眼光打量着那小女孩,胡其泰从胡床上走下,对着他们解释道,“这是我的妹妹。”
  孟追欢蹲下身,从包中取出一支凌霄花钗来,递给琪琪格,“我知道你的名字是花朵的意思,第一次见面,送你这支花钗好不好啊?”
  琪琪格的目光被花钗上的玛瑙吸引了,她却没有接而是拉了拉宝音图的衣角,她的汉话很是标准,“阿娘,我能要这个姐姐的东西吗?”
  得到宝音图的首肯后,琪琪格这才接了过来,她猝不及防过来在孟追欢的额角上亲了一下,孟追欢情不自禁摸了摸琪琪格的后脑勺,“你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胡其泰向着李承d指了指远处的小土包,“我阿布便埋在这里。”
  孟追欢很是惊异,汉人不论贫贱,对丧仪都很是重视,或是请德高望重之人书写墓碑,或是寻来金玉之器随之下葬。
  这样一个路过了都不会引人注意的小土丘,竟埋葬着草原的可汗。
  “他不想别人盗他的墓而已,”宝音图对孟追欢轻轻笑道,“他怕哪天梁军打到斡难河畔,为了那么点随葬品掘他的坟。”
  孟追欢抱着手道,“我们梁军军纪严明,不会做盗墓贼的。”
  宝音图撇了撇嘴道,“是吗,我们家祖坟就被人掘了。”
  李承d脸色有些不自然,因为当初他叔叔和他阿爷缺军费,便秘密派人去将前朝皇室的墓给盗了,从中挖出些金银出来变卖。
  “某给公主赔个不是――”
  宝音图开口将李承d的话打断,“你们家对不起我的事多着呢,不差这么一件。”
  李承d接过宝音图递过来的马奶酒,他将酒水挥洒在这片埋葬哈丹的土地上,祭奠这个草原上最伟大的战士。他曾在这里统一东西突厥两部,他曾在这里成为伟大的突厥可汗,他有过威震四方的荣耀,也有过被人生擒的耻辱,这些都消弭在了斡难河的水草之间。
  现实中英雄的落幕远没有传说精彩,他没有死于对手的马,没有死于梁军的铁蹄,他死于风寒,一场不知名的小病轻而易举夺走了他的性命。
  梁军与突厥的战争会以停战协定的签订而得到终局,但这场属于哈丹和他两个人的战争呢?他再也没有机会打败他了。
  胡其泰瘦削的手抚摸过李承d的肩头,“照夜白,我阿布临死前说,来生再与你在马上战个不死不休。”
第52章 :相望千里望婵娟
  胡其泰与宝音图以突厥人的最高礼仪招待了梁军士兵,营前燃起的熊熊篝火让人浑身热融,宰杀的牛羊在烟熏燎烤间滋滋地冒着油光,马奶酒在军营间推杯换盏。
  孟追欢笑着推拒了李承d递过来的羊腿,行军这些月里,她除却麦黍稻菽,闻过最多的便是羊肉的膻腥。
  想到还要再吃上不知道几个月的羊肉,她就觉得自己有些上火。
  李承d端着那只羊腿不知所措,他只能解释道,“这里……比不上长安……什么都有。”
  孟追欢抱着膝盖不想动,“没事的阿d,我喝西北风也能喝饱。”
  李承d听罢便不再说话了,拿起羊腿在她身边大口啃了起来。
  孟追欢见他吃得香甜,忍不住咂了咂嘴,“你为什么不多劝劝我,你多劝我一句说不定我就吃了。”
  李承d还没来得及开口劝她,孟追欢却被站在河边的李承珩吸引了,他身边的几人正在斡难河旁拉着渔网,李承珩娴熟地从渔网中取出鱼来,用匕首的刀背拍晕,又将鱼肚子剖开取出内脏,其他军士也在一旁张罗着烤鱼。
  孟追欢想起鱼肉鲜甜嫩软的肉质,不由得口齿生津,她提着衣摆眼巴巴地朝着鱼肉走了过去。
  “楚王,”孟追欢很少这样私下里恭顺地叫他们两兄弟的封号,她明知故问,“你会杀鱼吗?”
  李承珩仍旧蹲在河畔用刀背刮喇着那条鱼的鳞片,“我小时候在泉州,常常帮我阿娘杀鱼。”
  “那这刀杀了鱼会不会很腥啊?”
  李承珩嗯了一声,“是有一点。”
  “那你要不用我的匕首吧,我不怕腥的。”孟追欢贴心地从自己的腰间拿出李承d送她的那把镶了孔雀石的宝刀。
  李承珩看了两眼,将自己的匕首在河中洗净,放回腰间,接过孟追欢的匕首就继续处理起鱼肉来。
  他的部下已经将烤好的鱼肉置于银制托盘中,端在他的边上,他洗了手后便直接坐在河边大快朵颐起来。
  孟追欢咽了咽口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李承珩此时总算想明白了她今日突然跑过来献殷勤是为了什么。
  孟追欢没忍住,总算开口问道,“我的呢?”
  李承珩此时眼睛里的笑意已经要溢出来了,他将那把粘了鱼血的匕首递给孟追欢,“你的。”
  “我想吃鱼肉,”孟追欢扯了扯他的袖口,“我拿李承d小时候的糗事和你换不行吗?”
  李承珩终于放下了盘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先说一个,我听听值不值得换。”
  孟追欢清了清嗓子,“我们那时候才刚刚学作诗,夫子给我们讲诗文炼字,说贾岛的诗,是用‘僧敲月下门’还是‘僧推月下门’好,要我们各个想出一个字将那字替换掉。”
  “李云琮说僧拉月下门,李云珈说僧击月下门,轮到李承d了,他想不出来,竟然说僧踹月下门!”
  “倒像是他会做的诗,”李承珩眯了眯眼睛,“那你呢,你说的什么?”
  孟追欢突然有些心虚,她还是诚实道,“我说那和尚没有侍女吗,居然还用自己开门。”
  李承珩扑哧一笑,他拿了一碟烤好的鱼肉洒了香料递给她,“怎么了,小孟舍人没有侍女吗,居然还要向我讨鱼肉吃。”
  孟追欢没理会他,她接过那叠鱼肉细细地在口中咀嚼,体会鱼肉的甘美,她为自己辩解道,“后面夫子说了那和尚没有侍女,我便作了‘僧归月下门’,夫子说了,这四人中,我作得最有意境。”
  李承珩还蹲在河畔笑着,孟追欢拿到了鱼肉便不理会他,她又想着李承d应该也很久没吃到鱼肉了,她便拿着那半碟鱼肉,双手捧到李承d面前,“阿d你要吃吗?”
  李承d抱起手后道,“我不吃,我只是草原上放羊牧马的乡巴佬,怎么配吃连开门都要侍女帮着开的世家贵女的鱼肉呢?”
  孟追欢将已经冷了的鱼肉扒拉进嘴里,她打了个饱嗝后道,“我小时候确实有点讨人厌。”
  “说得就跟你现在很讨人喜欢一样,”李承d撇着嘴将孟追欢拉入怀中,“不过确实还是有一点讨喜。”
  孟追欢笑了笑,她知道他这是不生气了。
  李承d替她在河边将那把匕首洗净又别在她的腰间,“下次要换鱼吃用自己的糗事,不许用我的。”
  “好好。”孟追欢点了点头。
  他们二人在突厥营帐中正漫无目的地走着,却见群星朗朗在天拱向北辰,斡难河上映射出璀璨的点子,孟追欢伸手欲捞月,却手中只有空落。
  只见宝音图拉着琪琪格向他们走来,她蹲下身教琪琪格行了一个汉人的插手礼。
  琪琪格笑着脸上出现两个小小的梨涡,“我阿娘说姐姐你书读得好,你给我取一个汉人的名字好不好?”
  孟追欢也一同蹲下,她向眼前玉雪可爱的小人儿回了一个插手礼,“琪琪格就叫杨解忧好不好?”
  宝音图似是被那个“杨”字触动了,她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这名字做何解?”
  孟追欢拉住琪琪格的手道,“在西汉有一个公主叫做刘解忧,她前往乌孙国和亲,嫁过三任乌孙国国王,她在草原上调停着大汉与乌孙的关系,让大汉与乌孙联合抗匈。在她的手腕下,乌孙国归降大汉,匈奴也无力再南下劫掠汉人。”
  “维护边境安宁的不只有卫霍这样封狼居胥的将军,也有刘解忧这样聪明而有魄力的和亲公主。”
  孟追欢从自己的腰间取下那把孔雀石的匕首,她递给琪琪格,却是望向眼前的杨微兰,“琪琪格,你愿意做这样的公主吗?”
  琪琪格咯咯笑道,“我愿意!我也要成为刘解忧这样厉害的女人。”
  宝音图却从琪琪格手中将那把匕首拿起,还给孟追欢,琪琪格立马瘪下了嘴,望着那孔雀石不说话。
  “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追欢笑盈盈地看着宝音图,“我想问问城阳公主,可愿让琪琪格在长大之后,嫁给我的儿子李钦训,若有朝一日秦王能南面称孤,她就是东宫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
  宝音图望着孟追欢不吭声,她抱着自己孩子,眼中满是不舍。
  孟追欢又笑道,“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等我儿子行过冠礼,我便会派来使者赶往草原。若是琪琪格想留在草原上,便算我们没提过这件事,若是琪琪格想嫁,我与公主,就是儿女亲家。”
  宝音图终是点了点头,孟追欢将那把孔雀石的匕首递给琪琪格,琪琪格宝贝似得将那匕首收下,“这便是我替阿训给琪琪格小公主的定亲信物了。”
  “公主不再是亡国的公主,而是皇孙的岳母,”孟追欢对着宝音图微笑着行其突厥的礼仪,“也请公主放心,我们大梁,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到草原上的。”
  宝音图笑着说道,“我们也是带着十足的诚意与你们和谈。”
  宝音图拉着琪琪格随孟追欢走了半路,她突然看向孟追欢,“这样定亲后,我不和你成同辈了,那我不成了你祖母的孙辈?”
  孟追欢在脑中算了算辈份,她扑哧一笑点了点头。
  “好啊,你怕是看那日我折辱了你祖母,这才故意定下这门亲事,哄骗我当你祖母的孙辈。”宝音图话里话外虽然都是埋怨,却似乎未曾生气。
  孟追欢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公主和祖母是从小一同长大的,为何会闹成如今这副模样?”
  宝音图撅起嘴道,“你和照夜白不也是从小一同长大的,难道你们从不吵架?”
  孟追欢回望一眼,远远跟在后面,手持马,保卫她们二人的李承d,“我和他不一样的,我小时候就时常借势欺负他,又分离数年,才重新结为夫妇,自然是时常吵架。”
  “不,我和静熙同你们是一样的,”宝音图站在土丘上眺望,那里是长安的方向,“只要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就会有你来我往的交锋、有对方比自己好的嫉恨、有明知道对方过得很好但仍时不时暗生的忧虑。”
  “你知道吗,我看到你坐在照夜白旁边时,没有为静熙的孙女嫁给我仇人之子的怨怼,”宝音图伸手轻轻抚摸过这张肖似她密友的脸,“你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这意味着我和她哪怕相隔千里,依旧可以赏同一轮月亮。”
  “公主……”
  孟追欢有句话堵在喉头,杨微兰这样念着她的祖母,可她的祖母却在信中对她口出恶言,她碍于立场只能不发一字。
  “你回去告诉她,她传来的信件每一封我都有看,”宝音图如同她祖母一般抚过孟追欢的发梢,她的眼角滑过一滴清泪,她低声道,“我不回她,是因为我怕,和我的来往会给她、给她的家族带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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