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瑾娴现在,也算是鲁名威的秘书。
男领导配个女秘书,也是奇怪,总是让许晏清有不好的感觉。
这种占有欲其实很莫名其妙,但对象是夏瑾娴,他就克制不了自己那点摆不上台面的情绪了。
他没有接,过了一会儿,才拨了回去,鲁名威倒是接得很快。
鲁名威在电话那头问,“许区长,跟周主席视察很顺利吧?结束了吗?方便说话吗?”
显然,鲁名威也知道了今晚他请周政吃饭的事了,区里毕竟不大,消息总是传得很快。
许晏清同他闲聊了几句,鲁名威才扯出正题道,“我这里有几位经济界别的委员,今天没能跟你聚一聚,有些遗憾,你看,是否有机会让我做个东,让政协的朋友跟你认识一下?”
许晏清想,这真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却道,“荣幸之至,只是最近时间上有些紧张,可能要再下周,方便吗?”
这种饭局,都是求着他来办事的,他若太热情主动了,反而让一些人打蛇随棍上,此后就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所以他故意把时间往后拖了拖,也显得自己公务很忙。
鲁名威也深谙其中门道,但许晏清既然没有拒绝,就算是给面子的,于是笑道,“那我等你安排。”
许晏清道,“好,到时候我让小卢和小夏联系。”
跟鲁名威的电话打完,韩韵的来电显示又跳了出来。
他拿着手机看了一眼,就扔回了沙发上。
韩韵打了三个电话,最后发来了数条微信语音,许晏清连听的欲望都没有,但又怕韩韵做什么疯狂的事情,过了很久才点开。
先是一阵谩骂,最后是歇斯底里的话语,劈头盖脸地从语音里跳了出来。
因为请了凌潭清帮忙打官司,也因此可以申请法院的调查令,调查韩韵的资产情况。
这才是让韩韵恼怒的关键。
她这人一路顺风顺水惯了,也万万想不到还有哪个律师敢调查她的财产。
简而言之就是,离婚可以,但是要他也身败名裂。
许晏清觉得韩韵真是不可理喻,但也明白她最大的心结。
因为自己从未驯服,从未将她捧在手心,宠若公主。
所以她不甘心。
她这么骄傲的人,哪儿容得自尊心这样受挫?
因此,就要想尽办法折腾他。
不是不想离婚,只是不甘心就这样离婚,还是由他提的离婚。
一段错误的婚姻,就是将人这一生,都无望地消耗殆尽。
收了手机,许晏清靠坐在沙发上,感觉太阳穴有些跳痛。
也许喝酒之后的后遗症。
或者,是她走后留下的后遗症。
因为曾经向韩韵家里妥协,选择遵从了父母的意愿,如行尸走肉一般生活。
所以,分手之后,人间最后一丝温情,都再也享受不到了。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想吃一碗加了猪油的阳春面。
他望着厨房黑暗的一片,却依稀灯光敞亮。
还记得第一次吃她煮的阳春面,也是在一次酒后。
那天陪着当时的区长姜维翊去谈项目,对方老总是个内蒙人,酒量奇佳。
他到家之后大吐特吐,第二天早上腹中空空,躺在床上起不来。
夏瑾娴一早就起了,正在厨房为他下面。
他头重脚轻地起床的时候,被香气熏得心都化了。
第29章 酒量不好
那天夏瑾娴穿着围裙,把头发扎成一个团子,侧脸在厨房透出的亮光下十分柔和,让他心动不已。
他问,“什么这么香?”
她温柔地笑着说,“我自己熬了一点猪油,给你下面吃,怎么样,吃得下吗?”
他将她搂着,捏了捏她的鼻子道,“吃得下,怎么会吃不下?看来以后我有口福了。”
夏瑾娴听了咯咯直笑,欢喜地去给他煎荷包蛋。
吃了面,他自觉洗碗。
她担忧他宿醉未醒,想为他分担,可他却拦着道,“以后你做饭,我洗碗。”
夏瑾娴随口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呀。”
两个人的家。
此生无缘了。
厨房的灯早已熄灭多年。
许晏清鼻头发酸。
但,相思无益。
夏瑾娴坐在自己的格子间里,鲁名威出来看到她在发呆,问她,“怎么回事儿?想心事呢?”
夏瑾娴笑了笑,摇头道,“有点头晕。”
鲁主席道,“你呀,就是吃得太少。”
夏瑾娴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几天凌潭清出差去了,不放心保姆,他父母年纪又大了,所以让小不点住在了她这里。
谭霞跟小不点投缘,小不点跟小尾巴似的跟着谭霞,但到了晚上,就开始作天作地。
夏瑾娴之前研究过儿童心理学,其实也是因为裘阳那个小叛逆,特地去学了一下,懂得这是小时候的依恋未能充分满足的原因。
她同谭霞说了,谭霞是个脾气温柔的女孩,于是也就由着小不点折腾。
总也是要过了12点才肯睡下,让一屋子三个女人都疲惫不堪。
谭青道,“我看还是单身的好,结婚生孩子烦也烦死了。”
夏瑾娴一边洗脸刷牙一边道,“那你也得先对男人断了念想才行,要戒男色。”
谭青道,“我早就对男人不抱希望了,十个男人九个渣,还有一个特别渣。”
夏瑾娴听着直笑。
但也因此,上班时候,就有些精力不济。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确老了,以前偶尔熬个夜,加班晚一些都没事,可是随着年龄上去了,到了30岁的坎上,才发现身体机能的衰退,不知不觉已经发生了。
周四这天,政协有个活动。
外面一直传政协是个养老的部门,可是真正在政协工作,才知道琐事极多。
要联络这些委员,参政议政,就不时得翻些花样出来。
这天下午有一场演出,刘心凌出去短期培训一周,她于是帮着顶班,陪同张蓓副主席去参加妇联界别的这次演出活动。
好在鲁名威下午无事,她中午小憩了一会儿,下午开着张蓓的车,去了艺术中心。
这场话剧主要讲女性意识的觉醒,导演是政协的委员,因此和妇联界别一起搞了这么一场公益演出。
由于比较专业,布景效果也不错,故事也很主旋律,张蓓主席干脆从头看到了尾,夏静娴自然也就陪着了。
故事的最后,女主角选择追求独立和自由,拒绝了父母包办婚姻。
怀揣着对初恋男友难以割舍的爱,投身革命事业,终身未嫁。
演出最尾的时候,女主角从云英少女,变为轮椅上的耄耋老人。
观众中有人落泪,传出了阵阵抽泣声。
夏瑾娴很是感慨,看着那个轮椅上的演员,心潮难平。
终生不嫁、独身终老。
想到这里,却不由得惶恐。
害怕时间流逝太快,而那人,在心里,褪色得太慢。
女主角究竟是过度坚强,还是过度深情?
反正,那不是她欣赏的女性。
很多女权主义者,完全走入了误区。
好像女权主义就应该是女人跟男人一样似的。
生理和心理上的不同,本来就决定了男女之间的差异。
女权主义实则应该建立在对女性这种特质的认可上,而不是否定上。
不能够承认女性天生的特质,反而一心追求女人跟男人一模一样,那根本就是把女权主义逼入了死胡同。
只是这些想法,没有人能说而已。
而这些想法,当年也是许晏清告诉她的。
如今,再没有一个人能够说这些了。
从剧场出来,张蓓被妇联界别的常委邀请去喝下午茶,聊聊时事。
这也是女委员们喜欢的下午茶活动,夏瑾娴自然相陪。
下午茶选在颇有法式情调的一条长街上,当年这里还很荒凉,如今高楼林立,装饰风格很洋气。
一位女委员和夏瑾娴也挺熟悉,知道她单身,便道,“小夏,我这里有个男士,不错的,做游戏公司的,下次叫来给你认识一下?”
张蓓坐在中间位置,听到这句话,笑问,“你说的是栗总吧?最近他挺红的。”
女委员笑了道,“是的,张主席消息灵通。”
张蓓对夏瑾娴道,“你们鲁主席也很关心你的个人大事,小夏是可以考虑一下,栗总和周主席关系不错。”
这番话言下之意,也是希望她能够通过婚姻,找一个能够帮她在事业上打点的男人。
夏瑾娴默默地听,却没应声。
知道张蓓也是有心提醒她,答应或不答应,也都看她自己选择。
张蓓其实人不错,刘心凌跟着她,照理应该跟紧点才是。
张蓓是从教育口上来的,托张蓓办事的人很多,她的徒子徒孙也都在教育岗位上,能帮忙牵线办事的不少。
但刘心凌心气太高,觉得张蓓这届做完也退休了,为人又温和,跟着也没什么前途,所以有些事情反而不太上心。
对此,朱佳佳对刘心凌这种势利的做派很不屑。
夏瑾娴倒是觉得,每个人为自己争取利益,这也无可厚非。
只要刘心凌能够承受这份野心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没什么可指摘的。
下午茶结束,张蓓表示要早点回家,夏瑾娴于是开车送她。
送了张蓓到家,出了小区,夏瑾娴正打算自己也早点溜号呢,谁知鲁名威却来电话问她,“晚上有事吗?”
领导这么问了,有事也得没事,夏瑾娴连忙说没有,鲁名威就说,让她陪着去一个饭局。
他挂了电话就发来了地址,虽然不知道是跟谁,但大致套路是清楚的。
无非是哪个委员组的,叫上几个领导出席,其中总有一个实权派,带个具体经办的下属,帮忙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回到区政府也已经4点半了,夏瑾娴接了鲁名威,导航设置了晚上吃饭的地点,又把提前买好的酸奶递给鲁名威。
鲁主席有点高血糖,所以不能吃有糖分的,夏瑾娴买的是无糖酸奶。
喝了酸奶,鲁主席道,“你呀,倒是做秘书的好苗子,可惜有点超龄,不然给你推荐到两办去,对你未来发展更好一些。”
夏瑾娴自然知道这不是没来由的一句话,因为周政偏爱夏锦绣,所以鲁名威这是在提醒她,早点去找出路。
夏瑾娴想,自己能从档案局出来,也是托了许晏清的福,可是,这么多年了,她与他之间,已经连话都没办法说一句了。
上次视察,她虽然也与他见上了面,却连招呼都没有打一个。
即便刘婉君,明明曾经做过那么多不要脸的事,再见面都能厚着脸去跟他寒暄攀谈。
可他们,曾经爱到过骨子里,最后,又有什么用呢?
她甚至没有办法好好跟他打个招呼,叫一声许区长,而他似乎目光给了一瞥,但最终,仍是交错开去了。
她想,也对。
他和韩韵都结婚许多年了,如果自己再跟他弄点什么流言蜚语出来,被韩韵找上门来,没来由的给自己找难堪。
于是,当鲁名威问起她觉得哪个部门好一些,她只是笑了笑道,“我么,胸无大志,到哪儿都行啊。”
朝中无人莫做官,副科级也是靠着许晏清捡来的,就算把这副主任科员还回去,对不起的,也不过是许晏清而已。
她从他那里学到了那么多,偏偏都用不上,真是可惜。
到餐厅楼下停了车,夏瑾娴上楼进包厢的时候,在门口,鲁名威正在跟一个中年男子闲叙。
那男人她见过,来政协找过周政。
鲁名威给男子和夏瑾娴作介绍道,“小夏,我们秘书科的同志,这位是栗总。”
夏瑾娴微微同他点头。
对方笑着伸手道,“栗国浩,西京科技。”
夏瑾娴同他握手,里面又出来一个人,是韩初。
韩初跟鲁名威关系不错,同鲁名威打了招呼,转而看到了夏瑾娴,挑眉道,“我刚刚还在问鲁主席是不是把你藏起来了,你现在也不来参加我们书友会了。”
夏瑾娴半开玩笑道,“你那书友会太高端了,再说,最近忙着带孩子。”
韩初笑答,“什么话。”
两人的话还未说完,韩初就对着夏瑾娴身后道,“晏清来了啊。”
夏瑾娴回身,就看到许晏清站在自己身后。
仿佛当年她第一天到管委会上班的时候,他站在窗边看材料,没什么表情,一脸高冷。
那双犀利的眸,从她的身上一扫而过,仿佛未见。
然后,坦然地同韩初和鲁名威打招呼。
夏瑾娴觉得这场景简直不能更滑稽。
她,在前男友面前说,自己忙着带孩子……
命运的巧妙安排,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夏瑾娴用手抓了抓留海,又觉得自己这番懊恼其实也毫无道理。
带不带孩子,过得怎么样,终究在她选择放弃之后,与彼此无涉了。
夏瑾娴落在后头,最后一个进了包房,包房里,还有几个人。
逐一介绍之后,终于是众人坐定,许晏清让鲁名威坐在主位,他坐在次位。
从排序来看,许晏清是谦虚了,但他借口鲁名威更年长,尊他坐了主位。
鲁名威左手边,是政协的一位常委。
这位跟鲁名威关系很好,夏瑾娴猜想,今天是为他牵线。
许晏清如今倒也不像过去那么超脱了,但落入凡尘的他,还是显得比常人多了一份清冷出尘的味道。
夏瑾娴不敢看他,更是怕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两个人彼此的吸引,总是从最浅表的方面开始的。
最初,都是源于外貌,而后是对方的声音,再后来,则是对方身上的气息。
夏瑾娴很清楚,最初会爱他,是因为他的气息实在是吸引,让她情难自禁。
后来,是因为他的睿智,淡泊,再而后,则是爱着,与他有关的一切。
主角们都到场了,配角们也自觉选好座位,今天还有一位银行的分行副行长、一个市里商贸委的处长,区里投资委和经济委的两个一把手也来了,另外还有几个人,将近15个人的圆桌面。
看场面也算是隆重,大概是鲁名威请了许晏清许多次,这次终于成了,才安排得这么满满当当。
夏瑾娴作为一个副科级的秘书,自觉坐在最末位,可是这样,就要跟许晏清相对了,她只能请服务生,留了一个上菜的位置,稍微让自己偏了一些,这样就不用尴尬相对,也免了彼此之间再叙往事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