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文长峰有些意外。
“边亮这个孩子,我虽接触不算多,但也对他有所了解,在感情上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文嘉虽也曾经糊涂过,但说到底是边亮的不够果决才将她至于那般不堪的境地,是他对不起文嘉。所以我希望,在这件事上您不要再责怪文嘉。”
或许是出于各种各样的顾虑,周晏丛没有将边亮批评的太过露骨。但这番话已经足够文长峰了解他的立场,那就是他并不在意文嘉和边亮那段过去,同时也知晓是文嘉被辜负。不管他这话是不是出自真心,或者会不会一直这样想,文长峰当下听了是感到欣慰的。
“我不会再对嘉嘉说什么,这件事对我们家来说已经成为过去。只是对你,我觉得有必要事先做个说明。”
“我懂,所以我很感谢您,能这样敞开心扉同我谈。”周晏丛微笑。
文长峰被这样恭维,竟然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轻咳一声,喝了口水,平复了心情后,说:“既然你能接受,那你可以试试追嘉嘉。不过在这件事上,我们做父母的,是一向以女儿的决定为重的。”
“我明白。”周晏丛颔首,“但我还是要感谢您的信任。”
……真是个人精,居然从他严密的口风中听出他其实并没有太反对这件事?
文长峰不免有些狼狈,他看了周晏丛一眼,又在对方察觉到之前,迅速地转移目光,低头继续喝水。
哼,他是不会再给他机会让他将自己看透的。
-
又聊了几句,厨房那边便收拾好,文长峰赶忙将文嘉和程素叫过来,四个人在一起坐了坐,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场面虽有些无聊,但并不尴尬。
到快十点的时候,文长峰见时间不早,便叫周晏丛回去休息了。文嘉闻言,立马声明说要送他去招待所。
周晏丛来洛城几次,从未住过他们大院的招待所,文嘉不确定他知不知道地方。同时,她也想知道父亲跟他聊了什么,这是她主动要求送周晏丛的最主要原因。
文长峰原本放下一半的心又提起来了,他当然不可能答应了!
“这么晚了,我去送!”
“您喝酒了,不能吹一点风,会头疼!”文嘉早已找好了理由。
文长峰不好反驳了,因这确实是他的一个老毛病,但他还是不放心文嘉去送。孤男寡女的,且路也不好走。
“时间太晚了,你一个人也不安全,还是——”
文长峰在脑子里琢磨着周全的办法,便听文嘉说:“晏丛开车了,我可以坐他车过去,等带他认了地方,再坐他车回来……”
文嘉说到最后,也有些没底气了,心想这是不是太折腾了?她略有些心虚地看周晏丛一眼,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又像是在恳求他帮忙。
周晏丛心想他如今也不好在文长峰面前摆什么谱,也自认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相送。但他又实在想跟文嘉相处一会儿,便只好厚着脸皮对文长峰说:“您不能着风,那就让文嘉带路吧,我很快就会把她送回来。”
这算是保证了,再僵持下去,就是赤裸裸地不信任他。文长峰无法,只得叮嘱文嘉多穿些衣服。
“这叫‘还在追’?胳膊肘都快拐到南城根了!”在两人走后,文长峰对程素抱怨道。
第84章 值得
回到车上之后,周晏丛想起方才的父女对话,嘴边忍不住绽出一点笑意。
文嘉本来就有一些心虚,再看见他笑,整张脸快红到耳朵根了。
“你笑什么——”她当然知道他在笑她,不同的是她现在敢直接点出来了,颇有点儿不再怕他的意思。
“在笑一个叫文嘉的傻姑娘,她是真不怕折腾。”周晏丛慢慢启动车子,说道。
文嘉继续脸热,也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傻气。她抿唇忍住了笑意,说道:“我是怕你找不到地方,而且——”
“而且你也想从我这里探听探听机密,是也不是?”周晏丛抢在她前头说,依旧在逗她。
文嘉就知道她什么也瞒不过他,终于不再憋笑,目光盈盈地看过去:“那你要不要告诉我?”
“不要。”周晏丛说,“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
确实没什么可说。既然他以“追求者”自居,那文长峰自然就不可能过早地说出什么“同意”或者“不同意”的话。俩人在相互阐明了立场之后,就只能聊一些浮于表面的天,丝毫没触及问题的实质。不过周晏丛不介意,因为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文嘉有些不满周晏丛的回答,但她知道,他应该没有骗自己。毕竟他们俩人还没有完全确定下来关系,父亲要反对也不是在这个时候。更何况,她觉得父亲应该也不会直接表示反对,因为对象是他也颇有好感的周晏丛。所以说,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早知道,就先不急着把你介绍给家里了。”文嘉有一些丧气地说。
不仅毫无收获,甚至还略有损失——方才在聊天时,父亲文长峰说明天要一展身手,在家里做东请周晏丛吃顿家宴。这就意味着,她明天能和周晏丛相处的时间被夺走了一大部分。她简直怀疑她爸是故意的。
周晏丛当然知道文嘉在想什么,他只是笑一笑,轻握一下她的手,没说什么。
-
直到周晏丛将车子开到招待所楼下,文嘉才意识到,她好像还没来得及给她指路。她坐在那里,有一些状况外地问周晏丛:“你知道招待所在哪儿?”
“不然呢?”他笑着反问,“我都来你们院儿多少次了。”
“……”文嘉觉得自己今天真的变傻妞了,不过有一点她还是能看明白的,那就是周晏丛知道路还愿意她来送他,肯定是因为想跟她多待一会儿。
“要进去喝杯茶么,文小姐?”周晏丛解了安全带,问文嘉道。
文嘉本身就晕陶陶的,听了这话反倒不太好意思了。
“也可以。”她想了想,说,“正好我帮你看下房间干不干净,有脏的地方替你打扫下。”
“……”周晏丛笑觑她,很想告诉她理由编太长就容易露馅儿了。
俩人一起进了招待所,稍作登记之后,领了钥匙便去了房间。
是一个套间,里外两间都收拾的非常干净,毫无文嘉的用武之地了。不过她人都已经进来了,哪里还在意这个?文嘉笑着在卧室里转了一圈,为他抻了下床单,便走了出去。
客厅里,周晏丛将带来的提包和大衣都放在了沙发上,他让前台送来一壶干净的热水,然后烫了两个水杯出来,要给文嘉倒水。
“喝茶吗?”他见文嘉出来,看了她一眼问道。
“不喝了。”文嘉说,“歇一下我就走了。”想起什么,又说,“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就可以,院儿里很安全的。”
“不妥。”周晏丛说,“来之前我们就说好了,还是我送你。”
文嘉想她爸也许盯着呢,也不好让周晏丛言而无信,于是也就不反对了。
“是不是太折腾了?”文嘉腼腆一笑,心里有些惭愧。
“你说呢?”周晏丛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水。
文嘉还是接了过来,轻啜了一口,是淡淡的玫瑰香。她有些惊喜地抬头,问周晏丛:“玫瑰花茶?哪儿来的?”
“来之前唐阿姨帮我收拾的,估计是知道我来见姑娘,所以备了一袋这种茶。”周晏丛看着她乌亮的眼睛,稍微放低了一些声音,“大晚上给你喝绿茶,存心让你睡不着吗?”
“……”
文嘉不敢跟他对视了,怕陷进去拔不出来。她低下头,小鸡啄米一样一口一口品着玫瑰花茶。
周晏丛一直插手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的头顶,过了会儿,他伸出手,轻揽一下她的腰。只这一下,就让文嘉“现出了原形”,原本被羽绒服裹得蓬圆的腰身,陡得显出了纤细的线条。
“心里还难受吗?”他低声问。
文嘉摇了摇头,她将水杯放到了身后的台面上,抬头对上周晏丛的目光。
周晏丛看着文嘉被水润过后闪着晶莹亮光的双唇,很有一亲芳泽的冲动。但他不能,怕吓坏文嘉。于是他只得将她抱进怀里,像之前在车上那样。
“不怕折腾。”他轻声说,“哪怕只有这样一个瞬间,也会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文嘉一颗脆弱的心为这句话而感到震颤,她莫名有种错觉,仿佛周晏丛已经等待她好久好久了。
文嘉居然有些想落泪,她连忙低头埋进他的怀中,轻轻地嗯了一声。
十分钟后,周晏丛送文嘉离开,用步行的方式。
-
第二天,文府家宴准时开席。
文长峰真的拿出招待宾客的最高规格,祭出浑身手艺整治出了一桌色香味美的佳肴。周晏丛吃的也很开心,一顿饭宾主尽欢,稍稍弥补了一下文嘉不能跟周晏丛多待的遗憾。
饭后,文嘉送周晏丛回招待所。俩人在招待所后的一个小操场遛弯消食许久,直到程素一个电话打来,文嘉不得不回家。她稍微有一些不舍,周晏丛安慰她回到燕城再见。
第三天,周晏丛回燕城,文家一家三口起早去送了他。而在他离开之后,文嘉也开始做回燕城的打算了,毕竟她的假期也没剩下几天。
其实文嘉原是可以和周晏丛一起回燕城的,有车也方便许多。之所以没有那样行事,除了是想多跟父母待一段时间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还有一件事未做。
第85章 妈妈
在文嘉离开洛城的前三天,家里突然来了一位客人。
是继母程素的二姨,她从大西北而来,要去江城看病,途径洛城的时候来看看自家外甥女。说是外甥女,其实在程素的心里,二姨就跟亲妈差不多。因她打小母亲就早亡,父亲外出打工,把她寄养在她二姨家,一直到十八岁。
这样一位长辈远道而来,程素自然是欣喜不已的,早早地就去车站接站,还让文长峰在招待所里要了个条件好一点的房间,安置姨妈和表弟一行。
对于这位姨姥姥,文嘉早已经没什么印象了,仿佛是在她还小的时候程素刚嫁到他们家时见过一面,之后就再没来过洛城。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程素至亲的亲人,出于对继母的尊重,文嘉也会好好的招待她。
二姨姥姥为人十分和蔼,保养的也很不错。快七十的人了,一头乌发里竟找不出几缕银丝,让众人羡慕不已。她给他们带来了许多西北的特产,得知他们一家很快就要搬到秦城,直感慨来得巧了,再晚几天就见不到了。
对于这样一位和蔼的长辈,文嘉打心眼里也是喜欢的,还想让她多留几天陪陪程素,却不想二姨姥姥其实私下里对她和她的父亲意见很大。
因是要看病,二姨姥姥只在洛城留宿两晚,第三天下午就要离开。这天上午的时候,程素去招待所里帮二姨姥姥收拾行李,直到中午也还没回来。文长峰做好了饭菜,久等人不来,便让文嘉去招待所里瞧瞧,看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再搭一把手。
文嘉什么也没想的就去了,到了之后才发现房间的门是开着的。她轻推开门往里面走了几步,正欲出声唤人,听见有说话声从里间传来。
“素儿,你跟长峰都结婚多少年了,怎么还不要个自己的孩子?”是二姨姥姥的声音,文嘉听清楚问话的内容后,也不吭声了——她想起了谈及这个话题时程素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
“信上不是都给您说过了么,怎么还问!”程素嗔怪道。
“说过?你说什么了?我看你是被长峰下了蛊了,他说什么你都信!”二姨姥姥很不高兴地说。
“二姨,您别这样说长峰。”
“咋啦?要我说你就是太好性儿,他说自己不能生就不能生?依我看,他就是为了他那个闺女着想,怕有了孩子之后你对文嘉不好,所以才编出来这谎话骗你呢!”
“怎么可能!”程素有些急了,“长峰不是那样的人,他之所以不能生是受伤的缘故,而他当年受伤这事可是登了报领了嘉奖的,要不也不能那么快提干。所以说这事儿做不得假。”
“哎,这么说,你就这么孤苦伶仃一辈子了?连个后也留不得?”二姨姥姥十分心疼程素道,“当初结婚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是不是瞒着你没说实话!”
“没有。”程素低声道,“当初长峰都对我交了底的,我其实也是有些犹豫,后来见他人真的不错,才跟了他。至于孩子,文嘉就是我的孩子,是我和长峰留在这个世上的后代。”
“呵,你想的倒挺美,那孩子现在还称呼你阿姨,连声妈都不肯叫。我看她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捂不热的石头!”
“二姨!”程素生气地打断二姨姥姥的话,“你怎么能这样说嘉嘉,这孩子,这孩子这半年好多了,至于喊妈还是喊阿姨的,我不在乎……”
“你哟!”二姨姥姥恨铁不成钢道,“全世界最傻的人就是你!”
……
接下来的话,文嘉没有再听。她悄悄地躲了出去,等表弟从外面回来,她才装作才来的样子,跟在他后面进了门。
-
当天下午,送完二姨姥姥回来,程素一个人靠在床上看书,情绪稍稍有些低落。
文长峰出门去了办公室做最后的交接,文嘉左右无事,便去了父母的房间。
其实一直以来,文嘉对程素都说不上讨厌,她只是觉得“继母”这个词的存在,使得她的身世无形中可怜了几分,所以一直有些排斥。但程素在一开始是想对她好的,想培养出不是母女胜似母女的感情来,是她不配合,不知好歹,才让她一步步退了回去。
上一世,在得知自己得病入院之后,已经搬回西北老家的程素多次提出要来照顾她。文嘉以路途遥远为由都拒绝了,但她心里当时已经有了一些悔意,知道这一生自己错过的已经太多太多。
其实二姨姥姥说的对,前一世的她,不就是白眼狼和捂不热的石头么。若不是有了这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不知道要带着多少悔恨,去奔赴下一世的轮回了。思及此,文嘉走到了床边。
“阿姨,还没问过你当初为什么要嫁给我爸呢!”
正在发呆的程素,忽听到这一句话,有些诧异。抬头看见文嘉笑盈盈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她也笑了下,反问道:“怎么忽然好奇起这个来?”
“刚往我爸行李箱里放东西的时候看到你们的结婚照啦,想起来就问问。”文嘉说道,但其实这个结婚照是她前几天看到的了,被她临时拉来做了借口。
“他把结婚照放行李箱里了?”程素看上去有些诧异,怔愣了几秒后,一笑说道,“其实在一开始,我是犹豫过要不要嫁给你爸的。”
“嗯?”文嘉其实并不意外这一点,但她作出惊讶的样子,又反问道,“那后来为什么又?”
“后来大夏天里下暴雨,我所住的那一片民房都被淹了,大家正四处逃难的时候,我看见你爸爸头顶一件衬衣冒雨过来了。”程素说着,眼神中有一种怀缅过去的温柔,“那地方我就带他去过一次,而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有快半个多月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