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宝琳故意往前走了两步,让杳杳看得更清楚。
杳杳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被她身上的香气熏的打了个喷嚏,评道:“软糯清香。”
裴元卿:“那是粽子。”
杳杳又打了个喷嚏,“色香味俱全。”
苏景毓:“那是烤鸭。”
杳杳绞尽脑汁的想了又想:“清甜可口!”
裴元卿和苏景毓扶额,得,都是形容食物的。
不用问都知道杳杳的小脑袋瓜里天天都在想什么。
苏景毓秉承着身为兄长的原则,教道:“要形容人的,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拿人来作比。”
杳杳‘喔’了一声:“长得甚美,只比我和娘亲差一点点。”
裴元卿面无表情:“把你去掉就对了。”
苏景毓:“……”
虞宝琳气不打一处来,他们说来说去不就是觉得她长得不如沈氏
虞宝琳瞪向杳杳,眼中浮起几分羞恼。
杳杳仰头看着她,矮矮的幼崽,脸颊粉白,杏眸偏圆,眼尾微微下垂,清澈的瞳仁自带一股无辜真挚感,让虞宝琳有气都没处撒,只能憋在心里,抱着虞念灵气冲冲的坐下。
沈昔月面色不变的低头饮茶,她穿着一身淡青色襦裙,缎带束腰,乌发上只戴着一根玉簪,相比起虞宝琳的盛装出席,显得内敛又朴素,像清晨竹林里的一抹薄雾,让人见之便觉得清新忘俗。
苏明迁微微抬头看了沈昔月一眼,也许是各花入各眼,他没觉得虞宝琳有多惊艳,反而觉得沈昔月长的极为舒服,既不过分张扬,也不会让人忽略,每一处都是那么恰到正好,像一朵静静绽放的幽兰,看得越久越觉得好看。
苏昶从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心情极好的命人开宴。
众人落座后,晚宴正式开始。
苏昶先让人端上面条,说是要吃喜面庆祝苏明迁平安归来。
老太太嫌弃的夹了一根面条,只觉得吃得满肚子气。
这种感觉就像当年她以为王氏无法怀孕,她的孩子以后会是苏家的当家人,结果王氏却生下嫡子,来了个回马枪一样让人憋气。
这次又是如此,当她以为苏明迁已经死了,再无后顾之忧,苏家家财是她儿子的囊中之物时,苏明迁却突然平安无恙的回来了,苏昶还对他更加看重和珍惜!
她这段日子气得食难下咽,又不敢表现出来,心底实在是烦闷的紧,看三房这些人愈发的不顺眼,眼看着都快装不下去了。
苏昶笑容满面的开口:“明迁,你之前考上三甲,给咱们苏家争光,上头本来该委派你为官的,可惜出了这样的变故,事情耽搁下来,现在上头就算要给你重新委任,估计也没那么快,新的调令一时半会儿不会派遣下来,我想过了,这段时日你就跟在我身边帮忙,权当多学些本事,你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终于有时间可以好好陪陪家里人,多了解家里的生意,正好让自己放松一下。”
苏明迁点头应下,其他人却如临大敌。
苏明德手里的勺子叮的一声磕在白瓷碗上,勉强笑道:“父亲,三弟才刚回来,不如让他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家里的生意有我和明善操心,三弟是文人,不该沾染铜臭的。”
苏昶不悦地抬起头来:“铜臭你既然觉得臭,那你以后就不要再插手家里的生意了,去读书吧。”
苏明德顿时变了脸色,他从小就不善读书,让他看书比让他数一晚上铜板还难受。
“父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关心三弟。”
老太太帮腔道:“明德是一片好心,他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何必难为他”
苏明善道:“大哥说的没错,三弟本来就不会做生意,为什么要让他过来添乱三弟既然身体受损,那就该留在府里好好养伤。”
“我还没老糊涂呢!”苏昶重重放下筷子,用鼻子出气,“我最近心情好,懒得跟你们计较,把你们那些小心思都收一收,不然我挨个收拾你们!”
几人笑容一收,不敢再出声。
杳杳默默啃着甜糕,她对此已经习惯了,这些人每次都非得惹怒苏昶,等苏昶将所有人骂一遍他们才能老实,准确来说就是欠收拾。
杳杳对他们惹怒苏昶的能力表示赞赏,并祝他们能多多被收拾。
苏明迁显然对家中情况还不够了解,他不想让自己影响家里的和气,开口打圆场道:“父亲,大哥和二哥是念及兄弟之情才担忧我的身体状况,您别多想。”
苏昶横了其他人一眼,“那是你不知道他们都做过什么!”
“三弟,你还不知道吧”孔宜笑了笑,阴阳怪气道:“这些人趁着你不在,差点把你大哥养的外室赖到你头上,如果不是父亲明察秋毫,现在你名下恐怕就要多两个儿子了。”
苏明迁震惊的看向其他人,“你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众人面色讪讪,心中不由懊恼,苏昶和孔宜竟然当众提起旧事!简直丝毫不顾及他们的颜面!
孔宜心中却是畅快不已,他们都不要脸了,她又何必维护他们的颜面,反正苏明迁早晚都会得知此事,与其让别人来说,还不如她亲自说来的畅快。
窦如华抚着手腕上的镯子,不紧不慢的开口:“三弟,你养外室的事虽然是假的,但你外面有女人和孩子的事却是真的,我们这样做虽然不对,却让三弟妹提前有了个心理准备,现在看也不算坏事。”
老太太顿时得意起来,得意的瞥了一眼苏昶。
对呀!他们哪有冤枉他的好儿子他的好儿子自己还不是带回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还连孩子都有了!
苏明德神色也变得张扬起来,因为养外室的事,父亲没少训斥他,简直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可父亲最喜欢的小儿子还不是做出了同样的事父亲就该将苏明迁也狠狠罚一顿才对!
苏明迁神色顿时黯然下来,二嫂说的没错,外室虽然是假的,但他现在却做了差不多的事,哪里有资格指责他们。
杳杳震惊地睁大圆溜溜的杏眸,她见过厚颜无耻的,没见过这么能强词夺理的,简直大开眼界。
关键这些事她的便宜爹爹根本没做呀!
一直沉默的沈昔月突然开口:“二嫂,话不能这么说,三爷与虞姨娘的事你们那日也听说了,三爷收了虞姨娘后是准备把她带回家的,他不曾想过要欺瞒家里,即使有不对之处,跟养外室也是不同的。”
苏明迁没想到沈昔月事到如今还如此维护自己,忍不住红了眼眶。
是他愧对于沈昔月的信任。
其他人皱起眉心,苏明德脸色再次难看起,沈昔月这番话简直是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成了家里人品最卑劣的了!
沈昔月望着众人,声音一点点变得冷肃起来。
“你们趁三爷不在,毁他名声,污他清誉,还要把钱姨娘和两个孩子放到三房来养,既不顾念兄弟情谊,又没有道德底线,让嫂子做弟弟的媳妇,让侄子做三叔的儿子,你们当初如果事成,三爷现在回来该如何自处,情何以堪”
众人无言以对,只能用力把头低了下去。
沈昔月寒声道:“你们当时不过是觉得明迁死了,无法为自己辩白,所以才如此欺负人,这些事不是你们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带过的,你们错了就是错了,现在明迁回来了,你们欠他一声道歉!”
苏明迁神色无措地看着沈昔月,他娘子如此厉害吗
他不自觉挺直了脊背,觉得娘子说的十分在理!
其他人面面相觑,席间一时间寂静无声,再不见了刚才的得意模样。
苏昶用力一拍桌子,“还不赶紧道歉!”
他们吓得身子抖了抖,一个个像鹌鹑似的低着头。
苏明德只好站起来,对苏明迁鞠了一躬。
“是大哥不对,一时犯了糊涂,三弟你就原谅我们吧。”
其他人脸色讪讪的附和了两声,老太太板着一张脸,面色沉郁。
杳杳望向苏明迁,笨爹爹不会就这么原谅他们了吧
苏明迁沉默须臾,“我不会原谅你们,因为当初如果让你们的谋算成真,那么受苦的会是我的妻儿,如果我无法回来,他们将一辈子背负这件事带来的后果,但我也不会怪罪你们,毕竟你们是我的兄弟、家人,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追究也没有意义,但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一次,我跟你们就再做不成兄弟了。”
苏明德和苏明善赶紧顺势说了几句好话,将事情揭了过去。
苏昶知道小儿子心软,心下微微一叹,但也清楚小儿子不是软弱可欺的人,他们如果再敢这么欺负三房,小儿子会说到做到,不会再认他们为兄弟亲人。
虞宝琳一直默默观察着,对这家人稍微有了些了解。
晚宴散后,一行人慢慢往回走。
苍穹如洗,晚风习习,庭院里浮动着桂花的清香,昨日刚下过雨,空气微湿,地上留着浅浅的水坑。
杳杳欢快的蹦来蹦去,瞅着沈昔月不注意,噗地踩进水里,咯咯笑出了声。
沈昔月假装没看见,继续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只是听到女儿的笑声,唇畔也隐隐含笑。
虞宝琳牵着虞念灵走在后面,嫌弃的看了杳杳一眼。
杳杳觉得有趣,专挑有积水的地方噗嗤噗嗤的踩,看着溅起的水花,笑的停不下来。
虞宝琳发现,沈昔月竟然不管,苏景毓更离谱,还陪着她踩了两脚!
简直是没有规矩!
虞念灵眼馋的看着杳杳和苏景毓,仰头望向虞宝琳,轻轻晃了晃她的手,“娘,我也想玩……”
虞宝琳蹲下,给她理了理衣襟,低声道:“念灵,你是贵女,不可像这些小门小户家里的丫头一样没有规矩,你必须动静得宜,不可失了规矩。”
虞念灵懵懵懂懂的眨了眨眼睛。
虞宝琳抬手指向裴元卿,“看到没有你要像那个哥哥一样,举止优雅,沉稳内敛,他举手投足仪态都很合规矩,你可以多找他玩。”
虞宝琳早就发现了,苏家收养的这个孩子举止规矩有礼,神态从容自若,极具大家典范,周身散发着一股由内而外的贵气,令人望而生畏,这是自出生起就处于上位者才能养成的气度,这个孩子的身份绝不一般,恐怕是高门贵子。
念灵多跟他相处,说不定等他哪天恢复记忆,找回身份,还能带来一些好处。
虞念灵目光晶亮的看向裴元卿,那个哥哥真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她想跟他一起玩!
杳杳一路踩着积水,回到锦澜苑才罢休。
沈昔月把她拎去耳房,里里外外洗刷一遍,洗干净了才拿着被子将她卷起来。
杳杳咯咯笑着,抱住娘亲的脖子,用软乎乎的脸蛋贴了贴。
崽儿跟娘亲天下第一好!
沈昔月抱着杳杳出来,就看到苏明迁站在长廊下赏月,微微一愣。
她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问:“三爷不去洛霞轩吗”
就她所知,苏明迁回来这么多天都没去洛霞轩住过。
苏明迁拳头抵唇咳了一声,压低声音道:“虞氏生产时伤了身子,我们一直不曾同房。”
沈昔月讶然抬眸,“三年都不曾同房”
苏明迁轻轻点头。
杳杳一言难尽地看着冤大头爹爹,炮灰男配真是被带球跑女主骗的好惨呀!
按照小说套路,炮灰男配只需要付出,帮女主渡过难关,是不可能让他们染指女主的,所以杳杳相信父亲的话。
苏明迁望向刚洗完澡脸颊粉嫩的像个水蜜桃一样的女儿,很想伸手抱一抱。
可杳杳触及到他的目光,就扭过头去,把小脑袋靠在了沈昔月的肩膀上,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苏明迁失落的低下头。
他回来这么多天,女儿还不曾让他抱过。
“那我们就回去了,三爷也早些休息。”
沈昔月抱着杳杳回了屋里,回头看到门扉上倒映着苏明迁的背影,心里微微叹息。
她还没做好跟苏明迁同房的准备。
虞宝琳的事她不介意是不可能的,心中始终有道隔阂,很难跨过去。
幸好杳杳一直睡在她屋里,苏明迁也不方便住过来。
不过虞宝琳是为什么呢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发现苏明迁待虞宝琳始终礼数周到,却无亲密之举,看起来更像对待恩人,而不是爱人,实在不像虞宝琳说的那般如胶似漆。
她思索片刻,回过神来,发现杳杳已经趴在她的肩头睡着了,微微嘟着嘴,小小的身子起起伏伏。
她不由哑然失笑,将杳杳放到小床上,轻轻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
“咚咚”――
苏景毓正准备睡觉,苏明迁就敲门走了进来。
苏景毓上床的动作顿住,默默看着他。
苏明迁摸了下鼻子,冲他憨厚的笑了笑,“爹爹来陪你睡,好不好”
苏景毓愣愣看了他一会儿,烛光晕染在苏明迁的身上,给他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面庞显得极为柔和。
苏景毓看着失而复得的父亲,眼中突然湿润,扑过去打父亲的腿,嚎啕大哭。
“呜呜呜……你为什么才回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苏明迁心底一阵酸疼,赶紧将他抱进怀中,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把我推进水里!他们还要破坏妹妹的百日宴,抢走三房的东西!连表姐都被人欺负退婚了!如果不是母亲护着我们,我会变成纨绔!三房的东西都会被他们搬空!”
苏景毓毕竟年岁不大,激动起来说的颠三倒四,但苏明迁都听懂了,越听越心酸,越听越内疚,这些事都不曾有人跟他说过,原来在他失踪期间三房过得如此艰难。
直到夜色深了,苏景毓才哭累了,趴在苏明迁膝盖上沉沉睡过去,双目紧闭,眉头紧紧皱着,睫毛上沾着泪水。
苏明迁擦了擦他湿漉漉的睫毛,把他抱到床上盖上被子,在床边坐了许久。
俗话说患难见人心,他这次大难不死,倒是看清了很多人的真面目。
他轻轻摸了摸苏景毓的头,眼中泛起湿润,对于儿子和女儿他都有所亏欠。
清晨阳光清透,苏明迁醒过来,屋子里已经不见了苏景毓的踪影。
他踏着暖阳走出去,远远听到女儿清甜的笑声,一路循声而去。
院子里的葡萄藤上结满了葡萄,阳光透过缝隙,斑斑驳驳地落下来。
杳杳坐在葡萄架下,轻轻晃着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苏景毓手里端着个铜碗,正站在旁边哄她用饭。
杳杳摘下一颗葡萄,在裙摆上蹭了蹭,剥开果皮,眉眼弯弯的往苏景毓嘴里塞。
苏明迁连忙想出声阻止,就见素来有喜洁的苏景毓张嘴把葡萄吃了下去,趁着杳杳开心,又往杳杳嘴里喂了一勺饭。
苏明迁愣住,站在角落里忽然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