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道:“你虽然平时吃的少,但这些糕点是太子殿下特地让人给你准备的,你多少也要给殿下一些面子,多吃一点。”
祁烈:“……”
苏灿瑶脸颊窘迫的红了红,又觉得裴元卿说的有些道理,这些糕点是太子亲自命人给她准备的,盛情难却,她最少也要全都尝一遍吧
苏灿瑶于是心安理得的拿起一块糕点,用绣帕遮着嘴,像小松鼠一样埋头吃了起来。
裴元卿转头看向祁烈,轻轻挤了挤眼睛。
第一次看到弟弟有这么丰富表情的祁烈,“……”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弟弟和弟妹当然得宠着。
祁烈心情复杂的站起来,走到书架前随便拿了一本书,背对着他们,假装低头看了起来。
午后清润的阳光落进屋内,他只能听到身后传来OO@@吃东西的声音,弟妹的确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他弟弟的声音也不时传过来。
“你吃这么少,太子殿下该多失望你再吃点。”
“再吃两块,御厨辛辛苦苦给你做的,你每样最少也该尝一块。”
“喝口茶,再吃点,不然就浪费了。”
……
裴元卿清楚苏灿瑶的食量,见她差不多吃得满足了,才没有再劝,放下食盘,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配合的问道:“吃撑了吧你为了不辜负太子殿下的心意,真是辛苦了,等会我陪你出去散散步消消食。”
祁烈:“……”麻了。
苏灿瑶看着空掉一半的盘子,觉得裴元卿说的很有道理。
她吃这么多可都是为了太子殿下的颜面!
她觉得自己可真是懂事。
不愧是你啊苏小杳,从小到大都这么善解人意!
同样善解人意的祁烈终于放下手里的书,抬手按了按僵硬的脖子。
他看了一眼弟弟如往常一般淡漠精致的脸庞,感觉一阵牙疼。
还以为你小子不会哄媳妇开心,结果你小子手到擒来啊!
他仔细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他弟弟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了未婚妻,这是宠了十几年早就宠习惯了。
裴元卿无视掉皇兄意味深长的目光,喂苏灿瑶喝了两口茶,然后才走到桌前拿起那十二幅画,把画上可疑之处一一指给苏灿瑶看。
苏灿瑶神色郑重起来,拿起那些画仔细看了看,面色渐渐沉重。
她沉思了一会儿,看着这些好像跟之前别无二致的画卷,缓缓开口道:“我之前曾听师父说过,用白醋、牛奶等物在纸上画下图后,待晾干就会消失不见,用热气熏烤才会再次浮现。”
祁烈愕然:“竟然有这种事”
裴元卿眉心拧紧,“你怀疑这画上被人动过手脚”
苏灿瑶轻轻点头,摸着画上有细微差别的地方,简洁道:“用这些东西在画上动手脚固然能够让留下的图案消失不见,但画上墨迹被水气晕染过的地方,难免会留下些许氤氲的痕迹。”
裴元卿神色凝重,拿着其中一幅有问题的画走到熏炉前,将铜盖打开,把画放到上面慢慢熏烤。
苏灿瑶和祁烈走到近处盯着他手里的画,不自觉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画上当真有痕迹显现出来。
炭火熏烤过的地方,痕迹一点一点变大,上面的图案相比起画更像是字。
如果是字,恐怕更非同小可。
三人呼吸一重,聚精会神的看了过去。
字迹在画上一点点浮现,这些画像旁边的位置都写着这些忠臣良将的名字,而现在这些名字的上方出现了两个字――佞臣。
祁烈身体一抖,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几个字连起来就变成了‘佞臣吴顺年’。
裴元卿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牢牢盯着刺目的‘佞臣’两个字,端着画的掌心泛出冷汗。
祁烈双拳握紧,一拳用力砸在桌子上,声音颤抖,“其心可诛!”
苏灿瑶心里咯噔一声。
乾丰帝命人画下这十二幅忠臣图,是为了效仿古人,成就君臣一心的佳话,可当这些忠臣的名字上出现‘佞臣’这两个字,一切都变了样。
好好一出君圣臣贤的场面,转瞬间就变成了一场鸿门宴!
乾丰帝明明是要嘉奖这些臣子,却变成剑指这些臣子,这些人看到这两个字,会不会觉得乾丰帝是要铲除他们
哪怕乾丰帝澄清,说这两个字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些人恐怕也不会信,他们只会觉得乾丰帝是故意设下这个局,故意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他们即使不说,这件事肯定也会在他们心底留下一根刺。
这幕后黑手确实其心可诛,这些人说不定会被逼得狗急跳墙,一举反了来个鱼死网破,最少也能让他们和乾丰帝君臣离心。
能被画在十二幅忠臣图上的这些人,都是朝之重臣,现在早就已经手握权柄,他们一旦生出谋逆之心,肯定会引起朝局动荡。
这十二幅图一摆出去,不止朝臣震怒,更会让前来观礼的番邦使臣们看笑话。
番邦使臣一旦窥探到大昭出现内乱,说不定会趁机在边境生事,到时候朝廷内部震荡,边境也不安宁,只会让藏在暗处的乱臣贼子有可乘之机。
祁烈呼吸越来越粗重,他不敢想象这些画如果摆出去,万寿节那日会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
如果不是他弟弟洞察入微,如果不是他弟妹察觉其中玄机,后果不堪设想!
只差一点!他差点酿成大祸!
裴元卿面沉如水,震惊过后,将手里的画从头到尾都熏烤了一遍,确定画上没有其他字后,他放下这幅画,又把其他画拿过来一一熏烤,相同的位置都出现了相同的字样,竟然无一幸免。
三人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祁烈脸色难看至极,心有余悸道:“幸好提前洞察了其中的玄机,现在还来得及把这些画撤下来。”
苏灿瑶遗憾的看着她之前补好的那幅画,她当初研究了那么久,可以这幅画最后还是不能用。
画上的痕迹一旦显现后就没办法再恢复原样,也没办法用之前的法子遮盖,这十二幅画只能作废。
她想到此处,脑中灵光一闪,抬头看向裴元卿:“还记得胡安路上遇到劫匪的事吗”
裴元卿神色微动,“你是怀疑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劫匪,而是故意抢夺那些画……蓄意破坏”
苏灿瑶点头,“我觉得幕后黑手说不定是同一个人。”
这不过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祁凌风。
祁凌风既然早有不臣之心,那么于他而言,朝堂上的水越浑越好,朝局越乱越好,如此他才能躲在暗处坐收渔翁之利,在适当的时机出手。
不过这只是猜测,还没有证据。
裴元卿思衬片刻,沉声道:“必须趁着这次机会,把试图在背后搅浑水的人抓出来,不然早晚都是个隐患。”
祁烈咳嗽了几声,神色焦急的在原地走了两圈,“还有三天就是万寿节了,朝臣和使者们都来了,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如果万寿节当日不能把这些画陈列到大明塔里,该如何向群臣交代”
裴元卿给他抚了抚背,安慰道:“往好处想,幸亏发现的及时,没有酿成大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祁烈看着弟弟沉静的眉眼,逐渐冷静下来。
他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道:“这次多亏了你们,这些画父皇是交给我保管的,如果万寿节那天出事,我难辞其咎,说不定太子之位都不一定保得住。”
裴元卿眉心拧了起来,若有所思道:“这也许也是幕后黑手算计的其中一步,他既想搅乱朝堂浑水,又想把脏水泼给你这位太子,令皇上怀疑你,就算皇上不怀疑你,你也会引起朝臣的不满,因为这些画经过你的手,最有可能是你动的手脚。”
祁烈转瞬明白过来,“上次围场遇刺,这次画中藏字,说不定都是意欲把我从太子之位拉下去。”
裴元卿道:“太子之位一旦悬空,几位皇子必然抢破头,届时朝堂乌烟瘴气,只会给躲在暗处的人可乘之机。”
祁烈神色几变,“此人居心叵测,恐怕是蓄谋已久。”
裴元卿道:“既然我们已经抢占了先机,那么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祁烈抬眸,“你想装作无事发生,把幕后黑手引出来”
裴元卿看着画上那些字,“既然这些字需要用热气熏烤才能显现出来,那么万寿节当年,他们就一定会想法子让这些字显现,我们只要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把幕后黑手抓出来。”
“这个法子好。”祁烈沉思道:“可是距离万寿节只剩下三天时间,哪里能找到十二幅相同的画如果我们找人画十二幅画调换,悬挂到大明塔中,对方看到我们换了画就肯定不会继续行动,那么这个计划就没用了。”
裴元卿眉心皱紧,抬头看向苏灿瑶。
苏灿瑶知道他心中所想,思索片刻道:“我应该能模仿到七成像。”
她仔细研究过玉清老先生的画像,熟悉玉清老先生的笔法和风格,由她来画,应该可以模仿至七成像,现在这种情况下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祁烈惊喜万分,“可不是谁都有元卿这份好记忆,能有七成像就足够了!别人一定察觉不出来。”
苏灿瑶轻轻点头,“我可以试试。”
祁烈担忧问:“三天时间够吗”
“可能会有些潦草,但我会尽力而为。”苏灿瑶目光坚定,“应该能完成。”
“好!”祁烈神色激动,马上命人把作画所需的东西都搬了过来,然后马不停蹄道:“我现在就去查这些画都经过哪些人的手,说不定能查出是谁在画上动了手脚,你们这几天就住在这里,免得横生波折,杳杳你安心作画,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东宫上下都全力配合你。”
“元卿,你……”祁烈一转头就看到他弟弟已经熟练的在桌案上摆好了画具、笔墨纸砚等物,动作一气呵成,一看就做过无数次,已经相当熟练了。
裴元卿抬头望过来。
祁烈声音一顿,转了话头,和煦道:“你好生照顾杳杳。”
很争气啊弟弟。
……
活该他有弟媳妇!
第77章
苏灿瑶和裴元卿在东宫住了下来,东宫上下只知道他们是太子的客人,不知道他们具体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裴元卿亲自回府一趟,跟苏景毓和沈懿说了这件事,免得他们担心,沈懿和苏景毓惊讶过后,帮他们将此事隐瞒了下来,营造出他们还在府里的假象,免得心怀不轨的人察觉到异常。
苏灿瑶待在东宫的书房安心作画,她先在空白的纸张上试了试手感,找到感觉后才提笔画了起来。
东宫的厨子每日换着花样给她做美食,冬瓜老鸭汤、咸肉茭白烧小排,板栗炖鸡、马蹄糕……每一餐都十足丰盛,苏灿瑶怀疑又是太子吩咐的。
不过实在是太好吃了,让人怎么拒绝得了呢!
书房前的庭院静悄悄的,祁烈吩咐过不许东宫里的人过来打扰,平时除了端茶送水外,大家都不会靠近书房。
苏灿瑶穿着一身浅绿襦裙,站在桌前弯腰作画,雕花木窗投进柔和的光线,照在她莹润的小脸上,她目光专注,睫毛微垂,手下勾勒出的线条如行云流水一般顺滑。
虽是冬日,屋子里却烧的很热,她鼻尖微微冒出汗意。
裴元卿走过去把轩窗打开,窗外阳光明媚,微风和煦,院子里的绿萼开的正好。
裴元卿倚在窗边,望着院中开得肆意的梅花道:“府里的绿萼应该也开了。”
“等我们回去就叫上兄长和外公一起赏梅。”苏灿瑶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兴致勃勃道。
裴元卿‘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拨弄着手里的茶杯:“年关将近,今年只能在京城过年了。”
“我派人送回去的信和礼物应该已经到了,娘亲和爹爹收到一定会很开心,他们一定很想我们。”
裴元卿笑了笑,“表哥和表嫂肯定会去陪他们过年的,只要有表哥在,不愁他们会无聊。”
苏灿瑶想到沈路云,唇边忍不住弯出一抹笑意。
大表哥虽然看起来不靠谱,却是极顾家的,这些年他将嫣姐姐和孩子都照顾的很好,戏楼也开的有声有色,别看外公总对他横眉竖眼,但其实外公最喜欢的孙子就是他了。
两人闲话了会儿家常,苏灿瑶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搁下笔,抬头问:“你今天不用出去”
裴元卿走过去,给她揉了揉细白的手腕,“事情已经有些眉目了,底下有暗卫盯着,不用我亲自过去。”
苏灿瑶抬头看着他精致的眉眼,“找到线索了”
“太子已经锁定了三个可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在画上动了手脚,不过没打草惊蛇。”裴元卿顿了顿道:“如果能抓到他们跟厉王暗中联系的证据,说不定能搜集到更多线索,最好能将厉王彻底揪出来,一击即中。”
“你怀疑这一切都是厉王做的”
“嗯,很巧不是吗”裴元卿眸色微沉,“太子行宫遇刺的时候,他正巧在行宫,胡安遇到劫匪的地方,正巧在他封地附近,他在城外有别院,那别院附近就正好有煤窑,府里的下人和煤窑还处处可疑。”
“他本人一心只求长生,却能在虞宝琳和尹青青之间左右逢源,这两个女人手段一个比一个阴险狠辣,他若没几分本事,如何能令她们喜欢只怕他的手段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灿瑶认同的点点头,裴元卿能怀疑到祁凌风身上是好事,反正祁凌风以后肯定会造反的,哪怕这次不是他,下次也肯定是他,朝廷能够早些提防也是好的。
“煤窑和别院还没查出眉目吗”
裴元卿面容微肃,“暗卫说夜里煤窑会传出叮叮咣咣的声音,山里偶尔还会传出爆炸声,我怀疑……”
“怀疑什么”
裴元卿摇了摇头,神色沉重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只愿厉王的野心还没有那么大。”
苏灿瑶心道,祁凌风野心大的很,他的野心只会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大,这种野心早就已经存在了,他就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野狼,随时都准备咬断大昭的命脉,这十数年间足以让他暗中做很多事。
不过这些事有裴元卿和祁烈去追查,苏灿瑶没有再过问,她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把这十二幅画完成。
苏灿瑶待桌上的画晾干,指了指空白的位置,对裴元卿道:“你来写名字,你的字好看。”
裴元卿低头望去,摆在桌上的画像已经完成了,容貌神态栩栩如生,细致入微,跟原本的画像不止有七分像,还仿佛注入了灵魂一般,变得更加生动,带着苏灿瑶独有的特色。
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夸赞道:“你画的愈发好了,你师父如果看到了肯定得夸你。”
苏灿瑶笑吟吟的眨了眨眼睛,一点也不谦虚的道:“那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