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程，晚上别让妈做饭了，咱们在外边吃吧。我四点半正常下班，五点前就能到家。”电话那头，何淑娅兴奋地说，看来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挂断电话，李程对他妈杜桂英说：“妈，淑娅说晚上出去吃，就别准备晚饭了。”
杜桂英一边陪两岁的孙女李旖旎玩耍，一边问：“那晚上吃饭时候，我就提前跟淑娅说？”
李程眉头一紧，唉声叹气地说：“算了算了，再等等，也不急这两天，回头找机会再说吧。”
下班后，何淑娅在家附近订了个地方，点了满满一桌子菜。一家人虽说也经常出去吃饭，可这次她觉得意义非凡，心花怒放全部写在脸上。
“点这么多菜，能吃得完吗？发工资了还是发奖金了，啥事这么高兴？”李程看出她掩藏不住的喜悦，不知所以，疑惑地问她。
“吃不完打包。我的任职文件终于下来了――济南分公司的副总经理。”何淑娅喜笑颜开，抱着女儿李旖旎使劲地亲了一口。
何淑娅工作的单位是科斯库（中国）有限公司济南分公司，一家德国外企。科斯库（中国）有限公司总部在上海，主要生产和销售机电仪自动化成套设备、气动元器件和教学设备。济南分公司在总公司的经营范围内从事市场营销业务，并提供产品的技术培训和售后服务。
何淑娅是公司的销售精英，销售额一直名列前茅，并且年年增长，加上去年又是销售冠军，公司一直考虑要给她提任副总经理一职，但是她有一个实力相当的竞争对手――唐凡，这让这个任职变得赴朔迷离，迟迟没有敲定。时隔半年，她终于击败了唐凡，竞争成功，自然难以表达心中那份兴奋和激动。
听到她任职的消息，李程和杜桂英虽然也很开心，可明显笑得有些僵硬。
“你们是不知道，任职文件一下来，唐凡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何淑娅继续兴高采烈地说，“前几天，她还在领导面前打我的小报告……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来，咱们以茶代酒，喝一杯……妈给我们带孩子确实很辛苦，李程自己经营公司也很不容易，希望咱们家会越来越好！”
一家人举起水杯共饮，李旖旎也端着饮料参与，共同庆祝何淑娅的升职。喝完，杜桂英默默为大家倒水，低头不语。
这时，何淑娅看着杜桂英手脖上戴着的翡翠镯子说：“妈，你这个镯子都戴了好几年了。李程，等周末了，咱们带妈去买个古法金镯子去，现在特别流行。”
杜桂英忙说：“淑娅，不用换了，这个翡翠镯子是那年我过生日时候你们送我的，我都已经戴出来感情了，现在看它也越来越通透了，成色也越来越好了。”
李程对他妈说：“难得淑娅这么高兴，我觉得可行。现在看咱们小区里那些老太太都是穿金戴银的，咱也不是没有这个条件。”
“不是钱不钱的事，有的戴就行，没必要在这上面花钱……”杜桂英本不想煞风景，憋了一阵子，还是鼓足了勇气说，“淑娅，你能升任公司副总经理，确实很不容易，妈也替你开心，但是有个事儿妈不得不提前告诉你……李程他三弟媳妇马上就要到预产期了，在老家也没人照看，李稷给我打过电话了，让我抓紧回去……”
李程总共兄弟三个，他排老大，老二李穆和老三李稷都在老家。
“妈……”李程打断了杜桂英的话，“现在还有段时间，今天就先别说这个了，主要是庆祝淑娅升职，至于老三家的事儿，咱们回头再商量商量。”
何淑娅敛起了脸上的春光，心情瞬间转阴，只顾低头吃菜，没有接话。她知道这一天会来，但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在她刚刚升职的时候。在李稷媳妇怀孕时，杜桂英就提过：“三儿媳妇生育的时候，我得回老家。”何淑娅则说：“时间还早，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和李程就找个月嫂。”一晃过去将近十个月了。
饭桌上，几人都没有说话，不知如何破局，只有李旖旎不停地吵着嚷着吃这个吃那个。
“淑娅，我知道你对我好，把我当亲妈一样对待，我真的很感激，我也舍不得旎旎，可……”杜桂英也感好无奈，“咱们家里，也就你们混得最好，李稷他们家若没有我回去照顾，怕是真不行。”
“妈，我知道……”沉默了一会儿，何淑娅挤出一个微笑，“回老家时候，说一声，给你送个行，让李程帮你把车票买了，不过古法金镯子还得照样买。”
“淑娅，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家里用钱的地方还多，就别乱花钱了。”杜桂英仍然拒绝。
“妈，这怎么叫乱花钱呢？你这两三年在这边确实很辛苦，我能体会，我们表达一下谢意也是应该的。”何淑娅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主意。
回到家里，把旎旎哄睡着以后，李程对何淑娅说：“事已至此，不然……咱们找个月嫂吧。”
“先找机构了解一下吧，但是我内心还是不愿意找月嫂，旎旎打小多病，我不放心把旎旎交给一个不熟悉的人照顾。再说了，你看现在到处都是保姆虐婴的新闻，多可怕呀。”何淑娅说服不了自己。
“可妈这次是肯定回去的……”
“这两天我再考虑考虑，办法总比困难多，车到山前必有路。”
“其实……我这个小公司现在也渐渐走上了正轨，养活咱们一家子人绰绰有余。”李程之前也曾有过这个想法，想让何淑娅放弃自己的工作，成为一个全职妈妈，这样就把他妈杜桂英解放出来了。
“可现在……”何淑娅才刚刚升职，想到自己为此努力了这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知道现在让你放弃你的事业，确实很不公平。”
“睡觉吧，明天再说。”何淑娅翻个身，任由泪水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流下来。闭上眼，她久久未能入睡，辗转反侧，思来想去。在这个时候放弃工作，她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
科斯库（中国）有限公司济南分公司周例会上，总经理Alex做最后发言。Alex是地地道道的中国人，原名叫做张伟，因为企业内部高层有很多外国人，他便给自己取了个英文名字。
Alex先是通报了公司的经营情况、在手所有的业务，以及组织机构和职工人数，接着说：“总公司前两天过来调研，明确指出，现在我们企业受到市场经济影响，受到电商冲击，客户的需求结构发生巨大变化，我们的销售业绩、营收、利润、现金流都不如以前了。总公司已经发话了，各地区的分公司必须要有所改变，进行改革。那么改革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员。”
这个消息一出来，台下的员工开始议论纷纷。科斯库（中国）有限公司在中国成立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要进行裁员，这让安于现状的大家瞬间有了危机感，谁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被裁掉的那部分人中的一员。
Alex示意大家安静，继续说：“总公司初步决定，采用末位淘汰制，我们济南分公司要裁掉二十人。你们几个副总还有什么要说的？”
第52章 番外淑娅（下）
看没有人吱声，何淑娅站起身来说：“目前来看，咱们济南分公司和总公司有些机构的职能定位存在一定的重合，这也导致有点业务开展存在推诿扯皮的现象，机构冗余是不利于工作开展的，事实证明这种设置也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效果。总公司开源节流、瘦身健体的工作方向，我也觉得势在必行，我听从总公司和济南分公司的决定，积极配合相关工作。但是，公司上下所有员工，都是为了企业发展作出贡献的人，都把自己最好的年华贡献给了科斯库，都拖家带口，那么裁掉的这二十人该如何安置，他们将何去何从？”
大家也有同样的疑问，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唐凡嘴一撇，细声窃语地说：“又在这儿装什么圣人？物竞天择，大浪淘沙，这本就是职场的生存法则。”
何淑娅低头看了一眼她，笑了一声：“一个屋檐下工作，不只有竞争，还要有温度。”
Alex见状，为了压过大家的讨论声，放大音量说：“真正为企业做出贡献的人，我们也珍惜，会给他们提供更合适的岗位和待遇。但是裁员势在必行，总会有人离开济南分公司，离开科斯库公司。”
唐凡第一个举起手说:“我赞成总公司决定。”大家有的果断附和，有的勉强跟风。这本就不需要大家举手表决，唐凡无非是做个样子给领导看。
“如果有意见，咱们会后私下再议。”Alex准备开始下一议题。
何淑娅摘掉自己的工作证，轻轻地放在了会议桌上：“我主动辞职，先用掉一个名额。”说完，她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留下所有人一脸惊诧地目送她出去。
就这样，何淑娅潇洒地离开了科斯库（中国）有限公司济南分公司，放弃了自己刚刚升任的副总经理岗位，成为了一名全职妈妈。
……
“旎旎妈，你是不知道我儿媳妇在家里多么的霸道，我啥都得听她的，一点不如意就翻脸……”
“旎旎妈，昨天我家果果和淘淘互换礼物，果果给他一个奥特曼，淘淘就给了我家果果一块橡皮泥。小孩不知道，大人也不提醒一下……”
“旎旎妈，门口超市搞活动，买东西送白菜……”
“旎旎妈……”
何淑娅带孩子在小区里玩耍，听其他孩子的奶奶或姥姥七嘴八舌地聊天。她都礼貌地陪着笑脸倾听，偶尔也回应一下。在这个群体里，她如同沙漠里的一片绿，如同绿洲里的一点红。这成了她辞职以后生活的常态。
她手机和微信通讯录里的人慢慢地都变成了这个谁的奶奶、那个谁的姥姥。以前的圈子离她越来越远，现在的圈子，却不是她想要的。
天天除了买菜，她很少出小区，没有了商务活动，也就不再天天打扮化妆，就连衣柜里的衣服也很久没有换新了。
趁着旎旎睡午觉，她悄悄起身收拾房间，翻到一张工作照。她看看照片里的自己，又看看镜子中的自己，判若两人。她开始思考，这种生活是她自己想要的吗？即便不想要，是不是应该试着改变呢？
有一次，旎旎消化不良，引发咳嗽、发烧症状，何淑娅带她去看一位老中医。
老中医把脉、听诊，然后说：“现在的孩子，都是温室里的花朵，一点风吹雨打就会生病，那是因为不接地气……地气，乃饮食五谷之气，孩子接地气而得木性，无土难以养木，沐阳光而升木气，便能茁壮成长……别天天窝在家里，天气好的时候，要多带孩子出去走走，去公园散散步，去爬爬山……”
于是，济南市内及周边的千佛山、佛慧山、华不注山、九如山、红叶谷、灵岩寺等景区成了她和旎旎走出去的方向。
慢慢地，她们不单单在济南，泰安泰山和方特、曲阜三孔、青岛崂山和极地海洋世界、威海刘公岛、烟台养马岛等列入了她们第二阶段的旅游计划。
再后来，她们开始出省，北京、天津、河北、河南、江苏这些稍微近点的省市是第三阶段的旅行地点。
再再后来……
“我下周要去趟临沂，可能得在那边待一段时间。”吃过晚饭，李程靠在沙发上，一脸疲惫。
何淑娅起身泡了一壶茶，给李程的水杯加满：“出门少喝点酒。你看你最近天天应酬，皮肤都有点发黑，这是伤肝了。我今天买了点枳鹤印⒕雒髯樱你带上，泡水喝。”
“现在生意不好做，这也没办法。去临沂，我带着司机小刘，也有个照应。我现在也在控制，没必要的酒场也就尽量不去参与了。带客户打打球、看看电影、听听演唱会也都不错。”
“我现在也不上班，不然还能给你分担一下……”每次看到李程疲惫不堪的样子，何淑娅都有点心疼，但又无能为力，经常怀疑自己当初辞职的决定是否正确。
“说那干啥？哪有不辛苦的工作，我至少还是赚到钱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你好好把旎旎照顾好，我也能踏踏实实工作。这段时间，你经常带旎旎出去玩，她也很少再生病了，不像以前，三天两头去医院，我也心烦意乱，静不下心。”
“旎旎现在也活泼多了，也能主动去交朋友了。”何淑娅虽然感激杜桂英，可她清楚，老人带孩子太过宠溺，放不开手脚，总是这不行那不行、这危险那危险的，影响了孩子的性格发展和自我能力提升。之前的旎旎，明显太过内向。
“所以，你带孩子我是放心的，不过让你放弃那么好的工作，确实委屈你了。但是就是妈不回去，等旎旎上学了，咱妈也辅导不了孩子做功课，现在学习成绩好的孩子都是全职妈妈带出来的。”
“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行。下周你不在家，我想带旎旎去云南玩几天。前两天看绘本，还说带她去坐飞机。报个旅游团，吃住行都有人安排，也方便。”
“去吧，再过几个月，等旎旎上了幼儿园，你们也就没时间再出远门了。出门在外，一定注意安全，时不时分享分享动态。”自从何淑娅辞职在家之后，李程对她的态度也在发生着微妙的改变。两人之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他们中间好像隔着一层纱，一层无可名状的纱。
何淑娅也能感觉得到，李程变得越来越冷淡，不喜欢沟通，不喜欢分享，就连架都懒得吵。她自己也越来越缺少安全感和价值感，开始变得敏感。她知道这会形成恶性循环，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濒临破裂。所以，她委曲求全，不敢抱怨，生怕引爆了潜藏在隔纱里的炸弹。她也在一直想办法找机会用合适的方法去表达，让爱意再像以前一样流动。
2019年6月23日，何淑娅带着女儿李旖旎飞往了云南。
第53章 番外韩霜
2018年中秋节，韩霜所在的医科大学要举办一场晚会，由护理学院承办。
下午，韩霜陪着舍友张若熙一起来到护理学院办公楼，张若熙是学院学生会宣传部部长。为了方便宣传部写通知、出板报，学院领导便把顶楼的一间小会议室交给他们使用。
推开会议室，张若熙看到一屋子人都在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大家见她进来，纷纷打招呼，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她身边青春靓丽的韩霜。
这时，韩霜看到会议室角落里站起来一个人，只见他中等身材，打扮朴素。若不是他主动站起来，还真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若熙。”那个人主动打招呼。
“喻哥，你都到了？霜霜，这就是咱们学院的学生会主席喻霖。”张若熙忙迎过去，介绍身边佳人，“这是我舍友韩霜。”
在学院里，韩霜经常听到“喻霖”这个名字，他是个名人，学院乃至学校举办的每届书法比赛获奖名单里几乎都有他。喻霖从进大学起，就凭借一手漂亮的书法，被学生会主动邀请，从大一的志愿者，到大二的干事，再到大三的部长，最后到大四的主席，他一路顺风顺水。就连学院有些老师结婚，也都会让他帮忙写请帖。因为喻霖所学的口腔医学是五年制专业，韩霜所学的护理学是四年制专业，虽然喻霖比韩霜大一届，但他们都剩不到一年的大学生活，将会同时毕业。
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喻霖，韩霜觉得他和自己想象中的有一定差距，微笑着打招呼：“久闻大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