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谭霞有未婚夫这件事,夏瑾娴是知道的。
但她经历过凑合的婚姻,所以总不希望自己身边的朋友再去经历。
她问过谭霞喜不喜欢自己的未婚夫,谭霞每次都说,听爸妈的。
然而看谭霞的样子,他父母那样的人,大概率又帮她选了个他们认为的老实人吧。
包办婚姻,有什么幸福可言?
婚姻这件事情啊,如果没有了爱情,还有什么趣味呢?
有时候,感情这件事情,最是不公平了,你看上的未必看上你,看上你的未必你看得上,两个人彼此一见钟情的概率据说只有0.5%。
即使遇上了这人群中的0.5%,最后能够结婚的,又能有多少呢?
夏瑾娴不是不知道裘阳的想法,但是他们相差八岁呢,等她四十岁的时候,他才三十出头。
最重要的是,这辈子爱上过许晏清那样的人,此后再能爱上谁呢?
她啧了一声,自己的事情还没着落呢,倒是有空在这儿悲天悯人,操心别人。
夏瑾娴拿着浴巾去洗澡,出来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鲁名威的消息,让她明天晚上陪着去一场接待。
夏瑾娴回复了好的,只能跟凌潭清又改了请他来看房子的时间。
许晏清交接完了部委工作的这天晚上,孙部长亲自设了一个小小的欢送宴。
许晏清自己倒是没怎么喝,他一手培养出来的两个副司长却为了帮他挡酒,鞠躬尽瘁,牺牲在了酒桌上。
孙部长坐在首位,面上淡淡的,不过话语里,跟许晏清的分管部长却再三吩咐,许晏清回了沪市,也要关心好,照顾好。
大家都听说了,本来许晏清是要被发配西北的,都靠着部长给保了下来。
他在国投部,口碑一直也不错,为人清清正正,专注事业,在他的司里做事,不需要逢迎拍马,揣测上意。
只要工作做得好,就能得到推荐和晋升,所以氛围一直很好。
如今许司长要变成许副区长了,大家都很是不舍得,内心虽然为他鸣不平,但是许晏清却道,“人生坦荡,哪一条都是正道,职位无高低贵贱之分。”
也是因为这样,孙部长对他欣赏有加。
不计较得失的人,往往更得命运眷顾。
几天前,李芸在许晏清的公寓里,质问许晏清为何要与韩韵离婚。
他的母亲李芸向来觉得,全天下的道理都在她这里,而他作为她的儿子,只能够听从。
如果不听,那是因为他见识太浅。
他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厌学,每天下课之后,就不想回家,然后在外面闲逛。
那时候家里还住在一个老旧的公房里,不远处有一个公园,他在那里跟一个女孩子一起,养了几只小鸡,每天从家里厨房偷点米揣在口袋里,去喂小鸡。
公园里住着一个看门的保安,看到俩小孩这么天真,于是帮他们找了一个泡沫塑料盒,把小鸡养在里面,晚上还用灯泡打着灯,给小鸡取暖。
后来,母亲有一次在洗衣服的时候,发现他口袋里有米,于是暗暗留心。
某天放学之后,他母亲刻意跟踪他去了公园,就看到他和女孩子用米喂养小鸡。
那天,母亲悄无声息的出现,冷着一张脸,毫无表情。
然后,当着他和女孩子的面,把小鸡摔死了,并且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如果你不好好学习,长大以后,也跟这几只鸡一样,被人随意揉捏,毫无反抗能力,只能等死。”
那是他童年最深的噩梦。
八年前,当他想要努力一次,摆脱父母的束缚,不顾一切和夏瑾娴在一起的时候,却得到了父母的雷霆手段。
如果说韩韵是用言语和权势欺压,那么母亲则是步步紧逼,用尽了卑劣的招数,让自己最终妥协,让夏瑾娴选择了放弃。
一晃,人生已经过半。
母亲居然还当他是四年级的小男孩。
那天他只问了他母亲李芸一句话,“母亲,如果我不是一个司长,只是一个科员,我还是你的儿子吗?”
李芸当时道,“我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打算这样破罐子破摔来报答我?”
许晏清想,如果是他的孩子,不论他是否出众,亦或平凡,那都是他的孩子。
难道他就不爱了吗?
如果亲情有条件,那还叫什么亲情?
而她母亲对他的付出,是有条件的。
他已经而立,母亲却还当他不过儿时,是不是太天真了?
他对母亲道,“母亲,不论你是否提任,你都是我的母亲。而如果你觉得我让你丢脸了,你可以选择不认我。”
他说完这句话,换来的只是一记响亮耳光,和逼迫他去找韩韵道歉的命令。
这就是他的母亲。
呵。
有时候,父母甚至比不得一个普通的朋友,更比不上他人生中的那些恩师。
吴汀韬有他不能践踏的法律底线,孙部长有他不能践踏的职业操守,可是他的父母呢?
只是用反复践踏他的自尊,去换取仕途的通达,人生的成就。
这人世间,真是是非颠倒,黑白混沌。
许晏清想到这里,却只是释然一笑。
他举起杯子,对着孙部长道,“感谢部长多年的栽培,也感谢部长这次为我谏言,晏清无以为报,以后但有需要,还请部长不吝告知。”
说完,他将酒仰头饮下。
孙部长举了杯子,也是一饮而尽,同他倒悬了酒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听你在沪市传捷报回来。”
许晏清微微一笑。
带着书卷气,和他特有的清冷气质。
他收拾了东西准备离京的这天,韩韵打电话给他道,“你倒是费尽心机,你找孙紫东帮你说话,就是为了回去见她?”
许晏清道,“她不是如你所愿结婚了吗?这么多年,孩子也该有了吧,我去见她做什么?要见早就去见了,还用等到现在吗?”
韩韵是相信他这番话的,却又问,“离开苏家,你日子不会好过,你难道不会后悔吗?”
许晏清很想笑,却用很平淡的语气回答道,“不会。”
韩韵忽又问他,“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许晏清道,“你不必如此推己及人。”
韩韵气结,最后愤恨地挂了电话。
过了会儿,又发消息来道:我不会离婚的,你的官司也打不赢,别想了。
许晏清不予理会,收了手机,与中组部的工作人员联系上了,在火车站碰了面,坐高铁回沪。
到达的时候,沪市刚刚下了一场雷阵雨,空气中还有夏日植物的水气。
他走的是公务通道,作为一个新区新到任的副区长,却让两个副市长亲自来接,算是超高规格的待遇了。
邵市长曾是他管委会时候的上司,姜市长则是他在新区时候的领导。
中组部的工作人员跟沪市组织部的工作人员在说后续的手续事宜,而许晏清则与两位上司叙旧。
今天新区的谢区长也来了,还带了几个新区的人,其中区府办副主任李志琦是许晏清的旧识了。
八年前许晏清提任失败,其中也少不了李志琦和他老婆钟玮怡的功劳。
八年前走过的岔路口,想不到八年后,又绕了回来。
邵市长在和姜市长说当年管委会的事情,许晏清陪着听,倒不多发表意见。
没一会儿,孙部长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邵市长这里问,“晏清到了吧?我们把最优秀的人才输送给你们了,小邵,你要关照好啊。”
邵市长笑道,“部长放心,晏清也是我管委会时候的办公室主任,他这些年再经过您的栽培,自然不用说的,我们都会关心安排好。”
孙部长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邵市长对着许晏清道,“你看,孙部长对你真是放心不下,这都是第四个电话了。”
许晏清笑了笑,邵市长和姜市长一左一右拍着他的肩膀道,“欢迎回来。”
好友潘毅骏和陈鸣更是高兴,当晚就要为他接风。
不过这第一场接风宴倒真没法跟他们聚首,许晏清由谢区长带着,参加了小范围高规格的接风宴。
席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倒也有不少是在京城时候就时常来往的朋友。
姜市长和邵市长两位做东,谢区长主陪,这场接风宴,也是给足了许晏清面子和排场。
许晏清即将任新区分管经济工作的副区长,市里与经济相关的条线部门也都来人了,全是一把手。
陪他这位区里连前五都排不上的副区长,可谓是高配了。
然而许晏清从京城来,手上多少资源和人脉大家还不清楚,但光凭他是孙部长最器重的爱将,就足够让他自带光环了。
席间觥筹交错,倒是气氛和谐。
散了场出来,谢区长让许晏清先好好安顿下来,又打电话关照区府办主任雷明金,要为许晏清先安排住宿,准备后续的上任事宜。
这座城市,变化日新月异。
当年未及看到的中心已经落成,矗立在天际线中,成了这座不夜城的夜晚,不可忽略的一道风景。
浦江两岸的建筑,交相辉映。
霓虹闪烁,江畔景致,比当年更繁华了。
他们曾经并肩携手看过的风景,到底与八年前不同了。
他在当年六月的梅雨季出走,如今归来,是七月的盛夏。
八年时光,竟然快到无知无觉。
为什么还要记得她呢?
明明她过得很好,是自己当年亏欠和愧对。
也是自己放不下。
但私心里觉得,既然回来了,就想去见她。
想问问她一切可安好。
却又怕听到她说,已经都过去了。
许晏清走在江畔闲逛,要回暂住的酒店。
潘毅骏的电话打进来问,“什么时候见一面?我跟陈鸣都好久没见你了,别是当了领导不理人了啊,约你吃饭都约不上么?”
许晏清笑道,“明晚吧,免得被你念叨。”
潘毅骏爽快说好,没一会儿就发了地点和餐厅地址来。
可许晏清站在盛夏的晚风里,看到不远处一个与她相似的身影,任黏腻的风吹得人汗湿,都挪不开一步。
回来了,所以每一个像她的人,他都要多看一眼。
希望是她,又怕是她。
近乡情更怯。
对于许晏清回到沪市任新区的副区长这件事,大家也是刚得到消息。
平调不像提任,还有个公示。
许晏清的平调,悄无声息,等到任命下来的时候,大家才知道新区来了个新的副区长。
许晏清原来就是新区出去的,认识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对于这次调动,得到内部消息的也不是没有,但也都很意外。
毕竟从中直机关直接空降地方,怎么看这操作怎么诡异。
而当年许晏清在新区就闹出过大动静,是这么多年来,提任正处失败的唯一一人。
关于他的桃色绯闻更多。
传闻他玩弄了女下属,还弄大了对方的肚子,最后为了挤走当时的区府办主任——如今的区委办主任郑旭,还指使那个女下属写了郑旭的举报信。
于是遭了报应,提任失败。
没想到最后入赘了高门,提了正局,却又因为不听话,被发配出来了。
好像还在办离婚。
这种一步登天又摔得粉碎的故事,最是能够让人津津乐道。
看别人倒霉的好事,总是会让人产生隐秘的快感,于是越发描述得绘声绘色,添油加醋中,跟真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第17章 离婚案
今次鲁明威参加的这场宴席上,席间众人自然少不了对这位新任副区长的一番揣度和评论。
“离不了,那种家庭背景,怎么可能离婚呢?不可能的,利益都捆在一起啦。”坐在鲁名威旁边的一位投资公司的冯总是这么说的。
鲁名威对许晏清的过去不了解,而夏瑾娴完全被许晏清要回来的消息弄懵了。
他为什么会回来?
跟夏瑾娴一样迷惑的人不少。
席间揣测纷纷,夏瑾娴陪在末座,听那些领导、老板说着转手了不知几手的消息,真的怀疑他们说的人是不是许晏清。
一位以前在管委会时候就跟许晏清有过合作的钱老板道,“看来是邵那一派的?是不是邵去要回来的?看来以前管委会的人要得势了?”
冯总道,“什么呀,许晏清的背景我清楚,他老丈人是韩建军。”
韩建军的名头在金融界可是响当当的,这位冯总搞投资,怎么会不认识韩建军?哪怕不认识,新闻上也必然看到过。
他道,“我跟韩建军的把兄弟金国华,万众集团那个,熟得很,听说啊,是不听话,被扔下来的。”
冯总挑眉道,“那怎么扔来沪市呢?管经济,还是个肥缺啊。”
钱老板道,“本来扔去西北那面儿,但是许晏清好像找了什么人,还是放到沪市来了,也算是左右逢源,有点本事。”
鲁名威道,“来也不过是一个副区长,有什么厉害的?”
一旁一位张局问,“我怎么听说是接谢区长的?”
钱老板道,“被发配回原来的地方,能接班?”
冯总道,“那不一定,他原来在部里坐的那个位置多厉害?手眼通天,多少政策都是他说了算的。”
张局道,“我听说是在外面乱来,最后家里老丈人气坏了,扔下来的。他老婆的外公才厉害呢,姓苏。”
钱老板比了个口型。
其他不明真相的人表情都很精彩,那位可是传说中的人物。
夏瑾娴默默垂着眸,看着面前的茶杯。
流言纷纷,一如当年。
还在区府办综合科的时候,因为一次卵巢囊肿破裂,她就曾被传谣言,说成了是因为许晏清而流产。
那段经历让她知道了人言可畏,也知道了什么叫欲加之罪。
夏瑾娴静静地听,许晏清回来的消息,被他们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对她,却是惊天动地的新闻。
她爱过,拥有过,最终失去了的男人,回来了。
还是那位方主任道,“听说还是派到地方上来蹲苗的,以后估计还要回去。他这次回来,两个副市长亲自去接,京城部委大佬亲自送过来的,要是发配哪儿能有这样大的阵仗?”
鲁名威道,“派到地方蹲苗这种事情也是有好有坏,有些人后来就蹲着蹲着没声音了,这都很正常的,而且我们区本来就高半级,原是个司长,现在过来做个副职,这不是明着降级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