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不远——杨弯月【完结】
时间:2024-07-13 17:27:26

  “那我来开?”
  “不了不了,你先回厨房,我来开。”
  董嘉禾深呼吸一口,摆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走到门前将门打开,“爸,你怎么来了?”
  董明安没回答她,直接一步跨进了这座公寓,站在玄关处与站在厨房门口的杨鸣谦四目相对。
  “爸,要不你先换了鞋进来坐,我给你倒杯茶。”
  董明安收回视线,换了鞋坐在沙发上,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杨鸣谦从橱柜里拿出洗干净的杯子,泡了杯龙井,这是柜子里的唯一一种茶叶。热腾腾的茶被放在茶几上,董明安的视线扫过杨鸣谦,沉声问道:“你和江家是什么关系?”
  杨鸣谦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没有关系,江总只是公司合作过的客户之一。”
  闻言,董嘉禾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他,董明安又转头问她,“你觉得呢?”
  “我......”,董嘉禾不知道该怎么说,董明安又开口道:“那看来是知道,说。”
  “江缜言说,他是江叔叔的私生子。”
  杨鸣谦有些惊讶地看着董嘉禾,夹杂着困惑和不解,欲言又止。
  董明安从头到尾,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有起伏,“看来你们俩也并非一条心啊。”,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你连一个人的底细都摸不清楚,何谈信任。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我的女儿,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爸”,也许是预料到董明安即将说出口的并不好听的语言,董嘉禾开口打断了他,“爸,您今天来如果是为了问清楚他和江叔叔的关系的话,他刚刚已经回答您了。”
  董明安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他和江家的关系,由他决定吗?”
  杨鸣谦的眼神暗下来,“董总,不管是从血缘上,还是从伦理上,我与江家都没有半点关系。”
  董明安和董嘉禾一起转头看他,听见他说:“因为我和我的母亲杨若兰,没有血缘关系。”
第五十三章 过往
  关于他和杨若兰的关系,似乎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他们看似相依为命的漂泊,却又彼此仇恨,牵绊,至死方休。
  童年的记忆他很少回想,自作主张地将它们抛弃在记忆的角落,从不寻找,也就当作不存在了。
  关于杨若兰,他印象最深的反倒是她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
  病痛折磨下,她失去了往日精致的打扮,浓密的头发,涂得艳丽的唇,也失去了打他骂他的力气,唯有用干瘦的手拉住杨鸣谦的胳膊。
  “你不许去找他,不许去!”
  他站在床边,有些冷漠地说:“不去找他,你就死了。”
  她的表情甚至有些狰狞,话语都像被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半尖利,“我宁愿死!”
  后来发现,此刻的母子俩都有些天真。
  事实上,杨鸣谦还是去找了江佑,从他手里拿了一大笔钱,后来还给自己的公司拉来了第一个大项目。
  但杨若兰还是死了。
  人间的钱,于恶鬼幽冥处并不通用,但人却可以受用无穷。
  拿着医院退还的费用操办完杨若兰的丧事,剩下的钱还有很多。江佑不在意这些钱,甚至还又给了他一笔。
  杨若兰走得很着急,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清楚。
  直到有一次付婉找到了他的公寓大闹一场,他才知道,原来在他们心里,自己和江佑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他毫不在意,若无其事。
  江佑极力遮掩,白费力气。
  他从没自证清白,去解释自己不是杨若兰的孩子,跟江佑自然也半毛钱关系没有。因为江佑从来没问过,甚至连一份亲子鉴定报告都未曾做过。
  他说过,“我这辈子只有缜言一个儿子。”
  杨鸣谦在心里想,当然啊,懦夫。
  兜兜转转许多年,有些事被埋在过去,知道他的人不愿意回忆,不知道的也不感兴趣。董明安将这些陈年旧事挖出来,倒是帮了江佑一把。
  拿到证明两人毫无血缘关系的亲子报告,江佑傻了眼,付婉笑出声,笑罢,还要恶狠狠地瞪杨鸣谦一眼,骂一句“哪来的野种。”
  不过杨鸣谦并没有听见,因为他对那个结果十分笃定,并且毫不关心。
  他在陪熬夜加班的董嘉禾赶一份文件。
  成立一家公司是及其麻烦的,需要很多手续,尤其是董嘉禾申请的这一类,出售食品需要食品安全证,出售冷食和热食还要不同的手续。
  她还要负责住宿,以及住宿相关的各项经营。光是设计方案落地,地基如何挖都来来回回地要商讨开会做申请。
  杨鸣谦比她熟,帮着跑腿,整理材料,将建筑施工这一块儿的活全部包揽了。
  邓鑫阳还骂他,“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自己的公司不管,给别人跑腿。”,没人理会,他只好又一次踏上了相亲的旅程。
  谦和的规模不断扩大,桃墟村的项目结束后,他们又接手了几个类似的乡村项目,扩招了几个设计师,邓鑫阳作为公司的运营总管,收入高,单身未婚的黄金单身汉,可成了相亲市场的香饽饽。
  但由于相亲屡次失败,邓家父母眼瞅着今年又要过半,心急如焚之下,让邓鑫阳的姐姐,邓鑫盈出马,势必要让他在今年过年,能带个女孩儿回家。
  邓鑫盈是带着老公和女儿一起来的。
  作为“棉依”厂的厂长,她一年也难得有时间和家人一起出游,故而这次的北京之旅,她便当作一次年假了。
  邓鑫阳自小是个“怕姐”体质,在家胡作非为,只怕他姐。
  邓鑫盈一下飞机,看见这个弟弟就上前揪住他的耳朵,“邓鑫阳,你这结婚的事今年必须给我办妥了。爸妈说了,不带个姑娘回去,你也就不用回去了。”
  邓鑫阳在地下车库嚎叫,“姐夫,你看我姐。”
  田睿抱着自家女儿,笑道:“姐夫无能为力啊。”
  田甜今年已经五岁了,抱着爸爸的脖子,“舅舅,姥姥说你太没用了。”
  来自小外甥女的攻击着实伤人,邓鑫盈松手上车,邓鑫阳无奈揉了揉被扭红的耳朵,成为了他们一家人的专职司机。
  “我家收拾好了,把主卧让给你们。”
  “不了,我们定了酒店,要带甜甜出去玩。对了,先把正事办了我让你提前约杨总,胡总他们今晚上吃饭,你给我约好了吗?”
  “约好了,约好了,就定在您说的那个酒店,包间也是您指定好的。”
  “那还费什么话,时间不早了,赶紧送我们回酒店收拾一番,晚上六点,准时来酒店接我们。”
  “好的呢。”
  邓鑫阳太熟悉邓鑫盈了,她自小做事就妥妥帖帖,喜欢提前计划安排,甚至还会讲每个人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不像他跳脱不着调,他爸妈经常感叹,要是他俩的性格能换换就好了。
  可性格这东西就跟性别似的,不经历一场大变故,换不了。
  邓鑫盈来北京的次数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出差。
  吃饭的这座酒楼,是她提前半个月让秘书查好的,北京这个区域内最有排场,档次最高的酒楼,又安排邓鑫阳去定包间。
  杨鸣谦拉着董嘉禾一起过来,胡皓也是一家四口齐活儿。邓鑫盈的作风,他们还是了解一二,这几年,每到北京就得做一次东,恨不得请上他们全家老小一起赴宴。
  若是人不齐,她多少都会觉得没尽到心意,改天还会重新请一场。
  董嘉禾以前也是这里的常客,只是自己创业这么久,当她再次看见这金碧辉煌的大堂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装修得花多少钱啊!”
  包间里,几个人都围着胡皓的二胎看,“哎呦,瞧这小姑娘,真俊。”
  邓鑫阳站在旁边无辜受连累,“你看看你,一把年纪了孤家寡人一个,来赶紧抱抱,沾沾喜气。”
  邓鑫盈将还在襁褓中的婴儿递到邓鑫阳手里。
  他哪里会抱小婴儿,为数不多的几次都贡献给了小外甥女田甜。
  果然,孩子一到他手上就开始哇哇大哭,吓得他四肢不受管束,僵硬地维持着姿势。
  胡皓将孩子从他手上接过去,“算了算了,看来你还得再等等。”
  杨鸣谦牵着董嘉禾进来的时候,孩子刚刚止住哭泣。
  “抱歉,有点儿事耽误了。”
  邓鑫盈笑着,“不晚不晚,我们闲人来得早。”,话音落,迎上来打量着董嘉禾,“嘉禾啊,我早就听我们家阳仔说起你,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是他姐姐,邓鑫盈,你要是不嫌弃,叫我一声盈姐。”
  董嘉禾伸手与她相握,“盈姐好,听鸣谦说你可是个优秀的企业家,我还要多跟你学习呢。”
  邓鑫盈经营着自己的家居服品牌,这些年做得也算有点成绩,但也不至于称作企业家。
  她笑着,“哪有哪有,一点儿小生意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
  众人寒暄客套一番,便落座了。
  酒楼的菜品丰盛,邓鑫盈很会调节气氛,桌上几个人也都相熟,气氛很是热烈。董嘉禾还向邓鑫盈请教了不少做生意的学问,收获颇丰。
  “我们女人做生意啊,就是比他们男的要更艰难点,好在你啊,有贤内助支持。”
  杨鸣谦只是笑着,并不反驳。
  邓鑫阳还在旁边补刀,“是啊,我们公司有些人啊,只拿钱不干活。”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董嘉禾好久没和朋友出来聚了,他们又都是这些年帮助杨鸣谦良多的朋友,并肩作战的同事,她也有意结交融入,便不由自主话多了些。
  一直到饭局结束,大家还热情高涨,相约下一次再聚。
  邓鑫阳没喝酒,负责将姐姐一家送回酒店,胡皓他们住得不远,打算步行回去。
  董嘉禾今日开心,小喝了一点儿,车是开不了了。今天两人难得没事,她打算拉着杨鸣谦沿着铜锣鼓巷转转,吹吹夏夜的风。
  只是等他们走出包厢,董嘉禾一抬头就看见了走在她前面的董明安。
  董明安没有带秘书,和其他几个男人一起,有说有笑的,后面还跟着几个类似助理的年轻男性。
  董嘉禾不自觉地向前走了几步,离他们近些。
  但她又不敢太靠近,是以也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在众人中心的男人面前,一向挺直腰背的董明安看上去身姿有些佝偻。
  他不像往常一样,走到哪儿都是人群的中心,被人拥簇着。他站在那个男人旁边,偶尔低声说几句话,直到走到酒楼门口。
  来接那个男人的车子停在酒楼门口,她惊讶地看见,董明安亲手给他打开车门,目送他们的车子扬长而去。
  董嘉禾的目光被吸引,脚步不自觉向前,离得有些过分近了。
  所以董明安一转身,就看见站在身后的女儿,正呆呆地望着他。
  司机将车开到酒楼门前,为他打开车门,他却没立马上车,反而看着身后的董嘉禾说:“你也来。”
  杨鸣谦从包间拿了东西出来,就见董明安父女站在门口。
  董嘉禾跟他说:“你先回去吧。”,跟着董明安上了车。
第五十四章 终章
  自从上次父女俩在董嘉禾的公寓里不欢而散,两人还未曾见过面。
  于思礼看见董嘉禾跟着董明安回来,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躬身从柜子里拿出拖鞋放在地上,“又喝酒了,我等会儿把汤给你端上去。”
  董明安沉默地点点头,带着董嘉禾上楼,到了书房。
  董嘉禾以为他又要问杨鸣谦的事,抿着嘴角想一会儿该怎么反驳,该怎么替他说说好话,董明安却没问。
  “听说,你最近成立了一家公司,做文旅产业。”
  董嘉禾点点头,“嗯,在桃墟村。”
  董明安抽出桌子上的一本小册子,是董嘉禾当初来找他时拿的,“是这个?”
  “对。”
  “做得怎么样?”
  “嗯,还行。”,董嘉禾看屋里气氛又要沉闷下来,又补充道:“最近在施工,大概今年秋天就可以正式营业了。”
  她还想说,等营业了爸你也来看看,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董明安沉沉地叹了口气,“你果然还是我的女儿。”
  他又接着说:“你妈妈当年,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让你去做生意,到头来,你还是自己选了这条路。”
  “妈妈,让我别做生意?”
  “是啊,她还说了,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孩子结婚,你听她的了吗?”
  董明安声音沉沉的,似乎还在缅怀亡妻。
  “爸,我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真的这样希望,但他很好,如果您愿意多了解他一点的话,你会发现的。”
  董明安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他好不好,你有眼睛会看,但人性不会变。你想重蹈你妈妈的覆辙吗?”
  董嘉禾放在裙下的手捏紧了裙摆,“您也觉得,妈妈不该嫁给您。”
  董明安在这个问题中沉默了。
  董嘉禾接着追问,“因为您眼里只有您的生意,您的前途,您的眼里她的位置太少了,甚至我的位置也太少了。这跟有钱没钱没有关系,鸣谦的心里可以装下很多很多的我,您没有。”
  董明安转过身,目光锐利,他手指指着桌面,“这个世界,只有利益才是永恒的!”
  “是啊,利益永恒。所以你的发妻死了,你的女儿无家可归,你身边的人都为了利益向你蜂拥而至,没人爱你。”
  董嘉禾看着董明安发跟上没来的及染黑的白发,“爸爸,妈妈从不后悔爱您。她只是错在没能拥有不依附他人生活的勇气,而我不会重蹈她的覆辙。”
  掷地有声的话落地,董明安看着面前这个女儿,恍然觉得有些陌生。
  “无家可归”,原来她是这样定义自己的吗?
  他端直的身体好像一下子塌下了,从前的他在董嘉禾眼里是高高在上的,不可违逆的,甚至是完全正确的。
  可等董嘉禾走出“荣升”这个父辈创造的梦境,人人无非天地一鸿鹄,那个神一样的董明安也不例外。
  于思礼端着药膳轻轻叩响了门,她盛了两碗,一碗放在董明安面前,另一碗放在董嘉禾面前,“你们趁热喝,别放凉了。”
  说完,她又从屋子里出去了。
  父女俩面对面,静静搅动那一碗汤水。
  董明安有一肚子的道理都想拿出来好好教育教育这个不懂事的女儿,但直到今天,他才发现,他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了解这个女儿。
  在他的印象里,董嘉禾乖巧懂事又听话,一切都按照他的心意长成了他想要的名门淑女的模范。
  但看看她现在那一头五颜六色的卷发,再看那一身敷衍的运动长裤和简白 T 恤,还有那张因为熬夜眼下有些青黑,甚至额头上还长了一颗痘的脸。出门应酬吃饭,连个得体的妆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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