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走过去才发现,外公和爷爷都在这里,他们旁边站着一群人,虞宝琳带着虞念灵,窦如华带着苏景智,苏明德带着苏景耀,他们竟然都来了。
大家正跟秦世忠站在一块说话,沈懿看起来跟他很熟络的样子,应该以前就认识。
沈懿看到杳杳他们,招了招手让他们过去。
杳杳扬起笑脸,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
苏昶和沈懿同时弯下腰,笑呵呵的朝她伸出手。
“……”
这是什么外公和爷爷同时掉进河里要先救谁的致命问题。
杳杳眼睛转了转,把两只小手伸向秦世忠,奶声奶气喊:“秦爷爷抱!”
端水这回事,崽崽可是最在行了!
秦世忠顶着旁边两个老头子妒忌的目光,笑容满面的把杳杳抱了起来。
得到幼崽的肯定,简直比一幅画卖出千金还让人骄傲!
这里的画就挂在这棵最高的梅树下,分别是兰花、菊花和竹子。
杳杳抬手指了指,让秦世忠把她抱近一些,凑近仔细看了看。
苏景毓疑惑问:“四君子分别是梅、兰、竹、菊,代表着傲、幽、坚、淡,为什么独独缺了梅花图”
杳杳稚声道:“当然是因为这里已经有梅了啊!这座梅园就是最好的梅花图!”
秦世忠欣慰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杳杳说的没错。”
杳杳歪头想了想,“不过我觉得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秦世忠疑惑,怎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还有其他原因
“因为梅花代表着傲骨之风,秦爷爷一向自傲,所以这幅梅花图当然得是所有画里最大的,这样才能足以表明秦爷爷的狂傲。”杳杳说完笑得见牙不见眼。
秦世忠算是听出来了,小丫头原来是在趁机说他骄傲张狂!
不过他很喜欢这个解释,他的确够傲也够狂。
有宾客走过来,看到秦世忠抱着杳杳,态度十分亲昵的样子,不由好奇问:“秦老,这是您孙女吗长得可真讨人喜欢。”
秦世忠哈哈笑了出来,一脸得意。
苏昶被他得意的笑容晃的眼睛疼,咳了一声:“这是我小孙女。”
沈懿站在旁边,也不甘示弱道:“这是我小外孙女。”
宾客:“”怎么还抢上了
秦世忠沉默片刻,看着怀里的小娃娃,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杳杳虽然不是他小孙女,也不是他小外孙女,但是也叫他爷爷啊!
虞宝琳眯了眯眼睛,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以前无论在哪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她已经习惯了这种被瞩目的感觉。
现在来了丹阳城,虽然她刻意不引人注目,但只要有她这张脸在,别人还是很难不关注到她。
她一直认为,她女儿也跟她一样,应该走到哪里都是最受欢迎和最受瞩目的,天生就该被所有人围着转,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一个。
可自从遇到杳杳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的注意力总是放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总是围着这个小丫头团团转。
还有那个苏明迁,竟然放着她这个大美人不喜欢,自从回家一颗心就扑到了沈昔月身上。
她有的时候真怀疑这些人眼神都不好使!
大房、二房整天忙着争来斗去,三房整日其乐融融,除了苏明德偶尔好色的看她几眼,她在苏府简直像个透明人一样,连府里下人有时候都忘了洛霞轩里还有她这样一个主子。
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在乎这些小人物的看法,可还是有一种食不下咽的感觉,准确来说是如鲠在喉。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隐隐约约的知道,她从生下来就应该让所有人都围着她转,她才是这个世界的中心。
可自从这个小丫头出现,一切就开始慢慢发生改变,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关注她、为她感到惊艳,她好像渐渐变得平庸,她周遭的一切也随之变得黯然。
这种感觉令她心慌。
她急切的想要证明什么。
虞宝琳抿了抿唇,不甘心地把虞念灵往前推了推,放软了声音问:“念灵啊,你看这树上的梅花开的多好,你觉得像什么”
虞念灵想起母亲来之前教自己的,朗声开口:“这梅花美若飘雪,念灵觉得它像飘飘欲坠的雪花,如果念灵能把这棵梅花树画下来就好了,一定很美,念灵要把它送给母亲做生辰礼物。”
苏景耀眉心动了动,不甘示弱道:“梅花是四君子之首,只用飘雪比拟恐怕不够恰当,不足以表现出梅花的品格。”
“那你觉得应该把梅花比作什么”虞宝琳冷声问。
苏景耀低头想了想,一时想不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道:“当然是君子,这世间只有君子二字才配得上梅花。”
虞宝琳轻嗤了一声:“自古以来,早就有人将梅花比作君子,何须你来说,简直毫无新意。”
杳杳:“……”就是这种感觉!那种刀光剑影的感觉又回来了!
窦如华知道这几个人都想来拜师,所以也跟了过来,见状不由心急起来,连忙推了推苏景智,想让他也趁机说几句。
苏景智满眼茫然的抬起头,见她不说话,只一直朝他挤眼睛,疑惑地挠了挠头,又低头继续蹲在地上握雪球,为等会打雪仗做准备。
窦如华气了个倒仰。
裴元卿和苏景毓意兴阑珊的靠在树旁,他们对书画不感兴趣,对拜师也不感兴趣,望着眼前的美景,只觉得他们瓜噪。
秦世忠看了眼怀里啜着小手指看热闹的杳杳,不嫌事大问:“小丫头,你觉得应该把梅花比作什么”
杳杳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梅花就是梅花,为什么非要比作其他东西”
沈懿摸了摸胡须,笑问:“那你看到梅花会想到什么”
苏昶在旁边点点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杳杳仰头望着满树的梅花,轻轻咽了咽口水,“我在想,这么美的花,如果能结出果子,一定相当美味!”
众人:“……”
第40章
杳杳说话时,语气带着几分童趣天真,让人忍不住发笑。
大家不由都笑了出来。
虞宝琳握紧虞念灵的手,不甘心的睨了杳杳一眼,微微笑了笑道:“杳杳,梅花可结不出果子,你还是要多读些书,不要看到什么都想起吃的。”
杳杳一脸真挚问:“读书就可以不饿了吗”
虞宝琳嘴角抽了下,“……当然不可以。”
杳杳点点头,“杳杳明白了,书要看,饭也要吃,所以看到梅花,杳杳还是可以想起果子。”
虞宝琳噎住:“……”我是在嘲讽你,你懂不懂!
算了,她究竟在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虞宝琳忍不住自嘲,她怎么会沦落到跟一个小娃娃斗气实在是可笑。
秦世忠乐道:“杳杳是不是饿了”
杳杳摸了摸肚子,乖乖点头。
她蹦蹦跳跳跑了一上午,肚子早就饿了,她饿的时候看到什么都容易想起吃的。
秦世忠看了一眼天色,笑着对众人道:“时辰不早了,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午膳,请大家移步到隔壁的院子里用膳。”
众人面色都有些着急,不愿意移步,他们想趁机在秦世忠面前好好表现,抓住机会多聊几句,根本不急着去吃饭。
虞宝琳和苏景耀烦躁的看了杳杳一眼,都觉得是她搅了他们的好事。
秦世忠明白众人的心思,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用过饭后我会出一道考题,最后会根据大家的答案从中挑选一人做徒弟,现在就不必多言了。”
虞宝琳和苏景耀这才露出笑容,其他人也松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一行人抬步去了用饭的地方。
秦疏和秦诗萝早就等在这里,一切安排的井然有序,她们指挥着婢女将拿到三朵以上绢花的宾客都带了过来,没拿到三朵绢花的宾客则由婢女引到另一处地方用膳,秦疏等会会亲自过去招待。
杳杳看到秦诗萝,开心的跑了进去,她今天来秦府这么久,还没有见到秦姐姐呢。
秦诗萝帮她脱了狐裘,亲昵摸了下她红彤彤的脸颊,“玩的开不开心”
杳杳小鸡啄米一般点点头,“开心!如果能天天办赏画宴就好了。”
裴元卿和苏景毓走过来。
苏景毓毫不留情道:“就算秦府能天天办赏画宴,母亲也不会让你天天来参加的,书不读了庄子不管了池塘里的鱼不喂了”
杳杳:“……”可恶,原来她有这么多事情要做吗
秦诗萝含笑引着他们过去落座。
秦疏站在一旁,看着杳杳忍不住笑了笑,她最近总听父亲和女儿提起这个小姑娘,他们都很喜欢她,这个小姑娘跟他们家很有缘呢。
杳杳的目光很快被吸引走了,她发现秦家准备的午膳也很别出心裁,摆的是曲水流觞席,用的却是热水,盛着酒水的酒杯摆在流水上,随着水流缓慢挪动,热气缭绕,正好可以把杯中酒热成温酒,谁想喝酒就可以直接取来,适合这样的下雪天喝。
杳杳好奇的看了几眼,被秦诗萝牵走了,他们这样的小孩子自然无缘坐到曲水流觞席,酒是坚决不会让他们碰的。
杳杳默默下定决心,等她长大能喝酒了,也要试试曲水流觞席!
秦家给小孩子们准备的膳食也很美味,都是些好克化的东西,杳杳跟哥哥们坐在一起,尝过之后也满意极了。
这次的赏画宴办得极为成功,大家既能游玩,又能赏画,简直是宾主尽欢。
用午膳时,大家一边赏雪一边饮酒,秦家还请来了乐师,袅袅的丝弦声回荡在大殿里,简直是人生中难得的享受。
杳杳盯着乐师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听得如痴如醉。
待用完午膳,想拜师的人都变得紧张起来。
众人转去隔壁屋子,十二幅画已经悉数搬了过来,在中央的位置依次摆开,为首的那幅画上挂着红布,应该是秦世忠准备拿出来做彩头的第十三幅画。
杳杳看着神秘兮兮的第十三幅画,跑过去围着转了转,可惜红布遮的严严实实,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很快就失去兴趣跑开了。
秦世忠待大家都聚集过来,才走过去揭开画上的红布,露出里面的画来。
“这幅画就是我要展出的第十三幅画,是我近日所画,也是今日的谜题。”
众人忍不住惊叹,欣赏过画后才纷纷好奇问:“什么谜题”
秦世忠笑了笑,宣布道:“谁能说出这幅画里我想表达的是什么,我就收谁为徒,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大家一听,赶紧挤了过去,纷纷围在那幅画前,从头到尾盯着仔仔细细的看,生怕晚一步就有人答对了。
杳杳站在人群外,看到桌上放着云片糕,走过去坐下,拿起一片慢吞吞吃了起来。
裴元卿和苏景毓坐在窗边,偶尔探讨两句诗词,都没有过去凑热闹。
他们就是陪杳杳过来的,对拜师不感兴趣。
窦嫣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觉得屋里吵闹,去了外面的长廊上赏雪。
不一会儿,沈路云也走了出去。
他没靠近窦嫣,只是站在门边跟几位相熟的公子聊天,偶尔抬头看一眼窦嫣纤瘦的背影,落雪纷纷,她的身影好像都快被白雪淹没了。
杳杳看了他们一会儿,虽然他们一切如常,但她还是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苏景耀警惕的盯着裴元卿和苏景毓看了一会儿,确定他们真的无意拜师后才放下警惕,移开了目光。
大家仔细看过画后,争先恐后的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苏景耀抢在第一个开口。
“这幅画里画的是夕阳,是落日,诗中曾言‘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秦老寥寥数笔,就让人感觉到了夕阳渐落的寂寥,令人忍不住潸然泪下,所以小辈斗胆猜测,秦老是想表达对年华老去的无奈和挽留。”
他说着抬起袖子拭了拭眼角,仿佛真为这幅画感动到落泪一般。
杳杳咬着云片糕,着实佩服这位堂兄,他深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道理,每次都是看人下菜碟。
苏景耀在长辈面前一直装的懂事又努力,还对弟弟妹妹们照顾有加,其实私底下,只要没有长辈们在场,他从来都不会搭理他们这些小孩,对府里的下人们更是非打即骂,脾气远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和善,如果不是长时间住在同一座府邸里,很容易被他的表象所欺骗。
反正杳杳是对他敬而远之,平时在苏府她都尽量待在锦澜苑里玩。
苏景耀说完自己的看法后,其他人也不甘示弱,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意思都跟苏景耀说的差不多。
杳杳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喝了口茶,继续慢悠悠的啃手里的云片糕。
她其实不饿,就是觉得一口口咬着很有趣,吃起来糯糯的,带着一股清香。
苏景耀抿了抿唇,拱手问:“敢问秦老,如果大家都答对了,您要怎么挑徒弟呢”
秦世忠掀的下眼皮,开口道:“我自有打算,你们尽管回答便是。”
大家又继续说了起来,各自发表看法,态度都十分积极。
杳杳发现,想拜师的人里各个年龄层的都有,甚至有一位都长白胡子了,他们看到这幅画后更是一副深有感慨的样子。
“秦老这幅画画的精妙绝伦,尤其是那轮夕阳,简直就是点睛之笔,看的人心神荡漾,恨不得成了那逐日的夸父。”
“一想到年老将至,我也常常觉得苦闷,年华一去不回,还有万千想做的事不曾做过,就像这夕阳一样徒留遗憾,如果能重新尝试一次年轻的滋味就好了。”
“这幅画只看一眼便让人生出一种孤寂、凄凉之感,明明画的是景,却让人深感悲凉,秦老能寄情于物,以小见大,此种画技实在是高手中的高手,着实让我等佩服。”
……
秦世忠老神在在的坐着,无论谁开口,他都只是静静聆听,然后微微颔首,谁也分不出自己说的究竟对不对,从他的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虞宝琳一直默默听着,没有急着开口,等大家说的差不多了,她才蹲下在虞念灵耳畔耳语了几句,然后站起身,缓缓吟了一首诗。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大家听着她清润的嗓音,都朝她望了过去。
杳杳再次感受到了女主的光环时刻,大家见到虞宝琳的面容后都发出了惊叹声。
虞宝琳念完诗后,冲众人莞尔一笑,不疾不徐道:“我想大家都想错了,秦老心胸豁达,又岂会因为年老将至而伤怀呢”
众人一愣,觉得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虞宝琳笑了笑,姿态优雅而高贵,转身对虞念灵道:“念灵,你来说说,你觉得这幅画想表达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