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汐指尖停在聊天框上,删删减减了一遍又一遍,想着怎么不越界去制止圣心的行为。
这时,却被赧渊的来电中断了思绪。
她轻轻舒一口气,滑过通话键接听,“喂?”
这小半个月,赧渊都在跟难缠的陈风意走合同,却没联系过路汐,如今寻来也不弯弯绕绕道:“你知道宜林岛现在是容伽礼私人产权吗?”
路汐怔了下。
随后,赧渊长话短说道:“我向他租借这座岛,但是容伽礼始终不给任何回应,只让秘书来敷衍了事……”
停了瞬,似笑非笑地说完:
“好像对我有误会。”
容伽礼时至今日不再是那个在宜林岛养病的神秘俊美少年了,他已经是容家高不可攀的掌权人,不想见谁,那绝对是有一万种方式让对方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出现在他眼前。
赧渊也是苦寻无法。
路汐静默许久,单薄的身子陷在书房靠窗的沙发上,面料上的蓝色调像极了记忆中的那片海滩,她盯着脚尖,心知躲不过说:“怪我,当年我跟他提分手,找的借口之一是移情别恋了你。”
第7章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没吭声了。
赧渊。
是住在她家隔壁的发小。
两人自幼在蝴蝶自然保护区域的海岛结伴长大,那会儿路汐是在爱与期盼中降生的,曾经拥有过一个温暖的小家。相比之下赧渊全家却是遭遇海难走的,只给年幼的他留下了一个孤寡失明的奶奶。离得近,两家又是多年邻里亲近关系。
路汐会在赧渊生活拮据到交不起奶奶药费,只能衣衫褴褛地站在医院里,拿着那份崭新长长的雪白缴费单,动了卖血筹钱念头时。
她会毫不犹豫地砸碎自己的存钱罐,将儿童芭蕾舞比赛得来的奖金塞到他怀里。
赧渊同样也会在路汐上下学时被高年级的男生跟踪骚扰后,不要命似的在巷角堵到对方就残暴打一架,最严重一次是直接被对方找了人围攻群殴,伤到右手严重骨折,他为了省钱直接去小诊所包扎了事,很长时间都提不起笔。
后来随着逐渐长大,两人都有了各自的爱人——
良久,赧渊在电话里开口:“我倒是挺冤。”
“抱歉,我这边试下能不能联系上容伽礼。”路汐没想到当年狠心撒下的谎,如今又回旋镖到了自己身上,她话顿了半秒,指尖揉揉眉心,慢慢地说:“起码得消除他心底的芥蒂,考虑将宜林岛租借出来。”
通话完,路汐没有耽误时间,又给宜林慈善基金会的蒲慕明拨了电话过去。
她想要找容伽礼。
蒲慕明那边并没有容伽礼的私人号码,平时基金会的重要事务都是跟容氏集团那群精英秘书对接,于是,给了路汐一个名为周境川特助的联系方式。
她第一次致电过去时,周秘书回复的很官方:
容伽礼在待客。
第二次路汐礼貌地又选了个恰当的时间致电过去,这次周秘书也很礼貌地连官方借口都懒得找,直接说容伽礼近期的行程表排得很密,且不方便透露行踪,倘若想私人邀约见一面的话,请先预约等候。
路汐只好很周秘书电话里预约,随后,就是漫长的等待着召见。
可惜一周过去,都没得到任何回音。
她算是切身处境理解了赧渊说容伽礼很难约到的感受。而租借岛屿的事迫在眉睫,路汐再次致电周秘书,言辞诚恳地希望能跟容伽礼见十分钟。
虽是隔着通话,见不到彼此面目,周秘书不近人情的态度还是让路汐感到了希望渺茫。
她和赧渊对于现在容伽礼而言,显然都是不想见到的人。
路汐忽而觉得室内暖气失去了作用,很冷,捡起悬在床尾的睡袍裹上,抱膝坐在地毯里发呆。
以至于静音模式的手机亮起都没有发现,直到垂下的睫毛颤了下,才恍然地回过神发现住在菩南山上的圣心,又给她发了好些未读消息:
“汐汐晚上好。”
“我听说……你最近给周境川致电了不少次,是有事想邀约容伽礼吗?”
“唉,周秘书办事谨慎,出了名的跟人情味一点边都沾不上,找他哦,那想见我们容总,都得等到七老八十牙齿掉光光去。”
“汐汐,我来帮你约吧!”
路汐的视线落在最后一句,犹豫了片刻,删删减减数次,正斟酌着礼貌婉拒对方的热情。
她不愿将菩南山这位牵扯进来。
下一秒。
圣心发来消息:“猜到你可能会拒绝我,已经约上啦。”
路汐被抢了先机,是她主动致电周境川要见容伽礼,如今约上却无故爽约的话,恐怕要放低姿态道歉的事就远不止一件了,定了定心神,她礼貌回复道:“谢谢。”
圣心:「玫瑰」「玫瑰」「玫瑰」
随即,她又发了个歌手演唱会的官网截图过来,同时语音:“周末我们一起去听演唱会吧。”
恰好路汐也不喜拖欠人情,眼下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字里行间再次表现感谢完后,又回复了一个:「OK」「玫瑰」。
到了周末。
路汐才知道圣心的“约上”和“我们一起去听演唱会”——意思是已经将容伽礼约在了这场演唱会上跟她见面。
隔着条街道的宽度,就犹如隔着一条长长银河。
对岸是要见到他一面都难如登天的容伽礼,他平日里的神秘行踪查无可循,想见谁全凭心情,如今被圣心轻易约了出来,光站在这,着了一身低调却精裁细剪的休闲西装,都难掩他矜贵气场。
而待在他旁边的人自然就是圣心,她偏爱穿红色,怀里还捧着一小束红玫瑰。
这幅画面,莫名的让路汐漆黑眼眸刺痛了下,视线短暂模糊了几秒,也就这几秒,她心底迅速地调整好险些失态的情绪。
既然来了,就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路汐脸上的表情彻底归于平静,一步步地,踩着细高跟朝着对面喧闹的人海走去。
…
刚走近,斟酌着说一句怎样的开场白才好。
圣心行事风格向来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将那捧玫瑰花直接塞到了她怀里,月牙眼弯起:“我本来是想送你九十九朵玫瑰花的,容伽礼问我是不是准备在演唱会上出名,只好改成送你九朵啦。”
路汐一颤。
又听圣心邀宠似的小声强调:“每一朵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路汐被扑面而来的浓郁玫瑰香乱了思绪,睫毛下的眼神没有焦点,本能地不往容伽礼身上扫去,她收下,虽不懂为何送自己玫瑰花,却还是处于礼貌,对圣心微笑说:“谢谢。”
随即犹豫了下,稍侧过白净的脸,轻声又打招呼了一句:“容总。”
她视线落过来一秒也显得轻淡到几乎无,容伽礼神色比她更淡。而三人之间,唯独圣心跟缺了根敏感神经似的,并未察觉到微妙的气氛,兀自扬着唇角挽着路汐往馆内走。
进场前,检票的工作人员会给每位来听演唱会的粉丝发一个手环。
圣心忽然问:“你是处女吗?”
“不是。”路汐像是在恍神地思考什么,脑子没转过弯,被问什么也就潜意识真实回答了什么,等在“不是”二字中乍然清醒过来时,说,“我是水瓶座。”
“我是小狮子……”手环有十二星座的图案,圣心对应着挑选好后,单纯地递了过来说:“容伽礼是处女座。”
话音刚落。
容伽礼始终未言一词,抬起右手臂,又恰好排在后一位,从路汐纤细的腰肢极近距离伸过,衣袖口整洁,衬得修长的骨节白净有力,接下了圣心的手环。
路汐跟凝住了似的。
没了声。
-
圣心三张演唱会的票,是第一排的贵宾席,视野绝佳位置。
按照她安排,是路汐坐中间,这样好跟容伽礼说上话,谁知,一点声音都没有的路汐忽而抬起头,说,“我们换个座。”
她的音色干净而格外悦耳,却不是商量的语气。
缺了根敏感神经的圣心依旧没察觉到异常,不假思索地坐在了中间,左手边是容伽礼,右手边是路汐,又幸福了:“好的呀。“
路汐捧着玫瑰花也入坐,一秒,两秒,十秒……可能更久。
她却未觉得轻松下来,能清晰感觉到。
容伽礼在看她。
台上的演唱会还没开场,圣心就已经拉着她全方面地吐槽了一遍即将演出的歌手俞池,说他创作的歌曲是一年比一年难听。
路汐侧耳,很认真地倾听完,笑了,问她:“你不是追星他吗?“
圣心怔了两秒,生得那双月牙眼总是清清亮亮,像小孩的瞳孔,“我是在追星。”小声地说完,又有点儿害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
路汐心想要是其他歌手,演唱会结束后,她还能借用女明星的身份行个便利,礼尚往来带圣心去后台,让她跟自己的偶像见个面。
但是俞池——这位被媒体公开称为娱乐圈贵公子的顶流歌手。
让人津津乐道的不止于他被歌迷吹成海妖般迷人的嗓子却唱着最难听的歌,又或是他神颜多吸死忠粉,还有的是出道以来那张狂到不可一世的脾气和高调奢靡的私生活。
以及,他背后传言是有强大的神秘权势保驾护航,后台比谁都硬,从不用遵守这个名利圈的游戏潜规则。
路汐记得有一次刷到俞池爆掉的热搜。
原因还是他在无数记者媒体面前,单方面出手殴打了高奢时尚品牌的总裁。
没预兆的,忽而一阵劲爆的音乐声响起,是演唱会开始了。
路汐回过神,抬头看舞台。
主唱是俞池。
几道清晰的彩色灯光折射到他身上,着了套红色丝绒西装,纽扣肆意地解开两粒,没有正经的穿,将精致的锁骨和脖颈完全暴露,举止间透着性感的气息。
场内粉丝疯魔一般地尖叫喊着口号,他却显得格外漫不经心拿起话筒,那双摄人心魄的眼,慵懒地扫了台下的人山人海一秒。
旁边,路汐在黑暗中察觉到圣心细微地转过身,对容伽礼理所当然地提出要求:“演唱会结束后,我要叫俞池一起到蓝迹会馆吃饭。”
*
如果说梵榕会所是明星聚集地。
那么蓝迹会馆就是顶级权贵们的聚集地,一向是会员制,不对外开放,至今外界也无人知晓想拥有一间蓝迹的包厢,得是什么身价地位。
圣心点名要背景很硬的俞池来陪同吃饭。
路汐一路上心不在焉地想着以容伽礼宠人的行事作风来看,自然是允的。
宽敞的包厢内,被屏风隔开的里间有穿着苏绣旗袍的女人在弹奏古筝,衬得氛围颇为雅致。
俞池演唱会结束还要去后台化妆间卸了装扮,迟了一步,倒是蓝迹的经理前来,侧身站着门旁,毕恭毕敬地称是楼下另一间包厢的袁总听闻容家的人今晚在蓝迹,想过来敬一杯。
路汐静坐着不动。
听到圣心冷漠着小脸拒绝,说这是家宴——闲人勿扰。
家宴?
路汐倏然抬起眼,下意识地看向了容伽礼,这是两人今晚第一次对视上,好半天后,她贴在椅上的整个纤瘦脊背都是僵冷的,直到圣心亲热地挨过来坐,且终于用缺了根敏感神经的小脑袋察觉到她的异常时,问:“汐汐,你在想什么?”
“我想。”路汐从容伽礼幽深的眼眸里艰难移开,余光的视线扫到放置一旁的玫瑰花束,浓郁花香整晚不散,仿佛堵着她的呼吸,勉强地用很轻的气音说:“你们原来已经结婚了……我该补送你和容总什么礼物好?”
圣心怔了下:“啊?”
“我姓容,跟容伽礼怎么可能近亲结婚?”
这下换路汐怔住。
容伽礼将她一切反应尽收眼底,语气却很沉静:“你想的倒挺多。”
气氛太尴尬。
容圣心护着路汐,强行转移话题:“对了,你要跟我哥哥谈什么?”
她这次不喊容伽礼,喊哥,也怕路汐想多了。
路汐确实没想到这段关系会被她误解成这样,知道这是给的台阶,她反应很快下来,在微微犹豫了秒后,脸色仍有些白说:“我是来跟容总赔罪——”
至于赔什么罪,容圣心云里雾里。
容伽礼却看着她主动离座,将桌上的瓷质茶壶拎起,亲手倒了杯茶。
有时候女娲捏人也是有失公允的,像捏路汐的时候,怕是将她这副皮囊哪儿都捏得过于精美到赏心悦目,哪怕连递茶露出的一抹指尖,似是雕琢过般的好看。
她是有求个宽恕资格的,慢慢地递到了容伽礼面前,轻了声:“容总尝尝。”
第8章
纯白的茶盏被端在路汐那双美人手上,都会看似娇贵不少。
容伽礼的视线从她指尖顺着细手腕往上移,最后落在她这样一张过分漂亮的脸上,光线很亮,路汐始终端着矜持的姿态,却无形中也算透露着一种示弱的坦诚意味了。
但姿态上是摆得坦诚了,内里就不一定。
容伽礼心平气和问:“路小姐在我面前总是很安静,似乎有意回避什么,莫非是平时把话都放在了演戏上了?”
他开始翻旧账了。
路汐心想着,没忍住眉心轻蹙起来,很快又舒展开,不露一点儿破绽地说:“容总想听我说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是了,先从宁舒羽开始?”
她惯来会模仿人的语气,学着那晚车上容伽礼的态度,像是随口一问而已。
容伽礼注视着路汐不在清冷着表情,倒是生动不少,“问的时候避之不谈,却放心上了?”
“不敢不放心上。”路汐把阴阳怪气四个字都写在了脸蛋上,话却说得越发柔:“我比较倾向于两情相悦的爱情,所以跟宁家小少爷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在交往呢。”
谁料,容伽礼话锋转折:“你跟赧渊原来是两情相悦?”
路汐端着茶盏的指尖无意识蜷了下,无论怎样,如今显然造成难以收场的局面那个罪魁祸首是她,顿了会,她笑意也轻浅:“谈不上……我这人喜新厌旧,赧渊当年入狱关了三年,再怎么深的感情也淡了。”
赧渊曾经年少时进监狱的事不是什么秘密,路汐敢拿到台面上说,是料想到容伽礼早就调查过他底细。
果不其然,容伽礼波澜不惊说:“分开三年就淡了,路小姐的确不是会长情的人。”
路汐观察入微地感知到他的语气显然已经很不好,适当止住了当下话题,指尖将茶盏一转方向,淡声道:“茶凉了。”
她很识趣,没有再递给容伽礼。
旁边,容圣心一直保持安静听着两人你来我往打着哑谜,虽不懂何意,却打了个圆场:“是吧,顾着说话茶都凉了,就别喝啦……开始点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