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明晏灯【完结+番外】
时间:2024-07-21 14:38:17

  黑色越野疾驰而去,尾气喷了秦书记一脸。
  正赶上刘书记的老婆买菜回来,“哟,这是怎么了?”
  秦书记摆摆手,叹了口气,“家门不幸,家门不幸,阿菁让他去相亲,他不去。”
  八卦犹如飓风一般席卷整个城北大院,秦书记到底是低估了她散播消息的速度,等舒窈生日的时候,大家听到的版本已经是秦知聿要妥协,过年把相亲对象带回家准备结婚了。
  ——
  舒窈婚后的第一个生日是在何明轩的酒吧,三楼最里面,最私密安全的包厢。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何明轩已经把曾经响彻京港的Atlas并入,酒吧一条街有大半全是他的产业,下一步他打算整个京港的风月场所全都要姓何。
  阮雾白天和秦知聿一起去了商场给舒窈选了生日礼物,随后两个人又欲盖弥彰的开两辆车先后到达酒吧,一前一后的进入包厢。
  包厢里气氛正浓,舒窈靠在付清允的肩膀上悠然自得的拆着礼物,秦知聿拎着米色礼物袋送到她手边,“二十六了还张罗这么大的场合。”
  付清允懒懒的掀了下眼皮,眼尾上扬,拖拉着腔调,“我老婆就是六十二了也得张罗,总比某些人没老婆强。”
  他随便找了个单人沙发,眼神不善的扫了眼付清允,妈的瞎得瑟什么,不就有个老婆,他也有,就是不承认他而已。桌上被整整罗列的一排又一排的深水炸弹,还有他常喝的内格罗尼,秦知聿端起酒杯,懒懒的抿了一口,不停地往包厢门看去,她老婆还没到。慢死了。
  鲜红色的酒液顺喉而下,秦知聿皱了下眉,正赶上何明轩进来。
  “哟,怎么样,特地给你改良了一下,是不是橙子香气特浓。”
  他常喝加苦加冰的,乍一喝甜味这么明显的酒有点不习惯,“太甜了。”
  何明轩坐到他身边,笑嘲,“你懂个屁,这是恋爱的味道,谈恋爱一定是甜多于苦。”说罢他打了个响指,嚷嚷着让舒窈给她新酒起名字去了。
  徒留秦知聿坐在沙发上,耳畔萦绕着何明轩的话,在桌上的玻璃酒杯在灯光的照耀下发出刺眼的光芒,过往像浪潮般涌来,他轻笑了下,突然觉得何明轩的话也不能算是废话。
  包厢门再度被推开,陈易东带着祝清嘉推了一个三层高的蛋糕进来了,张南跟在身后,听到门开的声音,他条件反射的抬头,然后又带了点落寞低下头。
  张南看的真切,一屁股坐在沙发把手上,无袖黑色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肌肉,他笑了笑,手掌搭在秦知聿肩膀上微微施力,“等满满呢?”
  他也不遮掩,轻轻扯下嘴角,算是默认。
  阮雾本来是跟在秦知聿的车后,慢他一步到包厢的,结果在酒吧门口碰见了陈井,两个人在一楼找了个地方聊了会,她对于陈井的回来感到诧异,满脸的匪夷所思。
  “你怎么下定决心要回来了?”
  陈井一如半年前,眉骨冷冽,大片纹身暴露在外,浑身散发着一股痞气。
  “回来看看她,觉得自己快要忘记她什么样子了。”
  阮雾了然,然后两个人稍微聊了几句,过了会她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跳下卡座,示意自己先走了,这顿酒算她的,陈井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当阮雾沿着楼梯走进三楼的包厢时,气氛正热络着,不知道何明轩讲了什么好笑的事儿,满包厢的人都在笑。她把礼物递给舒窈,然后随便挑了个地坐下,好巧不巧正好在秦知聿对面。
  笑声渐渐褪去,舒窈朗声问,“你怎么现在才来?”
  她搁下手包,明亮的水晶灯打在她身上,手下笼着一片光影,“碰见在非洲的队长了,聊了几句。”
  非洲两个字眼格外敏感,在场的人面面相觑,都有意无意的用眼光瞄着阮雾,秦知聿也不例外,靠着沙发的身子都直立起来。
  舒窈第一个忍不住,轻声问,“你又要走?”
  “随便聊聊而已。”她回。
  随便聊聊,那聊的东西可就多了,这姑娘也没明确说走,也没明确说不走,模棱两可的回答总让人觉得不太踏实。
  包厢里的人各个都跟人精似的,纷纷热络着气氛,陈易东是个惯会扯老婆舌的,滔滔不绝的讲着东家长西家短,那些不为人知的秘辛放在他嘴里跟今天吃了什么一样。
  张南嗤笑一声,“我觉得在秦叔手底下当助理都委屈了你,你来军区,让阮叔给你弄情报局里头,别浪费你天赋。”
  说到情报,陈易东更来劲了,祝清嘉也跃跃欲试,撺掇着他赶紧说,这两口子眉眼闪着一股不怀好意的八卦,看着在场的人是蠢蠢欲动的。
  他姿态拿捏的特到位,跟三四十年代的情报头子一样,四处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当事人身上,“阿聿,我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你今年要和那个相亲对象结婚了?”
  有了开头,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接话。
  “对对对!我也听我们家老爷子说了,听秦叔说你要把周忆慈带回家?”
  “滚一边去吧,我是听刘书记老婆说的,那家伙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阿聿过几天要去和沈姨安排的相亲对象吃饭去,然后看对眼了就定下来,过年结婚。”
  “听说沈姨准备了一厚摞的适龄女生,打算让你一个个见!”
  眼看着众人越说越邪乎,一个个说的跟真的一样,还有几个在那猜适龄的相亲对象都有谁。
  阮雾突然感觉手心出了很多冷汗,无孔不入的话侵袭着破碎的情绪,让她开始摇摇欲坠,她下意识的去看向秦知聿,企图从他嘴里听到否认的话,哪怕一句也好。
  包厢的冷气打的很足,人声鼎沸的气氛里,她不经意间看着垂眸沉默的他,一阵心悸。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喧嚣,秦知聿看了眼来电人,“得,让当事人亲自解释。”
  阮雾带着期待,不经意间竖起耳朵,她正好坐在他对面,秦知聿的手机搁在黑色桌面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划开接听键,打开免提。
  “周末赶紧滚回家,你周叔叔的女儿要来做客,你要是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沈女士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话就挂断了。
  而阮雾,心底仅存的一丝幻想,全都幻灭。像无数只蚂蚁游走在骸骨上,连咽下的唾沫都带着苦涩的疼,一点点折磨着她。
  与此同时,包厢里一片唏嘘,沈女士的一番话,基本上坐实了传言。
  祝清嘉笑的花枝乱颤,“阿聿,沈姨不会一天三个让你相亲吧?”
  秦知聿不答,借着眼角余光瞭了一眼阮雾,表情淡漠,仿佛刚才的一番话对她而言全都是虚无缥缈的,他演技拙劣不解释像跳梁小丑一样,他眼底的笑意冷凝固却,她无动于衷的态度像是无声默认一样。还让他有一种错觉,她巴不得他去相亲,然后提出离婚远走高飞。
  献祭,她根本就是在献祭。她就是想拿他们一击即溃的婚姻去献祭她的自由,当时一意孤行不惜掩盖行踪都要离开他的人,如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和他结婚,然后被他无望的束缚在身边呢。
  在觥筹交错的灯光下,尖锐的指甲刺进她白嫩的掌心,在场的人见秦知聿不答又飞速的略过下一个话题,她全都充耳不闻,一心只想逃离,她无法收住眼底的湿意,盼望着能有个借口赶紧把她从这种令人心悸的气氛里救出去。
  倏地,包厢门被敲开。
  陈井站在门口,礼貌问好之后,目光落在阮雾身上,声音浑厚沧桑,“阮雾,方便吗,找你有点事。”
  他的突如其来像是救命稻草一样,托起即将溺在海底的她,阮雾飞快的点了下头,光晕落在她手边的玻璃杯上,折射出斑斓的曲线,两个人并肩向外走,隐隐约约的谈话声落入包厢。
  非洲,飞机,航班,合同,苏丹,寥寥几个零星的字眼宛如惊雷般在包厢激起层层骇浪。
  秦知聿的脊背开始发寒发凉,侧脸生硬阴鸷,捏着杯壁的手不断收紧,坚硬的玻璃杯逐渐出现裂痕,而后应声而裂,鲜血混着酒液滴落在地板上,在场的人都沉寂着,沉默的望着。
  他们自己的感情,容不得旁人去置喙。
  嘈杂的声音顺着没关紧的包厢门溜了进来,她的态度和留下的寥寥数字,无情的刺向他时,他拼了命的想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去一趟神山,去神山上最有名的寺庙,一定要比潭拓寺还要灵,那样神佛才会听到他等待爱人的祷告。他像一个终身跋涉的香客不停地寻找一座根本不存在的神庙一样,想借满路神佛的运气,赌她不走,赌她还爱他。
  原来思念的尽头根本不是重逢,是回光返照后的彻底分离。
  他有些徒劳感,方才沉的可怖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只剩下满地玻璃碎片证明他匆匆流逝的怒气,他近乎平静的开口,“窈窈,二哥先走了,不陪你吃蛋糕了。”
  ——
  阮家。
  阮明嘉胸口不断起伏着,茶几上零星摆着几张报纸,窗外月明星稀,蝉鸣声不绝,他用力拍了下木质茶几,问阮夫人,“你听谁说的?”
  阮夫人适时端过去一杯菊花茶,“听老陈说的,从北边院子传出来的,说是沈菁仪着手开始给秦家小子相亲了,就是婚礼上咱们见的那个坐在沈菁仪身边那个姑娘。”
  “他们秦家简直是欺人太甚!”茶几被拍的发颤,连窗外的蝉鸣声好似都小了些。
  “你这么生气做什么,阿聿要是年底定下来,也不用我们家拉拉扯扯这么多年,你到时候再好好替满满张罗一个不就行了,我瞧着清清现在那个外交部部长挺好的,改天领回来看看?家世也不错,舒家主分支里头的,听说舒家老爷子有意让他往上走走。”
  阮明嘉憋着满肚子话没法开口,这么生气做什么?他闺女都和秦家的小王八蛋领证了,两个人瞒得密不透风的,沈菁仪居然还张罗着给他安排相亲,要是秦知聿没松口,他妈能这么明目张胆的放消息吗?这不是欺负人吗?
  事已至此,既然他秦家做了初一,他们阮家这十五不做不行了,思量一番他道,“见!怎么不见?你平时没事四处问问谁家有好点的小子,他们秦家要是一天见三个,咱们见六个!”
  翌日,阮明嘉去中央开会,结束后他看着秦锋近在咫尺的办公室,一身军装脸色冷峻,门口的站岗的哨兵看着来势汹汹的阮将军,一个激灵,拨通了秦书记办公室内线。
  “喂,是秦书记吗?阮将军往您办公室方向去了,脸色好像不太好,板着一张脸,还穿着军装,怪吓人的。”
  挂断电话后秦锋皱了下眉,除了上个月开大会的时候两个人见过一次面,私下里半分交集都没有,怎么突然来他办公室了。容不得秦书记思量多少,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连门都懒得敲。
  秦书记轻扫了一眼,吐槽一番,“你们军区干部到你办公室汇报工作的时候也不敲门?”
  阮明嘉轻车熟路的坐到沙发上,鼻孔朝天冷哼道,“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陈易东适时泡好一杯热茶放到他面前,“阮叔,喝茶,从我爸那顺来的茶叶。”
  放在桌上的热茶,雾气缥缈,茶香四溢,茶水清澈透亮,阮明嘉轻抿了一口,“你爸惯会收藏好茶,改天上门去讨一些。”
  陈易东猴精猴精的,秦锋的日程上今天根本没有和阮明嘉会面的事儿,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见面肯定是聊些见不得人的私事,他慢吞吞的往门口走,聚精会神的听着,生怕错过什么八卦消息。
  等他出去后,阮明嘉看了眼坐在办公桌前的秦书记,笑了声,“听说你们家开始给阿聿张罗相亲的事了?”
  秦书记背着手踱步走到他对面坐下,眼神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我还听说你们打算年底就让他带人回家准备结婚的事儿。”
  秦锋以为阮明嘉是来替她闺女讨公道的,再说相亲这事也不是含沙射影,他组织了一下措辞,“算是吧,全是阿菁剃头挑子一头热,阿聿还没答应呢。”
  阮明嘉放下手中的茶,站了起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来了句,“我记得大学的时候,你也拿到了法律学位吧?秦书记可不能知错犯错哟。”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正好,最近我也给我们家满满相看合适的对象,你赶紧先让你们家阿聿定下来,省的老缠着我们家姑娘。”
  猛地拉开门,陈易东鬼鬼祟祟贴着房门的动作被两位领导尽收眼底,他尴尬的笑了笑,然后大步走开。
  和秦知聿的聊天界面上,【卧槽,阿聿,今天满满他爸来找你爸了,说他给满满张罗着结婚对象呢,让你爸也赶紧给你张罗,省的你老缠着满满。】
  秦知聿昨晚没回婚房,去了张南那凑活了一晚上,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警局里头忙案子,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被玻璃划伤的手心隐隐作痛。
  警局工作人员还在大屏幕上投放着关于案子的线索,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官正在和秦知聿交接着有关案件的罪证事宜,警官正说到关键点时,不经意间抬眸看见秦知聿对着手机紧皱着眉头,以为案子出现了什么偏差,赶忙喊了一声。
  “秦检?秦检?”
  连着喊了好几声之后,秦知聿才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继续讨论案件,等交接完案情之后,秦知聿没有回国考检察院,而是径直去了秦书记办公室。
  行政大楼外面戒备森严,他价值不菲的黑色奔驰理所应当的岗哨拦住了,等到秦知聿亮出证件,哨兵又往办公室打电话确认过后,才放他进去。
  办公室里,父子两个隔着办公桌对视着,秦知聿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
  “爸,阮叔来找你了?”拧着眉带着质问的语气。
  “对,聊了些公事。”秦书记儒雅的脸上满是气定神闲。
  “我都知道了,是不是要给阮雾相亲的事儿,还不让我纠缠她?”
  秦书记放下手中的文件,眺望向窗外看去,窗外绿树成荫,被夏风吹得飒飒作响,玻璃窗也被风扑簌簌的拍打着,天空阴云密布,太阳早早的藏了起来,雷声时不时的在天际炸裂开来。
  隔了十多分钟,等手边的茶约莫凉透了之后,秦书记端起茶杯灌下干燥的喉咙,“今天阮明嘉来的时候让我一个学过法律的人千万不要知错犯错,阿聿,你知道你阮叔什么意思吗?”
  平和的一番话听的秦知聿心里一紧,瞬间想到了阮明嘉可能从回国以来一直盯着他和阮雾的动向,所以他和阮雾领证的事儿,自然是瞒不过去,结果又出了相亲八卦的事儿,他岳丈这是明里暗里点他爸重婚罪犯法呢。
  他爸的语气太过于温和,导致他不确定这事儿现在有多少人知道,秦知聿抬眸毫不畏惧的回看过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秦书记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反应一样,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正色道:“阿聿,我和你妈不管你现在对阮家的丫头存了几分心思,但是她爸既然已经开始给她张罗着相亲了,想必人家也对你没那份心思了,你也就听听你妈的,回家见见那个周忆慈。”
  话落的那一秒,阴沉可怖的天气终于落下豆大的雨点,直直的扑向窗户,秦锋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距离下班还有几分钟,他拿起西装外套,看向神情执拗又带了些落寞的儿子,“回家呆一晚吧,你哥他们也回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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