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快瞧瞧,这些都是四阿哥掏钱给买的,都是祥麟阁的好货呢,我大致估摸一番都能够上买几座三进宅院了。”
说着话呢,那颧骨就又抑制不住地升天了。
凭是个瞎子也都能看得出来她的转变,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
林如海却是不那么高兴了,笑容淡了些,冷哼一声,“不过是花费些黄白之物罢了,这就叫对碧儿上心了?不知道的还当平日里我怎么苛待了你们呢,叫那毛头小子仨瓜俩枣儿就给哄骗了去。”
扭脸又看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银子不够使了就上库房去拿,花费多少为父都养得起你们,叫那不怀好意的小子钻这空子作甚?
这些个身外之物对男人来说就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别一点小恩小惠就被人哄得晕头转向,傻不傻啊?真要有这天大的好事,换我我都要躲被窝儿里笑出声来了。”
话音都还未来得及落地呢,就听贾敏呵呵冷笑起来。
“合着当年老爷在背地里就是这样看我的啊?花费个仨瓜俩枣儿就被哄得晕头转向的傻姑娘?”
林如海顿时僵住了,“不是……”
“我还记得当年老爷头一回上家里见我时,也不过就只给我带了一支玉簪子,都还远不如人家四阿哥出手阔绰呢,偏我这个傻子都快乐坏了,真真是晕头转向不知今夕是何年啊。
没成想老爷竟也乐得够呛?躲被窝儿里憋得很是辛苦吧?”
“我没有……”
难得瞧见林如海这般窘迫样儿,姐妹二人忍不住抿嘴偷乐起来,相互对视一眼,很是默契地蹑手蹑脚离去。
没过多久,素心就捧着两个小匣子找来了。
“里头各放了一万两,两位姑娘各自拿着自个儿的,哪天花完了去找太太说一声就成。”
顿了一下,又憋笑补充了一句,“老爷说了,咱家有钱,姑娘们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老爷都指定二话不说立马搭个梯子爬上去摘,不必感动于臭小子那仨瓜俩枣儿。”
林黛玉不由拿帕子掩了唇,打趣道:“口风都紧着些,若叫瑾儿知晓了他怕是又要哭鼻子。”
“已经晚了哦。”
门口冷不丁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不是林怀瑾还能是谁?
进来瞅了眼两只精美的小匣子,那嘴都能挂油壶了,忿忿道:“我定是父亲母亲从外头捡回来的,这心都偏到咯吱窝儿去了!”
林碧玉斜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倒了碗茶,“给你买了一枚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
才还满腹牢骚的小土豆子立马就上演了一出变脸绝活儿,眉开眼笑两眼放光,“哪儿呢哪儿呢?快拿出来叫我瞧瞧呀。”
“放在母亲房里了,明日再去拿罢。”
“……好吧。”
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林碧玉就打开匣子拿了最上面一张一百两面额的票子塞给他,“藏好了,叫父亲发现了我可不给你补。”
林黛玉想了想,多拿了一张塞过去,满眼戏谑地瞟了某人一眼,道:“你那玉佩是四阿哥出的钱,跟我可沾不上丁点儿关系,姑且就多给你一百两罢凑合凑合罢。”
正乐得见牙不见眼的小土豆子又变脸了,一脸郁结道:“姐,咱家有钱,你别被这点小恩小惠给骗了。”
林碧玉好气又好笑地白他一眼,“得了,你也不必成天质疑自个儿不是亲生的了,现下我可以给你打包票,你绝对是父亲亲生的崽。”
林怀瑾一脸茫然,林黛玉却在旁已是笑得东倒西歪直不起腰来。
……
这日清早才用过了早饭,贾敏就叫人套了马车往荣国府而去。
甫一进门,王熙凤便是眼前一亮,迎上前拉着她好一顿上下打量。
“难得见姑妈打扮得这样华贵,瞧瞧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一品诰命夫人呢,”待仔细一瞧,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惊诧,“哟,我瞧着这一套头面怎么都像是祥麟阁的物件呢?”
一听这话,屋内其他女眷的目光也都齐刷刷落在了她的身上。
邢夫人更是耐不住好奇,走近细瞧一番,不禁惊呼,“还真是呢!我听说祥麟阁的首饰卖得奇贵无比,这一整套头面置办下来得花费多少银子哟?”
“上我跟前来叫我瞧瞧。”
贾敏依言坐到了老太太的身边,嘴角含笑任凭众人打量,一副春风得意的架势,别提多骄傲多得意了。
“金累丝本就是最难做的,对师傅的手艺要求高着呢,满京城也没几个老师傅能做好这活儿。再加上镶嵌的这些玛瑙宝石,瞧着也都是上上品成色,一整套没有个几千两银子怕是置办不下来。”
贾母笑得十分欣慰,连声感叹:“我在京城呆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几个爷们儿对媳妇这样舍得的,女婿待你的确是没得说。”
“敏妹妹实在是好福气,叫人好生羡慕。不像你长兄,这么多年连一枚戒指都不曾给我买过,有点银钱都还不够他自个儿花天酒地呢。”邢夫人不免有些泛酸,只叹人比人气死人。
却也不想想,当着人家亲娘和亲妹妹的面这样埋怨究竟合适不合适。
不过比起她这样直白的表达,对面死咬着嘴唇沉默不语的王夫人却叫人更膈应更瞧不上眼。
那双眼珠子落在人家的首饰上都拔不下来了,满满的嫉妒根本无从隐藏。
贾敏倒有心想气死她酸死她,不过想到自个儿的目的,却还是笑了笑,道:“老爷待我的确是不薄,不过这回却是母亲误会了。”
“哦?竟不是女婿送的?那还能是谁?”
这倒是叫众人都好奇了。
贾敏也没卖关子,直言道:“是四阿哥。那日他们一同出门,我想着碧儿也是头回逛京城,手里总不能短了银子使不是?临走前还特意给她塞了许多,谁曾想竟是一个铜钱都不曾派的上用场,一应花销全叫四阿哥给包了,不叫他破财他反倒还不乐意,着实盛情难却,可不就叫我占了个天大的便宜。”
“嘶――这四阿哥可真舍得啊。”邢夫人不禁咋舌。
王熙凤倒是目光一闪,有点领悟到了这番“炫耀”的真实意图,遂一脸神秘兮兮地问道:“这样看来,四阿哥与碧儿妹妹的事竟是真的了?”
贾敏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就见王夫人的面色猛地变白了,肉眼可见的焦虑不安。
贾母的笑容多了几分无奈,拍了拍女儿的手,叹道:“好女百家求,只是没想到她竟还有这样的造化……罢了罢了,人各有命。”
随即就岔开这个话题,转而拣些家长里短来说。
贾敏也从善如流,一点儿不见异常。
正说话的功夫,突然一个丫头从外头钻了进来,直奔王夫人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
紧接着就看见王夫人眼睛一亮,起身就要走。
贾敏顿时挑了挑眉,笑盈盈道:“怎么还当着咱们这些人的面说起悄悄话儿来?弄什么这样神秘兮兮的?二太太又是想上哪儿去啊?有什么新鲜事儿也说出来叫我凑凑热闹呗,一家子亲骨肉也没那见不得人的吧?”
“敏妹妹这是哪里话?我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是宫里贵人打发了人来传话,叫我回去一趟罢了。”
“哟,贵人传话啊?快将人叫进来说话啊,刚好我今儿赶上了,也想问问贵人安呢。”
没想到她这样难缠,王夫人只好求救地看向贾母。
不待她说话,贾敏就先挽着她的手嗔道:“母亲是知晓的,我从前可不爱多管闲事,只是我却再信不过二太太的品性和头脑,谁知道她冷不丁一拍脑门儿又有了什么绝世好主意?
她自个儿要死还是要活与我无关,只是她一日顶着荣国府二太太的名头,我便一日不能松懈防范,嫌我一个外嫁女多管闲事我也认了,总归既然叫我碰上了我便要探个究竟才肯放心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谁还能说个不字?
哪怕是贾母也无言以对了,好不容易才将将修复了关系,总不能又叫人心寒不痛快吧?
想着元春无非也就是伸手要钱那点事儿,索性就摁下了王夫人。
“将人请到这屋儿来说话。”
不消多时,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就跟着丫头进来了。
一见这么多人,他便不由得面露迟疑。
贾母见状心里猛地“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可还不等她说话,贾敏又抢先开口了,“在座的都是贵人的至亲之人,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只管说就是。”
小太监是头回来贾家,压根儿不知道那么多弯弯绕绕,甚至连在场都有些什么人都分不清呢,听她这么说也不曾多怀疑什么。
遂说道:“贵人说家中二妹妹也有十四岁了,大抵是时候该寻摸人家才是,省得耽误了大好花期多有不美,刚好她那儿倒是有个好人家请老太太等人参谋参谋……”
坐在边上的迎春登时羞红了脸,捂着帕子偏过头去不敢瞧人。
身边的探春笑盈盈地杵了杵她,满脸打趣。
邢夫人却有些不高兴,阴阳怪气地哼笑,“难为贵人入宫多年竟还记得家中姐妹,只不过贵人可是记错了?二丫头是我们大房的姑娘,三丫头才是他们二房的呢。”
显然是嫌贾元春管得太宽了。
贾母不满地瞪了她一眼,问:“不知贵人说的是哪家公子?”
“正是四阿哥与十四阿哥的亲舅舅、乌雅家的唯一嫡子。”
又是皇子的亲舅舅,又是家里唯一的嫡子,的确挺能唬人。
乍一听这来历,贾家众人全都惊着了,就连方才满腹怨言的邢夫人一时间也都疯狂心动,再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唯独贾敏旁观者清,两眼微眯,试探问道:“乌雅贵人已有三十上下,她的亲弟弟应当年纪也不小了吧?”
“才也不过二十有五呢。”
迎春泛红的小脸儿“唰”一下就白了。
“才二十有五?他可是比我们家二姑娘大了足足十一岁!”贾敏气笑了,接着敏锐直指问题中心,“这样大的年纪没有娶妻没有儿女?这是打量着想叫我们家二姑娘进门给人当后娘呢还是做小妾呢?”
想是被她的气势给吓着了,那小太监说话都不大利索起来,支支吾吾道:“贵人说……二姑娘虽是荣国府的姑娘,奈何却是庶出,若想做正房嫡妻只能低嫁,可……可到底也是家里千娇百宠的姑娘,贵人亦十分不舍她低嫁吃苦受委屈,是以……
乌雅家的门第虽不高,却胜在有两位阿哥外孙在,将来自是差不离的,且又是打入关前的包
衣世家,根基深厚且异常牢固,底子厚着呢,绝不会叫二姑娘委屈了。”
“合着她叫自个儿的妹妹去给人做小妾竟还是一片好意了?当哪个傻子不知她的小算盘!”
包衣世家、根基深厚,不就是打量着想将乌雅氏收为己用,好帮着她在宫里更加如鱼得水?
心机也罢算计也罢,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打着卖妹子的主意!
这一刻,贾敏心里对这个侄女的厌憎程度直线飙升,只道:“真不愧是亲生的母女,一脉相承的卑劣小人罢了!”
“大胆!”王夫人跳起脚来,指着她的鼻子怒斥,“你骂我也就罢了,怎敢辱骂贵人?你这是以下犯上!你大胆!”
贾敏满脸不屑,嗤笑一声,“我偏就大胆,我偏就骂了,怎么着吧?有能耐你叫你的贵人女儿来罚我打我降罪与我,去啊!”
转头看向那小太监,“你瞧着也挺气愤挺不服?回去尽管如实转达与你家主子,就说她姑姑骂的,我在家中等着她降罪!”
正欲发作耍个威风的小太监愣住了,暗暗一扒拉――
他家主子的姑姑不就是左都御史林大人的太太、一品诰命夫人,同时还是四阿哥的准丈母娘?
罢了罢了,惹不起惹不起。
第59章
小太监这一哑火,无疑令王夫人很是尴尬,显得她意图仗着她的宝贝女儿灭一灭贾敏威风的举动那样滑稽可笑。
一时之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杵在原地实在难掩窘迫羞恼,眼瞅着脸蛋子都快烧起来似的。
还是探春主动站了出来,“都是一家人,何苦闹得这样急赤白脸呢?太太快消消气,有什么话咱们冷静冷静好好儿说就是了,吵又吵不出个结果来,还叫外人瞧了笑话。”
边劝,边将她拉着回到椅子上坐好。
好不容易才得了个台阶下,王夫人也就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却仍板着脸,没什么好气儿地说道:“总之这是咱们荣国府的事,敏姑奶奶还是少说两句吧,没见哪个外嫁女还将手伸进娘家管事儿的。”
贾敏却不搭理她,反倒直接扭头看向贾母,“母亲也是这样想的?果真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但凡母亲说一句是,我便再不多管闲事了,往后也绝不再贱脚踏贵地,没得热脸贴冷屁股讨人嫌。”
“敏儿!这又是在胡吣什么?”贾母无奈地揉揉脑袋,头痛不已,只好瞪王夫人,“我还没死呢,你就已容不得我的女儿了?你怎么不将我一并撵了出去拉倒?”
王夫人木着张脸,“老太太误会了,我哪里就是那个意思?只不过此事关乎着二丫头的终身大事,又是贵人眼巴巴的一份心意,我也是怕误了事,说话才着急莽撞了些,也不是有心针对敏妹妹。”
贾母自然知晓她在急什么。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弯弯绕绕其实并不很费解,几乎都已经算是摆在明面上的。
要叫她说呢,这也的确算是个可行之法。
贾家在宫里毫无根基,元春一脚踏进宫门可以说完全就是孤立无援,若不然也委实不必挣扎得如此辛苦。
但乌雅氏却在入关前就是爱新觉罗家的家奴,历经几代经营,在宫里扎根之深、羽翼之丰不可估量,若能得其倾力相助,元春必定如虎添翼如鱼得水。
思忖间,贾母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迎春的身上。
相貌虽好、脑子也并不蠢笨,奈何脾性太过木讷软弱,将来也没个什么好指望,倒不如……
想到这儿,她的心中已有了决定,当下点点头,说道:“你只回去禀告你家主子,此事我已知晓,不过回头还是要同她亲老子说一声才好。”
“母亲!”
那小太监也顾不上再多废话了,得了准信儿忙不迭脚底抹油,生怕那位姑奶奶再闹腾出点什么变故来,回头他又该不好交代了。
“敏儿,这对迎春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贾母招了招手,唤来一向沉默寡言的二孙女,拉着她的手满眼尽是无奈怜惜,叹道:“她的性子摆在这儿呢,打小就是个不哭不闹不争不抢的,旁人拿针扎在她身上她都不吭一声,骨子里带出来的绵软。
你自己也是做当家主母的,姑且扪心自问,她这样一副心性如何能够顶得住事、做得了正房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