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圆满——尺素【完结】
时间:2024-07-13 14:42:02

  方便面打了几个冷颤,他刚惹了凌穹,方寸久内心倒觉得凌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自己生病期间,还多亏了她的照顾。自始至终,他都把她当作可以吐露心声的对象。
  玻璃珠滚动的声音撞翻安居镇安稳宁静的夜晚,秋天的安居镇形成一个椭圆压扁的玻璃瓶,叶子和四周庄稼成熟的气息全被塞进瓶里。镇上的人在瓶里弹琴欢歌,唱出收获的乐章,奏响满足的旋律。
  “快点!”女人的手纤长,指甲也纤长,她昨天去店里做了咖啡色美甲,上面点缀着暗绿小花。指甲刮在身后与她一般高的齐赫川书包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真是碍事!”她看了眼指甲道,随后从布包里掏出一瓶卸甲油和纸,把指甲擦了一遍,“叫你不要背这书包,丢人现眼!”她怒斥身后的人。
  齐赫川任由女人推搡,始终不发一言,专注把两颗玻璃弹珠从巷口一路踢到了这里,弹珠中有好看的玫红花瓣,在昏黄路灯下看着是黑色。“等会儿见了人要叫奶奶!”对方没有理她,她抓住齐赫川的耳朵,“跟你说话呢!哑了还是聋了?”
  齐赫川吸了吸鼻子,随后吼了句:“没哑也没聋!”抬头目光从女人身上掠过,“还说我,你看看自己那副德行!跟个妖精似的,会信才怪!”女人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小指上残存的指甲油与安居镇格格不入,她迅速扣掉。
  女人叫易景,是齐峰的妻子,她向旁边移了两步,掏出纸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换了轻柔无奈的语气道:“你这孩子,说话没大没小!”
  走到齐奶奶家院前,齐赫川不屑地看了眼,捡起玻璃弹珠擦了擦灰放进口袋,“就这儿?”嘴里的口香糖喷出粘在地上。
  易景没说话,她理了理衣服走进院子,回头看见齐赫川还生挺地站在原地气就不打一处来。“快进来啊?”她催促道。齐赫川向前踏了两步,被易景一把拽了进去。
  广播里喊着凌穹他们的名字,叫他们赶快集合参加集体跳绳比赛。
  五个人面对摆动的跳绳排好队,打头阵的是方便面,再接着是萧望、章林生,最后是方寸久和凌穹,因跳到最后人越多就越难进,他们两个算是五个人里跳得比较好的,故留在最后。
  “我先!”方便面看着在眼前晃动的绳子,准备进去时凌穹走上前把他挤出很远。
  “我怎么啦?”他对站在最后的方寸久笔划。
  “我也不知道!”方寸久的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手臂比划出一个问号,这一切都被章林生看在眼里。“快进去!”方便面五指撒开,像握篮球般把章林生好奇的大眼睛转到了前方。
  “你紧张吗?”萧望死拽着章林生的手臂,“我有点怕绳子甩到我脸上。”章林生“哎呀”一声,甩掉萧望的手,把那细小的手臂拿到眼前一看,立刻出现几道红印。“没事儿,我给你捏捏就好了!”
  章林生不信任地看萧望一眼,“紧张什么,不过是个游戏,赢了有奖品,输了又不会罚钱!”
  “输了掉面子呀!老幺!”
  欧阳诗、杨燕和柳珍在院里帮齐奶奶穿辣椒,辣椒红了捡回来,麻线穿针,再用针刺穿辣椒把儿把辣椒一个个串起来,像串在一起的铜钱,满当当的红色。天晴拿出去晒,天气不好拎回屋里挂着,要是雨小也可挂在窗户的铁钉上,金色玉米在梁上红色辣椒在窗上,是镇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晒干后挂在厨房墙壁,炒菜摘几个切了和大蒜一起放在油锅中,便于管理,同时也节省空间时间。
  柳珍手肘碰了碰低头串辣椒的欧阳诗,欧阳诗碰了碰旁边的杨燕,三个人看着院门口的女人和齐赫川。进来的两人也看着院里并排坐着的三个女人。
  看见走过来的人,三个女人依次站起。易景的头发像暮秋在寒风中瑟瑟的茅草,一身灰色麻布衣衫,脚上穿着布鞋。齐赫川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淡橘色短袖。杨燕一眼判断出不是安居镇上的人,秋初的安居镇晚上很冷,脂肪厚的人都穿上了外套,即便在白天,也不可能一副夏天装扮。
  易景看见女人们也不奇怪,“这是齐峰的家吗?”
  “您是?”欧阳诗的眼神从女人挪到孩子身上,觉得来者不善。
  “我是他的妻子。”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很容易听出这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满是污迹的鞋又抬头。
  齐奶奶在厨房洗圣女果,她只栽了两棵幼苗,硕果累累。串辣椒时欧阳诗说可以生吃,而且还很好吃,她想起家里今早摘的还有,就起身说洗了让她们吃。现在霜还没有降下来,明天去屋后的山上把红的摘了各家都分点。这东西只要见点霜就跟软柿子一般。外面的说话声传进耳朵,她细细分辨,很快听出易景的声音。儿子没死时她同儿媳见面,都是小心再小心,生怕她这个当妈的耽误了儿子的前程和幸福。从儿子嘴里说出的儿媳不仅家里世代是言情书网,且她自己也知书达理,勤劳善良。
  说实话,她对儿媳的印象还很好,本以为儿子夸大其词,夸是夸大了些,夸得也合情合理。儿媳的谈吐甩了她好几条街,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和儿媳之间隔了一条沟。管他什么沟不沟,和她过日子的又不是她而是儿子,只要儿子觉得好便好。她也不想插手后辈的事情。
  杨燕见过易景,不过那都是十七年前的事儿了。女人的模样,她早忘得一干二净,齐峰死后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齐磊也由齐奶奶一手抚养。现在她身边的这个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儿?
  齐奶奶站在屋檐下,手里端着洗好的圣女果,从易景的视线看过去,她被夹在欧阳诗和杨燕的缝隙,老了,精气神还在。“妈——”易景一个健步冲过去,离齐奶奶约还有三步时扑通跪倒在地。
  这一跪出乎所有人意料,齐奶奶端着浅口塑料篮子的手抖了一下。但很快稳住,所有的事情在齐峰死后都淡了,没什么比看着齐磊步步成人更重要。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眼神都在易景的膝盖下边了。
  “都怪我,什么事都怪我,这些年我一直在忏悔,要不是因为我,齐峰他也不会跟着人去挖煤。要是不去挖煤,他也不会死!那老板也是个黑心人,事故发生后直接卷铺盖走人了,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他,背时砍脑壳的,不是人啊,我们在那儿五个月的工资都没结……”易景满脸泪光,哭得撕心裂肺,伤心欲绝,鼻涕和眼泪打湿了灰色抹麻布衣服。
  “他死了我——我,我身无分文,没脸见您啊!”齐奶奶拉住易景的手,那一巴掌的力全疼在她手里了,两个人相拥而泣,“孩子,这不怪你!是我们家没福气,起来吧!”
  “再怎么说咱们也能拿个第三名吧!”比赛完回来的路上,方便面沾沾自喜。“第三名的奖品是什么?”
  “福娃,”萧望答,“贝贝晶晶欢欢迎迎妮妮!怎么不是天山童姥的手办呢?”
  “怎么不是方便面呢?”
  “钱不更好吗?”章林生说。
  “你个见钱眼开的人!”萧望和方便面一左一右齐声偏头对他大吼,他觉得鼓膜都要被震破了,急忙钻到了方寸久右边。
  提到钱,方便面和萧望意味深长地同时看向了听着他们讲话笑容满面的方寸久,方寸久看着眼里满是钱的四只眼,急忙看向别处。凌穹背着书包走在最左边,不敢离方寸久太近。
  “哥——”萧望也跟着叫。
  “叫什么叫,号丧啊?!”凌穹听见这种撒娇式的声音就觉得烦,说完气冲冲地走了。
  “她怎么啦?”萧望满脸迷茫。
  “估计今天吃火药了!”方便面拍了拍萧望的肩膀,“知道我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吧?简直就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看到了吧!”他伸出手臂,手掌慢慢向上,又向两旁,“我的生命力是多么顽强,对生的希望是如此执着!”
  “你,脚下——”
  方便面觉得脚下踩着了什么东西,软绵绵又湿滑,一瞬他觉得踩到了血,继而又觉得像踩到了尸体。
  “哥,你踩到狗屎了!”章林生看着方便面的右脚准确无误地踏上一坨狗屎。
  他若无其事地把脚拿出,“没事,”左看右看,“鞋底踩到了一点而已!鞋底嘛!什么没踩到过。”心里暗骂难怪是狗,这么没道德,随处拉屎,也不知道羞耻。
  “狗屎运,狗屎运,即使踩到的是狗屎,也是运气嘛!”章林生说。
  “没错,老幺说得对,这话我爱听,回头哥买两包方便面给你!”
  凌穹听说方便面踩了狗屎,心里高兴,回头想搭话,却见方寸久跟了上来,急忙憋住笑回头加快了脚步。
  方寸久追上她,“你想不想吃麻辣烫?我请你,这次上节目拿了钱!”见凌穹没有回答,他弯下腰看着她道,“你想吃什么?”
  凌穹没回答,“有什么想要的也行,我都给你买!”
  “哥,”方便面追上他,“你太过分了,我也要吃麻辣烫,还要吃方便面——”
  “哥,我不要吃的,我就想要手办而已,你给我买嘛!”方便面和萧望阴阳怪气,其他三人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两人说完还不忘向凌穹挑衅。
  凌穹心一横,也一不做二不休了,“哥——”她娇声娇气,“我想吃蛋糕和巧克力你也买吗?”她扮出楚楚可怜样。
  四个男生惊得瞪大了眼睛,方寸久咽了咽口水,今天这些人和自己呼吸的怕不是同一天空的空气,“好好说话!”他愣愣地说。
第69章 夜空中最亮的星
  “您不原谅我可以,看在齐峰的面上,您一定要收留这个孩子!”她满面泪痕地看着身后的齐赫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齐奶奶承了不称心,拒了又显得无情。还有周金枝杨燕和欧阳诗,哪想到这般安稳的夜晚会发生这种事,待在这儿不是,走了又不是。
  “你先起来,起来后再说!”齐奶奶的语气硬得像粘在水壶底的水垢。
  易景看齐奶奶的脸色,擦了泪水扶着齐奶奶站了起来。齐奶奶看着一旁瓷盘里鲜红的圣女果叹了口气。
  “今儿您忙,我们改天再来!”柳珍说,她的嗓门很大,嗓音不刻意提高也比别人大着嗓门说话的声音响亮。响亮的嗓门把尴尬的氛围冲破,大家即刻一拍而散。
  第二天落了雨,雨缓缓地落,没了夏日的暴烈,脾气温和了许多,较春天的毛毛细雨又密了点儿,雨点大了点儿。站在雨里从脚底升腾起一股凉气,季节没到,这股凉气还无法冲到头顶。
  整个上午的课方便面都沉沉睡了过去,他醒来时教室里只剩下视学习如命的几人,吃饭都要边往嘴里喂饭边看书的那种。窗外没有雾,视野开阔,不确定是否还在下雨。他到一楼正好看见从教室走出来的方寸久,他们班又考了数学,他收好试卷送到数学老师办公室后回教室拿伞,出来正好遇见三步做一步下楼梯的方便面。
  两个人相视一笑,“呵,我还以为今天要一个人走完这段孤独的旅程了呢!”方便面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凌穹呢?”方寸久问。
  “她啊,肯定都已经回家吃饭去了!她最近真的奇怪得很,都快成独行侠了!”
  章林生站在高三年级教学楼旁,教学楼大门两旁各有一棵苏铁,等到人少了,他就拿着伞到了右边的苏铁旁,这样显然,方寸久他们出来就直接能看到。
  章立早来学校后听同学说起过食堂事件,之前很多认知像房屋一样崩塌,在她眼中,章林生不过是个满嘴谎言的赖皮,在学校喜欢寻衅滋事,末了还要章焱替他摆平。她的座位靠窗,从窗里正好看见站在教学楼旁一棵老枫下的章林生,难道真的是从一开始见面就闹得不愉快,之后就对他一直存着偏见?想到这里她急忙收拾好数学练习册,抓起伞就走了出去。
  “还不快回家吃饭?”章立早和他拿着除颜色外一模一样的雨伞。
  “你先走!”章林生说。
  她没说什么,撑开伞就走,走出十来步想问他一句在学校好不好,又想到他每次在自己面前的那副得意样儿,狠了心直接走了。走到校门口,她注意到往来的行人都没有打伞,伸出手到伞外,才发觉没有下雨。
  “要疯了,头疼得厉害!”方便面说。
  “被你那突如其来的弟弟弄的?”方寸久问。
  方便面此生最希望的就是有个哥哥或姐姐,弟弟妹妹之流难入法眼,他需要被呵护而不是呵护别人。“别说了,说到那小子就烦,昨天家里多了两个人害得我一晚上没睡好觉,今天上课从早自习睡到现在才醒!数学老师点了我点了好几次我的名,我也想好好学习的,无奈环境不允许啊!”他哀叹。
  “你日思夜想的妈回来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哎,天意弄人啊!我看她觉得好陌生,不是常说母子连心吗?”他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陌生就算了,还带了拖油瓶,谁知道他是不是我爸亲生的!”两个人边说边走。
  “你怎么还没回去?”方寸久看见章林生问。
  “可能是害怕吧!”方便面笑他。
  “才不是呢!我找久哥有事!”方便面不屑地哼了声,“看来有人比那小子更拖油瓶!”
  章林生心里的结解开了,他便一心扑在了学习上,得到了老师的表扬,也自信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也阳光了。相比之前的自己,他更想成为他哥哥和方寸久那样的人。
  方寸久看章林生的神态,就知道他又有不懂的题目。
  “回去再说吧!”方寸久说,近段时间章林生像本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方寸久走到哪里问到哪里,搞得其他人都敬而远之,方寸久也一再纵容他变成十万个为什么。得了方寸久这句话方便面松了口气,终于不用骑车走路还听那些难解的数学题目和拗口的英文了。
  章立早远远看见蹲在巷口台阶上的凌穹,章林生在学校的情况,她应该比较熟悉吧,她快步走过去,离她十步之遥时停下脚步,怎么开场呢?她和凌穹同一年出生,她三月出生,凌穹五月出生,可她们直到现在没说过一句话。
  “嗯,”凌穹咬了口冰激凌后急忙咽下,整个身子都感受到了凉意,确不似炎夏那般舒服享受了。“章立早!”她举起右臂跟她打招呼,喝进一口风,牙齿酸不溜秋。
  章立早来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和凌穹这样当面碰面,以前她看见凌穹就刻意回避,生活中如果多了刻意,就会少了我们常挂在嘴边的偶然。
  “你要吃吗?我请你!”凌穹看她没有回避高兴到脚指头都要飞起。
  章立早面无表情地摇头,“食堂那件事你也在场?”
  凌穹的脑袋转得飞快,她又吃了口冰激凌,清醒一些了,她终于捋清楚章立早问的是哪件事,“哦,那件事啊!”她边点头边说,“我在场!”
  “那正好,你给我讲讲吧!”
  “可以啊!想不到你对这些也感兴趣!”凌穹的腿蹲得麻了,干脆坐在了台阶上,她拍了拍她旁边的台阶,示意指了指坐她旁边,看章立早皱着眉头,她摸了半天也没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章立早从口袋里掏出卫生纸,散开一张铺在台阶上。
  凌穹抱歉得看她一眼,一五一十讲了开学那天发生在食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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