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另,我考得不错,不用担心。
丁遥 2019.06.08」
薛问均将纸条夹到书里,拿起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半天,他才落笔:
「你最近过得好吗?
薛问均 2009.12.13」
盯着那几个字看了半天,他又觉得不妥,于是又撕了一张纸。
「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就在今天刘东的父亲意外去世了,不出意外最近几天我都会忙着这件事,事情经过我会跟你细说。至于刘东的动机,我已经告诉他自己不会参加保送了。查勇亮一直在跟踪赵晓霜,目前已找到证据被关,他暂时回不来。
你提的事情,我会去尝试,只是意念不同于实际的物体,也许并不会立竿见影。假如没有反应,也请你不要自责,我的生命不该由你承担,不要背负太大压力。
另,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足够,我很感激,辛苦你了。往后我们能不能恢复十点半的联络?
再另,不要说抱歉。
薛问均 2009.12.13」
6.
丁遥读完两张纸条的时候,相机还是漆黑一片。
预知录像彻底消失了,而让她感到不安的是,她拿不准到底是因为没有改变而消失,还是因为功能受阻而消失。
心里对丁滔的厌恶再一次上升了一个台阶。
那两张纸条让她安心,她干完活儿后又爬回到了床上,很快便沉沉睡去,直到被饿醒。
十点半了。
她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晚。
手机上是李施雨一连串的未读短信,问她起了没,什么时候可以见面,说自己想睡个懒觉,结果被生物钟叫醒了,好无聊云云。
丁遥回她一句“半小时”,爬起来拉开塑料布,找起衣服。
既然毕业了,当然不能再穿着校服出门了。
她埋头找了一阵,只找到一件半新的蓝色 T 恤,至于裤子,没有合适的,她还是拿起了校服裤,毕竟上头没有印花,看起来就只是一条简单的黑裤子。
半身镜里照出她现在的模样,丁遥心里越发没底。
她数了数抽屉里的钱,认真划拉着,一咬牙拿出了一半,又抽出一张单独放。另外厚的拿小荷包装了,放在口袋里,又将小荷包的抽绳跟校服裤子的系在一起,这才放心。
半小时后,李施雨在门口接到了丁遥。
她挽住丁遥的胳膊,跟手机另一端的林川等人汇报。
“我们去哪里啊?”
“还能哪里,中心城呗。”李施雨道,“那边儿不是新建了商场吗?这几天宣传得到处都是,把中心城都盘活了,据说再有半个月的就开业了。”
丁遥道:“那去之前能不能先陪我去买点东西?”
“嗯?买什么?”
“我想买个手机,二手的,管我用这几个月就行。”
“咦?你转性啦?不是说智能机浪费时间吗?”李施雨打趣道。
“就是觉得会方便一点。”丁遥垂眸道。
她不知道相机会不会再出别的差错,电脑总归不好带着,光连接她那个诺基亚用那个小屏也不是办法。而且智能机能上网,查找新闻或者别的,总归是要方便一点的。
“那干嘛去二手店啊,高考拿准考证有优惠的,不用白不用。”
丁遥摇头,“不用,我只要这几个月暂时用一下就好了,先过渡一下。”
她上次在二手店就打听过了,三四百就能买到个还不错的二手安卓,她的预算是一千,准备换成一差一好两个,这样还能有备用,有突发情况也可以应对
李施雨还想再说,又想到她的情况,猛地止住话头:“唔,那行,那你的手机套餐也得改改,你现在这个一个月才两百兆流量,压根儿不够。不错啊小丁遥,以后你就能用微信 QQ 了,诶不过也不好,我以后这每个月的免费信息跟通话怎么消耗呢?”
她思维一向跳跃,就这么一路讲到了二手店。丁遥按照计划选好了,还额外多买了几根数据线和耳机。
“再等一下。”丁遥并没有立刻改变方向,而是拉着李施雨去了商业街对面的溪秀园。
这是余江最大的服装小商品市场,也是水最深的市场,一件衣服砍到只剩零头都可能砍亏了,因为水太深,所以有很多人更愿意去对面各大官方实体店的商业街。
但对现在的丁遥来说,这却是最好的地方。
李施雨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看着那些在上个世纪还算潮流的建筑,直觉得眼花缭乱。
丁遥目光扫了一番,很快锁定一家店,一百三,拿了三件短袖、一条牛仔裤、一条运动裤、两件背心、五双袜子,还找零两块五。
李施雨看得目瞪口呆,看着她的袋子喃喃道怎么做到的。
丁遥换了套衣服,虽称不上改头换面,但那种灰扑扑的感觉总算是离她远去了。
会面被很没有新意地安排在了肯德基。林川跟张博文面对面坐着,点了一堆吃的,就等着她们俩来。
得知丁遥换了新手机后,一个个都惊讶,又是加微信又是拉群的。
“我去对啊,以前怎么都没人拉群的。”张博文恍然大悟道。
“因为没有丁遥啊。”李施雨道,“跟你们俩一个群有什么必要吗?”
“你这是性别歧视!”
“nonono,我这是智商歧视。”
林川将可乐推给丁遥,将腿边的袋子拎起来,清了清喉咙:“为了庆祝你们三个脱离苦海,我呢,给你们准备了一点小礼物。”
“喏,张博文,你的,还有......”说着他将袋子一一递出去,最后才是丁遥,“给你的。”
“啊呀,这搞得多不好意思啊。”张博文嘴上这么说,脸上可谓是眉飞色舞。
李施雨则是做作地说:“可恶啊,早知道我也准备礼物了。”她握着丁遥的手,“丁遥,他不会因为这个就把我打败了吧?”
林川毫不客气地拍开她的手,“瞎说什么呢。”
李施雨翻了个白眼,“算了,看在你给我准备了礼物的份上,我今天可以勉强当第二。”
丁遥看了一眼外面的 logo,当下就要拒绝。
“我妈给你洗了一遍,所以才摘了吊牌。”林川比她更快,压低了声音小声说,“你可别误会啊,是新的。”
“不会。”话说到这个份上,丁遥只能小声说了谢谢。
7.
班级聚会结束之后,林川神神秘秘地说要带他们去个地方――一个有些偏僻的广场。
“本来是给你准备的。”他对丁遥说,“现在好了,便宜他们俩个了。”
“诶,这位朋友,说坏话能不能小点声?”张博文不乐意了。
李施雨也难得跟他达成一致。
林川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烟花棒,“本来就是沾丁遥的光好不好?”
“闭嘴!”李施雨扭头骂他,“再说我俩不干了啊,你来点火。”
“我才不。”林川盘腿坐下,紧挨着丁遥。
火星子引燃,张博文跟李施雨连滚带爬地往回赶。
天空绽放出绚烂的花火,丁遥捂着耳朵仰头看,眸子里印出亮晶晶的光。
林川盯着她的侧脸,心口被涨得满满的。
毕业真好啊,要是每一天都这样就好了。
丁遥察觉到他的视线,扭过头,大声地问:“你干嘛?”
林川摇摇头。
“别看我,看烟花。”
他凑近:“我不。”
丁遥脖子一热,瞪他一眼。
李施雨点亮烟花棒,拽起丁遥的手,将烟花棒塞到她掌心,兴奋地说:“好好看!”
丁遥也笑起来,又跑过去将林川也拽起来。
他们围着台阶一圈圈地跑,直到所有的烟花全部燃到尽头,也疲惫地重新坐下。
林川嘴角微翘,看到丁遥的新手机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那个网友,没再联系了吧?”
问完又后悔,他提这个干嘛呀,这不是纯纯找事儿吗?
“唔,他,还在联系。”丁遥还是选择了诚实。
“那个游戏呢?还继续呢?”
“嗯。”
林川嘴角一垮,心里骂了句脏话。
唯一知道一些内情的李施雨则被呛到了,她坚信那只是丁遥的幻觉,这段时间一直没有听丁遥提起,她还以为她的症状已经好转了,谁知道竟然还是这个样子。
她咳得满脸通红,可乐也碰倒了,张博文躲避及时,林川跟丁遥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林川的裤子,丁遥的 T 恤都遭了殃。
纸巾擦不干净,李施雨拽着丁遥去了旁边的厕所,林川把裙子也递过去。
李施雨反手关上厕所门,“怎么回事啊?你那个网友,你还当真了?”
“他本来就是真的。”丁遥提着裙子进了隔间。
李施雨扶额,很快找到一切的根源,“相机呢?你查到是谁寄来的吗?”
“还没,打不通。”
“小丁遥,你听我一句劝,这事儿真的没那么复杂。”李施雨说着掏出手机,“我这就给你约医生。”
丁遥走出来阻止她的动作,认真道:“我真的不是在跟你开玩笑。实际上,那不是我的梦,是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
她没有再选择隐瞒,而是将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
李施雨揉着太阳穴,脑壳阵痛,“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丁遥说,“我知道很难让人相信,但是这一切就是发生了。你能不能相信我这一次?”
李施雨深吸一口气,“好,我不问了,我相信你。但是你要跟我对好口供,网友这个谎已经撒了,要怎么圆?林川他们问起你跟这个网友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你不会被骗,你要我怎么说?”
“就加工一下实话。我收到了我妈妈寄来的相机,里面有网友的......手机号码,所以认识了。因为是我妈妈寄来的,所以我相信他。”
“你真的想好了不跟林川说实话吗?”
她摇摇头。
“为什么?我可以相信你,他一定也会的。”
“我知道,但是......我有我的理由。”
那么多人编织了一个谎言哄他,即便这个谎言的存在伤害到了薛问均,揭穿的那个人也不该是她。
李施雨从厕所出来正洗着手,瞥见林川从另一边出来,顿时头皮发麻,祈祷他不要多嘴。
然而事实注定让她失望,林川如临大敌,“网友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解释清楚。”
“你问我干嘛?问丁遥去啊。”李施雨背过去烘手,不看他。
“我要是能问出来干嘛问你。”林川不走,“再说了,你不是说自己排老大吗?那你作为老大,没有一点优先知情权吗?”
李施雨心里叹气,知道躲不过去了,只好把丁遥刚编好、还热乎的说辞讲给他听了。
然而林川的表情却越来越严肃,甚至称得上愤怒:“胡扯!这就是骗子!”
“你小点声儿,吓死我了。”李施雨拍着胸口。
她本来撒谎就很慌了好吗?这俩人为什么互相折磨最后伤害的是她啊?
“这个人就是骗子。绝对是??骗子!”林川气得要死。
李施雨道:“为什么啊?你怎么确定的?”
“我,我就是确定!”林川焦躁不安地搓着耳朵,“不行,丁遥不能再跟这个人联络了,我要报警,不,算了,我要把这个人删掉。”
李施雨听得乱七八糟,“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这个人一定是骗子。”
“你疯了吧,那是她妈妈寄给她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骗子。”
“就是因为这样才是骗子!”林川提高了音量,“她妈妈是不可能给她寄东西的!”
李施雨头一次看他这个样子,心里忽然漫上来不好的预感,为了掩饰,她义正言辞地反驳:“你不会真相信她叔叔说的,觉得她妈跟人跑了的话吧?不可能!就算是重组家庭,也不可能不惦记女儿的,她......”
“你还不明白吗?”林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色气得通红,“她妈妈永远不可能再联络她了。”
“你放屁!”李施雨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怎么可能不联络,那是她的小孩,只要有机会,只要她可以,她都会联......”她说不下去了,对面林川的表情,明明在否定她提出的每一种“只要”。
林川闭了闭眼睛,“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她绝对绝对不会再联络丁遥了。”他声音压低,“她已经去世了。”
“你说什么?”
李施雨跟林川齐齐转头,丁遥脸色苍白,手抖得像个筛子。
她往前走一步,抓住林川的衣服,盯着他的眼睛,嘴唇发抖,“你刚刚在说什么?”
“丁遥――”林川艰难地开口。
“你刚刚在说谁?”
温热的眼泪掉在他的胸口,像是要灼出一个洞。
丁遥望着他的眼睛,执拗地重复着,“你说的到底是谁?”
李施雨:“丁遥,你――”
“你说话啊!”
“林川,你说话!”
“不要骗我,我求你了。”
“林川!”
林川快要被击垮了,他抬起手,笨拙地揩去她脸上的泪,在那灼热的、期盼的视线中,垂下眸,缓缓道:“对不起。”
38.找到你
1.
夜色朦胧,车轮在石子小路上颠簸。
薛问均又一次站到了那扇铁门门口,这次他有很好的理由。
将车在路边停下,从书包里拿出折得好好的一套卷子,敲了敲门。好久,也不见有人应答,他抬头掠过半高的围墙,往里面看。
凌晨还堆在院子里的旧衣服,此时已经空了,那辆蓝绿色三轮也没了踪影。走廊下堆着酒瓶子,五彩斑斓的,很是壮观。
薛问均伸手推了推生锈的铁门,门没拴上,铁皮子随着动作发出刺耳的声音。他稍作犹豫便走了进去,边走边叫着刘东。
很快地,二楼窗户打开了,刘东从里面探出头。
他眼睛有点肿,看到薛问均的那瞬,便转过了身:“你走吧。”
很明显,他不想见他。
至于理由,昨晚他就已经表述过了――要不是薛问均,他会回来的,刘龙富也不会死。
很牵强的逻辑,但是对这个阶段的刘东来说,恰到好处。
两开的玻璃窗上头的锁仍紧紧扣着,玻璃还没补上。从防盗窗的缝隙朝里望去,屋子已经跟凌晨时大不相同了,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直萦绕的酒精味也消弭了不少。那惹事的炭炉仍在窗户底下,上面放了个不锈钢茶壶,看起来像是找到了正确的用途。
薛问均将试卷放在窗台上,卷子角轻飘飘的,被风吹得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