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矢弗谖》作者:月光杯
本书简介: 许节林以为,薛惊鸿只是和她玩玩而已,毕竟他知道自己倾慕他人。薛惊鸿以为,许节林离了自己活不下去,毕竟她笨拙到欺瞒自己的心意。都以为叫停的权利握在自己手里,殊不知感情的交易里没有赢家。独寐寤言,永矢弗谖。――《诗经・卫风・考》
第一章 你可以用身体还啊,我的房间就在隔壁
进入十一月后南方温度开始大幅度下降,磨子庙门前的柿子也挂上了白霜,有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在枝头跑来跑去。
许节林将毛笔洗干净晾好,出门见山巅上飘起一层薄雾,接着洋洋洒洒的细雨飘下来,伴着湿冷的温度钻入心肺。
远处山路上有几位前来还愿的施主正踩着泥泞离去,她在几位的交谈中得知,他们镇上这次终于拉到大赞助,十一假期办的那次旅游活动十分成功,刺激了消费、拉动了当地经济、打出了名头,特别是古镇和动漫元素的融合引起不小反响,镇里甚至决定将动漫元素和古镇进一步融合,打造受年轻人的喜爱的武侠热血风。
她曾在师兄的手机上看过这次活动的航拍和直播,直播里大姐许隐在球场上张牙舞爪挥洒汗水,看起来有点丢脸。
师兄说山下热闹,叫她还俗回家。
这不是弗达第一次这样玩笑,她初来磨子庙拜入佛门时,父母就不同意,还是小妹作为亲人来点的头,接受五戒时,师父也说她尘缘未了,心在四野。
静不下来的。
但她觉得师父在胡说八道。
就是因为尘缘已了、心无所挂她才无处可去不是吗?
再者,她实在找不到比寺庙更让人心静的地方,至少在做行者的这一年多,她就是抱着一种“本来无一物”的心态在苦修。
比如此时此刻,就算知道镇上能拉来的那笔大赞助是多半是因为自己,她的心境也丝毫未受影响。
不过早前大姐来送棉被时,提起说自家的小作坊要被那人收购,确实给她惊起一层涟漪。
自己曾受制于人就罢了,父母可不能。
“你明天要下山?”弗达问。
许节林点头:“我姐后天订婚。”
弗达看着飘洒下来的细雨说:“你下山看看也好,正好考察期快到了,你也该仔细想想……”
“为什么又提这个?”许节林明知故问。
这已经不是师兄第一次委婉向她转达师父要劝退她的意向了。
弗达清了清嗓子:“实话跟你说,师父觉得你很有福惠善根,但差点佛缘,你要做好被劝回的打算……”
许节林斜眼看他,接过他要说的话:“逃避不是办法,佛门圣地心静为佳,不是借由世俗逃避的的地方……但是师兄,佛不渡我,谁能渡我?”
“佛在心中,”弗达指自己心口的位置。
她笑了一下,眼神落回烟雨朦胧的山峦间:“我知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二日下山前,她特意脱下僧袍换回常服,到县城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车子到镇口看到熟悉的建筑她急忙喊停,一张百元的纸币递过去师父错不开钱,她看了眼钱包,豪气一回没让师父找零。
镇口往西走二百米就到古镇入口,深秋细雨绵绵,另一边河水潺潺,古镇小巷子边每隔十米挂一盏红灯笼,橙红灯光在雾气中散发朦胧的暖色,古色古香。
她为这意境陶醉,深吸一口气,决定也为镇上经济贡献一下,就在古镇的民宿落脚。
为此她绕了一圈,一是要找不是熟人开的,因为当地人大都认识,而她之前上山出家的事闹得太轰动,如果他们镇有办日报,那她就是登上过头条的存在。
二是,她就是要看看身后那个正大光明跟踪她的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她把一次性口罩往上拉了拉,加快脚步往前走,到小镇最末端,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终于找到一家外地人开的民宿。
办好入住手续她在一楼的餐厅要了一碗酸奶粉,特意嘱咐老板娘不要放油多加辣。
虽然师父已经婉言说要劝回她了,但这事毕竟还早,她不能破了戒。
“这位看要吃点什么?”
“我跟她一样。”
旁边的人带着雨水气息进来,他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和口罩,周身透着神秘。
许节林一个眼神都不落在他身上,转身直直朝窗边的座位走去,身旁的人到门口放好伞也尾随她到桌边,然后直直坐在她面前。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到粉被端上来,两个人也只是默默拿筷子,搅拌碗里的汤粉,直到快入口许节林才忍不住提醒:“我要的是多加辣。”
薛惊鸿正在摘口罩,听她这么说垂眸看了一眼粉又抬眼看她:“故意的?端上来才说。”
许节林将粉塞进嘴里,一副我已经提醒了,你爱听不听的样子。
对面的人考虑再三还是叫来老板,重新点了一碗杂酱面。
面条煮得慢,等端上来时对面的许节林已经收尾,她用纸巾擦嘴盯着他看,他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因为个子高总是很显眼,穿衣风格还是很新颖大胆,脖子上的那些银饰一看就价值不菲,她还记得自己曾经哭笑不得的问他为什么银做的饰品要比钻石贵。
他说:“当然是因为好看啊。”
说到好看这一点她也记得他说他们家有重度颜控的基因,非常在意颜值。
“我不是来找你的。”被她盯着看太久,薛惊鸿面容冷峻的打断她的审视。
许节林点头:“我知道,你是来谈生意的。”
她撇头看窗外:“你弄得挺好的,我在山上都听说了,作为凤来镇镇民,我真心感谢你。”
“拿什么谢?”薛惊鸿问:“这话你说了很多遍,总也没兑现点什么给我。”
许节林摸遍了身上,从亚麻小布袋里掏出几千块钱:“我只有这些钱,但你应该看不起。”说着她要收回,却被对面的人一把抓住:“怎么看不起?我来者不拒,你要是觉得诚意不够,之后再补上。”
“你……”许节林看着空空的布袋难以置信:“你一个富二代缺钱用?故意的?”
薛惊鸿将钱全部放到自己的钱包里听三答四:“听说你现在叫弗谖?是比许节林三个字洋气。”
说着他走到柜台边,用刚好彼此都能听到的声音说:“给我开一间在她旁边。”
然后又慢条斯理的从钱包里拿出从她那里拿走的钱,数五百给柜员:“刚才的粉面多少钱,我一起结账。”
桌边的人气得咬牙切齿,一双手捏紧裤子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她盯着他那个方向想,怎么办,干脆直接回家吗?她妈会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扔出去吧,那继续留在这儿,但钱都被那个混蛋搜刮干净了,继续留下就寸步难行。
唉、她懊恼的抱着头,责怪自己蠢出天了在他面前直接把钱拿出来。
她此刻很想回去找那个出租车司机,让他把找零的钱补给她。
那边柜员开好房,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两人,面前站着这个帅哥很像个演员,但脑海里捋一圈也没个印象,而窗边坐着的那个女孩,虽然是再平常不过的打扮,但那张脸却很精致。
她忍不住盯着许节林笑,过去收碗筷时主动套近乎:“姐姐过来这边旅游的?怎么不早点来,我们这儿前不久刚办一场活动,不过现在也不晚,古镇有好多地方就是要人少的时候去看。”
“是吗?”许节林浅笑,露出两个梨涡,柜员觉得自己心脏漏掉一拍,由衷夸赞:“我知道了,姐姐你是旅拍博主吧?最近确实有很多up主过来打卡,如果你觉得这儿还不错的话可不可以请你拍拍我们家……”
“嗯?啊,好”她胡乱应承下来,柜台处站着的人却说:“她是个尼姑,不是旅拍博主。”
“?”许节林和柜员一同望去,她觉得自己眼睛都要冒出火星子了,她还是行者,不到比丘尼那个修为,她师父听到要气死吧。
他却浅浅笑了一下,然后施施然要离开,许节林赶紧将他叫住:“刚才感谢你的钱,先给我一百。”
薛惊鸿抬了抬帽子,觉得有点好笑:“你想要回去?你站得住脚吗?”
“我用其他感谢你,”许节林都有点想骂脏话了,但由于寡淡的性子平时没有储备什么能用得上的词,所以导致她现在有点宕机,脱口而出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他的陷阱。
果然,他将帽子抬得更高,露出那双好看的眼睛:“你可以用身体还啊,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
这次他说完就真的转身离开,留下气得要笑不笑的她和尴尬得原地转圈的柜员。
但柜员似乎已经认定她就是一个旅拍博主,一直在推荐打卡点给她,她勉强应付下,表示自己会去,然后找个时机脱身回房去洗澡躺倒床上,心想还好钱是在订房后才被他拿走的。
本来她还想给大姐买个订婚礼物,给父母买点东西,至少回去时不显得太过落魄,母亲也不会太拿她撒气。
她找不到解决方法,又不能再返回山上去拿现金,也不可能真去敲隔壁的门,只能长叹一口气捂住脸,翻了个身子想,还是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但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照例是五点准时醒来,因为受生物钟的影响,醒来也再无睡意,她索性洗漱下楼,慢慢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古镇在镇西边,步行到自家要半个多小时,深秋的早晨夜色还很浓,她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不让冷风透进来,也不让别人认出她,尽管此刻路上还没有一个人。
但中途会经过菜市场,那儿凌晨三点就有人出摊。
她怕会遇见卖菜的舅舅,或者为大姐订婚宴准备而出来买菜的母亲。
但实际上她实在太多虑了,这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关心她,大家都在忙生计,都在疲于奔波。
于是她就这样畅通无阻的到了自家门口,畅通无阻的进入院子,站在门口看到院内母亲褚翠和姐姐许隐正围着一个大铁盆洗折耳根。
屋内父亲许强在询问要排骨需不要需要全剁,许隐说要做排骨杂,全剁了吧。
“是节林?”身后传来一个询问的男声,院子里的人被惊动全转过来看,屋内传来拖鞋小跑的声音,然后许强也出现在院子里。
两年不曾回家,突然面对明显衰老的父母她以为自己会害怕,她以为家里会发好大的火,父母就算不会拎刀问罪,也会斥责她这个不孝子,可是她预想的一切激烈的种种都没有发生,有的只是尴尬。
相顾无言的尴尬。
“节林,快进来,”许强手上还拎着剁排骨的刀,像是怕吓走了流浪的野猫,他的语气和动作都小心翼翼的:“快进来,外面风吹着冷。”
许隐甩了甩了手上的水滴过来一把将她推进去:“冷什么冷?吹两年山风都练成妖怪了,让她用冰块兑水洗菜都没事。”
“我真的是你亲妹吗?”她看着自己被按进冰冷水里的双手忍不住问。
“这你得问妈,”许隐笑:“妈,许节林是不是你生的?是捡的吧?”
褚翠点了支烟:“这得问你爸。”
“哈哈哈,”许隐哈哈哈大笑,院子里其余几个人也笑出来声来,将才那种尴尬一吹而散。
在门口发现她的是姐夫孟临,他此刻也蹲在铁盆旁帮忙洗折耳根,许隐碰了碰他说:“你去帮我爸改刀吧,里面还有鸡和鱼没有弄。”
孟临一走,院子里又剩下母女三人,但好在褚翠只是默默的抽烟,没有深究她两年前为何突然发疯跑出去出家。
“你几点下山的?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许隐问。
“我昨天下来的,醒得早就回来了。”
许隐去看褚翠还好母亲没变脸色,她急忙岔开话题:“早知道你这么早回来我跟妈就不起这么早,等你回来一起弄。”
许节林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早就下山来却没回家,这可能会伤了褚翠的心。
她顺着姐姐的话开始聊,等院子里的活忙了大半她去厨房给自己下了碗面条,出来门口听见褚翠小声叹气。
“我说什么?我什么都不说,我就当没生。”
“你又来了,我昨天是不是劝你要心平气和?她不回来住就不回来,没缺胳膊少腿儿就行了。”
“我是觉得她从来没拿这当个家,我心寒。”
“你心寒什么?你养她是图她回报你不是,人好好的就行了。”
她端着面条又回到厨房,找个矮凳坐着吃完再出去。
中午的时候人陆陆续续过来,好些亲戚见了她都要抓住盘问一番,她来前已做好心理准备,嘻嘻哈哈应付过去了事,下午要开始正式摆席,人越来越多,她拴着围裙在厨房帮忙,突然听到外头有人喊褚翠。
接着许强领着一个人进来:“是小薛来了,我也就是上个月在古镇遇见顺嘴说了,他还真给记心里了。”
薛惊鸿手上提着一瓶酒,屋内的人不懂那瓶酒的价值,但许节林知道一定不菲,她眼里都充满了警惕和疑惑,知道她和这人有点渊源的许隐也走到她身边碰了碰她。
但面前的人却始终带着礼貌的笑容:“叔叔阿姨,上次合作没能谈成非常遗憾,但买卖不成仁义在,我看好叔叔阿姨的为人,也欣赏许小姐的性格,肯定要来祝贺你们家的大喜事。”
“不过,”他眼神落到许节林身上:“我找了你大早上,怎么一觉睡醒就不在了?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一起回来?”
第二章 你这样子还敢跑去出家
“不过,”他眼神落到许节林身上:“我找了你大早上,怎么一觉睡醒你就不在了?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一起回来?”
“?”
什么?这人在说什么?
许节林觉得自己一点都听不懂,她转头看许隐,许隐也皱眉看她,不大不小的一个厨房,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等着看她如何应对、如何回答。
“你在开什么……”她眉头拧成一团,但对上褚翠带着欣喜和询问的眼神时,她又将那句带有拒绝含义的话卡在嗓子眼,然后吞进去,转而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嗯,我想早点回来帮忙。”
听她说完,褚翠那半弯的嘴角终于全部弯了上去。
之后一天,如她料想般,不断有人多来打探他们的消息,询问薛惊鸿的家庭出身,说看那身打扮应该不是普通人,一向喜欢攀附比较的大姨也忍不住过来询问。
她顺驴下坡:“是啊,就是之前想来收购我家小作坊的大老板。”
大姨撇撇嘴:“那也没多大本事嘛,才出三四百万,你妈都不愿意卖。”
“不是,是我觉得这对我们镇没什么帮助,所以让他赞助镇里搞了上次的旅游活动,拉动经济,增强民生福祉。”
“他赞助的?”大姨满脸难以置信:“不可能吧,佳轩说是北京来的大老板……”
“对啊,我就是在北方上的学嘛,”许节林还是扯着礼貌的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