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脸黑玩家呢！肯定是游戏的掉率有问题！我玩其它游戏从没这样。”
猫桥沙也加沉默了一下，然后重新将视线转回去。
每次抽卡打本前洗手洗脸烧香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脸黑的玩家比比皆是。
“反正前期的资源不用舍不得，后期挑战的关卡boss越强，掉落的奖励越丰厚，金币也会逐渐溢出，没必要攒着，毕竟也不能留到二周目。”
“哦，那你……”
五条悟刚准备说的话戛然而止。
他突然意识到了为何自己对猫桥沙也加的生活态度总有一种熟悉感。
而当事人则莫名发觉面前的白发少年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停下脚步看向她，缓缓收敛起之前的随意模样。
空气一时安静了下来。
“五条君？”
猫桥沙也加跟着停下脚步，有些茫然不安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然而对方并没有应声，只是就这样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令人看不出墨镜后的情绪。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猫桥沙也加努力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白发少年才收回目光，一手插在口袋中，一手拿着水，漫不经心的视线随意地扫过，没有着落点。
“你很喜欢游戏吗？”
“啊？嗯，挺喜欢的……”
猫桥沙也加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可以这样一脸若无其事地说起这个话题。
“那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游戏？”
五条悟的模样看起来仿佛只是在闲聊一样，虽然还是对他之前的模样感到奇怪，但猫桥沙也加还是决定先放在一边。
“特别喜欢的……没有吧，基本都是刚开始很喜欢，到后面就逐渐没兴趣了。”
其实她觉得自己还是挺喜新厌旧的，在对曾经喜欢过的东西没有兴趣后有时候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我记得沙也加你说过自己基本什么类型的游戏都会玩吧？”
“嗯，怎么了？”
“除了这种电子游戏还玩其它的吗？”
“其它……是指什么？”
被风吹过而簌簌作响的树叶声、脚下被不经意间踢开的碎石子、远处正在朝这边看来的两个同窗……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模糊了一下，唯独属于白发少年的声音轻飘飘地传了过来——
“比如说——这个世界怎么样？”
第48章
霎那间寂静无声。
猫桥沙也加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知何时,原本走在旁边的白发少年来到了自己面前，高大身形所投下的阴影笼罩着她，那张肆意张扬的俊秀面容被炫目到近乎刺眼的阳光模糊了些许表情。
猫桥沙也加克制不住地后退了一步, 不自觉地露出了惊恐的目光。
五条悟垂眸看着黑发少女如同受惊的猫一样睁圆的眼睛,在视野范围与处理信息速度都近乎恐怖的六眼注视下,对方所有细微表情所展现的情绪变化都一览无余。
在猫桥沙也加本能地察觉了不安，恨不得当场下线的时候,对方突然伸手将那瓶冰凉的水贴在自己脸上，激得她微微颤了一下。
然后白发少年仿佛毫无察t觉般地扯开嘴角漫不经心笑了一下，刚刚那种微妙窒息的氛围仿佛一瞬间消散了。
“怎么突然露出了这种表情？我好像没做什么吧。”
猫桥沙也加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乱,她下意识地伸手摁住脸颊边的水瓶,看着对方这幅似乎随口一问般的无所谓模样,努力张了张嘴。
“这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的视线落在那微微泛白的指骨上,在收回那瓶水时用指腹不轻不重地抹去对方脸颊上的水汽，在察觉到黑发少女似乎因为害怕而微微瑟缩了一下后,敛去之前的神情,安抚般地随手摸了一把对方的脑袋，回答的语气非常轻松随意。
“只是随便问一下啦,不用在意。”
在顿了一下后, 他又降下声调，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还是说,那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吗？”
猫桥沙也加：“……”
她一时不确定对方的意思，于是最终只是讷讷回答道：“不，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
在那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现实与虚幻的界限似乎模糊了一下。
面前的白发少年仿佛并不仅仅是一个NPC, 更像是突然活了过来一样，仿佛要透过她的身体看穿背后的一切。
令猫桥沙也加忍不住因为恐惧而颤栗起来。
当两人回到操场上后,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都察觉了不对劲。
白毛DK看起来似乎和往常一样，在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就懒洋洋地坐在一边，随便喝了两口水，然后就闭上眼似乎休息了起来。
而黑发少女则是低着头，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明明之前看到他们的时候还很正常，但在中途突然停下说了几句话后就变成了这样。
看起来也不像是吵架，到底发生了什么……
夏油杰一边微笑着和猫桥沙也加搭话一边观察着，在随便找了个话题说了两句，注意到对方并没有什么交谈的兴致后就适时停了下来。
还是找个时间问一下悟好了。
*
“你不觉得……她对待这个世界就好像游戏一样吗？”
在得到这个回答后，夏油杰的第一反应是好友的大脑是不是又间歇性被六眼烧坏了，毕竟他也不是第一次无法理解对方的脑回路了。
但随即就停住了原本想说的话，他再次将这句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为什么突然这么认为？”
虽然偶尔也会觉得猫桥沙也加对待一些事情的态度很奇怪，但再怎么说，将现实当作游戏也太……不对，好像不是不可能？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
如果是按照游戏来思考的话，那么许多事情就可以理解了。
比如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所说的'声控游戏'，又比如平时训练或者祓除咒灵时不经意间说出来的升级这种游戏用语。
再加上当初遇到特级咒灵时，明明身处危险却毫不在意，反而对五条悟抢杀了任务目标这件事耿耿于怀，那副模样简直和游戏中被抢人头的反应一模一样。
最后是对方的金钱观念……
“她是不是……太久没接触人群，所以在认知上……”
夏油杰试图代入思考，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
“你是想说她是重度游戏网瘾患者以至于分不清游戏和现实了吗？”
五条悟也思考过这个可能性。
但即使如此也无法解释对方之前那副仿佛面前切实存在着某种东西般进行浏览的模样。
难道是精神问题已经严重到出现幻觉了吗？
不过按照自己的试探情况来看，至少那个猜想是正确的，只是具体情况还需要确定。
“如果沙也加真的将这个世界当作游戏生活着，所以才毫不在意自己生命的话，你准备怎么纠正她的这个观念？”
五条悟思考了一下。
“我想先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观念。”
*
而饱受惊吓的猫桥沙也加一回到宿舍就忙不叠地下线了。
然后开始狂敲魔法☆梅莉的窗口——
[猫桥沙也加：梅莉！游戏里的NPC突然说了一句好可怕的话！ ]
[猫桥沙也加：他居然问我那个世界怎么样？我差点以为他变成真人活过来了！ ]
[猫桥沙也加：太可怕了，我被吓得恨不得当场下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猫猫瑟瑟发抖.jpg]
亮起的头像显示当事人正在线上，然而这一次对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过了一会儿后才回复消息。
[魔法☆梅莉：唔……其实这只是个问卷调查，不用那么紧张啦。 ]
[魔法☆梅莉：其它游戏不也为了了解玩家的需求扩大市场而偶尔内置一些问卷调查吗？ ]
猫桥沙也加在看到这个回答后愣了一下，然后如同被猫爪弄乱的毛线球一样混乱的大脑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回忆了一下白天时的那几个问题——
[……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游戏？除了电子游戏还会玩其它类型吗？这个游戏怎么样？ ]
好像……的确是调查问卷的套路。
[猫桥沙也加：……这样啊，我没想到居然是以这种方式进行问卷调查。 ]
在仔细想了想后，她觉得这种方法还挺有趣的，只是猝不及防被NPC问到这个问题多多少少会受到一点惊吓。
[猫桥沙也加：所以我是错过了吗？还有机会吗？问卷奖励是什么？金币、道具还是绝版称号？ ]
对面又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重新发送消息。
然而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魔法☆梅莉：沙也加喜欢这个游戏吗？ ]
这好像已经是对方第二次这样询问了？
猫桥沙也加迟疑了一下，在想了一下后开始回复。
[猫桥沙也加：总体来说是喜欢的，我觉得这个游戏哪里都好，就是不好玩……]
[魔法☆梅莉：但还是玩到了现在呢。 ]
[猫桥沙也加：因为总觉得就这样离开的话有点舍不得，我还挺喜欢那些角色的，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有了很多朋友。 ]
[魔法☆梅莉：我明白了。 ]
[魔法☆梅莉：的确，这样日复一日的日常我也差不多觉得无聊了呢。 ]
[魔法☆梅莉：关于那个问卷调查，也不算错过，随时可以回答哦，至于奖励的话是随机的，由询问你的角色决定呢。 ]
[猫桥沙也加：好的，谢谢梅莉！ ]
在得到回答后，猫桥沙也加立刻精神了起来，然后火速上线。
[猫桥沙也加：五条君！白天的那个问卷调查现在能做吗？ ]
问卷调查？
刚和夏油杰讨论完回到宿舍的五条悟在看到这条消息后，大脑迅速思考起来，同时手指毫不犹豫地按下回复。
[五条悟：可以哦，要现在出来吗？ ]
[猫桥沙也加：啊？还要出来当面回答吗？好麻烦……]
[五条悟：问卷调查当然要当面亲自做完上交啦。 ]
觉得这是一次摸到真相机会的五条悟一边用活泼的语气回复一边心不在焉地想着——
不当面怎么观察呢。
[猫桥沙也加：好吧。 ]
以防对方觉得太过麻烦而放弃，五条悟一边走出宿舍一边又贴心地发了一句——
[五条悟：那我现在过来，你只要下楼就可以了。 ]
猫桥沙也加困惑地看着这句话。
她本来还以为对方会说'太麻烦了明天再说吧'这种话，结果……怎么一副比自己还心急的样子？
而在换好衣服下楼后，猫桥沙也加惊讶地发现那个白毛DK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你怎么这么快？”
“早点做完早点回去睡觉不是更好吗？”
五条悟看了一下她，然后反问了一句：“你之前是准备睡了吗？”
这么晚下来大概率是在上面换衣服。
“嗯。”
猫桥沙也加随便应了一声，然后催促道：“快点问吧。”
五条悟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黑发少女的表情，然后缓缓开口——
“那么，第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世界怎么样？”
这个问题白天就已经问过了，所以猫桥沙也加并没有多加思考就回答了出来。
“挺满意的，就是可玩性比较少，刚开始觉得很新鲜有趣，但时间长了就开始无聊了。”
“这样啊……”
白发少年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大变化，语气也散散漫漫，很容易让人跟着放松下来。
“那你是怎么发现这个游戏的呢？”
“怎么发现？”
猫桥沙也加t茫然地看着对方。
“不是内部人推荐的秘密内测游戏吗？”
五条悟顿了一下，然后才继续说道：“是指你的推荐人是谁啦。”
“哦，这个啊，是梅莉。”
猫桥沙也加自然而然地回答道：“她说这是一款交互性非常强的开放世界游戏，可以当作一个真实世界进行锻炼，所以我就想试一下。”
梅莉？
对方的那个老师？
五条悟一边将这个名字加入调查名单中一边面不改色地继续问道：“那么，第三个问题，你对这个游戏有什么建议吗？”
“建议……”
猫桥沙也加有些苦恼，她想着要不随便应付一下算了。
接着对方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一样补充道：“不可以随便应付，毕竟这是一个还在内测中的游戏，需要玩家建议进行参考调整。”
“好吧。”
虽然觉得麻烦，但想了想既然是秘密内测，自己也玩了这么长时间，多少也该给出一些有效建议，总不能白嫖吧。
“角色场景之类的建模肯定没问题，交互性也很真实，问题就是可玩性，感觉进入游戏后就一直都是重复性的打怪升级，也没有什么主线任务，我不知道是这个阵营的问题，还是我选择的玩法问题，不过感觉再这样下去大概坚持不了多久吧。”
在说完这些话后，对面的白发少年倏地沉默了下来。
然而即使被墨镜遮住，也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
似乎在思考，也似乎在观察。
在过了几秒后，猫桥沙也加忍不住主动询问道：“还有其它问题吗？”
在听到这句话后，五条悟才再次开口，语气莫名。
“那么，当你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后会怎么做呢？”
生命也好、金钱也好。
对于面前的黑发少女来说似乎都并不重要，仿佛这个世界并没有任何值得她在意的事情。
不，唯一可以称得上执着的大概就是变强了吧。
但对现在的她来说，似乎也开始无趣了起来。
“当然是弃游啊。”
猫桥沙也加一脸迷惑，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五条悟一时没有说话。
他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尽量平静地问道：“这个世界难道就没有什么可以让你留下来的吗？”
然后他就看到面前的黑发少女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接着说了一句——
“我现在就是因为你们才留下来的。”
第49章
面前的白发少年突然不说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