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有人朝着他打招呼，他微笑着点头示意，有时会摆摆手。 “你们认识？”她坐了下来，好奇地问道。 “是的，在西安参加义卖活动的人基本就这些人，所以我们彼此都比较熟了。”
他指了指台上右侧位置几个穿着汉服的中年女人和一位老者说道，“他们是我们教会的画家、书法家和舞蹈老师，今天主要出售他们的作品。”
“这次参加义卖活动的都是基督徒吗？” “不都是，这次的活动主要是以慈善为目的的拍卖会，所以也会有很多企业家参与。”
说完，他向前方招了招手，舞台上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站在钢琴前向他挥手，示意他让他过去。 “我去一下就回来，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在会场转一转，会议两点准时开始。”说完，他就走了过去。 酒店的空调风力很足，她甚至感觉到有点微凉。舞台右前方的侧面，摆了一排书画作品，有几个穿着红马甲衣服的工作人员在向大家讲解，她站在一幅画好的牡丹旁边，自拍了一张照片。 她编辑了一条朋友圈，配上刚才拍的照片，然后发了出去。 刚抬起头，就看到妹夫欧阳文成站在酒店的休息区，他在打电话，背对着这边的方向。她收起手机，向他走去。
第六章 嗨，我们交往吧
“嗨！”她站在他背后，大声吓唬他，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刚挂断电话，一只手在手机屏幕上正划来划去，似乎是正在回复某人信息。
“喝，”他转过头看到了她，用手捂住心脏的位置，然后翻了一个白眼，说道，“我当是谁呢，我说我的大姐呦，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大白天出来吓人！”
他个子很高，但很瘦，留着胡须，一头利落干净的寸头，看起来就像一个市井小混混。
“好玩吗，你这人真没意思。”她瞪了他一眼，然后坐在他面前的沙发上。
“你可真会玩，你来这干什么？”他也坐了下来，一手搭在沙发背上，一直腿搭在另一个上，时不时晃动着。
“参加活动，你呢？”
“不会是义卖活动吧？”
“怎么，你也知道？”
“拜托，我可是赞助商之一，你在这里吃的水果，喝的饮料可都是我买的。”
“好好的，干吗赞助这个？”她不解地问道。
“还不是为了新店，这里有几个同行，过来刚好认识认识，多积累点人脉不会错。”
他有点不耐烦地回道，眼睛看向会场方向。
“嘿，我说你干吗参会，你该不会信仰基督教了吧？”他忽然来了兴趣，看着她问道。
“嗨，就你姐这样子，估计基督也没办法了，是一个朋友带我来的。”
“哦，有情况，我猜你的那个朋友绝对是个男的，而且长得贼帅，还特有钱。”他一边说，一边坏笑地看着她。
“我看你是得了痴心妄想症了，病的还不轻。哎，对了，新店什么时候开业？”她歪着头问道。
“暂时还没定下来，预计在九月中旬左右，这得看宁的安排，最近都忙的晕头转向的。好了，不跟你说了，有重要人物登场，我得去忙了。”他站起身来，一路小跑追上了一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人，看起来很有气场，他一路陪着笑，两人一同走进了会场。
活动全程都很无聊，先是画家上去画了几幅水墨画，大家都坐在下面全程观看。再就是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老年书法家写了几副大字，后面是一场舞蹈表演，伴有钢琴演奏，弹钢琴的那个人就是刚才向郭伟杰招手的那个男人。
最后是拍卖环节，愿意出更高价的人最终拿到作品。结束的时候，大家上台合影留念。
这种活动到底有什么意义，她想不通，如果要资助贫困人员，大可以直接去把钱捐给对方，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聊的活动上面？难道这就是这些商人圈子的社交礼仪？
“晚上有个茶话会，就是我的几个好友，你想不想参加？”活动结束后，郭伟杰问她。
“几点开始？”他们正在向餐厅走去，里面有自助餐。
“八点。”
“那好吧，我可以去，晚上我正好没事。”
选好餐后，她向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欧阳文成的身影，然后她打开手机，发现微信朋友圈有人点赞留言，她点了进去，三个不认识的人点了赞。
徐木阳给她留言了一条信息：看起来不错，不会是你画的吧，然后配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她回复道：我可没那么有才，只是利用别人的画来满足一下虚荣心罢了。
“你在笑什么？”郭伟杰好奇地问她。
“啊，我刚看到了一个笑话，很好笑。”她竭力恢复到正常的表情。
他们收起餐盘，把剩余的饭菜倒进了放餐具旁的一个大垃圾桶里，一起离开了酒店。
七点半，夏宇晴跟着郭伟杰走进了一间陌生房间，客厅墙壁上贴着淡黄色的壁纸，客厅不大，地板上放置了一个小圆桌，下面铺就一张灰色毛绒地毯，大家都围在一起，席地而坐。客厅尽头有玻璃门隔断，外面是一个小阳台，围着齐腰的金属阑干。
面向阳台，可以看到路灯下面移动的银白色雨滴。
“你喝什么？”一个年纪四十多岁的短发高个女子微笑着问她。
“请问这里有什么？”她笑着回道。
“冰封、啤酒还有王老吉。”
“我来一瓶王老吉。”
“冰的还是常温？”
“常温。”
女人快速移动到厨房，厨房里有人在准备水果，她很快就走了出来，把王老吉递给她，然后坐在她对面。
“好的，谢谢。”她接了过来，郭伟杰正在走廊和会议上那个中年男人交谈。
“你们在交往？”女人小声问道。
“没，我们也是才认识。”她打开易拉罐，喝了一口饮料。
郭伟杰时不时看向这边，确保有人正在和她交谈，不至于太冷落她。
“嗯，他人不错，只是缺少合适的对象来交往，彼此深入了解，我们大家都挺喜欢他。”
这时，一个长得很魁梧的男生走到郭伟杰旁边，大声说道，“杰哥，还不快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美女是谁？”
但从外表上看，他长得比较老气，满脸挂着络腮胡。
这时，大家都开始围坐在一起，准备水果的那个小个子女生也已经把切好的水果端了上来。
“大家都到齐了，我给大家顺便介绍一下，这位叫夏宇晴。”然后他较正式地把其他人也介绍了一遍。
夏宇晴面对这么多陌生面孔，有点紧张，但依然表现得很镇定。她不是那种自来熟的性格，能够和谁都能立马做到侃侃而谈，但她从内心深处很羡慕那种人，随时都会展现出性格的优势，让人觉得很容易相处。
那个络腮胡的男人大笑着继续问他，“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快说说，让大家一起开心一下。”
他不好意思地看向她，她则假装喝饮料，避开了他的视线。他说，“我们刚开始交往。”
大家听完后就一起起哄，然后大家一起碰了碰手中的饮料和啤酒。
夏宇晴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会这样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只能微笑着敷衍过去。
那个中年男子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歌曲，大家跟着唱，络腮胡子的男人声音浑厚，具有穿透力，像一颗颗巨型核武器，在他们身边爆炸。歌词里面有耶稣，应该是基督教歌曲。
郭伟杰看出她有点尴尬，就在她耳根底下说道，“其实我也不会，她能闻到他口中喝过的饮料味道。”
唱罢两首歌后，大家正式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他们聊到全球气候变暖以及战争。
“现在，世界局势动荡不安，别的国家甚至正在战争中，每天都在死人，而我们却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痛苦。”高个子女生说道，她喝完了剩下的啤酒，然后再重新添满。
“但我们不应该为此感谢国家吗，我们庆幸生活在中国。”络腮胡男人说道。
“当然感激，这是毋庸置疑的，我是说，人们现在没有了同情心，没有共情能力，大家只关心自己的钱包，却对真真实实，每天都在战争中失去的生命没有了怜悯和同情，大家都变得麻木。”
“那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小个子女生问道。
“也或者，这就是我们变得麻木不仁的原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家都是这种心态。”
“或许是吧，我更觉得我们像是这个世界的一个代码，一个物件。我们的情感甚至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我们像是这个世界的大机器上的一个个组装零件，仅此而已。能源危机、气候变暖，甚至还有新冠疫情，其实都在我们身边正在发生，我们处在这样的境地，但对这一切又好像浑然不知。”郭伟杰说道，他坐在夏宇晴的旁边，双手抱住支撑起的右腿。
“我觉得大家现在都有点过于敏感了，我们真实地活着呀，我们每天都在消费、运动、参加各种活动，难道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吗？”那个中年男子说道。
“对，我们的确在做很多事情，这些事情让我们变得忙碌，仿佛这就是我们与这个世界之间唯一的联系，但我们却没有思考过，我们活着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宇晴全程表现的都很沉默，仿佛大家都忘记了她的存在。
“你觉得呢？”郭伟杰问道，然后大家都看向她，她正在用牙签将一小块西瓜送入嘴中。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问到她，她清了清嗓子，看了看桌面上的啤酒瓶，然后说道，“我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或者能源危机，或者战争，等等吧。我只是觉得我每天都很忙碌，忙着上班，忙着加班，生活节奏好像越来越快，就想一个腾空而起的飞轮，越转越快，并且一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好像失去了思考这种本能，就是说，好像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永远在重复，永远看不到希望，但却找不到任何办法去解决。直到忽然有一刻，我发现，我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期待里，却从未正视过眼下的生活，从未真正活在当下。嗯，就是这样。”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郭伟杰继续说道，“嗯，你说的很对。”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夏宇晴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走到玄关处，拿了包和雨伞，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刚才用手机搜了一下地图，距离她家不是很远，坐地铁四十分钟。
这会雨已经停了。
她刚走出十米远的距离，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怎么走了？”
第七章 肇事者
她转过身，看到郭伟杰在后面追了上来。
“你要走了，为什么不说一声？”
“不好意思，我怕影响你们，明天要上班，我得早点回去。”
“对不起，今天你一定也累了，我该早点想到的。刚才我说我们在交往没惹你不高兴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转过身，继续向前走。他跟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气愤地说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俩在交往，你不觉得你很自恋吗？”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依然保持地很镇定，缓缓地说道，“你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不开心，当时我就觉得应该让你变得开心起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我没骗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你对我根本就不了解，我对你更是一无所知，你这样的花言巧语骗骗年轻小姑娘还行，我已经过了那个时期了。”
他忽然笑了起来，说道，“说得好想你很老似的，但我不这样觉得，我觉得你还年轻，一点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女人，其实，我们都不算老。”
“你又开始自我膨胀了，我说过，你对我并不了解。”她停下了脚步，昏黄的路灯照着她，她的脸显得更加瘦削小巧。
“也许吧，也许是我看错了你，但我看人的眼光一般都很准，兴许你是例外。”
她见他这样温柔，也不忍心再去为难他，语气也变得柔和起来，说道，“你得给我时间考虑，我们年龄都不小了，我得回去好好想一想。”
“好，没问题，我可以等的。”
他陪她走向小区外面的街道，一辆车从他们身边快速驶过。
“我送你回去吧，我去开车。”他说道。
“不用，这里向前走不到二百米就是地铁口，我很快就会到，这会开车过去很堵。”
“你很着急吗？开车回去也很方便，你知道我也刚好顺路。”
“真的不用，你去陪他们，不然人家会觉得你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辞而别，这样我会更加不好意思。我想尽早回去休息，你回去吧。”
“那好吧，你还会联系我吧？”他深情地望着她问道。
“会的，再见。”
星期天的晚上，夏宇晴翻阅着手机，点到徐木阳的微信界面，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他最新的一条朋友圈还停留在她妈妈葬礼那天，发了一条消息：官宣，我们正式在一起了，文字下面配了一张他和李晓妮的合影。
他笑的那么灿烂，从眼神看得出来他的确很幸福，李晓妮则还是摆出千年不变的僵尸面孔，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
在她高考前一周，她喝了很多酒。
她打电话给徐木阳，告诉了他地址。
因为时间不早了，学校大门已经关闭，所以他接她回到了学校外他自己的宿舍。
因为在外打工的缘故，他在郊区租了一间很便宜的房子，但的确很宽敞。
“你喝这么多酒，没事吧？”他把她扶了进去，放在他的床上。
“没事，我没醉，就是有点晕。”她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红彤彤的。
“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她一把抱住他的脖子，问道。
“宇晴，你醉了。”
他用手掰开她的手，然后去打开了摇头扇，他烧了一壶开水，用杯子给她倒了一杯，放在床头柜上，他打开了一瓶可乐，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大口。
她坐了起来，用手用力揉了揉脸，说道，“我没醉，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有些话只有借着酒劲才敢说。真的，我一直都喜欢你。”
夜很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以及他有点急促的呼吸声。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她 18 岁以前的人生里一直都有他，她一度把他作为她生命中的坐标，他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念。
但她一旦想到他们两人即将升入大学，即将分开，她就会受不了，心里满是绝望。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她说道。
风扇的风一阵阵吹着她，她觉得很舒服，也或许是因为把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一泄出口的缘故，让她觉得舒心。
“水温了，你多喝点热水。”
他走过来，把水杯递到她手中，她接过水杯的时候，接触到了他的手，很温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