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但凭我对岁宁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忍心伤害你的。”
周祁枭视线凝在那张小小的内存卡上,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嘲讽,“筹码够了,我自然什么都算不上。”
早已模糊的景象似乎被强行擦去厚厚的灰,再次清晰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当年帕莱继位在即,周豫之却被绑架了,为了不影响帕莱成为女皇,他孤身前去营救周豫之。
原本凭他的身手,救周豫之出来不成问题。
却没想到被周豫之出卖,导致他被抓住。
那帮人给他注射了放大疼痛的药物。
当他刚刚疼的麻木了,便再来一刀。
从白天折磨到黑夜,十多个小时,不给他片刻喘息的机会。
每一刀,刀尖划破皮肉的痛感均被无限放大,好似硬生生的刻入了骨子,以至于如今一闻到血腥味,左臂就疼痛难忍。
整整39刀,刀刀难忘。
最后他左臂血肉模糊,帕莱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帮劫匪临时兴起的恶趣味,还是想要从精神层面攻击帕莱。
让她在他和周豫之当中选一个活。
帕莱明明知道是周豫之背叛了他们,可她还是选择了周豫之。
而他……被扔在着火的房子里,自生自灭。
原本周祁枭经历过被父亲憎恶,被母亲抛弃后,早就不对任何人抱有任何希望。
可帕莱把他从死人堆里拉了出来。
他那年也才14岁,还没有完全泯灭的希望渐渐因为帕莱重燃。
可当晚,帕莱却捅了他最为致命一刀。
他看着离开的帕莱和周豫之,将心中最后一点对人的信任完全摒弃了。
之后劫匪把他如死狗一般绑住扔在地上,点燃了草屋。
他狼狈不堪的逃出来之后,遇到了灰熊国的伊万卡莱斯基将军。
如果没有他,他的左胳膊怕是废了。
所以从那以后,他就成了灰熊国的国之利剑,扎入了南州。
再没有了自我。
想到这儿,左臂似乎又开始疼起来。
他握紧拳头,却发现手臂都在颤抖。
整个左臂的青筋鼓起,让黄金蟒纹身高低起伏,透出随时要冲出来反噬主人般的凶恶。
缇娜也不知道当年的事,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只能快速将手上的内存卡放在桌子上。
“你先看看这个!岁宁说……如果有一天周家垮了,再也不会纠缠你,她说……她那时肯定是不在了……”
缇娜垂下头,眼睛泛红,强忍着泪意继续说下去,“她让我把这个内存卡给你,希望你不要困在过去,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周祁枭虽然没有回应,但也没有让她把东西拿走。
缇娜知道他这应该是会看,做完最后该做的事,她转身往外走。
犹豫一下又停了下来:“十爷,这都是上一辈的事,和那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
说到这儿,她终于忍不住掩面哭泣起来。
“岁宁死前,还以为能见绵绵一面的,明明连说话都费力气,却还是兴奋的跟个孩子似的,撑起身体化妆换衣服,最后打了一针,熬到了傍晚。
可还是没等到她……明明不到百里的距离……可就是没有等到……
十爷,求您看在岁宁救过你的份上,别为难这孩子,她从小没妈妈疼,也是个可怜人。”
周祁枭早就闭上了眼睛,似乎听她絮絮叨叨的不耐烦了,挥了挥右手,示意她赶紧滚。
缇娜擦擦眼泪,她无权无势,改变不了什么,只能转身离开。
书房门关上有一会,周祁枭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向来强健的他,此刻面色苍白到有些病态。
没有酒精的麻醉,肩膀和胸口的疼痛逐渐蔓延。
毫无血色的唇瓣慢慢抿起,过了会儿,大手撑着桌子才站起来。
他拿起内存卡,放到转换器上,然后投放到前面的墙上。
投放出来的一瞬间,是帕莱几年前的样子。
起初有些局促,转瞬嘴角上扬,露出温暖充满朝气的笑意。
“小十,有没有好好吃饭?”
听到这话,周祁枭不屑的笑了声。
还是这么傻里傻气的。
转瞬脸上的笑意消失。
小姑娘也爱这么笑,可惜她已经好久没对他笑过了。
不过……她马上就能回归正轨了。
想到这儿,周祁枭向后懒散的靠在椅背上,修长的手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松散的朱砂手串垂落下来,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动。
其实,这是他不安烦躁的无意识动作。
“小十,我知道当年无论是什么原因把你抛下,我们都已经对你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
告诉你真相并不是想要求得你的原谅,只是因为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帕莱脸上的笑意渐渐变的落寞,“恨也是一种自我消耗,我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能从过去走出来。忘了我们,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惩罚。”
说到这儿她抬起头,“当年哥哥并没有背叛你。”
哥哥说的就是周豫之。
周豫之是周确收养的第一批帮他打天下的“狗”,却没想到他和帕莱相爱了,帕莱为了不暴露周豫之,之后也一直只叫他哥哥。
“我最近才查出来,当年绑架他的人是周言礼,所以今天录了这个视频,把真相留下来。
当初周言礼看出了你将来在周家必定有一席之地,而你我关系又牢不可破,会成为他的大麻烦。
杀你容易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他就精心设了这个局挑拨离间你我还有哥哥,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你应该了解哥哥的性格,他就算是死都不会出卖我们的,可……周言礼拿绵绵做人质,哥哥他只能照着周言礼设计好的话来激怒你,装作出卖了我们的样子。
绵绵就是我和哥哥的孩子,叫温冉,我去华国做交换生的时候,早产生下她。
很抱歉,连你都瞒着了。
因为我实在是不想让她掉入周家这个深渊,却没想到还是被周言礼知道了。
小十,我不能看着我的孩子死,所以很抱歉,真的对不起,当时我放弃了你。”
说到这儿帕莱捂着脸,忍不住哭起来。
过了会儿,她红着眼睛抬起头。
“不管你相信还是不相信,我想的是,如果你真的死了,我拿我这条命赔给你。
后来知道你活下来了,我就想着,不如就让你恨我们,然后远离周家这个泥坑,别被我曾经那点小恩小惠所牵连。
然后我安排了哥哥和绵绵假死,让他们去华国生活了……”
这时帕莱缓了缓举起手中的照片。
然后露出了浅淡温柔的笑意。
照片上是个十多岁的少女,扎着马尾,笑的如繁花般灿烂。
“小十,这就是绵绵,我的女儿。”
周祁枭自嘲的笑了下。
帕莱还是那么天真,他就不怕他知道了自己这条胳膊因为温冉伤了,找她报仇?
视频里的帕莱仿佛猜到了周祁枭会想什么。
她轻轻的笑起来,晃了晃手中的照片。
“因为我知道,你内心是有多温柔。小十,谢谢你,救了这个孩子。”
周祁枭嗤笑起来,眉尾飞扬:“温柔个屁。”
过了会,又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么暖的小姑娘,又有谁舍得伤害她……”
周祁枭最后扫了帕莱一眼。
缓慢的抬起纹着黄金蟒的左臂,那种疼痛感似乎都减缓了不少。
原来,他这条手臂,是为了救绵绵。
他忽然勾起嘴角,转头看向外面赤红暖阳。
折磨了他经年精神上的疼痛,似乎随着他缓缓展开的手指,也化为虚无。
是为了救他的小太阳啊!
他轻轻的笑起来,透着股愉悦。
原来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只可惜,温冉于他是救赎。
而他于温冉来说,是劫难。
帕莱还在说着什么,周祁枭却不在意了。
最后画面定格,留下帕莱闪着泪光含笑的脸。
周祁枭语气有些匪气,吊儿郎当的与她说了最后一句:“帕莱,我们互不相欠了,走好!”
顿了顿,又轻声补了句:“我也会放绵绵自由。”
周祁枭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往外走。
才一动,一向身体强健的他却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
第二天一早,温冉就听说周祁枭出国了。
她知道机会来了,果真昨天给她送信的女佣推着硕大的餐车进来了。
温冉按照计划躲在餐车里面。
一路上忐忑不安。
可直到她在城堡外面的车里见到姜霁川,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顺利的让她觉得诡异。
“绵绵,你没事吧?”姜霁川上下打量着她。
温冉摇了摇头,急忙询问姜霁流的情况。
“霁流哥哥还在灰熊国,我要是跑了,周……”一提到姜霁流,就想到周祁枭毫不留情踩他腿的样子,温冉现在连这个名字都不想提起,“他会不会为难霁流哥?!”
“所以,我们需要杀了他。”
“嗯?!”温冉满眼震惊,她就算恨周祁枭做的一切,但也还没恨到要他死的地步。
姜霁川面色凝重,“绵绵,如果周祁枭不死,你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他,你放心不用我们出手,一切都由伊芙·罗曼诺夫来做。
你,你只要在修道院待一天就行,明天我就送你回国,申请退回撤档也来得及,一切都是……”
“你是说,让我做诱饵?”温冉说完转身打开车门就要下车。
却被姜霁川抓住手臂动弹不得。
第243章 死才是你最好的归宿!
维拉达西亚修道院,是位于灰熊国首都偏僻郊区的一个小修道院。
不对外开放,无论白天黑夜,门口都有黑衣保镖全天看守。
传闻里面关着一个疯女人,所以平时很少有人靠近这里。
而今天乌云密布,衬的整个建筑越发阴沉恐怖。
最里面的封闭玻璃房里,此时却亮着柔和的暖光,点着温馨的熏香。
温冉坐在精美的庭院桌旁,看向对面正在轻抿咖啡的女人。
女人三十岁左右,穿着白色的修女服,没有戴帽子,一头金色的长发随意的散开。
如果不是这身衣服,那过于散漫风情的眼神和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修女。
感觉到温冉的视线,伊芙·罗曼诺夫放下咖啡杯,抬起头,蓝色的眼眸扫过来。
可能是她眼里的野心勃勃太过于露骨,那种宁静的蓝都透着股狠辣。
伊芙勾起嘴角,露出礼貌得体的笑容,却因为五官过于立体,没有多少亲切,“听到你答应的时候,我还有些意外。”
温冉露出很疲惫的样子,似乎不太想多说什么,毕竟多说多错。
“我来这里,你帮我回国,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参与。”
“那你应该知道我引周祁枭过来做……”
“我不感兴趣!”温冉一副不想听下去的自欺欺人样儿,说完站起来,好似伊芙再多说一点关于这方面的事,她就会转身离开。
伊芙这才稍减疑心,也是,周祁枭那种恶毒的杂种,怎么会有人在意他!
“是我越线了,温小姐请坐。”见温冉又坐下来,伊芙又端起咖啡杯,悠闲自在的喝起来,“一开始我还以为周祁枭中意的是升卿,导致尤里卡……”
伊芙说到这儿,露出遗憾的神色,喝了口咖啡才再开口:“后来温小姐被那畜生关起来了,姜先生才火急火燎的来求助,真是世事难料,没想到周祁枭还有心……”
“他哪是对我有心,如果真爱一个人会枉顾她的想法,把她像宠物一样关起来吗?”温冉说到周祁枭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恨意。
这种外露的厌恶情绪让伊芙心情越发的好了。
就是,周祁枭这种弑父杀兄的畜生,根本不会爱人,也不配被人爱。
温冉恨他,才是正常。
她扭曲的想,一会儿如果周祁枭看见温冉背叛他,想来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正想着,小院的门就被粗鲁的踹开。
高大的男人迈着闲散的步子进来,仍旧穿着件黑色真丝衬衫,只是这次却禁欲的系到了最上面一颗扣子。
温冉好似被吓到了,猛地站起来,视线却在周祁枭的手臂上一瞥而过。
男人衬衫袖子随意的拢了几圈卡在手肘,黄金蟒纹身张牙舞爪,没有赤红朱砂手串的压制,显得越发狰狞野性。
温冉收回视线的同时,微微咬紧牙齿。
“什么情况?开茶话会呢?温冉,亏我还以为你在这儿受苦受难的,结果?”周祁枭眼含玩味儿,悠哉悠哉的开口,“咖啡好喝吗?看来不打断你的腿,就断不了你想跑的心。”
温冉惴惴不安的下意识看向伊芙,无声的向她求助。
伊芙刚要动,周祁枭就抬起手臂,修长的手握着通体漆黑的枪,枪口正对着伊芙。
周祁枭不屑轻嗤,“你觉得我真的会为了一个背叛我的人豁出命去?听你的什么都不带就来?伊芙,在修道院修傻了吧!”
被黑漆漆的枪口对着,伊芙却没有半点慌张,而是侧头看向温冉,“温小姐,看见了?这种畜生死不足惜。”
话音刚落,周祁枭就踉跄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不对,正要开枪,手却无力的垂下,手枪也掉在地上。
他身形猛地一晃,左膝抵地撑着,最后还是重心向后栽去,人狼狈无力的跌坐在了地上。
变故太快,快到温冉差点没控制好表情。
伊芙得意的轻叹一声,居高临下的看着周祁枭,手指轻轻拂过旁边的香薰炉。
“周祁枭,你才是吧,养尊处优养的没有半点警惕心了?这香是罗曼诺夫家族秘制的香,你这种杂种是不知道的吧?”
伊芙说着收回手,走到温冉身边。
一手抓起她的手,另一只手将别在后腰的精致手枪拿过来压在温冉手心上。
温冉似乎又被吓到了,手心托着枪,轻轻的颠了颠,好似在挣扎。
伊芙贴上来,红唇开合,蛊惑道:“温小姐,你也听见了,他根本没把你当个人,他害了你干妈,伤了你义兄,还不把你当人囚禁你,你就不想出口恶气?”
挣扎的手停顿了一下,伊芙露出势在必得的笑意,又把手枪往温冉手里压了压。
空气似乎都变得焦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