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不对的,我又不是你亲妹妹!”她扶着杆子重新站在海里。
“在我心里,你就是。”
舒窈的心一点点坠入海底深渊,她仰头直视他,冷静的问,“为什么别人都可以,我不可以。”
“没有为什么,你就是不可以!”他极力压住心底的燥意,握紧成拳的手背青筋暴起,拼命把不该有的念头,全部压回去,像当年他独自一人坐在树下冷静的消磨那一丝悸动一样。
话音落下,他粗暴的扯过游泳圈,却又动作轻缓的套在她身上,随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舒窈站在原地,任凭汹涌而出的眼泪掉落进蓝色的海里,她的暗恋本来就是无声的海,当被剖析窥见天光的那一刻,他也不会因此澎湃。
那个悄无声息又短暂温情过后的吻像黄粱一梦般隔在他们之间,回程的飞机上两个人做的很远,大家都以为他们闹别扭了,只有何明熙不停的往舒窈手里塞着卫生纸。
回程的当晚,付清允瞒着所有人偷偷去了付氏旗下的酒店闷头喝了一整晚的酒,整整一个晚上,他拼命地用酒精压制住破土而出的爱意。他潜意识里觉得,她和他是不对的,哥哥和妹妹本就带了些禁忌色彩,更何况他是真的把她当过亲妹妹的,所以他更无法接受,他的又一次动心。
暑假匆匆而过,开学前夕,秦知聿养好潜水受的伤,拽着萎靡不堪的付清允又喝了一顿,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第二天开学的时候,付清允自然的不得了和舒窈说话,像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
舒窈并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拐拐,也当做没事人一样对他颐气指使,两个人相处的氛围微妙诡异的不得了,但是在外人眼里又丝毫不留破绽。
舒窈有了新室友,是城西阮家的小女儿,貌似和秦知聿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熟悉阮雾的眼神,所有闪躲的眼神都是她曾经的缩影。
军训过后,她带着阮雾去飙车,那天她从金融系上课的教学楼门口,隔着人海潮茫,看见新闻系系花往付清允手里塞了薄薄的一张纸,粉红色的。跟当年他收到过的情书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高考后整整一个暑假,付清允跟抽条一样,身高一度长到188,脸上稚气退散了大半,又在付氏呆了一个多月,清贵翩翩公子,学历好家世好样貌好,京大论坛慕名询问的人估计都能绕操场一圈了。
她以为她的喜欢是坦诚的,不遮掩的,热烈又灼人的,甚至在他没拒绝她靠近的那个吻之后,她天真的想过他也会可能喜欢她。
可是当熟悉的场景再一次上演,她恍神的不得了,又自嘲,又想自暴自弃的妥协,想着要不然就这么算了,他也没什么好的。
但是她每次刚要下定决心放弃他的时候,闭眼想起的都是他的好,她唯一想到的不好就是他不喜欢她。
她和阮雾从相山路辗转到小酒馆去喝酒,等到酒意翻涌,混沌占据整个大脑把所有说不尽的爱意驱逐出境之后,她抬眼看向门外。
付清允走了进来,一步步,慢慢的,走近她。
她视线落在他手机屏幕上的共享位置上,忽的想起来两个人高考结束后换的是一个型号的手机,颜色也一样。当时旁边有一对情侣正在弄什么共享位置,她好奇的不得了又没有男朋友,就把付清允的手机拿过来捣鼓了一阵,谁成想今天派上用场了。
舒窈一股脑的把包倒立过来,口红,钥匙,粉饼一类的小东西在桌子上铺满了,她扒拉两下找到手机,解锁之后把共享位置直接关了。
“你连证都没有你开什么车?你还带着阮雾?你不怕出事?”付清允把手机收到口袋里,压着火冷冷说道。
小酒馆里的老板都认识他们,两个人闹矛盾也是常有的事,他往两个人那扫了一眼,确定舒窈不会掀他桌子之后就继续唱歌,温软的闽南语继而在酒馆里响起。
舒窈轻嗤一声,突然感觉身体疲惫到了极限,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不断僵持着。
“说话。”
付清允不痛不痒的两个字把她憋了一下午的烦闷全都拱了起来,“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我什么都得跟你汇报,我连自己的私人空间都不能有了吗?付少爷。”
付清允被她冷不丁噎住了,嘴唇翕动了几下,舒窈变本加厉,脸上挂满了讥讽继续开口,“哦对,差点忘了,不是谁都像我一样命好,有个付家少爷当哥哥!”
说完之后她就往门口走,留下满桌狼藉还有神色恍惚的付清允。良久,付清允把桌上的零碎东西都收进包里,转身出门带她回家。
就是太熟悉了,所以付清允根本不着急找她,所以付清允出了酒馆门之后直接拉开车门,因为舒窈喝酒之后永远不会乱跑,永远会在熟悉的空间呆着等别人来找她。
这还是小时候留下的习惯,那时候何明熙才刚出生不久,院里能一块玩的小孩就那么几个,经常一起在大院里玩躲猫猫,每次付清允都会让舒窈躲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等他来找她,久而久之,她就有了这个习惯。
学校门禁已经过了,两个人开车直接到了兰庭去秦知聿那凑活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酒醒之后舒窈就跟没事人一样,该怎么样怎么样,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出现过问题一样,她到最后也没问出那一句“你是不是和新闻系系花在一起了”。
真正发生裂痕是学校举办的联谊会,舒窈在元旦当天刚刚得知付清允和新闻系系花已经在一起了,她冷静又熟练的把付清允拖进黑名单眼不见心不烦之后,晚上拉着阮雾就去了学校大礼堂举办的联谊会。
京大校园人才济济,自然大家都要抢破头来,可是联谊会的日子是在跨年当天,因此来参加联谊会的都是没对象,没社交,硬被想脱单的舍友拽过来的。舒窈扫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高品质的男生,就在一边无聊的玩着骰子喝酒,等到她喝差不多正准备走的时候,看到一个和付清允气质有八分像的男生。
她一下就坐在那个男生身边,自来熟的问人家叫什么,什么专业的,还兴致勃勃的非要给人家算个命。
穿着大衣牛仔裤的男生好像有点害羞,舔了舔说,他叫蒋方逸,计算机大二年级。
舒窈彻底恍神,眼前的人少年气十足,不长不短的刘海服帖的搭在额前,笑起来眼睛弯弯还亮,她掏出手机问要不要加个微信,以后可以常联系。
没等蒋方逸亮出二维码,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付清允一下抽走她的手机,把她扛在背上,眼都不眨的大步向外走。她气的不行,直接上手挠她,让他别他妈的多管闲事,拦着她谈恋爱,他他妈算哪门子狗屁哥哥,要和他绝交。
自此两个人关系正式陷入史无前例的僵冷。
付清允正在寝室呲牙咧嘴的拿酒精消着毒,舒窈指甲短而尖锐,实打实的把他皮肉全部划开嵌入,秦知聿拎着一堆消炎药扔在洗漱台上,双手抱胸,幸灾乐祸的问他,“你到底怎么个回事?”
“没怎么。”他把沾着血迹的棉签扔到垃圾桶,撕开创可贴贴在伤口上,“啧,窈窈下手可真重。”
“你自己惯出来的,你嫌人家手重?”秦知聿越来越看不明白他脑子里装了些什么东西,“你口口声声说拿窈窈当妹妹,听说窈窈在联谊眼都不眨的就和系花分手,你这恋爱谈给谁看的?”
秦知聿说着说着仿佛看懂了点什么,“你这恋爱还挺有规律的,上次一个接一个的谈是我在乐高店门口说不是亲妹妹那次吧,这次应该是前几天窈窈喝多了你们俩不知道吵了什么,回来你就挺不对劲的。”
“感情你这恋爱都是谈给你自己看的呢,自己给自己洗脑,牛逼。”
他抬手揉了一把脸,无意间拉扯到了下巴处的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凉气,满脸挫败的开口,字里行间都是苦楚,“阿聿,我没办法接受一丁点可能喜欢窈窈的事,我想想这二十年我都把她当妹妹一样,突然有了不一样的感觉,太罪恶了,我受不了。”
秦知聿才听不得他胡言乱语,一针见血的敲打他,“那你现在就受得了了?看见窈窈和别人在一块就浑身难受,这时候倒是不顾及妹妹这事儿了,你他妈轴个什么劲,你再作,等着没老婆吧你,我看窈窈这次铁了心不想喜欢你了。”
他苦涩的扯了扯唇,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皆大欢喜的结果。
——
付清允知道舒窈真的生气了,特地第二天去找她讲和,结果在她寝室门口看见她和蒋方逸有说有笑的出校门,他酸的不得了,一路尾随,终于没忍住在校门口把人拦了下来,咬着牙根狠狠憋了半天,委屈又难受的说自己已经分手了,结果换来舒窈的冷嘲热讽,头都不回的带着蒋方逸从他身边离开。
他目光沉郁,心里一直坚定的那点铁了心的东西开始慢慢动摇,悄无声息的裂了一道口子。
直到寒假前,舒窈都避着他,放假当天都提前回了家,就为了不和他同座一辆车,他本来以为最绝也就是不和他坐一辆车了,结果过年前大家伙一块去旅游的时候,舒窈死活不去,放话不想看见乱七八糟的人。最后还是张南连哄带骗说他去公司帮忙了才答应去川藏的,结果这姑娘在机场看见他的时候直接拉着一张脸,吵着闹着要走,最后还是一帮人轮流劝了一通,好话说尽口说干才勉强让这位姑奶奶上了飞机。
不知道是不是他命好还是老天爷怜悯他,在拉萨挂经幡的时候,他为了救舒窈受伤了,两个人的关系倒是慢慢回了下暖。整整一个过年期间,舒窈都寸步不离的在医院照顾他,都把他给乐坏了,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在医院躺着。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好景不长,跨年那天大家一块去江边看烟花的时候居然又碰见阴魂不散的蒋方逸了!!!他都气死了!就是因为这小子舒窈才这么久不理他,结果好不容易两个人关系回个暖他又出现!!
他鞋子都被这个讨厌的家伙踩脏了!舒窈都不帮他说话!!
他简直快要气死了!
第94章 chapter94
自从年后开学, 舒窈觉得蒋方逸约自己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的理由又都让人找不出什么差错来,行为举止也有分寸的很, 不是让她反感的亲密,是恰到好处,进退有度的熟络, 更不用说,他和付清允周身的气质像了十成十。
三月份, 秦知聿潜水出事后出院, 正赶上高中从大院搬走的祝清嘉搬了回来, 一大帮子人去给祝清嘉热场子,前不久城北大院里空着的那栋楼搬了新住户进去, 舒窈偶然间和蒋方逸出去吃饭的时候得知新搬进去的就是他们蒋家。
于是她携带私心的带着蒋方逸去参加了她发小们的聚会。
“介绍一下, 蒋方逸, 我的————”她顿了下,目光简短的停留在付清允冷然的脸上, “好朋友, 我前几天才知道他搬去城北了,大家都是一个院子的, 以后可以一起玩。”
众人面面相觑,阮雾本想站起来打个招呼, 结果被秦知聿扣了下去, 包厢里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冷寂,随后陈易东故意掐了把祝清嘉,两个人是惯会演戏的, 大是大非面前决不含糊,接着两个人吵作一团, 张南也跟着去凑热闹,舒窈一张俏脸被气的通红,一群人每一个人给她面子的,都偏帮着付清允。
她恶狠狠的剜了付清允一眼,拽着蒋方逸就走出了包厢门。
付清允看着蒋方逸离开的背影眸色深沉,秦知聿拎了瓶酒给他倒上,“我哥怎么说?”
“阿珩哥说蒋家水深着,这几年一直给那个病秧子找血缘,国内国外跑遍了,最近刚升到京港就让市区医院的专家过来给那病秧子面诊了一番,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血给打了进去,说勉强还能维持三个月,如果在找不到血源,怕是活不长了。”
“那你是抽空点窈窈还是我让满满去说?”
付清允喝尽杯中的酒,嗓音又哑又沉,“不用,我抽空跟着他们。”
又过了几日,蒋方逸约舒窈去一家新开的主题餐厅吃晚餐,舒窈下楼等蒋方逸的时候正好瞧见在树下的付清允,白衣黑裤,肩宽腿长,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烟。
付清允看见舒窈后,迈着长腿走到她面前,“又出去和蒋方逸吃饭?”
“对。”舒窈毫不畏惧的直视他,理直气壮的回答。
付清允似乎被她理直气壮的语气笑到了,唇角微勾,声音却带着几丝不可察觉的委屈,“能不能不去?”
女生寝室门口有一片小树林,随着天气的回暖慢慢抽芽长出嫩小的叶子,她收回眺望的视线,紧盯着眼前人数秒,突然想问他,为什么突然气压低,为什么因为蒋方逸不正常,为什么在树下半拥着她又说他不是她哥哥。
可是她把所有的话悉数咽回喉咙,这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她不允许自己再被动的任由他刺伤自己。
于是舒窈决定把所有的问题全部抛给他,她不想因为他去耗费时间和精力了。她想,如果阮雾说的全部是真的话,如果他真的有那么一丁点喜欢她的话,应该会义无反顾的向自己走一次。
“窈窈。”蒋方逸拎着一个纯黑色磨砂箱子走了过来,今天罕见的没带眼镜,头发也被他精心的抓了起来。
舒窈敛住思绪,轻轻对付清允开口,“走了。”然后走向蒋方逸,眼睛弯了一下,带着些熟络,“你怎么把头发抓起来了?”
“仪式感,今天要陪的人很好看,餐厅也很好,我总不能像平时一样不修边幅吧?”蒋方逸一如既往的风趣,眨了眨眼看她,眼底迅速划过一丝阴鸷。
舒窈失笑宽慰,“你是我见过最修边幅的计算机学长,从来不穿格子衫就已经战胜百分之九十九的同门了。”
说话声渐渐远去,付清允紧盯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已经塌成废墟的心间再度震荡,酸涩绞痛的感觉强逼着他不得不面对他对舒窈的感情,所有有迹可循的过往伴随着她跟别人并肩离开的背影都变得清晰起来。
他十六岁的时候赤忱又坚定的为了保护她甘愿和褚笙在一起,十七岁时不喜欢她坐张南的后座,固执的把她的自行车全部上锁;十八岁的时候他为了她坐在家门口放空整晚,强逼着自己做出他认为正确的选择;十九岁的时候她猛然贴近自己的那个带着午后阳光的吻是他这么多年唯一一次放纵自己理智的开始,那些被时光掩埋的爱意在这一刻占了上风,把他坚持那么多年的理智全部击败,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很喜欢舒窈。
他之前总觉得这样的感情是不对的,他比她大,要更懂事一点,要毫不留情的遏止这段从根本上就是错误的感情,可是等到舒窈好像真的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发现她的不喜欢比什么都来的更致命一些,她刻意的疏远遗忘,是他痛苦的根源。
谁也不知道,舒窈笨拙的舔吻他的时候,他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把所有回应的冲动压了下去,手心被尖锐的贝壳刺破,只有阵阵袭来的痛感才能让他迷离的思绪清明,可是他现在好后悔,后悔没有做一个勇敢的人,让她独自一人在喜欢她的这条路上坚持了那么久。
原来看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是这么难过的一件事,所以当时舒窈因为他的不勇敢和逃避,要难过多久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每天跟他笑脸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