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乱的很。
外间不知何时没了动静,顾夏竖起耳朵听了半晌,也歇了唤人的打算,直接从浴桶里起身。
可她刚一站起,喜儿就走了进来,拿过布巾裹住她。
顾夏看了看门,又看了看喜儿:“你一直在外面候着?”
喜儿笑着点点头,她轻柔地擦去顾夏身上的水痕,再服侍她穿好衣裳。
“小叶呢?”顾夏问。
喜儿想也没想就道:“应该是去容华院告密了吧。”
顾夏凝着眼与喜儿对视,开门见山地问:“你一直知道?”
喜儿也不闪躲,笑道:“说来惭愧,原先我们都忽略了她,也忽略了顾大姑娘,还是那日主子您带我去看了小叶的伤势之后,我们才察觉到了不对。后来再细细一查,才知这位顾大姑娘并不似外边所流传的那般温婉良善,世子爷因为这个错误的情报,还对我们好一顿罚。”
“你们……?”顾夏问。
“奴婢原先是爷身边的暗卫,名喜安,您入府后被爷特意遣来保护您。”喜儿解释说,“爷身边共有四名暗卫,除了奴婢、定安,另外两位主子您还没有见过。”
“你们会怎么处置小叶?”
“爷说了,她是主子您的婢女,该由主子您自行处置。”
顾夏斟酌着喜儿话里的意思,暗中的查探,特意的保护,世子对她……
顾夏心底隐隐有种猜想,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刨根问底的冲动:“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主子可是觉着饿了?可要奴婢叫人传膳?”
顾夏没有回答,而是轻声道:“世子要回来了吧。”
“看时辰应是快了。”
顾夏敛下眼,说:“去跟小厨房说一声,晚膳做得清淡一些。”
顾夏是个重口的,倒是世子口味清淡,她这样吩咐喜儿哪里还能不懂,面上一喜,躬身应诺下了去。
天色很快暗下来,有婢女悄悄进来将烛火点上,又默默退了出去。
顾夏在靠窗的罗汉床上坐着,手里拿着本书随意地翻着。
这时朱嬷嬷喜气洋洋地捧着块布料进来。
“主子,管家那边差人送了块大宛进贡的丝棉布来,这可是极好的料子,您瞧瞧。”
顾夏放下书,抬手去摸朱嬷嬷递到面前的料子,是纯白的颜色,入手滑软,十分适合拿来做贴身穿的衣物。
“先收起来吧。”顾夏说道,声音轻柔随意,无半分拘束。
朱嬷嬷闻言一怔,不觉正眼打量起眼前人来,这对一个重规矩的嬷嬷来说是极失礼的事,但朱嬷嬷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面前的小娘子穿了件素净的豆青色褙子,搭配一条白色长裙,清雅得体。这打扮与她平时没有太大的差别。但她笑容淡淡,目光平和,一点也没有往常得到好东西时惴惴不宁的模样。
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块与她妾室身份不相符合的料子。
主子这是……
没等朱嬷嬷想个明白,外头就传来小丫头的通传声,说世子爷过来了。
朱嬷嬷忙退到一边。
顾夏才放下书本起身,苏御就挑帘走了进来。
“您回来啦。”
顾夏笑着上前,抬手想为苏御解下斗篷,却被苏御侧身躲开。
苏御的目光在顾夏身上停了一刻,良久才道:“我身上都是凉气,你先别碰。”
苏御说着,自己动手脱去身上的斗篷,往旁边一递。
朱嬷嬷见状,非常有眼色地上前,接过斗篷挂好。
“哪里就这么娇气了。”顾夏说。
“是我娇气,所以见不得你受凉。”苏御笑着将问题揽到自己身上,见桌上干干净净的,就问顾夏,“你还没用膳?”
顾夏摇了摇头:“我等您一起。”
“不是说了不必等我。”苏御说罢,便嘱咐朱嬷嬷,“让小厨房赶紧上菜。”
“欸。”朱嬷嬷应声退下,布料却被她留了下来。
“这是?”苏御看着那匹布,问。
顾夏:“这是一块布。”
苏御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得那么畅快,那么恣意,一边笑,一边抓过顾夏的手往前一带。
顾夏没有防备,就这么一头扎进了苏御怀里。
“你这回答……还真是老实啊姑娘。”
这句话,苏御是贴在顾夏的耳边说的,最后的姑娘两字听得顾夏心头一颤,下意识抬头看向苏御。
“怎么了?”苏御看着她的眼睛,小声地问。
顾夏将头重新靠了回去,静静听着他沉稳的呼吸,说:“那本来就是一块布。”
“是,你说得对。”苏御笑着顺着她说。
顾夏也笑起来,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直到外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顾夏忙从苏御怀里出来,到另一边站好,但还是被最先进门的朱嬷嬷给看了个正着。
朱嬷嬷嘴角不由露出笑容,出去一趟回来,世子爷这是得偿所愿了呀。
喜儿也跟着一同进来,她同朱嬷嬷一起手脚麻利地将饭菜摆上桌。
就两人而言,桌上的菜色不少,但苏御忙了一天饭量大,最后竟也吃了个七七八八。
夜里风大,苏御担心顾夏受凉,便没有提起要出去走动消食的事。
顾夏的腰腿便是这会儿都是酸的,自然也没有要出去走动的想法。
两人就这么在屋子里走了几圈。
主要是苏御在走,顾夏只走了一圈就停下来了。
苏御又多走了几圈,便到顾夏身边坐下,拿起那块布料,问:“这料子怎么送到这儿来了?”
“这是大宛进贡的丝棉布,极为难得,朱嬷嬷特意送来让我瞧瞧的。”顾夏笑着解释说,“这料子滑软贴肤,拿来做贴身穿的衣物是极好的。”
苏御低头看着顾夏,手指轻轻绕上她的发梢,感觉那柔滑的青丝在指间缠绕滑过:“夏夏,给我做身贴身穿的衣物吧。”
顾夏眨了眨眼,点头说好。
苏御知道顾夏性子直白,一直知道,他了解最真实的她,那十天与苏御朝夕相对的,就是最真实的顾夏。
可自从进入王府,她便不再是苏御记忆中的模样了,她变得谨慎、畏缩,她将最真实的自己给藏起来,而变成长安所打探到的,众人眼中的尚书府五小姐的模样。
但眼下,她似乎又慢慢变回了他曾经眼中的那个她了。
第31章 清莹
月亮升至中空,银辉洒满庭院。
皎白的月色与廊下悬挂的灯盏,交织出一片昏黄暧昧的光。
倒映在窗纸上的两道身影,挨得极近。
高大的男子搂着娇小的女子,二人似在亲吻,气氛缱绻至极。
匆匆从容华院赶回,却被喜儿拦在院子里的小叶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怎会如此亲密?
明明不久之前世子爷都还懒得踏足梧桐院。
这是小叶亲耳听世子妃身边伺候的姐姐们说的,说若非世子妃不忍见自家姐妹难堪,特地请了世子爷过来梧桐院,世子爷根本就不想过来。
可他们怎么突然就这么亲密了?她明明才几天没在跟前伺候……
小叶难以理解的同时,一股自觉自己高人一等的轻慢也油然而生。
——她果然跟她的生母一样,都是天生的狐媚子!
打心底里,小叶一直都看不起顾夏。
一来是裴姨娘的身份实在太上不得台面,又愚蠢的不会经营。二来是顾夏虽为小姐,却过的连她一个丫鬟也不如。
她一个丫鬟尚且能保住自己的例赏,顾夏一个小姐却频频被人克扣例赏而无人为她做主。
其实最初那会儿,顾夏也不是没有去问询讨要,刚开始几次,管事婆子们也会还她一些。
可后来有一回,这事不知怎么就闹到了顾老太太跟前,也不知旁人是怎么跟顾老太太说的,总之最后被训斥的人是顾夏。
从那之后,只要是个管事的,不论大小都敢伸手去动顾夏的例赏。
好在每月从当家夫人院里亲自发出的月例银子并无人敢去伸手。
因为看不起,所以即便亲眼见证了苏御和顾夏的亲密,小叶也始终不觉得自己选错人了。
纵使经过这几次的接触,她发现世子妃并不像她所认知的那样温柔良善。
她不觉得自己选错了主子。
现在受宠又如何呢?当初裴姨娘不也受宠,最后还不是比不过大夫人?
选择投靠正妻总是没错的。
世子妃脾气不好又怎样呢,她许了她银子,好多银子!
喜儿顺着小叶的目光望了一眼,再转回时,目光森冷,嘴里却依旧笑嘻嘻道:“看到了吧,我可没有骗你,世子爷和主子是真得准备歇息了,小叶姐姐你也别忙了,早些回去睡吧。”
小叶闻言,回过了神,正色道:“说什么别忙呢?越是这种时候,我越是得进去伺候。”
喜儿看着她,抿着嘴笑起来:“是这样的吗?可你以前也没有这样呀,你原来听主子说要休息了,都是马上也回去休息的,说好第二天早些起来伺候。”
“我……”小叶哑口无言,她原来确实是这样做的。
“好啦好啦,你赶紧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伺候呢。”
喜儿说完,也不再理会她,迳直去廊檐下守着。
若非主子说了,先留着这丫头,日后还有用处,喜儿真想直接一掌拍死这个趾高气昂又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屋内,苏御双手覆在顾夏的腰上,力道适中地揉着:“这样,有舒服一些吗?”
顾夏红着脸点头。
“真有这么难受?”苏御一边揉,一边不解地问,都这么多次了,他还以为她已经习惯他了。
这是什么问题?自己还能骗他不成?顾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满脸控诉地盯着苏御。
也是直到昨夜,顾夏才知晓苏御从前和她温存时有多收敛,他不收敛的时候,她根本就承受不住。
苏御抬手遮住顾夏的眼,唇凑到她耳边,说:“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顾夏迟钝地眨了眨眼,睫毛颤颤巍巍地擦过苏御的掌心,不经意地撩拨着他。
苏御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把揽住顾夏细软的腰,将她抱起来,放到自己紧绷的大腿上。
这样的姿势倒是更方便苏御给顾夏按揉了。
顾夏又惊又气,挣扎着要起来,却被苏御按住。
“别动了,再动就真忍不住了。”
顾夏听了顿时红了脸,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出口的声音细弱如蚊呐:“我……我腰疼,腿也疼,我要休息,这几日我都不想来了。”说完,她怕苏御不同意,忙又道,“你昨晚非要在池子里,还非要那般拉着我的腿,你手劲又大,我的腿都被你弄青了。”
她控诉得太细致,细致的苏御不得不反思自己昨夜是不是因为没有肠衣而过于兴奋,所以失控伤了她。
“好,不来了,这几天都不来了。”苏御低低哄着她道,“你乖乖地别动,我给你揉揉,揉开了就舒服了。”
顾夏有些怀疑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苏御极细致地将顾夏腰间和大腿内侧的酸胀揉开。
“其实用些红花油效果会更好点,只是那药味冲,用了就很难散掉,夜深了,屋里都是那味,我怕你睡不着,你且忍一忍,若明日还不舒服,我再拿药给你揉揉。”
“我感觉好多了。”顾夏感到心里一阵柔和,想了想,她抬起手轻轻覆在苏御的手上。
苏御一怔,抬眼去看她,却发现她像只鸵鸟似得埋在自己胸前,可爱极了。
夜渐深沉。
苏御去了净房沐浴。
顾夏也开门让喜儿打来热水,洗了脸漱了口,又抹了香膏。
涂面脂的时候,顾夏莫名脸一红,是山茶花的味道。
“主子怎么了?”喜儿问她。
顾夏垂了垂眼,看着十分淡定:“没事。”
“可您看着有点儿脸红。”喜儿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夏面上依旧淡定:“我热的,你出去的时候将那两个火盆撤了。”
喜儿看了看那两个火盆,又看了看净房方向,像是想到了什么,点点头,说:“也好。”
什么也好?顾夏疑惑。
喜儿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将顾夏洗漱过的水和屋里的两个火盆都拿了出去,之后便没再进屋,徒留顾夏满头问号。
等苏御从净房里出来,顾夏已经打点好在床上躺着了。她散了发髻,通了发,如丝绸般顺柔的黑发披了满肩,橘色的灯火照在她的脸上,越发衬得她肌肤莹白,温婉如画。
苏御走到床边坐下,笑着看着她,说:“你睡里边。”
顾夏闻言,裹着被子往里面挪了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