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都还太小了。
妈妈随便一句强制指令,就能让她们不得自由。
江微表情很空,静静地抱着路汐:“汐汐,为什么我们还不长大?我想去纽约找哥哥,我不想当这个妈妈的小孩……”
“哥哥的妈妈才是我想要的妈妈,可是她恨我,她知道我是爸爸的私生女后,就恨上了我。”
路汐轻柔地为她擦拭了眼泪:“你是江微,可以不是谁的私人物品。”
“可这个妈妈把我当成了手上的一张筹码。”江微声音透着许些困惑:“她为了嫁进江家生下了我,却嫌我不如哥哥天资聪颖,恨我将来继承不了爸爸的财产,可她身体又怀不上新的小孩了,只能将满腔不甘的怒火都发泄在我身上,我要是死掉了,她好像又很怕。”
路汐眼眸视线落在江微缠绕着白绷带的细脖上,感到有些难过:“微微,答应我,你要懂得爱护好自己的身体,我们要一起努力的活着,活下去。”
江微对她露出了不明显的笑,添了丝生气:“我很久都没有弄伤自己啦,跟你说小秘密,昨晚保姆又像电影里的魔鬼一样,从门锁孔洞里偷窥着我洗澡,我听你的话,只是去冰箱里偷了点儿番茄酱抹在脖子上吓她。”
路汐也被这个保姆偷窥过,甚至带着江微去找江树明揭发过。
而江树明在百忙之中,还要抽一两分钟听到这些,身形站在楼梯上太过高大,面孔严肃说:“保姆早就跟我尽责汇报过,你们一个文文弱弱爱到处磕伤自己,一个……”
他冷漠的话顿住,却扫向路汐这张漂亮的脸蛋,话没说完,却明明白白地透露了出来。
保姆说从海岛接到家中借住的这小姑娘不一般,瞧着学习好又会跳芭蕾,私下却什么都来,她书包里藏着烟和拆过的避孕套,每到周五晚上厨房就会丢失点食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姑娘要回岛上了,想从江家拿点东西救济自己债台高筑的父亲。
后来后来的某一天。
保姆又跑到江树明面前说,路汐昨晚从岛上回来,悄悄避开监控的死角找了个阁楼里的柜子,将书包里一张信封藏了进去。
她给翻出来拆开看到,里面是钱。
路汐孤身一人被送到江家寄宿念书,路潇已经没有能力给她提供生活费了,她身上怎么可能有钱?肯定是在家中偷了值钱的东西,拿出去卖掉换钱了!
*
回忆戛然而止。
路汐眼眸望着窗口自己的脸,这张脸好似也在看她。
时隔了七八年,她当初离开宜林岛之后,就没在踏足这座岛和白城的地界,都快忘记在江家寄宿时被保姆无处不在监视着的噩梦阴影。
保姆已经是惯犯了。
她在江家效力多年,是江微母亲的心腹,说话也会被轻信三分。
路汐比逆来顺受的江微有反骨,她不能忍受站在浴室里洗澡时,被一个穿着朴素的保姆趴在门上偷窥。在厨房里拿了瓶快过期的牛奶喝,就被暗暗讽刺偷东西。
以及藏在柜子里信封的钱,是容伽礼发现她口袋里永远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纸币后,为了维护她过高的自尊心,变着法子哄她收下的零花钱。
而意料中的坏结果还是发生了。
保姆发现了她新的秘密基地,还言之凿凿说她偷东西,却拿不出证据。
江树明看似大度不往下追查,实则是默认了她的罪名。
路汐知道,她不是平白无故能寄宿在像城堡一样的江家别墅,每一件事的背后都有代价。
可她承受的代价。
不该是被保姆这样肆意践踏着尊严。
当晚路汐怀里端着容伽礼给的零花钱,到沿路边的商铺里购买了一捅油漆,在保姆洗过澡,刚从浴室出来时,全部一滴不剩地泼到了她身上。
路汐站在楼梯上,冷眼看着肌肤都浸透着刺激气味的保姆说:油漆为粘稠油性的颜料,在未干的情况下是可以燃烧的。
再有下次。
她会多购买一个打火机。
路汐放下摇晃着冰块的酒杯,从长桌上抽了张纸巾将指尖的透明水痕一点点擦拭去,就像是擦拭去七年之前,遗留在指尖的乳白色油漆。
十分钟后。
她起身结账,安静地离开了这家小酒馆。
…
…
面对晚宴上的衣香鬓影。
容伽礼兴致不是很高。而斜对面坐着隆策资本董事长的爱女,一身深蓝色的晚礼服精心打扮过,对满室的英年才俊都不感兴趣,目光倒是几分流连忘返在容伽礼这边。
他没像一些上位者身边围绕着莺莺燕燕,只带男秘书,还生了张拒绝开荤的性冷淡脸。
偏偏这脸,教人近距离看了就惦记着。
酒后三巡,趁着大家聊到热络,有人将话题扯到了联姻上。
虽然无人敢打趣容伽礼,却可以打趣隆策资本董事长的爱女:“你爸爸有没有透露,想把你往哪家嫁?”
陈斯侬笑得稚气又天真:“还没有呢,要不各位伯伯帮我做媒,挑个长得最好的,我喜欢看脸去。”
要长得好的。
大家都将目光往容伽礼身上去。
见他神色冷淡。
有人打圆场:“这种事很看缘分,还得看双方意愿,不能让小姑娘一厢情愿主动……”说着,就搬出了个纽约这边的豪门秘闻出来打比方,据说是启林资本那位新任话事人,听说在心底藏着个白月光,可惜两人情路坎坷,身份地位悬殊甚大,又叫宿氏集团的千金穷追不舍地惦记着,最终就算迫于现实联了姻,也跟怨偶似的处着。
陈斯侬好奇问:“那白月光是谁啊?”
那人说:“只知是个女明星,不知姓名。”
容伽礼几乎没动筷,眼神漠视着这一切。
直到晚宴结束,他离场,陈斯侬都在小声地跟父亲埋怨:“我这身高定裙不好看吗?为什么容伽礼今晚的目光都不在我身上多停留一秒?”
隆策资本董事长半拖着不甘心的爱女也离开宴会,半哄着:“好看,蓝得漂亮。”
容伽礼在凌晨之前回到了酒店,房间还是免服务状态,却清清冷冷的,没有一丝人气。
秘书在门外说:“路小姐单独出去了,保镖没跟的太近,但是看到她去了趟医院。”
容伽礼始终没说什么话,转而走进浴室,将袖扣摘下,两指不轻不重地放在了大理石质地的洗手台上。
刚洗完,路汐就从外头回来了。
她借着玻璃窗投进的浅淡月色,看到落在客厅沙发的西装外套就知道容伽礼从晚宴归来了。
恰好他也推门出来,随随便便披着浴袍,没吹过的头发半湿,衬得眉目漆黑。
路汐眼眸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将手指拎了一路的夜宵袋子递给他,仿佛手腕酸了一般,轻柔的说着:“我猜你在晚宴上没什么胃口,特意买了点吃的回来。”
容伽礼接过袋子,同时握住她的手。
被触及的肌肤发着烫,路汐下意识朝他胸膛前靠近许些,近在咫尺的这个姿势,似乎很适合接吻。
逐渐安静的空气中,他低头,突然闻到了一丝橘子和酒精的味道,很微弱:“喝酒了?”
真是要命!
路汐连带胸口的心脏猛地跳了下,继而对他露出很干净的笑:“喝了一杯,路过一家小酒馆看着很有意思,就进去坐了会,不消费也不好是不是?”
容伽礼冰冷的长指握紧她腕间没放,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
过了片刻,路汐自动切换了个语气,透着撒娇的意味:“是我这只手点的酒,它是好手,你要是生气啦,就轻轻打它一下?”
容伽礼声线很淡:“我好言好语伺候着你,你都要借酒消愁,哪里敢打你一下。”
路汐觉得他情绪不对劲,恐怕此刻说什么都会被挑刺,想了想,决定不接这话,打算过个一个小时左右等容伽礼恢复正常情绪,再来说话也不迟。
于是她也没撒娇了,一本正经地讲道理说:“我一回来就拿笑脸对你,哪里像是需要借酒消愁的样子?好了,外面逛了一圈好热,先让我去洗个澡吧,你吃点东西。”
尾音落地,又等了两秒,路汐慢慢地将细手腕收了回来。
是容伽礼先松了力度。
她怕路边摊会吃坏金尊玉贵的容伽礼,还寻了个高档餐厅打包夜宵,除了凉掉口感尚佳外,其余的卖相还行。路汐看他走到餐桌前落座,才去洗澡。
随即路汐又算着时间,先将指尖残留的气味都来来回回洗干净,可她终究没闻到,也不知容伽礼嗅觉竟然这么敏感,跟他性格似的。
洗完出来,路汐甚至带着一点笑容,主动慢吞吞地走到餐桌那边。
期间容伽礼接一通电话,并没有避讳她的存在,离得近,听着貌似是晚宴上一位娇娇小姐打来的,说是上个月在拍卖会上有幸拍到了他著名艺术家母亲的作品,不知能不能跟他约个时间探讨下。
容伽礼还未言什么。
路汐就伸手拉开椅子,丝毫不掩饰椅子重重拖地的尖锐声响,她动静一闹,倒是打断了容伽礼的话似的,见他掀起眼皮望来,也不露胆怯地回视过去。
容伽礼看了她几秒,语调平静跟电话里的小姐约了明天中午。
具体的地点,会让秘书告知。
陈斯侬欣喜若狂,没想到缠着父亲要到了容伽礼的号码后,居然真的能把他约出来一起吃饭!
谁说女孩子不能一厢情愿主动的?
她霎时间竟有点感同身受到了宿氏集团的千金对联姻对象的执着,不主动,怎知晓能不能结下因果呢?
没等她含羞多说几句,电话就被挂断了。
容伽礼应下后,便把关掉的手机放在餐桌上。
而路汐眼眸情绪淡淡的,一直淡淡的盯着他那部手机,但脸上又没有争风吃醋的表情,只是开口说:“原来拍下你母亲的作品,就能获得一张跟你二人世界的入场券?”
容伽礼语调放松,像是寻常的闲聊:“路小姐也要效仿吗?”
“我哪有大笔闲置的资金这样挥霍无度?”路汐眉心微蹙着,想继续说什么又欲言又止了回去,最终停顿好久,声音有些闷地问一句:“她叫什么?”
容伽礼没那闲情关注隆策资本董事长的爱女名字,不过见路汐问,他沉思片刻,漫不经心似的说道:“姓陈,陈丝丝。”
好古怪的名字。路汐愣了下,转念又想可能是顶级豪门讲究风水这一套,按照生辰八字取的,思及此,没继续困惑下去,端起旁边的水喝了口。
入喉透着酸意,比酒馆那杯命名为明天的招牌烈酒还酸一万倍。
她没忍住,放下杯子随口问:“你明天真要去见陈丝丝?”
“能有假?”容伽礼姿态变得慵懒地靠在椅背,视线落在她经得起细细端详的脸蛋上,没错过任何表情变化:“我不像是某人,想去见谁都要偷偷摸摸去。”
这话暗示性太强,硬是让路汐心头一颤,抿唇不敢接这话。
容伽礼看着了她片刻:“两句都说不得,路小姐这脾气越来越难伺候了。”
路汐漆黑眼眸被灯光晃着,跟有泪在晃一样。
她本人却不自知,忍不住又去微蹙着眉心道:“我不是去探病江望岑,是有点私事跟他谈,没谈妥而已,不想跟你提前说,怕你会误会。”
有点私事——这四个字精准戳在容伽礼的敏感神经上,他神色过度温和,却笑了笑:“你整日形影不离守着我,不就是担惊受怕我亲自去找他麻烦,我还用误会?”
容伽礼被她日日夜夜盯紧一向让外界难以捉摸的神秘行踪,但是他又何须亲自动手,派个周境川远赴纽约,将江望岑逼到荒岛,切身体验一场那些为路汐量身定制的电影剧本经历……
不弄死江望岑,死了是便宜了他这条命。
两人都没继续说话,彼此面对面坐着的身影被餐厅雪白灯光拢着,显得有些过分清冷。
路汐这下表情就没有先前温柔了,先起身,不肯服软似的,手指握着椅子松了又紧,最后把脸转向落地窗的方向,也不看他:“想必你今晚为那位陈丝丝小姐守身如玉也不是问题的,毕竟晚上跟我同床共枕,明天又去见另一个女人,这等左拥右抱渣男行为配不上你堂堂容总的身份。”
容伽礼还坐在椅子上,隔着冰冷的餐桌,紧盯着路汐的背影直直往卧室走。
当着他面。
把房门一甩,发出很重的声响。
过两三秒,她又开了门,随之将那张双人床上属于他的枕头扔了出来。
这次关上。
就再也没打开。
第44章
这个夜晚,路汐有些失眠了。
骨子里习惯被容伽礼抱着睡,无论是突然间做噩梦醒来,睁眼就能看到他,还是觉得口渴了,迷迷糊糊地想喝水,他都会先一步清醒过来,放轻动作下床给她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