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苏相爷瞪了苏念辞一眼，十分嫌弃地说道：“行了行了，快坐下吧。这么大人了还跟个皮猴儿一样，一出去就把家里人都忘了。都到饭点了就不觉得饿吗？”他虽是同苏念辞说着话，目光却紧紧地盯着桌上的饭菜：“今日这菜色倒是还不错，我先替你们尝一尝。”说罢就先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口菜，他们家向来是等人齐了一起用饭的。他昨夜没睡好，早上便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儿东西，等到现在可是把他饿坏了。
苏老夫人跟他过了大半辈子，岂能不了解他？还说什么先尝一尝，分明就是饿极了。不过她也没戳穿，总得在孩子面前给老爷留点面子不是？
她慈祥地看着几个孩子，招招手让他们坐下：“出去逛了这么久，都饿了吧？来来来，快坐下用饭。”
顾南音和苏念卿倒是极听话地坐到了凳子上，苏念辞却在原地纹丝未动，他站得笔直，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
苏怀安看着他神经兮兮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跟个孔雀似的站那干嘛？还不快过来用饭？”他这儿子今日瞧着怎么不大机灵的样子，往日的聪明劲儿都哪去了？
他话音刚落，秦雅淑直勾勾地看过来。他赶紧闭上嘴，讨好地笑了笑，心里却在默默流泪。他实在是不想再一个人睡书房了，明明有夫人，却只能独守空房，这滋味谁能懂？
苏念辞见没有人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顿时急了。干脆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玉带：“你们倒是好好看看啊，这可是表妹精心替我选的。”
这话说完，大厅里诡异的安静了一瞬。苏宰相也不饿了，苏怀安也不觉得空虚寂寞冷了。他们用嫉妒的目光看向苏念辞：“你是说，这是音音送给你的？”
苏念辞骄傲的挺了挺胸膛：“那当然，表妹专程跑了一趟给我买的。我就知道，在音音眼里，我这个表哥地位高的很。”
苏宰相看着他臭屁的样子，把手里的筷子一扔，委屈巴巴地看向顾南音：“音音，这真是你给他买的？”
顾南音刚吃了几口菜，此刻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看着外祖父和舅舅虎视眈眈的目光，这下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苏念辞嘚瑟够了，倒是想起来为顾南音说话了：“你们可别打音音的主意，音音为了给我买礼物，银子都已经花完了，没钱再给你们买东西了。”
这话成功拉了更多仇恨，苏宰相父子俩同仇敌忾地看着他，苏念辞这才觉得有些炫耀过头了。他转了转眼珠，对着苏宰相说道：“祖父，你忘了表妹给你抄的佛经了，不知道花费了她多少心血呢。我这个是用钱就能买到的，跟音音为您准备的礼物可是没法比。”
这话说到苏宰相心坎上了，他顿时眉开眼笑。可不是嘛，他就说苏念辞这个臭小子，在音音心里的地位怎么可能及得上他？
苏怀安前一刻同父亲还是盟友呢，不出片刻这同盟关系便土崩瓦解。得，在场的男人里，他是唯一没有收到音音礼物的一个。他心里苦啊，不但被自家夫人嫌弃，在侄女心里的地位也是垫底的那一个。
可这屋里，只有他一个伤心人，根本没别人搭理他。他低着头郁闷了一会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意：“父亲，昨日摄政王送来的那些兵器，儿子看你也用不上，不如交给我保管？”这下秦雅淑也睁大了眼，他们夫妻俩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练武，自然少不了兵器。那日她虽然离得远，可看夫君见到那些兵器脸上痴迷的表情，便知它们绝非凡品。
苏宰相看着儿子和儿媳期盼的眼神，冷哼了一声：“让你保管？那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我还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想要兵器自己寻去，别打老子的主意。”
别的东西苏怀安不在乎，可兵器他怎么可能轻言放弃？他饭也不吃了，站起身走到苏宰相身边，殷勤地伸出手要给他捏肩。
苏宰相看着自己儿子肉麻的眼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见他吃饭吃的手上都是油，还想把手放他肩膀上，顿时一阵恶寒：“给你给你，老子倒了八辈子霉了，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
苏怀安这才满意地收回手，他承认他就是故意的，明知道老爷子爱干净，偏偏过来恶心他，不过东西拿到就行了。
苏宰相看着倒霉儿子得逞的目光，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只给你挑一样，剩下的咱们每人拿一样。王爷送的都是好东西，留着防身也成。”苏怀安自然没意见，都城不长眼的人那么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蹦出个程咬金来。尤其是刚跟太子撕破了脸，说不定就有人想借机对付他们苏家呢？
不过没想到的是，用完午膳不久，门房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是太子派人送了礼过来。
原来昨日太子回宫冷静下来之后就有些后悔，他能坐上太子之位，对朝堂格局自然是有些见识的。苏宰相毕竟是三朝元老，父皇又对苏家父子倚重得很。他这么多年在外都是恭谨有礼的形象，不应因为一时的面子便跟苏宰相硬来。
尤其是又听说自己走后摄政王便派人送去了厚礼，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摄政王和苏家哪一个都是庞然大物，他根本无力对抗。自己母家势微，他又有好几个兄弟在后面虎视眈眈，就等着他掉下储君的位置。万一苏家人再被摄政王拉拢了去，他岂不是腹背受敌？
他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坐上太子之位，绝不能因小失大，功亏一篑。想来想去都怪那个顾南音，大庭广众之下对他出言不敬，害得他失了往日的气度。
但他毕竟是个太子，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不被苏家人放在眼里。他如果再想挽回，岂不是太过丢脸？因此犹犹豫豫，直到今天才下定决心派人送了礼物来赔罪。
第47章 送上门来找虐
门房恭敬地禀报道：“老爷，太子派内侍送了厚礼过来。那内侍还捎来了太子的口信，说是昨日寿宴上他不过一时失言，还望您大人大量，切莫要放在心上。”
“哼，”苏宰相甩了甩袖子，“一时失言？堂堂太子，出身正统，却被一个矫揉造作的庶女迷昏了头，当众侮辱我外孙女。如今想用一时失言便轻易带过？太子派来的人呢？”
“此刻正候在府外，等着老爷见他呢。”
苏宰相摆了摆手，语气冷淡：“不见，哪儿来的让他回哪儿去。昨日该说的话都同太子说明白了，我苏家与太子再无任何瓜葛。”
太子以为他是谁？他们苏家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吗？他想赔罪，他们苏家还不想接受呢。
太子派来的人往苏府走了一遭，连府门都没进得去，便灰溜溜地回了东宫。
顾南音同母亲在苏府住了五日，才提出要回顾府。
苏宰相不大乐意了：“你们娘俩就算一辈子住在府里，我也养得起。就算哪日我入了土，你哥哥也会照顾你。顾家人没一个好东西，何必还要回去？”
苏怀柔见父亲不高兴，急忙上前安抚：“父亲，我知道你们待柔儿好，可顾远遥骗了我那么多年，如今又打算利用音音，这事总得有个说法。说不定顾远遥还巴不得我不回苏府，没人管着他，他好跟他那个宠妾逍遥快活，我岂能如了他的意？”她嘴角勾起一个阴险的笑容，“不把他顾府搅个鸡犬不宁，怎么对得起我这么多年受的苦和父亲母亲为女儿操的心？”
苏相爷也知道是这么个理，不过这刚与女儿相处了这么几天，到底还是舍不得。再说了，女儿同顾家那群白眼狼住在一起，他多少有些不放心。
苏念辞知晓祖父是怕她们回府后会受欺负，可他跟顾南音相处的这几日可是看得真真的。他这表妹也就是看上去柔弱，实际上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嘴皮子利索，骂起人来没一个脏字不说。还有沁雪这张王牌在手里，只要摄政王一日不倒，他表妹就能在整个都城横着走。所以他半点不担心表妹的安危，倒是有几分同情即将倒霉的顾家人了。
顾南音不知道在自己表哥心里，她已经成了个小魔头。她上前挽住苏家二老的手，甜甜地说道：“外祖父，外祖母，你们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娘亲的。等过些日子，我们再回来看你们。”
苏相爷缓缓点了点头，他其实也就是发发牢骚，毕竟女儿还是顾家的当家祖母，一直住在苏家对她的名声有碍。
苏家人给顾南音母女二人大大小小的准备了很多东西，顾南音的马车都要塞不下了。母女二人一一同他们道了别，这才启程回府。
顾远遥虽不喜欢她们娘俩，甚是可以说是讨厌至极。但毕竟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却一直住在岳丈家里，传出去岂不是有损他的颜面？要不是顾忌苏府的势力，他早就亲自上门去要人了。
所以顾南音母女的马车一出现在视线里，顾府的小厮就急忙去禀报了顾远遥。
顾远遥得了太子的器重，又被云姨娘温柔小意地伺候了几日，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不仅趁顾南音不在把云姨娘母女重新迁回了之前宽敞的大院子，还一门心思想着整治顾南音，想把之前在顾南音这里受的气都找补回来。此刻听着小厮的通报，急忙就从云姨娘的床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等在了府里。
顾南音同母亲一进府门便看到了他，她漫不经心地抬了抬眉毛：“父亲这是听说了我们今日回来，特意带着人在这里迎接？”
迎接......个屁，顾远遥沉了脸色，他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你们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接连几日不见踪影。可还记得自己是顾家人？可还有把我这个一家之主放在眼里？”
顾南音笑了：“父亲何必明知故问。”她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事难道还不明显吗？若是有的选择，她才不要姓顾。她斜着眼看向这些不怀好意的下人，“父亲这是演够了慈父，终于打算露出真面目了？”
顾远遥的脸肉眼可见的黑了：“若是你好好听我的话，你永远都是父亲最宠爱的女儿。可是你性子执拗，三番五次顶撞我不说，对你姨娘和妹妹没有半分尊敬。所以今日落到这种地步，全是你咎由自取。”
顾南音可算是知道什么叫混淆是非了，不仅打算对她动手，甚至还要把责任全都推到她身上。
她不急不慢地走上前，直直地盯着他：“父亲，女儿有一事不解，父亲见多识广，还望你能给我解答一二。莫非这人的脸皮还能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厚？瞧瞧你方才说的话，女儿觉得父亲的脸应当比南门的城墙还要厚了。”
顾远遥听见顾南音毫不掩饰的讽刺，更加气愤，他指着顾南音：“你，这是你对自己父亲说话的态度吗？”
云姨娘和顾青莲知道今日要整治顾南音，自然不会错过这场好戏。此刻见到父女俩这般水火不相容的样子，岂能不落井下石？
云姨娘扭着她的水蛇腰，上前给顾远遥拍了拍背：“老爷你别跟大小姐和夫人生气，苏家毕竟是她们的外家，亲近些也是有的。不过大小姐，你也别怪妾身说话不好听，你身为女儿，却这样跟老爷说话，不仅寒了老爷的心，传出去还得落个不孝的名声。”
顾南音的目光转向她，眼里是刺骨的寒意：“云姨娘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既然知道自己说话不好听，那就把嘴闭紧一点。我在跟父亲说话，有你插嘴的余地吗?”她勾起一个轻蔑的笑容，“而且若是我没听错，方才你是在指责我？看起来时至今日你也没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一个贱妾却妄想教主子做事，姨娘这些年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吗？”
第48章 毫无还手之力
她真是纳闷极了，这些人怎么总是学不乖，非要撞上来自取其辱呢，难道天生就喜欢受虐？
云姨娘脸色一白，她委委屈屈地看向顾远遥，美目里含着眼泪：“老爷，忠言逆耳，妾身这可都是为了大小姐好。大小姐不体谅我一番苦心也就罢了，何必要这样羞辱妾身呢？”
顾远遥看着心爱的女人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一阵钝痛，看着顾南音自然是更加不顺眼：“我本不想与你计较，可你这般叛逆，对自家人无礼也就算了。前几日更是以下犯上，当众对太子不敬。我要是还纵容你，你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了。也罢，今日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顾南音觉得他的无耻又刷新了她的认知，明明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居然有脸说出本不想与她计较这种话？这不要脸的程度真乃当世罕见。
“怎么？父亲是想打着太子的幌子来惩罚我？”她就说她这爹今日怎么表现的这样硬气，原来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样就算传出去，世人也只会以为他是因为女儿顶撞太子不得不大义灭亲，就连苏家在明面上也不好说些什么。
顾远遥见她看透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否认，寿宴那晚他就想着好好惩治她来着，人都准备好了，可惜她根本没回府。如今等了五日，终于把她等了回来，他可不会轻饶了她。
顾南音不惊不慌地看着他，甚至还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父亲是不是这几日待在府里，消息有些滞后啊。”
顾远遥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他这个女儿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寿宴第二日太子就派了人去苏府赔罪，说那日之事都是他失礼，希望苏家人能够原谅他来着，父亲难道不知道？”当然了，苏家人根本没搭理他。
顾远遥的脸顿时一白，他先前被摄政王停了职，久不上朝堂。这几日又一直在府中与云姨娘厮混，确实是不曾听说此事。这要是太子想跟苏家重归于好，他今日若是还借太子之名得罪了顾南音，岂不是会坏了太子的事？
短短片刻他已经想了许多，他此刻是骑虎难下。话已经放出去了，他今日准备了这么大的阵仗。若是就这么放过顾南音，他在下人面前还有什么面子？
可若是不放，他好不容易才得到太子的赏识，若是因为此事惹得太子震怒，那他之前的讨好岂不是都付诸东流了？
顾南音可不管他纠不纠结，她挎着苏怀柔的胳膊，甜甜一笑：“娘，我们回房休息吧。一回来就看到这些恶心的人，一会儿晚饭我都要吃不下了。”
苏怀柔点了点头，没有分给顾远遥一个眼神。她见今日对峙，女儿轻飘飘几句话便大获全胜，心里又是欣慰又是痛快：“走，我们回院子。”
二人说着便带着丫鬟自顾自的走了，浑然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顾远遥看着她们的背影，愤愤地甩了甩袖子，转身便往书房走去。他现在是尴尬极了，哪儿还有脸站在那。只有顾青莲母女恶狠狠地看着顾南音的背影，没想到准备了这么久，竟还是让顾南音逃过一劫。
顾远遥带来的十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不敢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对自家老爷更加看不起，亏着老爷还为着今日还准备了许久，又是叮嘱他们不要对大小姐手下留情。却在大小姐轻飘飘几句话之下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没有出手的余地。
说起太子，时间倒回到寿宴第二日。他好不容易拉下脸来，派了人往苏府道歉，还精心准备了厚礼，却没想到自己的人连苏家的府门都没进得去。
“苏相爷说，苏府与殿下......再无瓜葛。”回来的内侍战战兢兢地向太子回报。
太子目光阴鹜，这就是绝不可能和解的意思了。他攥紧了拳头，“去母后那说一声，孤今日去给她请安。”
