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面对荣国府内里的困境,王熙凤私底下也不是没有提出过改革的建议,可贾母和王夫人都不同意,只能作罢。
其实上辈子就算皇上不下旨查抄荣国府,荣国府也撑不了两年,因为里子已经完全没了,贾母私房被掏空之日,就是荣国府里子面子全没之时。
在这种情况下,王熙凤想要自己真正当家做主,就得将顶上的两层长辈都想办法斗倒,才行。少一位,然后都会有人拿着长辈的款压她,让她寸步难行。
结果现在贾赦自己睡女人出事要死了,对于王熙凤来说自然算是一件利大于弊的好事。
王熙凤领着平儿进去,向着里屋看了看,只见贾母和邢夫人守在贾赦的床边,红着眼睛,拿着手绢摸着眼泪。她没敢靠过去,而是转脚去了另外一边,贾琏正在那里和太医说话。
这个太医也是老熟人――贾家的世交王太医。
“我已经给大老爷用了针,等药煎好喝下去后,就只能看大老爷的造化了。”王太医说道。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贾琏着急的问道。
王太医摇头,直言不讳的说道:“这病最容易猝死,非人力能救,如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唉!”贾琏闻言叹了一口气,侧过脸,不让人看见自己脸上伤心的表情。
王熙凤闻言也止住了脚,等贾琏自己缓过来,让人送王太医离开后,才上前“二爷。”
“你怎么来了?”贾琏没好气的问道。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来吗?”王熙凤说道,就是做样子,她也得来呀!
这会儿贾琏没空理会王熙凤,而是走进里屋向贾母和邢夫人说明情况。
等他说完,邢夫人立马又捂着手绢哭了起来“老爷,老爷你怎么舍得离我而去……怎么舍得……老爷呀……”
也不知道邢夫人是在哭贾赦,还是在哭贾赦去逝后,她无依无靠的下半辈子。
“行了,别哭了,人还没死了。”贾母听着心烦,忍不住出声训斥道。
再说了,在贾赦病床前,如此这般大哭,实在是不利于贾赦养病。
被贾母训斥,邢夫人哭泣的声音立马小了不少,不敢再大声哭泣。
王熙凤这个时候才上前,对着两人说道:“老太太、太太,咱们还是到外面去吧,这里有丫鬟守着了。”顿了顿又说道:“老太太和太太别管我多嘴,老爷贪慕女色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也没听说老爷身子有什么不虞之处,突然来这么一出,倒是让人意外。”
贾母闻言想了想,看向王熙凤问道:“你是觉得这其中有蹊跷?”
“有没有蹊跷,我不敢乱说。只是觉得奇怪了些,以老爷之前的状况来说,行个闺房之乐,还不至于如此吧。”王熙凤说道。
因为马上疯死的男子的确不少,可绝大多数都是老年人,贾赦这年纪还称不上老年人,而且平日里还有太医来请平安脉,实在是不像有病的样子。
邢夫人闻言也顾不上脸上的泪痕,立马接嘴道:“肯定是春兰!”
“这怎么又扯到春兰身上去了?”贾母皱眉。
“老太太,咱们还是去隔壁仔细说这事吧。”王熙凤插嘴道。
贾母想了想点头“也好!”说着就向王熙凤伸手。
王熙凤接住,然后将贾母扶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
一群人在明间坐下后,贾母看向邢夫人冷着脸问道:“你且说说,春兰又怎么了?”
邢夫人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才开口说道:“老太太您是知道的,老爷一向都喜欢卖外面丫鬟回来,春兰被老爷买回来的时候已经十四,也不知道以前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进府后很是得老爷的宠爱,连秋莉等人都抛到了脑后。
我也是偶然听秋莉她们说的,说是春兰会不少那方面的手段,听说还用上了药、酒之类的玩意。”说完邢夫人又连忙补充道:“不过是真是假,我不清楚。”
“这倒也容易,派人去搜一搜老爷和春兰的屋子也就清楚了。”王熙凤说道。
贾母想了想,看向一旁的贾琏吩咐道:“去把春兰叫来,另外琏儿你领着人去搜。”
“是!”贾琏领命,然后退了出去,点了几个仆人的名,就去搜屋子去了。
春兰有些胆战心惊的走了进去,问安后,贾母也没有第一时间审问她,就让她站在一旁。
又过了好一会儿,贾琏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兴儿手上还端着一个放着不少东西的托盘。
“老太太、太太,这些东西都是在老爷的卧室和春兰的屋子里找到的。”贾琏指着那些东西说道。
贾母闻言皱着眉头问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孙儿刚才已经让大夫看过了,大夫说这应该是用一些药材泡出来的药酒,具体用了哪些药材,他品不出来,但大致有乌头、人参……大夫说乌头可以治疗大汗亡阳、肾阳衰弱、阳痿、脾阳衰弱等病,可需要适量,不然就成为一味要人命的药。
大夫还说,民间有很多偏方,有些人就喜欢用偏方治病。有些偏方倒是能对症下药,可有些偏方用了却是要命的药。这药酒里乌头的味太大,显然是用过了量,大夫估计就是这些药酒让老爷如此。”贾琏回答道。
“秋莉之前说,老爷是喝了酒才去找她的,肯定是喝了这酒。”邢夫人立马说道。
贾母这个时候看向一旁站着的春兰“这东西哪来的?”
“这……这些都是老爷拿过来,放在我房里的。”春兰立马跪下回答道。
“胡说八道!”贾母怒道,也不在看向春兰,而是对着贾琏说道:“琏儿,你下去问问你父亲身边的人,看看有谁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是!”贾琏领命又退了出去。
王熙凤看着那些药酒,心里十分疑惑,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没听说过贾赦暗地里在喝这些玩意,更没有闹出这种事情来。
但很显然,大夫说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让贾赦马上疯,这肯定不可能是瞎说。
也就是说,这事不是天意。
既然不是天意,而是人为,那谁又要将贾赦置于死地了?
谁想贾赦死?
或者说贾赦死了谁又能获得好处?
从某种程度上讲,贾赦死了,对贾琏夫妇有好处。
可王熙凤知道,贾琏是干不出来这种事情的,而她,还没来得及下手。
排除他们两人,贾赦之前又一直在府上做宅男,平日里就没怎么出去走动过,没得罪过人,也没听说有什么仇人。
如此一来,王熙凤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二房!
没错就是二房!
虽然从家族规矩和国家礼法上讲,贾赦死了,他身上的爵位是由贾琏继承,轮不到二房。
可问题是,哪怕贾琏继承了爵位,在荣国府也是晚辈。
瞧瞧贾珍,他现在不但是宁国府的当家人,而且还是贾家的族长,可在贾母面前有话语权吗?
没有!
也就是说,即便是贾琏袭了爵位,在荣国府还是说不上话。
反而是贾政,没了贾赦这个压在他头顶上的大哥,他就是荣国府唯一的老爷,这荣国府的家当起来可更顺心了。
毕竟有贾赦在,贾政不敢太过,以防贾赦生气耍混。
到时候,事情闹大了,的确双方脸面都不好看。
可问题是贾赦又不喜欢出府,贾政却还要去衙门上班,还要出门会客。
最后更丢脸的人还是贾政。
所以别看贾政现在是荣国府的当家人,可兄弟两人只要凑在一起,贾政是不敢和贾赦争先的。
无论是让贾赦走到自己前面,还是坐到自己上首,反正明面上的这些事贾政都是处处让着贾赦。
可只要贾赦一死,之前制约着贾政的这些东西全部都没有了。
贾母本就偏心二房,要是没有贾赦的压制,贾政和王夫人还不得上天,才不会拿贾琏和王熙凤当一回事。
想到这里,王熙凤拿着手绢的手一紧。
难不成是因为这辈子自己生下了一个儿子来,王夫人瞧着只能绝了让贾琏绝嗣的想法,所以才想到干掉贾赦,多捞一些公中财产进自己的私库?
王熙凤管着荣国府,虽说没办法自己对所有事情拿主意,可账本她是能看得见的。
荣国府如今的底子还是在的,两任公国打仗抢回来的古董之类的东西还在,不过就是账面上的现银不多。
从贾代善去逝后,现银这一块,靠贾赦和贾政的俸禄,以及各处的庄子铺子,根本没办法做到收支平衡,每年都在亏钱。
这十几年下来,有再多现银也亏光了。
但荣国府就算是现银没了,也还有古董、庄子、铺子、田地、房子这些固定资产,这其中庄子、铺子、田地、房子不好做手脚,可古董之类的玩意想要做手脚,那可就在容易不过。
正巧,王熙凤可是知道,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就和一位古董商人走得很近,还将女儿嫁给了对方的儿子。
要知道王夫人可极为信任周瑞夫妇,不少偷鸡摸狗的龌龊事都是让周瑞夫妇替她去办。
古董这些玩意,值不值钱,这纯粹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遇见懂行的,是无价之宝都有可能。
遇见不懂行的,你叫价一个铜板,对方都不会买。
这么一想,王熙凤心里对王夫人的怀疑就越来越大,只是这事她并没有证据,就算她有,王熙凤也不能捅出来。
还是那句话――王夫人是她姑姑,王夫人要是一个蛇蝎心肠的人,别人会觉得她王熙凤会是一个好人吗?
肯定会觉得侄女像姑,王熙凤肯定也是一个蛇蝎心肠的人。
这不利于王熙凤的名声,也怕日后贾琏被美色迷障,以此来休了她。
王夫人无论干了多少坏事,站在王熙凤的立场上,都不能让其爆出来。
王熙凤的双手,此时握得紧紧的,嘴唇死死的抿着,眼神犀利中带着一股狠辣――姑妈,这事最好和你无关,不然,你就别怪我狠毒!你今天能做初一,我就敢做十五,不就是比狠毒嘛,她王熙凤又不是没有杀过人。
就在王熙凤这般想着的时候,贾琏走了进来“老太太、太太,我已经审问过老爷身边的人,据他们交代,老爷在大半年前让他们买了些药材用来泡酒,他们没有见过药方,老爷都是一个人吩咐买一味药材。”
贾琏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春兰说道:“有人交代,说老爷曾经说漏嘴过,这泡酒的药方好像是春兰献给他的。”
“我没有!”春兰喊冤道:“老太太、太太、二爷明鉴,奴婢真的没有,奴才敢对天发誓,要是那药方是奴婢献给老爷的,就让奴婢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有些沉默。
这个时代的人对于“毒誓”还是非常看重的,见春兰发了如此毒誓,大家心里都有些相信她。
“你真没有?”贾母问道。
“老太太明鉴,奴婢真没有。”春兰可怜兮兮的看向贾母“老太太您想想,奴婢也不是大半年前才跟着老爷的,若手上真有这种方子,早就献给了老爷,那早就出事了,怎么会现在才出事。”
这话听上去颇为有理。
但邢夫人却立马反驳道:“说不得就是你最近才得的方子。”
“老太太,太太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可瞧春兰这样也不像是在说假。若那方子真是有人故意给老爷的,那可就是故意想要了老爷的命,必须要将这事弄明白才是。
依我之见,不如再去审问一下那些仆人,让人将那些人分开了,一一审问。还有这院子里的丫鬟们,也都问一遍,或许能得到一些意外线索。”王熙凤在旁边提议道。
贾母闻言点头“还是你有章法,就按你说得办。”
王熙凤说得没错,若是真有人意图谋害贾赦,那可一定要差出来才行。
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贾赦个人原因要报复他,还是因为贾家原因要报复他。
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贾家其他人都非常危险了。
王熙凤和贾琏领了贾母的命,退了出去,然后开始调兵遣将开始审问众人。
两人分工明确,贾琏审问男仆,王熙凤审问丫鬟和婆子。
大概用了二刻的时间,夫妻两人将所有的仆人都问了一遍,然后汇总了一下信息,在门外想好话怎么说后,才走了进去。
“怎么样?”贾母见两人进来,连忙问道。
一旁的邢夫人也紧盯着两人瞧。
若是上辈子这种出风头的事情,王熙凤肯定自己上了,但这辈子王熙凤看了一眼贾琏,示意他说。
“我和凤哥儿审问了这院子和老爷身边的所有仆人,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事,之前说是春兰给老爷的方子的人并未改口,我让人打了二十大板,还是坚持这个说辞。凤哥儿之前审问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倒是审问出别的来……”
贾琏看了王熙凤一眼,见王熙凤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才继续说道:“是有个在春兰屋子外的守夜的小丫鬟说,她曾经在老爷在春兰屋子里的时候,听见老爷和春兰说了一句‘若是那真的有用,老爷我就让你当姨娘’。”
听上去好像是再说,滋阴补阳的药酒有用,贾赦就让春兰做姨娘。
“你果然在说谎!”邢夫人闻言立马说道:“那东西就是给你老爷的。”
贾母也一脸不悦的看向了春兰。
“没有,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春兰依然不可承认这事是她做的。
王熙凤见状,提议道:“这丫头,我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老太太、太太,要不要拉下去打她二十大板,让她尝尝苦头,咱们再问?”
《大庆法典》里面是规定了不能设私刑,这一条使用的范围是“平民”,不是“奴仆”。
春兰的卖身契在贾家,贾家就是将其打死了,也没事。
“琏儿媳妇这提议好,这丫鬟,不动刑,看来是不会招的。”邢夫人在一旁赞同道。
贾母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是个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可她的慈祥和蔼都是针对自家晚辈,想当年做儿媳妇的时候,贾母也是杀伐果断之辈,可不会心慈手软!
“你看着办吧!”贾母说道。
这话也就是默许了王熙凤的提议。
王熙凤给贾琏使了一个眼神,贾琏撇了一下嘴,招来几个仆人,把春兰给押了下去。
期间,春兰自然是各种大呼冤枉。
不过……
一刻后,贾琏又进来了,脸上带着几分无语的说道:“老太太,春兰招了,那方子的确是她献给老爷的。至于那方子,是她在大半年前,突然在花园里发现了一个埋在地里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就是那方子,然后就献给了老爷。”
“真是糊涂!”贾母无语道。
这种事情,也只有贾赦身边的人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