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翻译官——唐源儿【完结】
时间:2024-07-22 17:14:42

  伙计嘴甜会来事儿,柳桑宁听了也高兴。况且番邦志的确是她所需之物,有新的她自然是不能错过的。只是这价钱不便宜,伙计开口便是要五贯钱。柳桑宁还真是咬着牙从指缝里挤出来这五贯钱,塞到了伙计手里,拿了这本番邦志。
  好在,这新的番邦志算得上厚实,虽纸张材质一般,可这么厚的书本钱也不低了。柳桑宁随手便翻阅起来,一旁伙计拿了钱心里头高兴,于是压低声音小声道:“听闻这番邦志原本是崇文馆编了只放在崇文馆与国子监内,少许则是给各附属国寄去。可今年太后娘娘的千岁宴引万国来朝,崇文馆这才舍得将此书流传到民间来,好叫百姓们也懂一些番邦礼仪与习俗,不至于闹出笑话或是矛盾来。”
  柳桑宁一边听一边随意地翻阅了几页,发现这本番邦志主要讲述的十来个主要附属国的情况,里面不光有那些附属国如今的君主与重要臣子的介绍,甚至连画像都是有的,这倒是叫柳桑宁惊奇万分。
  柳桑宁又在书局里逛了一圈,其他书她的兴趣缺缺。但最后却在一个角落的架子上发现了一本万国游历,讲述的是笔者前往不同国家的风土人情。里面大多数她都有所了解,但她却看到了一个几乎无人再提及的国家——古罗刹国。
  柳桑宁眼前一亮,这样会说消失的国家的人并不多,更别说讲述这样的国家的地理面貌了。于是柳桑宁又拿了这本书,付过钱后便要离去。
  伙计这会儿已经注意到柳桑宁身上的衣裳,他大惊失色:“柳桑宁,你今日怎的穿的是……穿的是……”
  “是官服。”柳桑宁见他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自己就替他说了。
  伙计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倒是柳桑宁大大方方说道:“我如今进了鸿胪寺做实习像胥,自然是要穿官服的。”
  她话音刚落,伙计就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当、当官了?!”
  “实习像胥,还不算正式的官。”柳桑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伙计依旧震惊:“那也是考进鸿胪寺了呀!”
  放过去鸿胪寺倒不算多么显眼的衙门,可今时不同往日,今年太后的寿辰要办成国宴,万国来朝的事宜全都得交给鸿胪寺来办,其他有司衙门都得配合鸿胪寺。若是办好了,那这事儿可是要名垂千古的,在圣人心中定是能挂上号的。
  鸿胪寺日后自然就不同了。
  伙计一箩筐的好话全都说出了口,听得柳桑宁有晕头转向的。
  伙计还说道:“我近日听闻,因着万国来朝之事,不少番邦百姓也都蠢蠢欲动,想要趁此机会提前来咱们长安一睹繁华,更想来咱们长安做生意,有些都已经到咱们长安了,有些恐怕也已经启程在路上了。要我说呀,接下来长安可有得热闹咯。”
  此事柳桑宁也有所耳闻。
  为了迎接接下来源源不断前来的番邦百姓和商人,长安如今多开了三个坊市的夜市,取消宵禁的坊市从三个已经变为了六个。如此一来,番邦人若是想要晚上去玩乐,也多了更多的地方。
  伙计将柳桑宁送到书局门口,嘴里还在说:“不说别的街,单论咱们这条街上,这两日的胡人也都多起来了。”
  两人正聊着,忽地不远处男人叫骂声,还有孩童哭喊声。
  “好呀!偷东西偷到老子头上来了!你是谁家的小郎,竟是如此顽劣没教养?!”骂人的是卖肉包的摊贩,此刻他手里正揪着一个小男孩儿的衣领不放,怒目而视,骂得十分大声,“穿得人模狗样的,净干些偷鸡摸狗之事。我倒要见见你家大人,到底是如何教的儿郎!”
  旁边的路人也对着小男孩儿指指点点,正看着热闹。
  小男孩儿瞧着不过四五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涨得通红,眼泪哗啦啦往下流,衬得一张小脸看起来好不可怜!他哭得像是要断气了,身子还在挣扎,只是哪里挣得过常年干活的成年男子?
  他努力扎马步想从肉包老板手里逃脱,嘴里还哭喊着:“阿娘,阿娘!有人打我!”
  柳桑宁不由看向小男孩儿,他说的并不是大雍话,而是呼罗珊语。再仔细看去,发现他虽看着与大雍的孩子没什么差别,可仔细看他的眉眼间还是能看出些许不同。他穿着衣裳腰间挂着的腰饰,有些像犬类的牙齿,串联的方式看起来并不是大雍的物品。柳桑宁一眼认出来,那是呼罗珊人最喜欢给小孩子挂的一种饰品,寓意平安健康。
  这是一个呼罗珊国的小孩儿。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大雍百姓听不懂小孩子的呼喊什么,只以为是哪个地方的方言。而肉包摊摊主也训小偷训得上瘾,他做的是小本买卖,最恨的就是这种小偷。偷一个包子,他损失的可是两文钱,更何况这小孩儿偷了他两个!
  但他觉得最可气的是,这小二郎年纪这么小就学会了偷,实在是不学好,家里管教太差!他便有心要替这家人好好教训一下孩子。
  柳桑宁觉得其中或许有误会,这些百姓瞧着并不知道他是呼罗珊人,还以为是大雍人,所以才会教训看热闹得这么起劲。再这么下去,若是小孩儿父母找来,难保事情不会变得更复杂。
  想到这,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吏员服。如今她既身在鸿胪寺,那遇上此等事便没有不管的道理。
  伙计的话还没说完呢,就见柳桑宁忽然大步就往肉包摊走去。
  只是柳桑宁还没走到目的地,就见一美妇人忽然冲破人群,尖叫着冲向了肉包摊摊主,抬手往他身上打,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疼得肉包摊摊主松了手,美妇人立即将孩子护在怀里。
  小男孩儿嘴里叫着「阿娘」,紧紧抱着美妇人的腰。
  美妇人一手叉腰,颇为泼辣地指着肉包摊摊主的脸说道:“你个天杀的臭男人,居然敢欺负我儿子?!你们大雍人竟是如此蛮横无理,欺负弱小,当真是不要脸!我呸!”
  她说也是呼罗珊语,语调里似乎还带着些婆娑的口音。她眉目深邃,一双茶色的眼眸让她更添风情,着实是个美貌之人。大约是没有被如此美妇这般凶地骂过,肉包摊摊主一下就蒙了。
  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且旁边看热闹的人也都反应过来。虽然他们听不懂这妇人说的是什么话,可最后那个「呸」他们可是看懂了。
  自然不是什么好话。
  肉包摊摊主这下对着美人也按捺不住脾气,指着小男孩儿道:“这可是你家儿郎?你家儿郎在我这儿偷东西,你还敢对我如此大呼小喝?看来真是一家人都不懂礼数,不知廉耻!”
  肉包摊摊主长得也有些肥头大耳,生气的时候瞧着略显凶相。美妇人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可通过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又见他指着自己儿子,就知道他肯定没说什么好话。
  美妇人简直火冒三丈,气得脸也跟着红了。她见左右无援,搂着儿子放狠话:“我要去鸿胪寺告你!我倒要看看,大雍邀万国来雍,我呼罗珊王室、世家皆响应,如今我们来了,你们竟如此待客!”
  柳桑宁赶到时,美妇人话音刚落。她搂着儿子便要离开,真的要去鸿胪寺状告。可肉包摊摊主和旁边看热闹的百姓却拦着不让他们走。
  “你家小郎偷了包子不给钱,还将我的包子都掉在了地上,你不给钱休想走!”
  肉包摊摊主一指落在地上已经脏兮兮的两个包子,美妇人顺着看去,眼中闪过疑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肉包摊摊主却以为美妇人不想认账,眼见着又要吵起来。
  柳桑宁适时开口:“ 诸位且先冷静。”
  她用大雍话说了一遍,又用呼罗珊话说了一遍。
  她声音沉静而有力度,听起来又莫名有些威严。肉包摊摊主扭头见到柳桑宁,见她身着鸿胪寺吏员服,倒是闭上了嘴。
  美妇人见柳桑宁身姿挺拔,颇有气度,又认出她身上所穿的衣裳,便也安静下来。她看着柳桑宁,像盯着敌人似的,好像怕她会包庇肉包摊摊主。
  柳桑宁却是先对着小男孩儿笑了下,弯腰与他平视,用呼罗珊语轻声细语问道:“吓坏了吧?别怕,有什么事同阿姊说好不好?”
  柳桑宁有一双极具亲和力的又大又圆的眼睛,其他五官秀丽小巧,衬得她整个人格外的灵动漂亮,也特别容易叫人想要亲近。
  小男孩儿被她这么看着,竟红了脸往母亲身后躲。但又探出半个脑袋舍不得将目光从柳桑宁身上挪开,似乎是害羞了。
  柳桑宁很有耐心,问:“好不好呀?”
  美妇人没说话,只看着柳桑宁,又看了看自己儿子,就见儿子轻轻点了下头。
  柳桑宁便笑得更灿烂,对小男孩儿说了声「乖」后,直起身看向了美妇人与肉包摊摊主。她脑子里想起上次王砚辞在马车里同她说过的话,再遇到雍番纠纷,她首要做的是平息纷争。若是真有什么案子在里头,那也该交给专审之人。
  如此想着,她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镇定要头脑清楚,然后开了口:“我乃鸿胪寺像胥,恰巧在这附近办事,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先同我说。我见你们二人语言不通,我便再次先替你们当一回翻译。若是有什么误会,也便于二位解开。”
  这话照样是用两种语言各说了一遍。
  两边见她说语言流畅,都松了口气。肉包摊摊主便抢先一步,先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这位像胥大人,我可是老老实实本分做点小生意,日日都在这儿卖肉包子,今日也不例外。方才有客官在我摊位上吃包子,我给他拿包子,就这么一转身的工夫,再回头就见这小郎竟从我还未盖上的笼中拿了两个包子,转身就要跑。这不是小偷是什么?既是小偷,我自是要抓住送官的!”
  其实他原本并不打算送官,只打算找到他家中大人要钱。若是找不到就教训他一顿,好震慑有此想法的乞丐。只是这会儿有官府的人在场,他自是要说得更冠冕堂皇一些。
  柳桑宁听完后,便将肉包摊摊主的话原封不动地翻译给了美妇人听。美妇人听得一双美目瞪得溜圆,随即骂道:“血口喷人!我儿乃呼罗珊世家公子,何必偷你这不值几个钱的肉包子?!我儿身上佩戴的随身之物,随随便便拿一个出来都够买你这十个包子铺了!”
  美妇人气得不行,随后对柳桑宁解释,她是随夫君带着儿子来大雍游玩的,原本是不打算来长安的,可大雍皇帝邀请万国来朝参加太后的千岁宴,他们便想着也来凑个热闹。于是干脆一合计,就带着儿子来长安住上半年,等太后千岁宴过了再走,还能叫儿子瞧瞧这天下第一城之称的长安是何等繁华容貌。
  今日她是自个人带着儿子出来玩,随行的翻译被她遣去排队买另一条街上赫赫有名的果子,她跟儿子就在这条街上逛一逛,而后准备去这条街上最大的酒楼用膳。方才她在金器店里瞧首饰,等她看完首饰一扭头孩子不见了,只听到外头闹哄哄的。出来一看,竟是儿子被人欺负了!
  她强烈表示,她的儿子是金尊玉贵地养着,他们也压根不缺钱,根本不可能偷包子。
  柳桑宁听完也将她的话说了一遍。还没等肉包摊摊主说话呢,旁边看热闹的人中就有人喊:“我方才亲眼所见,就是这小儿拿了包子转身就跑!”
  不少人跟着附和。
  柳桑宁便将围观百姓的话转达给了美妇人,美妇人脸色大变,眼瞧着颇有要以一当十的气势,柳桑宁趁她发作前赶紧说道:“这位夫人,既有人瞧见令郎拿了包子,不若问问令郎,是否真有此事?令郎年岁尚浅,或许还未有是非对错之观。若真有此事,夫人此事便是最佳的教养孩子之时,今后令郎自会明白何为对错。”
  末了,她还补充道:“在我大雍,世家大族一言一行皆为表率。若言行有失,只恐招来祸事。”
  美妇人先是一愣,随即神色微动,她听懂了柳桑宁的言下之意。她的儿子是世家子弟,若行差踏错,将来或许会给自身和家族带来更大的祸事!
  想到这儿,她点头同意柳桑宁询问孩子。
第16章 冤家路窄
  柳桑宁再次弯腰看向小男孩儿:“小郎君,你能不能告诉阿姊,为何要拿这位阿叔摊位上的包子呢?”
  小男孩儿看起来怯怯的,可见柳桑宁态度温和,还带着温柔的笑,他也没那么怕了。美妇人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道:“阿满,你告诉阿姊。”
  被唤为「阿满」的小男孩儿这才鼓起勇气,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中回答柳桑宁。
  他奶声奶气说道:“包子好吃,想给阿娘吃。”
  美妇人听了后一愣,柳桑宁也瞬间明白了阿满的想法。于是又说:“你是觉得肉包子好吃,所以是想拿去给你阿娘尝尝,并不是想偷偷自己拿走对吗?”
  阿满点了点头。
  柳桑宁又问:“那你可知,这包子是这位阿叔在卖的,你拿了包子是要付钱的?”
  阿满紧紧抓着母亲的裙摆,又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
  这下美妇人急了,生怕柳桑宁误会自己儿子,立马就要开口替儿子辩解。柳桑宁却瞥了她一眼,用眼神制止了她开口,自己抢先道:“你既然知道,为何没给钱就拿走包子呢?”
  “我没有钱。”阿满看起来很天真,像是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他又说道,“阿娘有,阿娘给。”
  “你是想将包子拿给你阿娘,然后让阿娘来给阿叔付钱?”柳桑宁像是捕捉到了重点,立马问他。
  阿满眼睛忽然间亮起来,好似终于遇到了懂他的人似的,连连点头。美妇人见状,这才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绝不会当小偷的!
  美妇人立马看向柳桑宁,眼里期待的看向她。柳桑宁也松了口气,只是个误会那就好办了。于是她立马用大雍话将自己问到的事说了一遍,肉包摊摊主听到事情原委是这样,脸色缓和了下来。
  一旁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吆喝道:“这也只是这小郎的一面之词,我们可是看到他就是偷拿包子了,胡人……”
  后面过分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柳桑宁呵斥打断:“这位郎君慎言!此小郎不过四五岁的稚童,本就在懵懂无知的年岁。你的意思是,以他这个年岁会知道此事的利害,懂得撒谎将过错推得一二干净?”
  那人被柳桑宁瞪得有些心虚,他本来就只是起哄罢了。可他却也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娘训斥,于是嘀咕道:“谁知道他会不会?万一家里就是这么教的呢?”
  柳桑宁冷笑一声,道:“就算无知,也得知道动脑子。若照你这般意思,此小郎懂得如此多,定是个早慧的,一定能明白此间利害关系。他家世不凡,其穿着打扮来看家中定不缺钱,又何必为了这两文钱一个的包子让自己颜面扫地,让家族蒙羞?”
  柳桑宁说得那人哑口无言,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柳桑宁看向美妇人,美妇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二十文钱,递到了肉包摊摊主手中,嘴里说道:“误会一场,切莫因此伤了咱们两国情谊。多的钱是给你的赔偿,耽误了你做生意了。”
  肉包摊摊主虽然听不懂美妇人说的话。可从她的行为和脸上的表情也大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从她手里拿过四文钱,摆手说道:“咱可不是占人便宜之人,两个包子四文钱,多一个子儿我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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