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猫眼探头,打开一看,谁曾想是卢柏川拎着早餐上门。
“你怎么突然来了?”,我一身邋里邋遢地,还未收拾,还是立马让他进了屋。
“我刚好在附近有个会,就顺路来接你上班,阿姨做了早餐,便给你带了一份”,卢柏川并未多余寒暄,自然地进了家门。
在这之前,他确实还没踏进过这里。
“那你得等我一会儿,我需要点时间收拾”,他顺着我的视线往下瞧,此时我正穿着一套宽松的米白色睡衣,头发松垮,脸上也毫无起色可言。
卢柏川有些不适应地别开了自己的视线,将手头的豆浆与三明治、包子往桌上一放,不敢正眼瞧我,“是我来得唐突了,你先忙,不介意我随便逛逛吧?”
“当然,你先自便。等我收拾好,出来吃早餐”,我话还没说完,近乎落荒而逃,便径直地跑进去卧室。
离开之前,我的目光在冰箱门上匆匆掠过,上面早已没了字条,就连鞋柜上的男士拖鞋、浴室里的男士洗漱用品,也早被我收拾干净。
这一切似乎都在彰显着我,想要重新开始的决心。
日光刚浓厚时,我和卢柏川正坐在餐桌前,享用阿姨的手艺。
我平日里独自生活惯了,对三餐并未有多讲究,早餐基本是小区门口随手买的包子馒头和豆浆,偶尔吃点面包。
像这种正儿八经地吃早餐甚是少见。
“你家阿姨的手艺,真的很不错”,我刚咬了肉包,入口细嚼,肉馅鲜美,完全和平日里随手买的早餐,口感天差地别。
卢柏川的会议在九点,此时才7点出头,比起我的狼吞虎咽赶时间,他正慢悠悠地喝豆浆,配鸡蛋三明治。
“你喜欢的话,我让阿姨每天都给你送?”,卢柏川见我吃得高兴,嘴角勾勒的笑意匪浅。
“那倒也不必,这么远,来回跑,不用这么折腾,楼下买也很方便”,我婉拒了。
“你喜欢的话,怎样都不算麻烦”
卢柏川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突然伸手朝着过来,我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他似乎意识到了我生理性的某种抗拒,手僵在了半空,特意解释:“有东西落在你脸上了”
“左边还是右边?”,我试图自己收拾。
但对方始终没有回话,似乎在等我表态。
他此时的执着,让我恍然意识到,我们目前的关系,在前次见面便已经确定了。
这次,我没有躲闪,将脸往他面前凑,柔声细语,尝试用笑意掩饰我的不自在:“你帮我拿掉吧,不然待会还要出去见人”
卢柏川似乎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他高高在上,总像这场感情的主宰者,把控着我们的进度条。
他脸上的笑意再次浮现,伸手帮我擦拭掉嘴角的残屑。
片刻后,我脑子开始从混沌的清晨里,变得清醒许多。
我突然问他:“为什么是我?换句话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一片狼藉的桌前。
他严肃深邃地盯着我说:“因为我见过你的善良,到了我这个年纪,想要结婚生子,有个美满的家庭,说实话,诱惑很多,但试错成本太大。你各方面都挺不错的,我们识于微时,我也挺喜欢你的,所以我对你会有耐心”
我猜想过他的想法,但没想到会这么直接地得到答案。
下意识地,在那瞬间,有些失望。
我承认自己并未在这段感情中投入太多,也并未有过多的期待,但仅仅是因为适配,而不是因为坚定地被选择,总是能一针见血地让人难过。
第45章 狼狈中重逢
2022年7月中旬四川部分地区遭受多轮强降雨天气,并伴有雷电、阵性大风等强对流天气,引发山洪、泥石流等灾害。
房屋倒塌,死亡和失踪人数不断上升。
医院下达了支援的文书,各大科室的医生护士可以申请志愿支援。
夏季清晨餐桌前的相互坦白,并没有让我和卢柏川的感情升温,反而陷入一种怪异的冷淡中,无法自处。
成年人总是在面对情感现实时,显得格外拧巴。
徐良对卢柏川的态度似乎也由此发生了变化,并没有先前的那般热切,想要这个女婿。
相反,我总感觉他们之间有了难以在我面前言表的矛盾。但具体为何,不得而知。
在鲜少碰面的家中,徐良也会旁敲侧击地询问我和卢柏川的感情进展,并且有着强烈需要我对此表态的决心。
彼时,我为了短暂性地逃离这片看似没有战争,却乌烟瘴气的一切,自行请愿加入了支援山洪、泥石流的医疗救援队伍,和大部队启程去了四川。
到达四川镇上时,我们被分成五六支小队,零散地被安排在临时搭建的救助站里,等待着救援人员将病员搜救出来,送过来抢救和疗伤。
有天夜里,我们预留好值班和当差人手,错峰吃晚餐。
镇上因为灾情突然,许多物资都被洪水冲走了,有桶热面吃已经算是幸运。
此时,我正饿得前胸贴后背地蹲在地上吃泡面,为了赶时间,格外的狼吞虎咽。
外头哨声响了起来,夹杂着车队轮毂在雨天丝滑路面的摩擦响声,人流脚步的涌动,格外嘈杂。
显然又有救援车队送人过来了。
听到这错综复杂的交响,我梭地一声立马从地上起身,想到距离下顿饭,不知道何时,便对面前桶装泡面里的热汤恋恋不舍,也全然顾不上那满头脏乱的发丝,坚决地喝完了最后一口剩汤。
在结束畅快之际,突然发现我的右脚因为蹲在地上太久,僵麻了。
更糟糕的是,当我抬头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梁仕沅那张冷热不均的脸。
他眼眸正清冷不明地望向我,而此时我已经在夏季里三天没洗澡了,发丝与汗水黏稠地贴合一块儿,一身狼狈地站在他面前。
“好久不见”,我顾不得腿麻这件事,原地僵硬地站着,嘴角牵强地扯了一抹笑意,皮笑肉不笑地难看。
梁仕沅还没来得及同我打招呼,便被身后小跑进来的人打断了我们的对视。
“梁教授,在建工地工棚失联的17个人,都送过来了吗?”,当地救援队的副队长,在同梁仕沅订确认情况,脸部的阴霾持续不下。
“有2人遇难,当场没有生命特征,有5个人搜到送来了,剩下的还失联,搜救大队还在寻找”
梁仕沅同对方汇报着工作,视线不时地在我身上巡视一番,盯得我有些不知所措。
“那行,我带着小队错开,配合大队搜救,这里的伤员就拜托您和其他同事了”,领队的在同梁仕沅了解完大致情况,便毅然决然地头也不回地离开。
其实我巴不得赶紧逃离梁仕沅的视线范围,但很可惜我腿僵麻到不能动弹,只能佯装无事淡定,强行站立。
片刻之内,伤员陆续被送进救助站,场面热闹了起来,梁仕沅隐讳地瞧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走到我面前,我还以为相隔半年以上未见,他转性变得偏激,想要趁着这片混乱报复我短期内喜新厌旧,和别人好上了。
于是我下意识地伸手挡在自己的额头前,想要保护好自己,生怕被挨揍。
没想到来人在我面前站立不动,停顿了几秒后,便缓缓地在我面前蹲了下去,帮忙轻抬我的右小脚,揉了起来,语气冷清:“脚抬起来”
我识趣地按照他的指示进行,生怕越是扭捏,越容易引起大家的注目。
狭小的室内,大家都在忙活手头的工作,梁仕沅也仅在我身上浪费了2-3分钟,便迅速投入高强度的救治工作中,头也不抬。
我心里暗自侥幸,面上强装淡定,还好四周纷杂忙乱,无人注意我全红的耳角。
夜里,我负责的伤员简易手术和伤口清理任务完成后,便扛不住,倒头就睡在休息室闲置的架子上。
第二日醒来时,梁仕沅和省医院的救援队伍,已经不见了。
我迅速地爬起来,随意地出了休息室,在水龙头旁边做简要的清洗。汗水在隔夜后,感觉都紧致地黏稠在皮肤表面,一身汗臭味的映衬下,刚受过清水洗礼的脖颈以上显得格外清爽。
我收拾好这一切,正准备去领早餐,此时没有紧迫的伤员送来,比起昨夜救治的匆忙,手头稍微清闲。
“芊越,这是你早餐,梁教授让我给你的”
在背后叫住我的人,也是医大出身的同学,研究生时期,我们属于同一个导师,后来他深造读了博,又去了省医院工作,而我则是直接参加工作。
我们谈不上交情,但还算得上同门师兄的点头之交。
“谢谢,他人呢?怎么没见到”,我作势四下环顾,依旧没有瞧见他人影。
“凌晨五点,上面来了消息,说又找到了3个人,伤员病情比较严重,不能随便搬动,他带人过去了”,骆泽说着,将他手头一瓶铁制的黑米粥罐头递给我。
“这罐头给我了,他吃什么?”
我接过那瓶紫色包装的罐头,拿捏在手心翻转两下,面显担忧地询问骆泽。
“他说他不饿,临走前,我逼着他啃了个馒头,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不吃点怎么能扛得住”
骆泽是个耿直的医大理工男,他并不屑于八卦别人的私生活,从大学开始,独来独往惯了。
尽管此时他看向我的双眼充满疑惑和猜测,但他依旧没有问我,梁仕沅与我是什么关系,我们又是如何认识的。
对于这一点,我内心对他充满感激。
并不是所有人、所有事都需要向这个世界宣告的,解释是一件麻烦又容易勾起伤痛的事。
“那麻烦你了,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骆泽听到我的话,难得腼腆地笑了起来:“不了,我也吃过了,再说了,梁教授刻意给你留的,这样不好。”
“那等你去泉城,联系我,我请你吃大餐”,我也不同他客套,转头便绕回了休息室。
因7月中旬强降雨而导致的洪水、泥石流,持续了一周才结束。但搜救和救治的工作并没有因天气的改变而停止。
有天凌晨,救助站接到了紧急支援的电话,说是在隔壁村庄,已经近乎被洪水淹没,在搜救队连续多日高强度搜查,终于又搜到了一家3口。
老人家年过7旬,也算是顽强,因为长期泡在水中,生命特征逐渐减弱,两个小孩身上也有被物品撞击的伤痕,希望我们尽快派人去支援。
危急救助已经持续了一周,大家确实体力有些跟不上了。
此时刚过3点,医护站点内大家不是在疲于忙碌,便是刚下了手术,倒头便趴在支架旁睡。
梁仕沅多日来都在一线,鲜少见到人影。
“领导,我可以去”
我观察了四周,率先请命。
“我也可以,其他人已经够忙了,让大家休息会,方便安排明天的工作”,有位隔壁省医院的男教授也站了出来。
领队的着急,朝着我们点了点头,催促:“好,那我这就让人开车送你们四个,麻烦大家了”
匆忙决定下,我与来自其他医院的3位医生护士组成一个临时小组,共同赶往前线。
到达帐篷时,支架上的老人已经昏迷不醒,两个小孩情况也不妙,我们一言不发地配合教授安排,进行工作状态。
再认真抬头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此时老人的生命特征逐渐趋于稳定,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将他们一同送往了最近的医院。
而我们四个来自不同医院的志愿者,又坐上了来时的那辆车回救助站。
可惜天公不作美。
人类的善恶是难以被区分的,但是大自然的善恶向来分明。
司机是个当地人,因为这次灾情,自愿参与并投入到这支救援队伍中来。
他开车带着我们绕过村庄的泥泞土地,尽力避开重灾区和为安全起见封锁的道路。
但很不幸地是,我们还是碰上了余留的泥石流阵发。
“今日来时的那条堤坝断了,走不了,这是剩下的唯一可以出走的道路了”,司机小哥尽量在克制自己的口吻,生怕吓了我们这一车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年轻人。
“夜长梦多,眼下已过响午,如果今天出不去,我怕我们真的会被困在这里”,男教授医生仰头看了下天气,很是不安。
确实眼下的局势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的安全感。
旁边两个护士也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更是受不了这惊吓,我瞧她们熬了多日的脸,刷地一下子,越发白了几分。
“那我们弃车走,有可以步行的路吗?我记得来时,前头有设了个临时救助站点,如果我们能步行出去,走上7-8公里,夜里就能到,肯定会没事的”
我望着窗外,既担忧,又强行安慰自己不要慌乱。
“步行的路可以搜看看,我印象里应该有,只是我担心,步行路上的风险会比待在车上多,灾情严重,太多不可测状况了”
司机小哥的话不无道理,车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我们的视线相互交汇,带着对前路的迷茫。
第46章 劫后逢生
灾后现场的道路总是颇为险阻,道路泥泞,堤坝尽毁,特别是天黑后,行动越发不便。
我们思量再三后,决定弃车。
加上司机小哥,我们一行五个人,前后相互拉扯着,每个人身上只背了个简易的书包,里头装了点干粮和药品,共同行走在这错综复杂的山区里。
脚下的鞋子早已淌湿,水穿过鞋子的表面柔层,渗透进来,路面残水将脚踝深深包裹住、浸泡,沉重的步伐内里早已发白。
我们三个女孩子在求生欲的面前,也顾不得讲究,皮糙肉厚似地跌跌撞撞紧跟在前头领路的两名男子身后。
“信号断了,两地距离太远,对讲机也派不上用场,我们再努努力,绕过这条小道,就能走上正轨柏油路,只要没再碰上山洪、泥石流发作,到时候只需要单纯徒步就轻松多了”
路走得久了,司机小哥体力再好,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从他口头里传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尽管如此,我们的战斗力还是备受鼓舞。
“我也有预感,我们肯定会扛过这次的”,男医生也开口调节气氛。
我们出发前只带了两部手机和一台对讲机,眼下除了没信号,手机也断电了,完全与外界失去联络。
前面花了2-3个小时在搜寻出口,再加上持续多日的高压工作,休息时间短缺,导致大家体力跟不上,除了精神食粮,目前没有任何实际性的东西可以支撑。
我突然想到,和梁仕沅大学谈恋爱那会儿,我们趁着暑假去爬庐山,我体力不佳,好不容易到了山顶,两腿便抖得厉害,僵持着下不去了。
那时候他不知为何也与梁舒的关系白热化,倔强地不花家里给的生活费,执意要靠自己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