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暑假过后,我第一次在公交车上碰见徐芊越,她今天打扮得像是花蝴蝶,但是暖黄色的裙子和她很合适,像只白嫩嫩的鸭子,我不知道开口和她说什么,只能假装和林可可聊天,吸引她的注意
11 月27日:我还以为徐芊越不小心招惹了高年级学生,第一次感觉思绪混乱,拉着她满年级的走廊跑,好在是虚惊一场,否则我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帮她收拾残局。
12月31日:今天的竞赛似乎不太顺利,我看徐芊越的脸上考完笑意全无,她不说话的样子,我还蛮不习惯的。
2月4日:竞赛结果出来了,班主任催促我们去拍获奖合照,回家的路上,我率先找班主任要了,生怕他会说漏嘴,还特意嘱咐他,是我家长要的,他们要留做纪念,不能让徐芊越知道。
……
车内开了暖气,梁仕沅在主驾驶位上认真开车,我手中笔记本上的文字仿佛在跳跃,来回拉扯着我过往的记忆。
他笔记每篇都写得简短,我迅速零散地看完,保持缄默,假寐地倚靠在了座位上,实际眼里尽是湿润,内心同步疯狂滋养着潮湿。
到了小区楼下时,梁仕沅以为我睡着了,侧过身子,蹑手蹑脚地想要将我手头的笔记本拿开,结果他一动,我便迅速睁开了眼。
“你没睡着?”
“嗯”,我情绪不佳地应了一句。
“怎么啦,日记本都让你看完了,还不高兴?”,梁仕沅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他轻柔地拂去我额前不经意的一缕发丝,哄我。
“没有”,我眼眸里氤氲,朝着他流畅的侧脸亲了过去,“我只是特别高兴,这是我圣诞节收到的、最喜欢的礼物”。
车外已是深夜,人流不显,群灯与星空依旧闪耀,车内暖气不断,梁仕沅伸手扶住我的后脑勺,狠狠地吻了我。
他头埋在我的耳畔,轻声细语:“和你一起过,我也很高兴”。
第37章 人的归宿是死亡
圣诞节后的第二天,梁爷爷过世了。
得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诊室里忙碌,没有留意到梁楠升疯狂地拨打我的电话,直到我休憩时,感到不妙,才给他回电。
“怎么啦?这么疯狂地联系我?”
我和梁楠升私下并未有什么大事需要急于用电话联系,寥寥的数次都是因为他哥。现今我觉得稀奇,果真刚接听,电话那头便传来焦灼的男声:“我哥呢,他跟你在一起吗?电话一直打不通”
“没在一块,他早上来我们医院坐诊交流,有台先天性心脏病的缺损修补手术,现在这个点估计要进手术室了”,我看了下面前电脑屏幕的显示器时间,已临近10点钟。
“我爷爷快不行了,想见见他,你能帮我跑过去,让他接听下电话吗?”,梁楠升声音格外低哑,周围并不安静,伴随着其他断断续续的嘈杂声从里头传来。
“我马上过去,五分钟,我找到他,给你回电”
听到这话,我错愕了一会儿,心跳加快,甚至感觉到一股气流冲上了脑门,脑子放空,脸也因为感觉窒息而染了红。
顾不得这一切,我边拼命地往科室外头跑,边慌忙地朝着里头的陈静喊:“我先出去会,有患者来,让他等等”
院内就诊高峰期,电梯口人流涌动,站满了等候的妇女老少。
我来不及,便从鲜少人走动的安全通道跑上4楼的手术室。
见到梁仕沅时,他已经换上了手术服,正在检查道具。
他意外地看着出现在门口惊慌失措的我,我眼里水波流转,短时间内无法脱口而出将话传达,只能满脸通红地盯着他,“楠升的电话,他有事找你”
许是我氤氲的眼神太动容,他从我的情绪里察觉到不妙,便迅速抢过我手中的电话,我亲眼见证他皎洁的双眼,从瞳孔放大的错愕、失落、难过到掩饰般平息。
前头传来护士催促的声音:“梁教授,道具都检查好了,没有问题,再过十分钟就要进手术室了”
我跑了过去 ,询问护士:“心外组里现在有二线等候的手术医生吗?”
“今天梁教授来坐诊,所以就没有提前安排,而且剩下这点时间,再让别的医生来,恐怕来不及了”,护士见我神色慌张,只能同我解释。
“没事,调整下状态,要进手术室了”,梁仕沅已经挂断了电话,从我的背后走上来,轻轻拍了两下我的肩膀,像是宽慰又像是表态。
他强装淡定。
“可是,梁爷爷他在等你”,前头还有许多同组的医生护士,我尽量压低了声量,带着细微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知道,但病人还在等我,没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的事情,阿越,你是医生,你别忘了自己在海边说过的话”,梁仕沅戴好了口罩,眸底深邃,强忍内心伤痛,用眼神示意我回诊室等他消息。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阻拦的,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出来给我打电话”,我话刚说完,梁仕沅安静地朝我点了点头。
我望着成年男子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手术室门口,怅然若失地回了科室,继续办公。
在诊室忙完,已经临近午餐了,梁仕沅还没有从手术室出来。
我的外向表现似乎比本人还要焦灼,在科室里如坐针毡,连午饭也难以下咽,一直在等消息。
估计是梁仕沅同梁楠升特意交代过,那边没有再给我打电话,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总是这么安慰自己。
这一等便是5个小时,梁仕沅从手术台上下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
我从手术室回来前,私下同心外的护士长交代,“我有事找梁教授,等他出来时,麻烦你给我打个电话”
后来听护士长说手术很成功,但他脸色难看得仿佛做了场失败的手术,饭也没吃,换了衣服,头也不回,便匆匆地离开了。
我同她道过谢,再打梁仕沅的电话时,依旧是忙线无人接听的状态,我猜那是他在飙车回家的路上。
在老家,再见到梁仕沅时,已经是夜里10点。
冬夜里,渔村海风袭来,寒风冷冽,隔壁江家院子里,圣诞树的点缀还依旧保留,此时泛着鹅黄色的暖灯,在夜里异常亮眼。
他颓废不堪地坐在梁家院子里,原先梁爷爷乘凉的躺椅此时像是用来缓和他低落情绪的道具,静立不动,固如磐石,与黑夜同样暗沉。
我从医院下班后,便疯狂地驱车往村里赶。
见到他时,悬着的心总算是沉放下来。
“你怎么在这?”
“出来透口气”,梁仕沅摸索着自己裤上的口袋,作势就想要拿烟。
他低头黯然地盯着我的鞋子,犹豫了,视线在我脸上掠过,最终又停止了动作。
“我爷爷走了”
梁爷爷最终靠参汤撑着口气,等了他一天,庆幸地见了最后的一面。
“我知道,楠升给我发消息了”,我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伸手从侧面抱住了他,将他的头,肩膀如数尽揽在了怀里。
男子乌黑细碎的发丝温顺柔滑,像是一只听话的家犬,任凭抚摸也不做任何反抗,他没有梗咽,眸底悲痛的神色暗流涌动,夹杂着一抹淡然,只是保持缄默。
我不知道从何开口。
风越吹越大了,我瞧见梁舒身着丧服,站在大门口望向我们。
她平日里婉转涟漪的双眸,此时也乌云密布,悲痛来袭,在所难免,谁也无法轻易对亲人离世释怀。
她与我对视,欲言又止,最后不做打扰,独自重回了里屋。
我陪着梁仕沅在寒风中站了大半夜,后来他在我怀里疲软地睡了过去,但很快又噩梦惊醒。
察觉到我们依旧站在风口,他双手覆上我的腰身,缓缓地离开我的怀抱,低沉地对我说:“太冷了,会感冒,我送你回去吧”
我心疼地抚摸了下他的脸,点了点头,跟在他身侧。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我近乎一夜未眠,便早早地从老家床上爬起来。
村里老人总是起得早。
刚开门,便瞧见奶奶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餐,桌上是白米粥和腌萝卜干,还有两根油条和块馒头。
“昨晚你去梁家了?我听说梁老师昨天下午人没了”,奶奶知道我打小常去江家、梁家走动,对此并不觉得稀奇,单纯只是问候。
“对,小时候他疼我,过去看看”,我坐在餐桌旁,饿了一晚,此时依旧没有胃口。
“哎,好人总是不长命,人的归宿都是死亡,他这辈子功德做尽了,也没什么遗憾”,奶奶嘱咐着我:“你去送他一程是应该的,但不要和梁家孙子辈走得太近,这节骨眼上,你没有比较合适的身份天天往祠堂跑,不合适”
“我和同事换了个班,今天过去尽尽孝意,就回市区,后天的送葬我就不去了,我想他会理解的”,我扒拉着奶奶准备的白米粥,说到这如梗在喉。
“人生在世,就活起伏,图个自在,生老病死,都是天意,天意难违啊阿越”,奶奶将桌面上的油条和馒头安放在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轻叹了口气,便回房了。
十分钟以后,我开着车,停到了梁仕沅家门口不远处的道路上。
梁爷爷生前结的都是善缘,不少学生和家属朋友来祭拜,我车绕不进去,只能停下徒步而行。
到了祠堂内,我放眼看过去,梁家人整整齐齐地全在,梁楠升一家三口,还有梁舒母子,就连多年未见的梁铭俊叔叔也来了。
真是久违的和睦。
我远远地望向梁爷爷的棺材,突然悲感来袭,人们总是在生前斤斤计较,分毫不让,而在死后才开始缅怀,又有何种意义?难道离世的人真的会在另一个世界,因为死后的这些,感觉到圆满?
梁楠升的双眼囊肿,想必私下哭了不少。
我伸手接过他这个内孙送过来的烟,往前跪拜了三下,将香烟埋在香土里。
赶在泪腺发挥之前,我匆忙地从压抑的祠堂内退了出来。
平日里种满绿植的院子,此时被各类追悼的物件所挤满,桌椅,花圈,还有些旗子丧服,零零散散地占据着,临时搭建的黑色大棚下,人声鼎沸,我却觉得格外苍凉悲决。
看着这一切,我快踹不过气来,一口气跑到道上的车旁,再回头时,梁仕沅不知何时跟在了我身后。
“你没事吧?”,他察觉出我的不对劲,话里里充满关怀。
“没事,就是里头人太多了,我不习惯就出来了”,生怕他担心,或者再次触发他的悲痛,只能撒了个谎。
“没事就好,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市区?”
“待会就走,下午还有工作”,日光很大,落在我们的身上,我淡淡地开口回他。
“我公寓里的电脑和暖气忘关了,还有室内的绿植也帮我照料一下,我估计要奔丧完再回去”,他轻声细语地交代着,口吻平静,如果不细究的话,压根分辨不出声线的波动和细哑。
“我知道了”,我绕过去主驾驶,准备开车起火,而后右手拽紧了车门,拘谨地站着,总算开口对他说了句:“仕沅,节哀顺变!”
他不再说话,但他悲锵的双眼还是出卖了他。
第38章 仙人掌常青
梁爷爷出殡那天,泉城下了场为数不多的冬雨。
我当天有两台准备了很久的重要手术,所以没有回去送葬。
提前两天回了市区,我除了正常的工作外,便是驱车到梁仕沅的公寓里,去帮他关掉电脑和暖气,给仙人掌稍微移了个角度,浇了点水,顺便检查有没有遗留下的其他问题。
那天从手术室里面出来,我换下残留血腥味的脏衣服,在科室收拾完东西,准备下班回家。
外头已经大雨滂沱,在科室都能听到水顺着墙壁滑落的声响,落在院内花草树木上淅淅飒飒。
陈静已经下班,落了东西回来拿,她手头的伞面湿得透彻,雨滴正慢慢地往下渗透、浸湿办公室里灰白色的地板。
她开始埋怨起这突然间变脸的天气:“早上来医院还晴天高照,才半天的功夫,雨就已经漫延过膝了,老天爷还真是一言不合就变脸,比你还快。”
“你少来埋汰我,我今天可没惹你”,我手中的水还在热气腾腾地往外冒烟,我打算喝完了驱寒再离开。
“姐,我就打个比喻”,陈静讪讪地对我笑着,突然惊地一声:“咦,这盆栽还在窗口,再不关窗,估计就死了”
她激动得冲向正在往内溢水的窗口,手脚麻利地将盆栽挪远,把窗户关上。
水杯中的热气不再,我淡然地端着它正准备往嘴里送,她的话迅速惊醒了我,我立马放下了杯子,拽过椅子上的包,拿着车钥匙就疯狂地往外跑,完全顾不得陈静在身后喊我。
“糟了,窗户还开着”
梁仕沅卧室和书房的窗户近乎全年都开着透气,与时常迷恋黑夜神秘的我不同,他总是喜欢敞亮的日光。
我赶到公寓时,书房的灰色窗帘被雨水浸黑了大半,正往四周漫延开来,几盆仙人掌在风雨中飘零,看得我有些心慌。
我忙慌地关好了窗户,处理完盆栽里多余的积水,将它们如数地搬到了客厅的茶几上,有些担忧地望着那排绿植发呆。
手机里滑过一条微信,是梁楠升给我发的:“我爷爷今天火化了,我哥他憋了好多天不怎么说话,就连今天都没哭,过两天他回市区,你帮忙安抚下他,我怕他憋出内伤”
望着这难得的兄弟情深,我回了句“好,我知道了”。
冬日大雨滂沱的雨夜,外头电闪雷鸣,室内暖气弥漫。
我在博客上发了句:“人生其实是场虚无,而不是荒芜。生命的维度能够让人深耕发芽,建窝筑巢,允许一切可能性发生。但生命的长度却足够让这一切泯灭,物是人尽,到头来全然一场空”
过了半个月,我再登录时,发现人生学者依旧坐稳了评论的第一个沙发,这次他留的是:“接受生命的所有可能性,也是必学的人生课题”
梁仕沅回市区恢复正常工作,已经是梁爷爷过世后的一周。
不同以往,这次是我先找的他。
但我没有他行踪轨迹那般神秘,总是站在漆黑的楼道口等我。
我心安理得地用密码开了他家的门,登堂入室地进去给他煮了碗牛肉面,坐在餐桌前,争分夺秒地等待他疲惫归来。
半小时以后,寂静的屋内,让我能轻易地聆听到密码锁开门的响声,于是我晃然起身,去厨房开火。
此时锅中的面已经黏糊合成了一团,我不得已需要重新加了点开水下去稀释。
梁仕沅走到我身旁,双手揽住了我的腰身,将头轻放在我的左肩,熟悉又低沉的男声在我耳边传来:“你等多久了?怎么突然想给我煮面?”
“也就半个小时,天太冷了,你快去洗手”,我明晃了下腰身,示意他要去收拾准备吃饭,“面快好了,不然又得糊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